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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黄沙飘荡,成排的骆驼、马匹走过荒漠。在荒漠上留下大大小小、零散不均的脚印。这是沙漠中常见的商队,千年前起西域商路被打通。西域丝绸之路附近,大大小小三十多个国家尽数被灭。从此之后,成堆的丝绸瓷器运往西方,换来珍贵的香料和流水般白银。
这户商队规模极大,骆驼马匹足有百头。这些牲口身上捆着华贵的绸缎,两旁的竹筐里堆着光亮的瓷器。明眼人望去,便可知道光是露出的这些货就足值五十万贯!更别提藏匿起来的那些货物了。
商队周围游散着骑士刀客,缓慢的跟随商队。腰间悬挂的兵刃闪烁着耀眼的光彩,所有人低垂着眼帘,紧攥着刀柄。游散的灰尘间,这群人呼吸沉缓悠长,行步踏实下盘沉稳。百来名武者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配备上骏马快刀,短兵相接就算是一营边军也毫不畏惧。
商队的中央,一只高大的骆驼顶着素白纱帐,隐约可见其中有人一人闭目静坐。这只骆驼旁守卫的兵力最为严密,前后共有十五骑护佑。这十五名骑士个个目光锐利、太阳穴高鼓,内家功夫已练到一定境界。贴身跟随着骆驼,控扼身下骏马小步前行。隔远了望去,这十五骑组成倒三角状,荒漠中飞沙走石也未曾紊乱。
足见配合紧密,稍有不妙便可护佑主上杀出重围。
突然,整个商队停顿下来。远处地平线上,浮现起一个身影。一匹黑马朝着商队方向狂奔而来,素白纱帐中盘坐的主人微微晃动。骑士们手中的兵刃已经出鞘,将载货的骆驼护翼在身后。
几根枯草飘忽到荒漠上,下一刻却又被风沙掩盖。
黑马狂奔到商队前,被这股令人窒息的气势唬住,硬生生止住了脚步。“轰隆”一声,马背上滑下一个年轻刀客。他满身是血,通体遍布伤痕,有些地方甚至可以见到森森白骨。最为恐怖的是,他腹部遭受重创,数寸的刀口露出半截粉红的肠子。
“嘶……”黑马扬蹄悲鸣。
刀客重伤濒死,伏在马背上硬撑着口气赶到这里。方才隔得太远,商队成员竟未发现他。
“老六!”骑士中突然有人高喊道,一个身材高大的方脸汉子纵马过去。汉子翻身下马,蹲在地上*将刀客扶坐起。
“老六醒醒!”他晃动着刀客,污血沾满一身也不在意,神色极为焦急。
“咳。”
猛地咳出一口血,年轻的刀客双眼艰难的睁开一条缝,望着环绕的众人努力辨认许久。
“大哥……”刀客颤抖着嘴唇,紧握着方脸大汉粗糙的手,不停地喘息,“马匪……”又是一大口污血呕出,气绝身亡。
合上刀客瞪大的双眼,方脸大汉长叹一声,紧闭着眼挥手道:“改道。”
“大哥。”骑士中有人不满的大喊,“不过是一伙马匪,怕个鸟。以咱们的实力,别说马匪就是大秦边军也能斗上一斗。干脆杀过去,给老六报仇!”他挥舞着手中的兵刃,身下骏马不安地踢动黄沙。
其余的刀客骑士闻言,也都满脸愤恨,恨不得现在杀过去将马匪撕成碎片。
“省的受这份鸟气。”那人犹在囔囔。方脸大汉回头望着那人,身形一闪出现其身后,抬腿一脚将他踹下马。大汉用劲极猛,那人落地顿时昏死在那。
“自己想死别连累弟兄们。”方脸大汉往那人脸上吐了口唾沫,一脸的鄙夷,“老六身手在咱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对方能将他打成这样,还故意留个活口。分明就是在挑衅,他们根本用不着偷袭。如果真原路杀过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这是西域马匪常见的手段,抓住探路的游骑后,百般折磨但偏偏不杀死。一挑衅商队引诱对面上当;二是宣示武力令弱者胆寒,不战而屈人之兵,避免无谓的消耗。
方才他已经检查过老六身上的伤痕,发现除了腹部一刀外。其他地方伤口没有一处是致命的。这样的伤口,足有三十多道!意味着对方根本计算好了老六的流血量,算准了他报完信后刚好气绝!闲庭信步,每一刀都轻而易举。毫无反抗之力,这需要多大的境界差!
这上百号人都填进去,只怕也伤不着对方一根毛!
“那咱们往哪走?”身旁有骑士问道,先前他也咬牙切齿恨不得撕碎马匪。听得方脸大汉一分析,立马变了副模样。比起面子义气,还是脖子上的脑袋更重要些。
皱眉思索片刻,方脸大汉沉声道:“走官道吧。”
“走官道?”素白纱帐中那人掀起白纱,瞧着方脸大汉道:“赵总管,若我记得没错。走官道至大马士革,只怕得四个月吧。”
漫漫黄沙中,纱帐中人穿着一袭白衣。她头发高高盘起,相貌精致、肌肤白皙如玉。年不过及笄,顾盼生辉犹如画中人物。此刻黛眉紧蹙,一对美目嗔怪的望向方脸大汉,“若真如此,恐怕要误了既定的交货时间。我孙家商行名誉定会有损。”
“二小姐。”
赵总管微微欠身,低头恭敬道:“对方实力惊人,我们却连其具体有多少人手都搞不清。无论是走原定路线,还是偏僻小路都十分冒险。如想交货,只能走官道。沿路有边军巡视,想来对方也不敢猖狂。”他抬起头,一脸郑重道:
“还请二小姐决断。”
静静地凝视着赵总管,女子缓缓放下白纱,整个人重新隐于帐中。赵总管欠身立在原地,阳光暴晒头顶,汗珠不停地滚落。
半晌,素白纱帐后才飘来一声低语。
“就按赵总管说的办吧。”
素白纱帐内,女子微微捋起衣袖露出洁白的手腕。右手腕部,系着一根红绳,上面穿着三枚铜钱。淡淡的光线下,这三枚铜钱竟闪烁着金光。
女子解开红绳,低低的念着咒语,往空中一抛。
赵总管走丝绸之处也有三十年了,按理说她应该完全相信对方的经验。但不知为何,女子的心中总有几分不安。
这骆驼体格高大,性格温顺走的很稳。是以在素白纱帐内,她还置了方木案。
铜钱咚的一声落在木案上,转动几下便平摊下来。女子期待的望向三枚铜钱,乍看之下神色骤变,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呼。
“啊……”
她匆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生生止住了惊呼。
“二小姐!”赵总管急忙上前,紧张的询问道,“您没事吧。”
女子衣袖一挥,遮住三枚铜钱。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神情淡漠的说道:“没什么,赵总管,你先下去吧。”
“二小姐。”赵总管动了动嘴唇,看着纱帐后端坐的身影,欲言又止:“您……”
“我说,”女子深吸一口气,言语之中多了几分冷漠,“你先下去吧。”
“是。”抱拳行礼,赵总管沉声应道。
感受着话语中的疏远隔阂,他不甘的调转过马头。他来到商队的最前方,仍不时望向中间的纱帐。
四方行退,皆不吉!大凶之兆!
收回长袖,看着案面上摆着的三枚铜钱,女子原本红润的嘴唇惨无血色。
她自小修习易术,无论是点穴寻龙还是阳宅风水都有涉猎。尤其是先天易数,虽说涉及自身元气很少出手,但从小到大每卦必准。
适才她这一卦,显示无论从何处走这灾祸都无法避免。四方行退皆不吉,甚至连性命都保存不住。
“这到底是惹到了哪方神圣?”女子口中喃喃自语,能够击溃自家商队护卫的绝不是等闲角色。这般角色怎么会看上一几十万贯的价值的商队?
“除非……”
不知想到了什么,女子微红的脸颊瞬间煞白。
女子失魂落魄的收回三枚铜钱,突然骆驼一晃,其中一枚铜钱翻了个面。女子下意识的瞥了卦象一眼,黯淡的眼睛里泛出些许神采。
“前遇贵人,上上大吉!”
她突然间想起这里靠近敦煌,而敦煌似乎流传着一个古老的故事。
那关于一个门派,一个名叫斩剑阁的门派……
深夜,商队中人在一个沙丘上停下。一群人堆起柴火,围着篝火烧烤着食物。白天发生的事足令放松的神经紧张起来。赵总管盘坐在火堆旁,调整着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同时打量着自己手下带领的这帮年轻人。
年轻的刀客们沉闷的烤着手中的食物,空气中散着压抑的气氛。往日休息时刻是最为欢乐的时候,刀客们欢笑喝酒好不痛快。但如今,就连嗜酒如命的酒鬼都收起了酒囊。嬉闹的少年也做出一派庄严肃穆。兵刃放在手边,快马牵在身旁。
稍有风吹草动,这群刀客便会翻身上马,嘶吼着杀向敌人。
深吸了一口气,沙漠中干燥的空气连肺中的血液都可以蒸发,赵总管嘴角掠起一丝苦笑。
多少年了,从少年时起他就随着父母往来于这条丝绸之路。别家少年的初恋是春风送暖,杨柳依依之时。而他,却是在这漫天飞扬的黄沙中牵住了那只相伴一生的手。
干旱,劫掠与死亡。
大漠的儿女,早已见惯生死。腥风血雨间搏杀一生的他,今日竟然生出了一丝恐惧。
赵总管自嘲的一笑,突然间远处传来细微的咀嚼声。
那一抹苦笑,瞬间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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