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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道观悬浮于祥云之上。道观上几间房屋皆是由普通木石垒成,看上极为简单朴素没有半点装饰。道观中甚至连神像也没有,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屋中央铺着两方蒲团,四下随性的置着几堆诗书道藏。
道观立于云端,几近九霄青天。千万里风景尽收眼底,坐在道观深处,俯瞰天下闲看云气变幻别有意境。
院落后厨,云气飘忽间梅君河生起了石砖砌垒的灶台,再将切好的肉片倒入铁锅中。轻撒上几滴料酒,顷刻间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梅君河也算是少有的高手,在做这些饭菜时仍旧用的是自然炉火。柴火难燃,他也未用真气催动,只是对着柴火不停摇扇。从生的食料下锅,到香气喷喷的佳肴盛出,梅君河脸上充满了凝重专注。
好像这做菜,是在完成普天下最神圣的塑像。
“修炼中人早已绝断五谷俗食。”
萧天歌用素色玉石制成的碗碟,接下梅君河盛来的食物。看着他将足以令世间王公羡慕的美食佳酿摆在院中石桌上,“不明白你与师兄为何总要费如此大的功夫来做这些俗物。”修炼中人只争朝夕,平素正常修炼已经觉时日不足。哪里来空闲,去讲究这些吃喝用度?在萧天歌看来,做这些白费时日。
暂时停下手中事务,梅君河对着漠然旁观的萧天歌,挠了挠头笑道:“时日太长,总是修炼不免无趣。享受些美食佳肴,心中不免好受些。生得不快活,再有长生神通又如何?”
自水缸中舀了点水,梅君河将满手油烟味清洗干净,“这番道理还是小时候,谢师兄和我说的。”他脸上有着掩不住的惆怅,幽幽叹息:“人言胎中三迷,元神觉醒颇为艰难。谢师兄这一入轮回,此生不知能否再见。”
“缘法到了自会相见,缘法不到强求不得,何必挂怀。”萧天歌神色平淡,声音平缓的说道,他将手中碗碟放在石桌上,“掌教与阁主二位不在,二师兄出游,三师姐闭关。现如今斩剑阁全要靠我等撑起,这些事情待闲下再说。”
梅君河不甘的撇撇嘴,“那谢师兄的事,如何处置?”
“谢师兄的事情。”萧天歌双眼凝视着远方某处,瞳孔中闪烁着幽绿光芒,“待主持完阁考核,我自然会去沧澜原找长生殿算个清楚。”
“就咱们俩,是不是勉强了些。”
梅君河抓了抓后脑勺,黝黑的脸庞满是难色,“要不然多喊上几个师兄弟?五姐的武道也逼近大成,加上她怎么着也能把长生殿端了。”梅君河说着放下筷子就要出去。
“不必了。”
萧天歌突然伸手拦住梅君河,右手一点点攥紧,直视梅君河双眼,“我一个人,足够了。”
“四师兄!”梅君河神色骤变,慌忙喊道,“长生殿大小也是一方势力,你一人哪里能成事?诸位长辈不在,你可别冲动!”
他与萧天歌相处多年,自是知道这个人看起来沉默寡言,对修炼之外任何事都不关心。但实际上是个极为感性的人,萧天歌绝不是嘴上说说,待主持完叶雍的考核后。自己这位四师兄,必会杀上长生殿。
“这些年我枯坐冥想,某些细微处总有勘不透悟不明的。”
隔着梅君河的身形,萧天歌静静盯着他身后。些许云气在空气中飘荡聚散,转眼之间种种形态变换多端。方才还是游走的龙蛇,这一刻已散成漫天繁星,或许下一瞬又将凝成猛禽。
“反倒是一个凡间稚子让我想明白……”
高空的云层,成片乌云凝聚在一起,大片浓墨沉沉的压下来。
“其实一切都很简单,想做一件事竭力去做。不论成败得失,只要心中欢喜那便是值得的。”萧天歌拿起石桌上一壶佳酿,拔起瓶塞张口牛饮,酒水撒满衣襟也不在意。
“师兄《黄庭道卷》大成,道心透彻清明。师兄所悟哪里是师弟我所能想明白的。”梅君河微垂着头,平淡的说道。
望了肤色黝黑的梅君河一眼,萧天歌怅然良久,“这番道理,其实很多年前你和大师兄就告诉我了啊。我境界不如你们啊。”
“那是两位师兄境界高深,与我何干。”梅君河呵呵笑道,萧天歌的夸奖令他不大好意思,“对我来说,能吃好喝好那就足够了。”
“这个叫叶雍的孩子,你觉得他怎么样。”
萧天歌坐在石凳上,大袖一挥划出一道光晕。这光晕在空气之中久久未散,水汽不断地涌进光晕。逐渐凝聚成一方晶莹剔透的明镜。明镜之中一切事物都清晰可见,好似有人从高空俯瞰整片荒漠。萧天歌手指上荒漠某处位置轻轻一点,山门所在的绿洲全景立刻显现出来。视线不断前推,只到显现出那座湖边的破旧木屋。萧天歌轻哼一声,木屋内景象逐渐展现。
梅君河嘿嘿一笑,从虚空中取出一个玉杯。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用桌上美酒斟满一杯。他看向光镜之中,却见破败的木屋内堆着纷乱的杂草。夜已深,虽说这绿洲中有法阵温暖许多。但荒漠终究是荒漠,夜晚依旧有些寒冷。寒夜中,破败的木屋已没有完整的门窗遮掩。不时有着些缕寒风透过洞缝涌入。
木屋中仅放着一张床,没有其他家具被褥。叶雍只得缩在干草堆中竭力使自己入睡,他咬紧牙关一言不发。黑暗中,那双星辰般的眸子亮的耀眼。
一炷香后,梅君河扬了扬眉毛拍手笑道:“这小子挺厉害,明明环境恶劣连句埋怨都不说。不过就是有点傻。”
“怎么说?”萧天歌夹了一口肉片,有些好奇的问道。
“打火石就在身旁,也不生个火。”梅君河指着木屋中随手放在门口的打火石,笑得几乎接不上气,“就这么裹着一堆干草在那,像头野猪,不冷才怪。”
萧天歌哑然失笑,接过梅君河递来的一壶酒又是一大口灌下。“我提醒下这孩子。”
“明天再说。”梅君河扯住萧天歌的袖子,冲着他顽皮的眨眨眼,“管这笨蛋作甚?师兄将本命金丹给了他,以现有体质。这点温度是冻不坏他的。”
“啊?”萧天歌一愣。
“从小打到,你可没跟我喝过酒。”握着酒杯,梅君河整张脸都快凑到萧天歌面前。他冲着微有醉意的萧天歌挤了挤眼,话语中带着几分神秘,“好不容易逮着这一会,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星际宽阔,人间广大。这世上有着无数的修炼方法、门派。但无论何门何派,讲到底不过是为了追求更高的力量、境界。皇朝江山,风雨飘摇。方外宗门,强自逍遥。力量、境界,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能够活下去。或者说更自在、更好的活下去,这是生命的本能,也是天道自然给予每个生灵的机会。
“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每个人都有修炼的机会,所以如何修炼其实并不重要。”萧天歌身旁,梅君河不停地挤眉弄眼放佛一刻也闲不下来。左手手掌张开,灿金阳光下,萧天歌洁白修长的手指闪烁着白玉般的光泽。他表情肃穆的望着叶雍,对这孩子道:
“重要的是你为何修炼。”
为了活得更长更好?还是为了其他……
孩子努力的昂着头,视线扫过萧天歌更扫过上蹿下跳的梅君河。脑中闪过得是那两个昆仑修士骄傲的神态,长生殿杀手惊天的攻势,谢玄横扫天下的霸道。然而到最后却是那个始终护持着自己,即使受了伤也不肯让他发现的纤弱身影。
满身鲜血的娘,喃喃的说:“活下去……”
万般思绪此刻堵在心头,叶雍张了张嘴。这个尚且稚嫩的孩子,却讲不出一句话。即使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却无法或者说不想倾吐出。
“活下去。”叶雍一字一顿的说道,这原本简单的三个字重若千斤,压在他的胸口。
倚在门口的梅君河闻言眯了眯眼,望向师兄萧天歌,期待中却又带着几分担心。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斩剑阁弟子了。”萧天歌面无表情的说道,他说这番话是语气依旧淡漠,但一旁的梅君河却分明察觉了到暗藏的喜悦。
梅君河半倚着的身子下意识的挪正。
“那考核?”叶雍满脸疑惑。
“算你过了。”萧天歌似乎有些不情愿,“我斩剑阁考核不拘形式,方才问你道心坚固。既无破绽,便算你过了。”
什么不拘形式,分明是放水。梅君河腹中暗笑,斩剑阁真正的考核要闯七大*法阵、坐生死大关。不过那是针对阁中小有修为后备弟子的,像叶雍这样的马马虎虎走个样子也便罢了。真要按生死大关之类的来,恐怕刚开始,这孩子的小命就得玩完。
“我已和你说过入我斩剑阁凶险万分。不管日后如何,不可心生抱怨。坦荡处事,这是我斩剑阁第一门规。”叶雍闻言拼命的点头,萧天歌将一卷斑驳的竹简放到他掌中,郑重的说道:“你师尊留在你识海中的功法暂时不要修炼,先从这部功法开始。”
叶雍看向一旁悠哉的梅君河,后者则善意的冲他笑笑。“这是你六师叔梅君河,有不懂得地方尽管问他。我这几日有要事,要离开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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