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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星域,归云星,陆城。
秋日醉人的阳光,肆意倾洒进陆家庄见方千亩的府邸,把一座座尖牙矢般的古色楼台熏染成梦幻般的橘色。
放眼望去,金玉满堂,繁华似锦,陆家不愧是归云星排名前十的豪门世家,光是在府邸来回巡逻的一队队铁甲剑师,便把陆家令人窒息的富贵和强大彰显无遗。
剑师,本身就是强大的代言。
即便是修为最低的“铁剑境”剑师,也有着一剑屠城的可怖战力,更休要说,陆家有两位“玄剑境”的大剑师了。
偌大的陆城,养育百万人口,却难掩陆家庄的光辉,因为陆城正是围绕陆家庄而建,陆家家主也是陆城之主。
门庭若市!
车如流水马如龙!
据住在陆城多年的百姓传道,自陆展元成为家主以来,陆家蒸蒸日上,陆家的大门便从来没有关闭过,也从未见过一个门卫把守在前。
至于理由,一是因为出入陆家的达贵之人太多,关之不及;二是因为从没有人敢擅闯陆家,如果你想试一下,你很快便会明白,陆家花园里的那些花儿为什么总绽放的那么肆意了。
然而,伴随着厚重如铅的乌云,缓缓地从四面压过来,笼罩在陆家的上空,陆家的大门发出吱吱呀呀酸牙一般的沉闷声响,在路人惊讶不解的目光中,徐徐闭上了。
“哐!”
大门紧闭的声响,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始料未及的众人心头。
若从远处的长街,站在高楼上望去,那片乌云诡异至极,竟然只盘踞陆家府邸上空,凝而不散,摇摇欲坠,像是一头洪荒凶兽的血盆大口,欲吞噬而下。
与此同时,按部就班的巡逻在庄内的一队队铁甲剑师,脚步骤然杂乱起来,沉默是金的他们发出急促的喊叫,齐齐冲向了同一方向,家主陆展元的书房。
熟悉书房的人都知道,一进门,最醒目的当然挂在墙上的蛟蟒首。
比八仙桌还要大上两倍的兽首,被陆展元一剑齐颈斩断,挂在墙上做了标本,血红色的双瞳依然散发着死亡前的凶煞、疯狂和恐惧。
每一个进入书房的人,都会被这兽首震得失神片刻,然后他们在笑脸相迎的陆展元面前,变得格外谦卑,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可是,这一次,铁甲剑师们一冲进书房,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散发着淡淡腥味的血手印,按在陆展元胸前洁白的剑袍上,还有他惨白的吓人的脸色,在血光的映衬下,一点点变为死灰色的眼神。
血,是新鲜的人血,一定是刚从某个人的身体里流淌出来的热血。
此时晌午刚过,正是陆展元午睡刚醒之时。
有人,在陆展元熟睡时,悄然走进书房,站在他面前,往他的胸口按了一个血手印。
而且,从始至终,玄剑境修为的陆展元竟然毫无察觉,直到醒来才猛然发现。
这种事情,真的可能吗?
如同被钉在地上一般,看到这一幕的铁甲剑师无不倒吸着一口口凉气,恐慌的神色从他们抖颤收紧的瞳孔里爬出来,蔓延到整张脸。
还有,那究竟是谁的血?
……
陆城的街巷像女人的腰肢,有的是小蛮腰,有的是水桶腰,一座座鳞次栉比的楼台,像搂着腰肢的修长而粗壮的手臂,陪着她日日夜夜。
在城东,有一大片陆家开辟出的专门给闲散人员居住、留宿的街巷,因整条街垃圾遍地,污臭横流,得一雅名“如厕长街”。
不懂如厕是什么含义的人,只当它是个街名,懂了的人,被问起时,常笑而不答,只抬手指着地面,示意你多看看。
这里住着的多是走卒商贩、佣人、杂役工等处于社会底层的小老百姓,能有地方住已心满意足,对生态环境的自然也就没什么考究了。
临街的店铺一家连着一家,像串在一根木棒上的冰糖葫芦,横在街道两侧,把本就不宽阔的街道,拥挤的更显狭小,看起来只能容纳一辆马车驶过的样子。
对于生活在这里的小老百姓而言,路窄并没有什么,因为他们从不坐马车,许多生在长街的孩子,从未去过其他地方,甚至连马车都没有见过。
于是,当三辆满载着华贵气息的马车,马蹄踏着凹凸不平的青石子小路,缓缓地驶进如厕长街的时候,这非常罕有的场景,顿时吸引了徘徊在街上所有人的注意力。
游荡在街上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向路边靠拢,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马车,目光随着马车的前行而游移着,像是在看他们梦中才会拥有的东西。
玩耍的孩子们异常的安静下来,他们不由自主地跟在马车后面,眼睛里放着璀璨而生动的光芒,忍不住好奇想摸一摸马车。
进入长街没多久,走在最前的那辆马车向左拐进了一条小巷,另外两辆马车依然沿着长街向深处驶去,片刻,第二辆马车向右拐进另一条小巷,只剩下第三辆马车独自前行。
驾驭第三辆马车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是一位美少年,女的正处豆蔻年华,模样惹人喜爱,不过,他们此刻正露着一脸嫌恶的表情,显然对如厕长街的美化、气味十二分的不满。
他们身穿同一款式的白色剑袍,随风招展,格外潇洒飘逸,背后都有一把银光闪动的精钢铁剑。
稍有一点见识的人,无不浑身一震,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敬畏光芒,悄然而小心地退远了一些,却又忍不住好奇,时不时紧张而猥琐的张望一下。
让他们畏惧的不是这少男少女,而是他们这一身剑袍。
自王重阳灭掉西毒一门,拔得“华山论剑”头筹,全真剑宗如日中天,门下实力强横的剑师犹如过江之鲫,俨然成为终南星域巨擘。
全真剑宗的门规,也成为了终南星域的不成文的规矩。
其中,唯有剑师才有资格穿剑袍这一条,深受各大门派的剑师支持,久而久之,如今已变成了一条明文规定,胆敢亵渎者,必遭诛伐。
剑师,在这些普通老百姓眼里,是仙人一般的存在,弹指间便能把一座城池、乃至一国灰飞烟灭,唯有敬而远之。
第三辆马车最终停在了挂着一面青色旗帜,其上书写一个歪歪扭扭的“粥”字的店铺前,住在长街的人的都知道,这是一间粥铺。
粥铺不大,前厅里只摆着四张方桌十六条长板凳,没有老板,只有一个老板娘,以及两个十四五岁的小伙计,卖的粥有黑米粥、皮蛋瘦肉粥、芙蓉莲子粥和八宝粥。
在这喝过粥的人都有这样一个印象:粥,是好粥,每一种粥的味道都十分特别,喝一口,食欲大开,喝一碗,回味无穷。
于是,粥铺的回头客极多,人多的时候还要排长龙队,少则等上半个时辰,多则一个时辰,甚至更久,足见其生意兴隆。
粥铺早上的客人最多,早餐要喝粥已成为人们的基本饮食习惯之一,其次是晚上,买点粥当夜宵十分合适。
客人最少甚至没有客人的是晌午这段时间,中午还喝粥,似乎想想就觉得奇怪。
今天也是一样,整个晌午,粥铺门可罗雀。
两个身穿麻衣,身前围着围裙的伙计正坐在前厅的板凳上休息,柜台后面不见老板娘的身影,似乎她在后厅歇着。
坐在靠门前那张桌子上的少年,容貌清秀,双目更是灵动有神,暖暖的阳光照进来,把他脸颊上浅浅的酒窝照的仿若皓白明月。
少年捧着一本《终南星域见闻录》在津津有味的读着,这本书记录的是一位传奇剑师在终南星域星际旅行时所见所闻,光怪陆离的种种奇闻异事,把少年的心神全部吸引住了,以致于有辆华贵的马车停在门前,他也未注意到。
坐在最里面靠角落那张桌子的少年,脸庞矍瘦,正眯着双眼,似在熟睡,他的面容很模糊,像是隐藏在朦胧的雨幕里,因为他所在的位置恰好是前厅里最阴暗的一角。
在马车停下的一瞬,少年睁开了眼,瞳孔里闪过一丝机警的神色,然后他的脸笑了起来,因为这一抹纯洁无垢的笑,整张脸的表情变得格外生动和亲切,他走到另外一位少年身边,低声道:“路飞,来客人了。”
“这时候?”
路飞嘟囔一声,恋恋不舍的抬起头,把目光从生动的书页上转向门外,恰好看到一只镶着金丝边的白靴子踏进门来。
驾车的美少年缓缓地走进粥铺,紧跟着,少女也走了进来,然后他们看也不看两位伙计一眼,一左一右走到门的两侧,面对面地站住,像是两个门卫一样,犹如石雕般的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路飞一脸好奇,眼神发亮地看着少男少女,然后视线又徒然被第三位走进门里的年轻人牢牢地抓住了。
年轻人面容方正,举止文雅,绝对属于那种让人下意识就觉得他人畜无害的类型,一身的剑袍洁白如雪,阳光照耀其上晕散出柔和醉人的反光,一进门,前厅顿时亮堂了三分。
他一手在前,一手背在身后,目光在两位小伙计身上打量了一会儿,露出亲和的笑容,轻声道:“请问,还有粥吗?”
路飞呆住了一会儿,明亮的目光羡慕地在年轻人身上的剑袍来回看了又看,摇着头道:“抱歉,早上做的粥早就卖完了,晌午我们不做粥,晚上才做。”
年轻人一听,旋即露出遗憾的神色,却没有转身离去,他抬脚走到桌子前,坐了下来,笑着问路飞:“那晌午你们卖什么?”
路飞双手垂着,站在年轻人身边,嗅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气,心情顿时莫名的舒畅了许多,眼里霎时露出更加惊奇的色彩,“如果早上的粥没卖完,晌午我们就接着卖粥,如果卖完了,我们什么也不卖。”
“那,茶水,总该有吧?”
年轻人沉默了片刻,把一块碎银丢在了桌上,指着桌上堆叠在一摞的白瓷碗,“碗要细细的洗干净,至少洗七遍,然后再给我倒茶,知道吗?”
路飞表情怔住了一瞬,然后仿佛没有看到桌上的那块碎银子一样,认真地说道:“本店只卖粥,不卖茶水。”
“街尾就有一个茶馆,里面不但卖茶,还能听相声、说书。”顿了顿,路飞给年轻人提了一个建议。
“不卖吗?真的不卖吗?”
年轻人讪讪一笑,似乎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他没有把银子收回来,认真地看了看路飞,“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咛……”
恰在这时,一声悠长而尖锐的嘶鸣蓦然响彻长街,仿若暮蝉鸣泣秋草间,哀恸四野。
年轻人眼眉一挑,下意识地望向第一辆马车驶去的方向,喃喃地嘀咕了一声:“这么快,就解决了?”
……
陆展元冲出书房,目光凝视着压在陆家庄上空的滚滚乌云,仿若置身地狱一般不寒而栗,他的身体不禁抖颤起来,瞳出孔里弥漫出浓郁的悲戚之色。
她,终究还是找来了吗?
蓦然,在无数吵杂声中,陆展元听到了两个少女的凄绝哭声,远远从后花园那边传来。
“无双,小英。”
陆展元神情巨震,他脚下一动,直接跃上了房顶,又从这个房顶跳到另一个房顶,犹如雄鹰展翅,一口气接连跨过十几座楼台。
放眼望去,百亩花田,像是一片辽阔的草原,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这里是陆展元在迎娶何沅君之前,向她求婚的地方,也是她过门之后,最爱呆的地方,更是女儿陆无双最喜欢玩耍的地方。
犹记得昨日,陆无双的表姐程英前来小住几日。
漫花丛中,陆无双身穿一件令人眼前一亮的绿萝裙,扎着两尾麻花辫,从耳后绕在胸前,一直垂到纤细的腰肢,她奔跑在飞扬乱舞的花瓣里,笑声可人。
她的笑容就像是爆炒栗子,甜而不腻,给人一种热烈的亲切感,眼神里带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爱冒险的火辣劲,总是像男孩子一样爱调皮捣蛋,不肯下功夫习剑,惹他发火。
“在等两年,我就把你这个臭丫头嫁出去,不,她这个样子,嫁的出去嘛?”每次发火之后,陆展元总是苦笑着这样想。
随着她一起疯跑的程英更像是池塘里盛开着的莲花,白皙光亮的嫩肤里透着一抹天然的粉润,亭亭玉立,让人忍不住生出采莲而归的冲动,更难得的是她喜爱琴棋书画,安之若素,比起陆无双,更像个大家闺秀。
此刻,陆展元一眼望去,百亩花田像是被一群野猪拱过了一遍,一片狼藉。
两位少女趴在一个容貌极美的女人身前,泪流满面,恸哭抽泣。
女人的香颈处,一道猩红的口子把她所有的美狠狠撕裂,血已不在流出,她双眼紧闭,嘴角带着一抹惨笑,早已香消玉损,魂不归。
“沅君……”
流在陆展元体内的血,霎时冷了下来,他面如土灰的走到女人面前,眼中涌动的最后一丝希望轰然破碎,心脏像是被狠狠攫住,跳动着撕裂般的尖锐痛楚。
“不可能,沅君是玄剑境大剑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被她杀死。”陆展元几乎站立不稳,脑袋浑浑噩噩。
“爹!”
陆无双抬起头,一看到陆展元走来,哭的更厉害了,娇躯抖颤,“有个女魔头,她把娘给害死了。”
“怎么回事?你娘为什么没有通知我?”陆展元悲痛的心情下,还有无边的愤怒和不解。
“我不知道,那个女魔头突然从天而降,落到娘亲面前,娘亲一见到她,整张脸一下子就白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娘亲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就突然拔剑自刎了,她临终前,还在求那个女魔头,不要伤害爹爹和我。”陆无双断断续续地把混乱而大受刺激的记忆,尽可能地还原出来。
“原来她已通玄了,被我伤的这么深,竟然也能通玄吗?”
陆展元听罢,惨然一笑,所有的表情已全部化为深深的绝望,仰天悲呼,“报应啊!”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哀嚎,一朵六出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陆展元的肩头,像是那个女人的手,熟悉的温度,冰凉依旧。
像,一座古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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