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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壮的老马，不快的脚力。
一个士族打扮的偏瘦男子，估摸着五十上下，正在那田旁小道上行进着，身子极为熟练地，随着胯下这匹上过战场负过伤的老马走动而上下动着。明眼人一瞧便知晓，此人的马术必是不俗。
似是觉着有些不妥，男子下马，同其一并走着，不快不慢。
前线战事略略平稳了些，爱子如命的千皓，便是马不停蹄地往家中赶，到了王府也未与下人招呼一声，便是换下战马，从马厩牵出此刻跟在身边的这匹，与千穹共同喂养过的老马。
曾儿，便是此马，上坐一对足以权倾天下的父子，在这田旁小道上慢慢悠悠地荡，去看望数位解甲归田的西川老卒。
“穹儿此次，约莫着是要对大将军下狠手了。”
“无妨无妨，此事本就是我这当老爹的错在先，被穹儿甩上几棍倒也在情理之中。”
“世事难料，黑白两道本就盘根交错，孰是孰非，或是连当局者都说不清。可穹儿，是无论如何都要去扛上的。”
不称帝一事，寒心十万老卒，卸甲者占其十之七八。这些年帝都的动作又不断，西川犹为千皓提抢握刀之士卒，剩三十万。
千皓不愿用老卒的命，为自己堆来个划江而治的短命皇帝。有苦难言。
为儿女之平安，为士卒之安平。千皓这些年心中又如何安宁了？
摇了摇头，男子笑了笑，人老了，想着想着就想远了，总想着为后辈如何谋些福了。
若千穹在此事上恨自己，可为其可平安，这当爹的又有何不愿呢？
“莺歌，本是由东漠而来，被老林*。你走的第二年，西川旧八营，送神营老卒林暮暴毙家中，莺歌不知去向。后西川谍子精英出二十，只有一人重伤而归。”
“要是你说莺歌是那东漠棋子，我是无论如何不信的。”
“这女娃的确不是棋子……”
一老一少，在那田垅之上，皆是抱膝而坐。
“你先回吧，我曾与她有约，虽无法尽数完成，却也要尽力而为。”
世子殿下的神色有些许苦涩，却是很快归于平静。虽然千皓没有挑明，两人早早便是心知肚明。至于如何抉择，千皓一向不会管。
“我曾许诺，三年后便十六顶花轿抬你过门儿，如今我回来了，而你却不知去向，莫非是怕了我？或是于心不忍，躲我？”
世子殿下藏于袖中的手露出，洁白如玉的手指，捻着一张雪白纸，上有三行清秀小字。
千穹只是轻轻一叹，将其藏于衣内。随之卷起裤管袖管，绾起发髻，朝着曾经一同耕种过的水田而去。
“欠你的婚约看是先要搁置了，欠你的三年稻谷，今儿就先还上。”
虽已是初春时节，可西川地处天耀王朝西部，此时仍是有丝丝凉意不时沁入心扉。
远远望去，有一略显瘦削的人影，腰两侧皆有一壶，内置大把稻苗，弯着腰，趟着水，一丝不苟地将一簇簇绿苗插入水田之中。
有曾儿的西川悍卒卸甲后的老农揉了揉并不昏花的老眼，尚不敢置信眼前之景。
半晌，见那年轻人对着自己笑了笑，眼中无丝毫的矫揉做作之态，老人饱经风霜的老脸之上，有着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大将军之后，皆为龙凤！”
曾经的老卒，哪怕刀剑入骨也可谈笑风生，此刻却是身躯颤抖，心中激动难以抑制。
谁说千家有草包？谁说大将军得了因果报应？谁说千家有小儿无力缚鸡？
黄昏间，残阳映水田，细光粼粼，小漪涟涟，一袭白衣直腰起。柔光扶背，木髻解；风起时，袖袍浮云起，农家归去，牧笛曲曲，五线苗绿织如锦。泪湿俊脸，多矫情。
世子殿下自嘲般笑笑，自家小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平生却最厌读书人感春悲秋，认为那是无病故作呻吟。好男人就要征战四方马革裹尸还，只晓得如小娘垂首而泣成何体统？
若是被千璃这丫头见到自己这副模样，少不得叨唠几句才可作罢。
真矫情。
不免的，想起年少时那点点滴滴，在心头若说毫无感觉是不可能的，对莺歌，千穹自己也说不上是喜欢，还是其他。
只觉是好女孩，那便是好女孩。何来理由一说？
只是这丫头深入了东漠腹地，想要寻到也非一朝一夕之事。再联系上起不算多么隐蔽的身份，若是寻到，少不得同其身边人一番恶战恶斗，孰胜孰弱尚在不明间。
东漠有锋器，名为天门禽。
其人员皆以禽类为号。当世禽王号神凰，贵为国师，与东漠天子平起平坐。
神凰有一女，真名亦不详，只知号夜莺。
“莺歌，夜莺鸣歌。真真是好听。”
世子似是满满的诚意，有似夹有一丝哀愁，若有若无间，失望并存，却是独独没有怪罪之意。
“也不知有生之前会否再见，多半是会的吧。你不来此寻，我便去寻你。只是这片稻谷，却是要听天由命了。收成几分，死去几分，你多半也会有几分在意吧。”
千穹自言自语道，个中意思，却是无人懂了。
西川王府，静灵山，天守阁顶。
总是胡乱堆摆的一地书，已是整理过，而两个男子对坐，墨迹留存的桌上，一壶雪绒酒，一包酱牛肉。
“定川当年在那神凰之女身上留过本命印记，世子殿下多半是要去寻她的，那估计会有些许用处，那神凰国师哪怕倾国力，没个五年光阴甭想抹去。这便算作是定川的赔礼，如何？”
“当年定川你没有痛下杀手，已是给足了穹儿面子，令其无心病，后又留下那你以十年寿命换来的印记，我千家亏欠你的，太多了。”
徐荒摆了摆手，千皓也就不再言语，两人无言而坐，捧起酒杯，一干而尽。
徐荒被称为人仙当然不止那一身前无古人的神机妙算，更是因其一身长生的实力。
天下武夫分九品，一品有四境，神魄、聚元、长生、登仙途。
普天之下，不说长生境界，那堪堪跨入一品境界的人，不过四手之数。
千穹望了望天，收敛心绪，朝道上的马车走去。冬茗早已恭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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