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然医者仁心,尽管对韩溪此行没有报以太大的希望,但也拖着老迈之躯熬夜看守小梅等待韩溪的归来。他很疑惑,韩溪去山中采药,竟会带着两位陌生姑娘回来。李清然已年过花甲,见多识广,眼前这两名女子清丽脱俗,气质卓然,极似是传说中的修仙之人。
方凌月和宋琳儿虽然已经猜到韩溪生活贫苦,否则他也不会做贼。但怎么也想不到竟然穷困至此!尽管修行日久,修为精深,心性出尘恬淡,当方凌月看到韩溪与小梅生活的情况,也不免生出恻隐之心。
掀开残破的棉被,看到残塌上插满了银针、全身皮包骨头的小梅,方凌月再难自制,不觉红了眼眶。
宋琳儿表现却有些淡然,只是一言不发的站在方凌月的身后。
方凌月是琼花宫第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虽修为不是最杰出者,但医术已然直追乃师安晴雅宫主,绝对是琼花宫三代弟子第一人。
方凌月俯下身,将芊芊玉指搭在小梅左手脉门,细细品脉,同时将真气侵入小梅体内,几息时间,方凌月的眉头已经皱紧,脸色也冷若冰霜。
韩溪在一旁紧盯着方凌月的表情,心也跟着一再下沉。
将小梅的小手放好,盖上被子,方凌月缓缓起身,一言不发。
“月儿师姐,怎么样?难道,我们琼花宫的太阳丹和少阳丹也不能治?”
韩溪和李清然心里虽然焦急,听到宋琳儿的问话,也没再开口相询,均一脸希冀地看着方凌月等待她的回答。
方凌月分别看了三人一眼,说道:“太阳丹和少阳丹虽然是专门用来治疗阴脉之病,但只能治愈普通的阴气入侵、腐蚀经脉的病症。而这位小妹妹得的是九阴绝脉,而且阴气已经开始侵入识海,这两种丹药已无能为力。除了天地合阳果,再也没有其它药石能救了。”
此话一出,其他三人脸色各有不同。李清然不知道天地合阳果已经采到,心中不免绝望。韩溪虽也失望,但他却很冷静,因为天地合阳果正紧握在他的手心,至少目前为他所有。宋琳儿则有些吃惊,她知道以方凌月的医术,她所说的话基本上是铁板钉钉。
破屋中气氛一片死寂。突然,光芒乍现,一青、一橙两道光线先后击中方凌月。这两束光的速度实在太快,方凌月又无半点防范,当即中招。
“师妹!你!”方凌月清斥一声,想极力挣脱,身子却纹丝不动。两道光甫一临身,方凌月就知道坏了。这是琼花宫为数不多的攻击性药散“锁元散”加门中秘技“捆仙指”,锁元散是一种青绿色药粉,“出神入化境”以下的修仙者的皮肤一旦沾染便立即锁住全身元气流动,空有一身法力却再也无法调动分毫;对于已经修炼出神魂的“出神入化境”以上的修仙者,虽能制住元气流转,却无法限制其神魂,并不能让其完全失去法力。总而言之,不论修为如何,锁元散也只是能够影响修仙者的法力,对其肉身行动却无影响,这种情况下,简单的肢体动作还是能够实现。
如若是单纯的锁元散并不足以完全制住方凌月。但眼下,宋琳儿不但用上了锁元散,更施展了琼花宫的秘技捆仙指(橙光),这种秘技可瞬间使修为低于施法者的修仙之人完全静止,包括真气和肉身。如果宋琳儿修为高于方凌月,单是捆仙指就足以制住方凌月,但事实是宋琳儿的境界低了方凌月整整一重,因此她才施展了双重之术。这样一来,方凌月法力、肉身先后被制,便连动动手指都已不能。
方凌月受制,李清然和韩溪都是一介凡人,宋琳儿身为“养气入微境”贯经通络期修仙者便可随心所欲,任意施为。
被方凌月一声呵斥,宋琳儿脸上愧疚之色一闪,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右手再次一动,直指韩溪,又是一道橙色的捆仙指。
方凌月的为人,韩溪一直都是比较信任的,可对宋琳儿,他一直保持着极高的警惕。听到方凌月的喊声,韩溪一下子就明白了宋琳儿的意图,他心思通透,知道今天保住天地合阳果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倔犟的性子登时发作,抬手就把仙果往嘴里送。
然而,这次宋琳儿怎么可能会给他机会。韩溪的手刚送到嘴边,再有一瞬,就能吃下仙果,然而他骇然发现无论是手还是嘴巴都已经不能再动了。唯一能做的就剩说话了。
“你个妖女!竟然如此狠毒!你不得好死!”
诚然,除了辱骂和诅咒,韩溪已经无能为力了。
宋琳儿见控制住了韩溪,这才开口道:“月儿师姐,对不起,请原谅师妹这次冒犯了。为了师尊,师妹就是永世不得超生,也不管了。”
“琳儿,你不能这样做.”
宋琳儿对方凌月的劝说置之不理,径直走向韩溪:“骂吧,你骂的越凶,我愧疚就会越少。对不起了,要怪只能怪灵果只有一颗,造化弄人。我不忍欺负你们兄妹,可又有谁能救我师尊?放心,我只取灵果,不会伤害你。”
“妖女!你最好连我也一起杀了,否则,我发誓!有朝一日,别说你师尊,就是整个琼花宫我都要它鸡犬不留!”韩溪双目充血,面色狰狞,歇斯底里的咆哮。
宋琳儿不再出声,伸手向着灵果夺去。
“哼!琼花宫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忽然间,一个饱含沧桑如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响起,一袭破烂道袍的独臂道人出现在破屋内。
宋琳儿吃了一惊,一时忘记了手上的动作。
“什么人?”
独臂道人横眉怒目:“凭你还不配问我!你尽管抢去灵果试试!”
“就凭你这老道也想拦我?”
宋琳儿口中说这话,手上却再次指出一道橙光。他已经看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独臂老道士眼睛没有半点神彩,显然还未达“养气入微境”养穴开窍期,一记捆仙指足以收拾。
“嗤!”橙光极速,发出破空声响。
独臂道人面沉如水却神色如常,显然没有躲闪的打算。只见他宽大的袍袖轻轻一挥,云淡风轻,橙光乍然消散,如昙花一现。
看到这一幕,宋琳儿脸上轻视之色消失殆尽。不对啊,这道人明明修为还未到养穴开窍期,怎么就破了自己的捆仙指?
“来而不往非礼也!”
老道士身形一纵跃起,如大鹏展翅直射发愣的宋琳儿。
快!这老道士速度真快!这哪是“养气入微境”修为的速度!简直比“出神入化境”神现识海期的速度都快!
宋琳儿伸手一抹,药杵法器再现,横胸一挡。
“铮!”的一声鸣响,老道独臂前伸,一拳打中药杵,发出金石交鸣之音。
青影闪过,独臂老道身形落地,稳稳站住。
噔噔噔,宋琳儿连退三步才堪堪定住身子。药杵没能抵挡老道一拳,反被大力回震打中自己前胸,
“别再妄想杀人夺宝!我也不跟你这小辈一般见识。”独臂老道边说,边分别朝方凌月和韩溪点出两指白光。
韩溪顿感体内一股清流弥漫,流转于四肢百骸之间,霎时发觉自己身上的禁制已被解开,他紧忙握紧手中的仙果,走向独臂老道身边。虽是初次见面,韩溪却能明显感到独臂老道的维护、关爱之意。
方凌月也恢复了行动,她右手一抹,出现一个瓷瓶,从瓶中倒出一粒红色丹丸服下后,向独臂老道施了一个道家稽首礼。
“多谢前辈雅量,手下留情,弟子代师妹告罪,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独臂道人面色转缓,点头致意,开口道:“无妨,令师妹虽有夺宝之举却无伤人之心,贫道也不想深究。先前的情形我已了解,尚非不解之局,贫道欲与在场诸位结个善缘。”
宋琳儿方才斗法虽输于独臂老道,但身怀九龙炉,也不至于怕了这道人,心中兀自不服:“故作高深!”
“琳儿,你还要逞强吗?”方凌月急忙喝止。她已听出道人话中有话,另有深意,也不计较道人掩饰身份的行为。
“眼下之局,难道前辈已有双全之策?弟子恭聆教诲。”
独臂老道:“果然是心灵通透!久闻琼花宫安晴雅宫主修为精深,已臻‘出神入化境’神现识海期,怎么还会被阴毒所侵?”
方凌月向来给人的感觉是恬淡温婉,但此时脸上竟露出一丝愤恨:“十日前,有人擅闯我琼花宫盗宝,恰好被家师撞破,来人修为极高,所使用的功法刚猛霸道,极似‘元法道宗’秘法,与家师难分轩轾。熟料,争斗中家师恰好堪破‘纳神养胎期’门槛,此际须心无旁骛,全力突破,再无斗法之力。这时,贼人突然使出一门诡异功法,全身鼓荡出无穷阴煞之力,那阴煞之力化成一个魔灵,趁机锁拿并炼化家师刚凝结的神丹。好在三位‘神通初现期’长老及时赶到,贼人见势不妙,施展出黄泉教的“幽灵遁法”逃去。家师神丹虽未被完全炼化,却已被阴灵之毒所伤。”
独臂老道大惊道:“那人竟同时兼修正魔两道秘法!?且都有了出神入化境的修为?这怎么可能?”
“不错,我太上长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那人是如何将正魔两道功法修为都已到了‘出神入化境’纳神养胎期,由于正、魔法诀从根本上无法调和,这种正魔兼修的情况,数千年来都不曾出现过。家师识海与神丹尽皆被阴毒所伤。任是已臻‘合身入道境’的太上长老也无能为力。”
听到方凌月说完,独臂老道沉思良久,这才又说道:“真想不到,黄泉教的魔道邪术,就连天下‘第一神医’舒郁仙子都无可奈何。安宫主身为舒郁仙子的关门弟子,近些年执掌琼花宫,素来妙手仁心,想不到却遭此害。”
独臂老道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天地合阳果为天生地养的至阳灵果,一旦破损,瞬间失去药效,若要口服,也只能整颗服食,即便这样,灵果至阳之力不过吸收两成有余。就算以之炼制丹药,也只能成丹一枚,这种方法虽比口服强上一些,但也只提高了一成多的效用。这两种方法都可尽解令师阴毒,但灵果的至阳之力都白白耗损太多,却不能加以利用。而浪费的那部分恰足以治愈小梅的九阴绝脉。”
方凌月:“前辈所言极是,太上长老也曾说过,天地合阳果药性极强,只需两成就可救下家师。我宫中亦有以天地合阳果炼制‘九阳玄真丹’的妙法,但这种灵果珍惜无比,极难寻到。我宫典籍记载,一枚灵果炼制丹药确是只能成丹一枚。不过这种炼制灵丹的秘法向来是我琼花宫独有,从不外传,前辈何以得知?”
独臂老道面有沧桑之色,言道:“其中渊源恕贫道无法相告,他日有缘你自会知晓。这些多说无益,我们还是先解了眼下之急吧。”
方凌月按捺寻究之心,点了点头:“还请前辈指教。”
韩溪看着这两人一问一答,他对这些认知有限,躬立在老道身旁,也不插话。倒是李清然,本就是医者,对这二者的对话兴趣盎然,双目炯炯放光。
老道捋了下花白的胡须,道:“不错,我确实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俗话说孤阴不生、孤阳不长,天地万物本就分阴阳,世间大道莫不如此。但现今修仙之人修道,只求长生,炼体化神,以期有朝一日凝神飞升,却罔顾阴阳之术。我偶得一部术法,正是阴阳调和之术。请月儿仙子过目。”
说着话,独臂老道手中出现一枚玉符,这玉符修仙之人都知道,乃是一种用以记载讯息的载体,通常称之为玉简。修仙界的修炼功法大都不是用语言可以直接描述,往往是一些语言配以意境表达,才能清楚明白。如需传授这些,一般都是“出神入化境”的高手对受法者面对面以神念心印相授。若要记载,便要借助能够记录这些讯息的玉简来完成。功法往往是门派传承的根基所在,是各门最为隐秘而重要的东西,所以,几乎所有玉简都会设有独门禁制,如没有设禁者自动解除禁制或是按照相应查看之法去解读,玉简便会自动损毁。独臂老道此时拿出的正是一枚玉简,但见老道手中一亮,解除了这枚玉简上的禁制。
方凌月急忙行了一个见师礼,恭敬地双手接过。按理说,独臂老道不是方凌月的传法上师,也非她的门中长辈,不能接受她如此大礼,但独臂老道却泰然受之。这里面涉及到一个修仙界的常识,功法是一切修行的根本,无论是否是师徒间的相授,受法者均要对传法者以师礼拜谢,以示尊师也要重道。这是修仙界一个重要的规矩,各门各派的门规中都有这一条。
解禁了的玉简查看起来很方便,只要将自身真气注入,运转内视之法便可在脑海中显现玉简之中的内容。方凌月发现这枚玉简中的内容不是正传功法,却是一部名曰“阴阳和合术”的术诀。关于功法和术诀的区别,修仙界的人都知道,法诀是最根本的分阶段的系统心法,修者可以通过这些的心法逐步提高本身的修为,甚至飞升成仙,如琼花宫的《神丹大道》、元法道宗的《万法归一》。而术诀,则是一种配合正传法诀的修行法门,以自身修为为根基,习练出各种对真气、神魂的掌控、应用的法术。
独臂道人所给的这部术诀,主要介绍如何吸取阴阳二气运行于全身经脉,调理修炼者身体阴阳二气的平衡,最终于识海凝结出一枚阴阳和合的法丹。这阴阳法丹不是修仙人自身的根本神胎,不能像神胎一样破胎成婴,进阶实力,但它却可以一直吸收阴阳二气来壮大,它是一种类似于法宝的东西。
以方凌月来看,这部术诀虽不是正传功法,却也是一部不可多得的术诀,一旦练成,再不虞被阴气或是阳气之毒所伤。这等术诀无论是放在何等的门派中,都可以说是极其贵重的,这道人竟然连眼都不眨一下便送给了自己,其胸襟气度着实值得敬佩。
看方凌月已经看完玉简,独臂老道接着说:“这部术诀的根本是至阳和绝阴二气,眼下天地合阳果为至阳灵果,令师与小梅又身具阴毒之气,刚好解决了二气来源的困扰。只要令师按照术诀先将小梅体内的九阴之气尽皆吸收,之后立即服食灵果,再行阴阳和合之术,凝结法丹,如此一来,既解了令师体内的阴毒,也同时治愈小梅的九阴绝脉,岂不两全其美?”
宋琳儿没看玉简,对老道士所说半信半疑,拿眼疑惑地看着方凌月。
“琳儿,确实如前辈所说,这部术诀极其精妙,如果炼成,不仅能帮师尊解毒,而且还能医治小梅,更可以让师尊多出一种强大法宝。”
听到方凌月如此说,宋琳儿也十分欣喜,有如此妙法,当然是求之不得。
事情峰回路转,皆大欢喜。小梅病情严重,时间紧迫,最后众人商定,由方凌月、宋琳儿带上小梅和天地合阳果立刻赶往琼花宫救人,成功后再将小梅送回。刚开始韩溪不放心,要跟着去。可方凌月表示,琼花宫上下全是女修,从不收留男子,韩溪不便同行。加上独臂老道的劝说,韩溪才不再坚持,将仙果交给了方凌月。
方凌月将天地合阳果交给宋琳儿保存,她亲手帮小梅穿好衣服,喂她服下一枚太阳丹,取了银针,抱着小梅同宋琳儿匆匆离去。
李清然疲累不堪,也同时告辞离开。
东天破晓,晨曦吐露,韩溪看着两位仙子的身形在天色微光中倏然消失不见,四年来,自从他捡到小梅,哪怕日子再难,小梅身子再怎么病弱,他始终将小梅看成是世上唯一的亲人,不肯将她遗弃,直如亲兄妹一样相依为命。如今乍然分别,心中不免牵挂万分。
重回破屋,韩溪看到独臂老道也不嫌弃床上的脏乱,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床边。回想起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从遇见二位仙子到古阳山南麓大战,再到宋琳儿的制住自己那一刻的绝望,最终再被老道士相救,韩溪心潮澎湃不能自己。如果自己也能拥有这些强大的力量,便可以保护自己与小梅不被别人欺负。他实在不愿再经历一次小命捏在别人手里的感觉。他心思活络,心中一下升起了拜独臂老道为师的念头。
“噗通”一声韩溪跪倒在老道士身前:“多谢老神仙救我兄妹性命,小子我无以为报,愿鞍前马后伺候老神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老道士眯眼一笑,骂道:“你个不学无术的混小子,从哪学的油腔滑调,词都不会用,你跟着我不就想学些仙术吗,你那点小九九我还看不出来?”
韩溪一听,知道心思被老神仙看破,一时慌乱起来,红着脸急道:“老神仙,小子说的句句属实,一片赤诚、一腔热血,真是想报答老神仙的恩情。”
独臂老道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韩溪想起,世俗人家子弟拜师学艺都要重金礼聘,以为老神仙也是如此,四下张望,恰看到木桌上放着的那袋金叶子,急忙起身跑过去抓在手里,复又跪下,双手托举到独臂老道面前。
“老神仙,这袋金叶子权当小子孝敬您的一点心意,望老神仙收下。”
独臂老道瞥了韩溪一眼,佯怒道:“哼!你小子竟拿偷来的东西送我。我一修道之人,要这等黄白俗物何用?”
说完看也不看韩溪,起身就走,飘飘然出了屋门。
看老道士的样子,并未真怒,也没断然拒绝,韩溪自觉还有希望,于是厚着脸皮追了出去。
老道士扭头看了眼追赶自己的韩溪,也不喝止,仍是慢悠悠的走着。只是再回过头时,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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