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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我爹和我娘的忌日，我请了些僧道来府里诵经，并且阖府都要吃素。我思虑着你既喜欢食肉，要么一整天都别呆在家里，要么就忍耐点和我们一块吃素。”这日傍晚，天色灰蒙迫人的紧。宋之文在书房练习书法时，孟淑云突然领着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这样冷冷的说了一句。
她已经有数月未和他正经说句话了。饶是她话语里是说“我爹和我娘”，竟完全把他这个上门女婿排斥在外，但是她却清楚道出他无肉不欢的习性。这让宋之文颇有些欢喜，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说明，她竟还是在意他的。
“少吃几顿肉没什么的，”他欢喜应道，“既是岳父岳母的忌日，我这个女婿也该好好祭拜他们的。”说着头脑一热，竟上前来要拉起孟淑云的手。
孟淑云却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冷声呵斥，“你这是要干嘛？稀里糊涂的！”
说罢拿出手帕狠狠的擦了一下手，又毫不留情的扔给侍立在一旁的丫鬟，“赶快把这劳什子脏东西拿去烧了！看着心就闹腾的紧！”
丫鬟偷偷觑了一下宋之文霎时惨白的脸色，帕子在手里绞着，却迟迟不敢去烧掉这帕子。
“看什么看！还不安守本分去烧掉这帕子！”孟淑云跺了跺脚，心下却恼着这丫鬟看了宋之文一眼。连她自己也诧异自己这想法。
“好啊，去烧掉啊！大小姐让你去你怎么不去！”宋之文也恼了，孟淑云竟这么不待见他，刚才一瞬的柔情蜜意立时烟消云散。但也无法，他此刻也只能直接把气朝丫鬟身上撒，“还磨蹭着干什么！”
丫鬟颇有些委屈。夫妻两个吵架也就算了，床头吵架床尾和嘛。可是就算不能和解，也不该拿她们这些下人作筏子啊。
“是。大小姐，姑爷。”丫鬟努力调整了一下情绪，手里紧紧攥着帕子，颇有些畏惧地退了出去。
“你对着她发火干嘛？她可是我的丫鬟！你有什么资格对她发火！”孟淑云心里颇堵得慌，深知这丫鬟是无辜的，又拉不下脸去向那丫鬟说些什么。只好在那丫鬟走了之后对着宋之文又发起了火。
“对！她是你的丫鬟。那我还是你的丈夫呢！”宋之文真是有点受够了的感觉，他猛地抓着孟淑云的肩膀咆哮起来，“孟淑云，你别老是无理取闹好不好！淑月的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该受的惩罚都受到了，你还这样成天絮叨那件事有什么意思？就因为我是个上门女婿，我就活该得镇日被你踩在脚底下吗？”
孟淑云觉得真是可笑的紧，她也不挣扎，尽管肩头传来了阵阵刺痛，“你也知道你对不起我？对不起我你还那么理直气壮？真是可笑！”
宋之文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踉跄着退了一大步，“可笑？对，我可笑。当初是谁说觉得我才情惊艳，非我不嫁的?又是谁利用自家雄厚的财力逼得我双亲同意让我这个独生子入赘的？我要不是也真心爱慕着你，你以为凭什么婚后我会对你百般求全，千般疼宠？对你的父母我也是费尽了心思去侍奉，更别提帮你家把产业做大做强了。不就是把你妹妹肚子给搞大了吗？又不是我的错，是她趁我喝了不少酒后勾引我的，你怎的只会怪罪我？对，确实该怪我。怪我生的这么一副好皮囊！你孟淑云就是天上的月亮，我宋之文一个前清穷儒的儿子自然高攀不上你，我认栽！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除了对我颐指气使，你还做过些什么？我是你丈夫，是你要生活一辈子的人。难道你就打算摆着这么一副臭脸和我过一辈子吗？你这样子让阿宦怎么想？他快四岁了，也该有记忆了！”
“我……”
“云儿，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淑月那件事我也不想再解释什么了，毕竟我对她真的没感情。
“我很累，对你也很失望。今天，就这样吧。”说完了这么一大
串子话，宋之文突然觉得心里好舒坦。他扶着门走，卸下了一块大石
头般的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冷静一会。
看着宋之文隐在昏昏夜色中的身影，孟淑云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她爱他吗？她爱。不然当初也不会舍弃那么多富家公子单单就要嫁给那么穷的宋之文。在父母骤然离世时，是他，安抚着受伤惶恐的她，独自一人撑起了因父母的骤然离世而带来的一系列家庭商业问题。是他，陪着她见证了生命中最可宝贵的存在——阿宦的到来。是他，与她十指相扣结发共枕誓言一辈子生死相随。也是他，和自己的嫡妹花前月下，暗结珠胎。也是他，在被自己亲眼撞破了他和嫡妹的丑事后，还为此辩解。也是他，让她对所谓的婚姻爱情从充满希望跌到全然不信的深渊。与其说这么多天来，她给他穿小鞋，倒不如说她是在惩罚她自己。她恨他吗？她不恨。她只恨自己识人不深，容人不易。如今偌大的宅子里，再也不会有为她篦上一头乌鸦鸦的好头发的母亲了，也再也不会有缠着她帮忙绣上一条好帕子的妹妹了，更不会有对她柔情似水千依百顺的丈夫了。连她的宝贝阿宦也变得异常执拗。她好害怕，觉得这于她分明就是一种折磨。可是她拉不下脸面，骨子里的傲气让她把自己彻底武装起来。
眼泪一点一滴滑落，在空气中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啪的一声又跌碎在掌心。她猛的一抬头，却见月色清明几如清霜，伴随着莫名的嘶厉的鸟叫在她心头形成阵阵难以磨灭的阴影。
“大小姐，晚膳已经备好了。”一名丫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好。”她颤抖着声音应了一句，转身抬手就拭去了清泪。
夜深的时候，宋之文一个人在书房孤寂的紧。想起已经许久没和阿宦好好单独相处过，他便蹑手蹑脚想去乳娘房里看看阿宦。
走近乳娘的房间，却惊奇的发现屋内烛火闪闪，似乎还有人声传出。
疑窦丛生，他便竖起耳朵呆在了房门口偷听了一会。
“……真的……是在小姨娘的房里找到的……”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话不能乱说……来……给我……”
“……不行……这是小姨娘的东西……我要给我娘……她看到小姨娘的东西……会很高兴的……”
“别啊……小祖宗……”
“……我就要把它交给我娘……”
一个小小的身影撞开了门，正好跌到宋之文脚边。
快四岁的阿宦像个小肉球般，骨碌碌的黑眼珠子直盯着宋之文猛瞧，“爹！乳娘非要我把小姨娘的东西给她！我才不给她呢！”
宋之文抱起了他，从他手里拿到了一个巴掌大的紫檀小木盒子。
乳娘一见宋之文突然出现，也只好停在了那，不停地赔笑，“姑爷，小少爷还是个孩子，现在夜又深……”
宋之文也不瞧她紧张而又心虚的模样，“想不到阿宦又重了不少。乳娘你照顾的阿宦不错嘛。”
“是，是……啊不，是小少爷天生底子好，是姑爷和大小姐照顾的好……”乳娘低眉顺眼的，眼睛的余光却死死盯着那个紫檀小木盒儿。
宋之文却把阿宦交到乳娘怀中，好生叮嘱着，“夜深了，乳娘还是带着阿宦睡觉去吧。”
“是，是，姑爷，可是……”
“爹，你一定要把小姨娘的东西交给娘亲。两个姨娘都不在家，她一定很想她们的。”小阿宦颇有些小大人的模样，显得又严肃又滑稽。
“好的，阿宦也要好好睡觉，以后要好好吃饭，别折腾你娘。”宋之文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直觉告诉他，这紫檀木盒儿可能有问题。
“姑爷……”
乳娘在他身后跺了一会脚，突然觉得心里闷得慌，竟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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