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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乘风挨个看了一遍,有的只是粗略看上一两眼,有的则会吩咐两个武士翻动尸体,仔细查看许久。最后细细检查了一下那具无头尸,站了起来。
向乘云道:“看出什么来了没有?”向乘风不言也不语,问岳捕头道:“岳捕头,请你说一说具体情形。”齐州知州道:“是啊,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岳捕头道:“回大人话。今天一大早,州府衙门接到急报,说是终军镇上发生了命案,死了不少人,他们应付不来,需要州府衙门协助查案。你和通判大人都不在,卑职也就没有打搅你,就带人去了案发现场。案发现场是一家客栈,叫平安客栈。卑职见一共死了四十四个人,场面极其血性,可谓是惊天血案。卑职勘察了一遍现场,发现了杜大侠、牛大侠的尸体,卑职不敢怠慢,立刻派人赶来向你和向庄主报信。”
这时一个捕快道:“卑职来到城外,恰遇向少庄主和宁少侠、沈少侠他们,把情况告诉了他们。向少庄主和宁少侠便带人随卑职去了平安客栈。”
岳捕头接过话头,道:“经向少庄主他们辨认,死的确实是杜大侠和牛大侠,而且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另有二十名死者也是碧海山庄的人。”说着向旁边一指那个跪在牛坤的尸身旁嚎哭的那个年轻男子,道:“经由这位牛思年牛少侠确认,这些人就是碧海山庄前来迎亲的队伍。”
那个男子正是牛坤的儿子牛思年。牛思年大概二十岁出头,虽然浑身是血,满脸是泪,却掩饰不住他的俊美面容,但见他目秀眉细,肤白唇红,是个十足的美男子,只是眉宇间青气隐隐,气色也有些虚浮,似是酒色过度之人。神剑山庄的人大都认识他。
岳捕头接着说道:“奇怪的是,现场……嗯,奇怪的是,杜大侠身旁有一具无头男尸,却没有宋庄主的尸身,不知道这具无头男尸是不是就是宋庄主的。”
向怀仁向向乘风道:“孩儿也检查过了,从体型来看,此人和宋大哥似乎一模一样,孩儿实在……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差别。不过……不过在未找到这具男尸的首级之前,孩儿不敢……不敢下结论。”说是不敢,实则是不愿下结论。杜正淳的武功比宋天扬高的多,牛坤的武功也在宋天扬之上,他俩都被杀了,宋天扬又有什么理由幸免于难?可是宋天扬是他的准姐夫,他心中自然不希望宋天扬也遇害了。
他想起今天本是姐姐大喜的日子,谁料到准姐夫却给人杀了,不禁难过万分,眼中噙满了热泪。
岳捕头又道:“仵作验尸之际,卑职陪着向少庄、宁少侠一起将现场细细查看了一遍,却仍未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正在此时,突然有个人在外叫嚷,要闯到客栈里去。那人就是他。”说着向牛思年一指,又继续说下去:“卑职和向少庄主问了半天,他却只是抱着牛大侠的尸体痛哭,一句话都不说。卑职无奈,只得把他带回来交由大人你和向庄主亲自审问。卑职粗略写了一份现场的勘察笔录,以供大人你和向庄主参阅。”向仵作一摆手,道:“把笔录拿给大人和向庄主过目。”
仵作走了上来,奉上两本书册,道:“大人,向庄主,这里是岳捕头的笔录和卑职的验尸报告。”知州一把拿了过去,打开翻看。
向乘风没笔录和报告可看,只得道:“你就捡重点说一说吧。”那仵作道:“是。”向乘风道:“且慢。”向知州大人道:“大人,还请派人把接下来每个人的问答详细记录下来,以备事后仔细参详。”
知州大人点点头,吩咐一个文笔工整的幕僚笔录。当下有人搬来桌椅,那幕僚取笔,沾满了墨汁,等着各人问答。
等幕僚准备好了,向乘风才对仵作道:“你说吧。”仵作道:“是。据我推断,凶案发生在昨晚戌亥之交,也就是一更天和二更天之交。死者并无中毒的迹象,至于有没有被下了蒙汗药,却不好判断。所有的人全部是被利刃刺中要害而亡,从刀口上来判断,凶器应该有刀、剑和匕首。大多数人都是被一招致命,有几个人则被刺了好多下。死者大多数是被割断了喉管,少数的人被刺中了心脏、腹部等要害,总之死因不尽相同。”
向乘风点点头,又问岳捕头道:“岳捕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岳捕头想了想道:“老板死在了柜台上。”说着朝一具尸体一指,又接着道:“这个伙计死在了老板旁边。那三个厨子死在了厨房里。看守马厩的那个马夫和另外两个伙计都死在了马厩旁边的窝棚当中。客栈老板娘的丫鬟死在了她自己的房中。至于住店的客人,大多数都死在自己的床上,有两个碧海山庄的弟子死在了屋子里。杜大侠、牛大侠、曹帮主和周帮主四人均死在了大堂中,另有一个人死在了茅房中,是被刺穿了咽喉。只有大堂中有打斗的痕迹,桌椅板凳破损的很严重,可以猜想当时双方打斗的很激烈。至于打斗的双方,大概一方是凶手,另一方则是杜大侠、牛大侠和周帮主、曹帮主他们四个人。而且我和向少庄主检查过了,这些死者身上全都没有银两,柜台的抽屉里也没有银两,所有的客人的行李当中也没有任何财物,看来全被人给拿走了。这件案子,有劫财杀人的可能。其它的么,我已派了人在镇上以及周边地带查找线索,不过暂时还没什么发现。还有……”
知州大人道:“还有什么?”向怀仁接过话头道:“据客栈周围的街坊邻居确认,这四十四具尸体当中,有一具是客栈老板的,有客栈伙计的,也有老板娘的丫鬟的,可却没有老板娘的尸体。”岳捕头道:“不错,客栈的老板娘很有嫌疑,我已经派人张贴了海捕文书,下令通缉她了。”
牛思年听到“老板娘”这三个字,身子猛一哆嗦,恰被向乘风瞧在了眼中。向乘风心思缜密,早就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便是:为何连杜正淳、牛坤和新郎官宋天扬都死了,贪酒好色、武功低微的牛思年却能安然无恙?因此他早就在注意着牛思年,这才能发现牛思年的异常。
岳捕头又指着那曹正逵等人的尸身道:“这些人当中有书生,有商人,有武林中人,有江湖郎中,总之是行当各异,应该都是相互间没什么瓜葛的人。”
向乘风道:“还有么?”岳捕头挠挠头皮,想了想道:“哦,对啦。终军镇毕竟镇子不算太大,在一更和二更之交的时候,大多数的人都已经睡下,有几个人是听到了一点动静,可是谁也没有在意。还有一件古怪的事情。”
向乘风道:“怎么个古怪法?”岳捕头接着道:“有几个住在另一家客栈里的客人提供了个线索,说是他们在案发前后,本想在平安客栈中投宿,可是看到客栈大门紧闭,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字,灯笼之下看得分明,乃是‘客人已满,请去别处’八个字,他们也就没多想,去了另一家客栈投宿。”
众人听到这儿,也都起了疑窦,均想:“这牌子是客栈的伙计摆放的?还是凶手所为?”
只听岳捕头接着道:“我们搜查了死者身上,也检查了他们的行李,只搜出了一些火折、蜡烛、手绢、脂粉、烟丝、书籍、账簿一类的东西。”
向乘风道:“书籍和账簿?”岳捕头招招手。有个捕快搬了一堆书过来。岳捕头道:“这些书应该是那个书生的。向少庄主已经翻看过了,书就是一些寻常的四书五经,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至于这本账薄,应该是那个商人的,上面记录的是买卖布匹的账单,数目不多,每笔买卖的数额并不大,最多的一笔不过一百两银子。”
向乘风拿起那本账薄翻了翻,见上面记得全是账,一时也看不出其中有无隐藏特别的信息,但看到账本的封皮上写着“盛云布庄”四个字,说道:“盛云布庄?盛云布庄在何处?”
山庄总管向广道:“盛云布庄?莫非是德州的那家盛云茶庄?”向乘风道:“德州?”向广道:“我只听说过德州有这么个布庄,但具体情形却不清楚。”向家有份偌大的产业,经营着布匹、茶叶、米粮等许多生意,不过因为盛云布庄的规模和实力不显眼,没机会和神剑山庄有业务往来。
向怀仁道:“孩儿也向一家布庄打探过了,他也这般说法。孩儿已经派人跟着岳捕头的人去了德州。”向乘风见儿子聪明能干,略感欣慰,把账薄还给那捕快,说道:“最先报案的人是谁?”
岳捕头指着几个捕快旁边的一个老农道:“就是这个老丈。你自己对大人和向庄主说说当时的情况吧。你不要怕,只要你不撒谎,大人是不是责怪你的。”
那老农跪了下去,叩头道:“草民叩见大人,叩见向老爷。”他旁边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也慌忙跪下。向乘风赶忙将他们扶起,道:“你们身为齐州的百姓,跪拜大人乃是理所当然,跪拜我是何道理?我可承受不起。快快请起。”群豪均暗暗赞道:“赛孟尝有如此声望和地位,却不作威作福,诚然难得。”
那老农却道:“当得起,当得起。向老爷不记得小的了么?”向乘风一呆,仔细看了看他,道:“你是……”这是向广突然道:“哦,你是刘阿三刘老汉?”那老汉连连躬身道:“是,是我。没想到老管家还记得我。”向广向向乘风解释道:“庄主,他曾是庄上的佃户。”那老农道:“对对。我以前是山庄的佃户。我膝下无子,只有一女,承蒙大小姐向庄主求情,减免小老儿不少田租,我们一家三口才能衣食无忧。”
向广道:“她女儿嫁人后,他们老两口也就搬去女婿家去享福了。他女婿在终军镇上租赁的店铺,就是山庄的房产。”那老汉道:“对对对。”指着他身边的男子道:“这个就是我女婿。”向乘风“哦”了一声,似是想了起来,勉强一笑道:“那都是小女的功劳哟。”
那老农道:“我老伴一直惦念着大小姐和庄主你的好,还说大小姐一定会好人有好报。可怎么却是好人没好报,宋庄主他们怎么就被害死了呢。唉。”说着摇头叹息不已。
向乘风道:“刘老汉,你说说你当时看到的情形可好?”那老农道:“好好。前两年我这个女婿自己做起了小本生意,这三年下来,赚了点小钱,手头倒也宽裕。他为了孝敬我和我老伴,就专门买了一座大院子,方便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我这个人清闲不住,看那么大一个院子空着,太可惜了,就在院中开垦出来一块菜畦,种了些蔬菜。我们一家人吃不了那么多,我又不舍得就那么烂掉,就想着拿去卖。刚好我家就在平安客栈附近,我就去找客栈的厨子,问他们要不要我种的菜。他们见我的菜新鲜,价格又便宜,就买了下来,还让我以后一有新鲜的蔬菜就往店里送。我当然很高兴,从那以后,我常去客栈送菜。今天一大早,天刚亮,我便挑着菜去客栈,谁知我到了客栈门口,却见客栈大门还关着,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客房已满,请去别处’。我也没有多想,就伸手敲门,可是敲了半天,却不见有人吱声。我很是纳闷,心想客栈里的人怎么还不起床?我左右一瞧,见有扇窗子虚掩着,就走到窗边,准备向客栈里看看,谁知……”说到此处陡然变色,颤声道:“谁知……谁知……谁知……”
向怀仁见他说话不利索,就代他说道:“他看到窗子外面的地上有两个血脚印。”
刘老汉道:“是是,我吓了一大跳,缓了半天神,往客栈里一瞧,见到大堂中躺着好几个人,地上红彤彤的,全是血。我吓得……吓得大叫了出来。街坊邻居和过路的人听到我的叫喊声,就围了过来,大家都吓的够呛,就嚷嚷着去报官了。”
向乘风道:“你大声喊叫之前,可看到大堂中有活人么?”刘老汉哆嗦嗦嗦的道:“活人?”想了想道:“没……没有,没有看到活人。”指着岳捕头等人道:“这几位官爷说我是最先发现死人的,要带我来济南府录口供,我……我胆小,就让女婿陪我……陪我来了。”
向乘风仔细听完他的陈述,不言不语,向岳捕头看去。岳捕头会意,道:“我已经派人查过了,他说的全都属实。”
向乘风点了点头,道:“你们可以回家去了。广伯,到账房取三两银子给刘老汉。”刘老汉道:“不不,庄主,小老儿怎么能要你的银子呐。”向广拉着他道:“走吧,我们庄主还有要事处理。你就莫要多客套了。”刘老汉只得道:“那就多谢庄主,多谢庄主了。”挤出人群,向广吩咐仆人向福带他们翁婿去账房取钱。
向乘风等刘老汉走后,转头向牛思年望了过去。向怀仁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向乘风走到牛思年身边,安慰道:“牛贤侄,你且节哀顺变,我有话问你。”
牛思年只得站起来,擦了擦眼泪。向乘风凌厉而充满睿智的目光射在他脸上,说道:“为何令尊他们全都遭了毒手,而你却毫发无损?岳捕头说你是从客栈外面回来的,又是怎么回事?”
牛思年本就肤白似雪,此刻受惊吓过度,脸上浑无血色,哆哆嗦嗦的道:“我……我们……我们……”
向乘云喝道:“你倒是说呀!为什么死了这么多人,你却没死?”牛思年本就吓得要死,再被她这个长辈声色俱厉的一呵责,直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少豪杰暗暗皱眉,低声道:“这家伙空有一张白脸蛋,没想到竟是个怂包,被吓成这个熊样。”
向乘风道:“仁儿,给他服一粒‘九转妙香丹’。”向怀仁道:“是,爹爹。”取出一个白玉羊脂瓶,拿出一粒丹药,递给牛思年道:“服下这粒丹药,压压惊。”九转妙香丹乃是神剑山庄的秘制丹药,既可以内服,医治内伤,也可以外敷,医治外伤,还可以当成补药来吃,安神补脑,颇有奇效。
向乘风等牛思年服下药丸,伸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助他迅速吸收药力,随即和颜悦色道:“牛贤侄,这里是神剑山庄,有我在此,谁也不敢动你一根毫毛,你知道什么就尽管说,不必害怕。”
一是丹药起了效果,二是向乘风给了牛思年足够的安全感,牛思年的心神稳定了许多,咽了口唾沫,说道:“我……我们……”语气虽然平缓了些,可身子兀自瑟瑟而抖,声音也发颤。
众宾客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都停止了议论,屏气凝神,要听他讲述事情的经过。偌大的院子里,数百人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只听牛思年讲道:“七日之前,庄主和带着我们离开碧海山庄,赶来济南府。”向乘风道:“路上可发生了什么事情?”牛思年支支吾吾的道:“路上……路上……”宁靖喝道:“有什么就说,吞吞吐吐的作甚?”
牛思年道:“路上还真出了一件事情。”宁靖道:“什么事情?”牛思年道:“在海州的时候,我家庄主遭到了人家的行刺。不知你们听说了没有?”宁靖看了向乘风一眼,道:“你说的可是‘东海魔王’的内弟行刺宋庄主的事情?”牛思年道:“正是,正是。”
向乘风道:“那件事情的具体情形如何,你给我详述一遍。”牛思年道:“是是。”看了群雄一眼,道:“几年前,东海上出了一个强盗,那厮是个契丹贼人,自号‘东海霸王’,带着三艘盗船,专一在登州、莱州、密州、海州、楚州这一线的海上打劫过往的商船和渔船。向庄主曾号召山东的武林豪杰入海追捕他们,但那群海盗的船坚帆大,能够储存足够的食物,可以驶入深海中躲藏,因此一众豪杰总是抓不到他们。有一次那伙强盗在海上打劫,正好被我家庄主碰上。我家庄主便安排下巧计,指挥敝庄的弟子使用火攻,烧了那伙海盗的盗船,擒杀了‘东海魔王’和他手下的那一伙海盗,我家庄主就此名扬江湖。承蒙江湖同道抬爱,送了我家庄主‘降魔书生’那么一个诨号。其实这件事情,江湖上的朋友应该都知道的。”不少豪杰都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的确听说过。
无论是从武功才智,还是声望上来讲,宋天扬均位列“武林十三杰”之首。他诛除“东海霸王”一事发生在七年前,那时候他刚满十六岁,那一战实乃他的成名之战,素来为人所津津乐道。
牛思年接下去道:“其实‘东海霸王’的老婆有个表弟,当日也在盗船上。他当时还小,不过只有十岁左右。我家帮主只杀了‘东海霸王’夫妇,却就饶了他一命,告诫他日后定要行善,不可做坏事,以免步了他表姐夫的后尘。熟料那小子对她表姐的感情极深,非但不感激我家庄主,反而一心想着报仇。那天我们离开山庄,到了海州。海州以及几个附近州县的武林同道早就听到了这一消息,一早就到海边去迎接我家庄主。”
这时金沙堡堡主瞿佑开口道:“不错。瞿某当日也跟着去了。我们摆了几桌酒席,宴请宋庄主和杜大侠一行。但宋庄主说脚程紧迫,无法与大伙喝个痛快,就先回敬到场的朋友一杯酒,聊表谢意,等他把新娘子接回碧海山庄拜堂成亲的时候,再陪大伙一醉方休。”
牛思年接口道:“不曾想我家庄主正喝着酒,‘东海霸王’的内表弟突然从人群中杀出,一刀刺向我家庄主胸口。那小子武功虽然平平,却有拼命之心,整个人朝着我家庄主扑了过去。他出手又快又狠,我家庄主急忙闪躲,那小子中途改刺为削,我家庄主稍稍躲闪不及,就被他一刀割破了额头。”
瞿佑道:“不错,正是这样。那小子挥刀还要接着行凶,宋庄主却不愿伤他,杜大侠却不能任由宋庄主被他砍伤,只得出手阻拦。岂料那小子只有一身蛮力,功夫却差劲的很,一点都不经打,被杜大侠轻轻一掌就给打死了。”
牛思年道:“我家庄主本来十分俊朗,额头上却突然添了一道疤,不禁为此好生不快,整日拿着镜子仔细端详,神色十分沉郁,不知是不是担心向小姐嫌弃他。”
向乘风道:“就只这些,没有什么遗漏之处么?”牛思年道:“没有没有,的确就只这些。”
江湖中的消息传的极快,这件事情早已传到了神剑山庄里,向乘风等人已经知道了此事,向乘风唯恐杜正淳等人的死和此事有关,所以要仔细问一问,岂料却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便道:“路上还发生其它的事情了没有?”
牛思年想了想道:“没有。自从离开海州之后,一路上都平安无事。昨天傍晚,我们安全抵达终军镇,离着济南城已经不远,当晚就在平安客栈中投宿。杜师伯随即派人向神剑山庄通报了行踪,想必你是知道的。”
向乘风道:“你接着说。”牛思年道:“杜师伯吩咐说,今天一早就要赶路,他让我们用过晚饭就去休息,不许外出走动。可是……可是我擅自……擅自外出……外出喝酒。谁想喝的酩酊大醉,最后人事不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大街上,许多人都围着我看。我感到莫名其妙,心想八成是自己在回客栈的路上醉倒在地,就此睡着了。我一看已近午时,吓了一大跳,只得匆匆赶回客栈,我以为爹爹他们不等我,已经来了神剑山庄,谁知道我到了客栈,见客栈外面围满了人,一问方知客栈里发生了命案。我惊恐万分,唯恐我爹爹……我爹爹出事,自然要到客栈里查看。可守在客栈外的捕快不让我进去,我在门外看到了宁师兄,只得大声呼喊他。他见是我,才让人把我放了进去。我进去一看……进去一看,结果真的看到了我爹爹……我爹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大多数人都信了他的话,可是一些眼力高明之人,却能看到他眼神游离不定,向乘风更是慧眼如炬,知他必然有所隐瞒,冷酷的目芒逼视着他的双眼,道:“真的是外出喝酒?不是去干别的?”
宁靖似有所悟,喝道:“你说你是不是又去妓馆厮混了?”众人一呆,均想:“怎么和青楼扯上关系了?啊,是了,这牛思年细皮嫩肉,又毫无胆量,八成是个行为不端的小白脸。他昨晚擅自外出,不是去喝闷酒,而是去青楼喝花酒。神剑山庄和碧海山庄乃是亲家,交往繁密。宁靖更是牛思年的姐夫,自然熟知牛思年的品行。”
牛思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颤声道:“我……我……”似乎知道骗不过向乘风和宁靖,心中放弃了抵抗,腰胯一松,垂头丧气的点了点头。
岳捕头道:“是哪家青楼?”牛思年道:“群花楼。”岳捕头道:“找的哪一位姑娘?”牛思年身子一颤,颤声道:“我……我……”
宁靖厉声道:“客栈中的人,包括你爹爹在内,全部遇害,只有你一个人毫发未伤,你若不拿个证人出来,谁能证明你自己的清白。你不说真话,怎么为你爹爹报仇?”
牛思年依旧支支吾吾不肯说。齐州知州大怒道:“你再不说,本府就当你是凶手,把你押入大牢,择日问斩。”
牛思年大骇,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叫道:“我不是凶手,我不是凶手。我说实话,我说实话。”眼尖的人见他身下多了些液体,原来他胆子小,竟然被吓得尿了裤子。
只听牛思年道:“住店的时候,我见那客栈老板娘生的标致,便……便恶习难改,把些风言风语引逗她。谁知她……她是个风流荡妇,不但丝毫不以为忤,反而主动勾引我。一来二去,我们都有了……有了心,她便悄悄塞给我一副手绢,约我……约我到客栈不远处的一座院子里去……去偷情。”说着伸手入怀,掏出一副手绢,双手捧着递给宁靖,宁靖一把扯过,怒视他一眼,将手绢交给向乘风。
向乘风展开去看,旁边的人也都凑眼去瞧,但这么一瞧,均瞧的面红耳赤,不少人立刻把头转开,但一些年轻人却瞧的目不转睛。原来那副手绢上还刺着绣,刺的还是一副春意图。
向乘风定力极高,强忍着去看上面的字,只见上面写着:后院柴房,柴堆之下有一密道,今晚三更,贱妾在彼端恭迎公子大驾。字迹纤细,不甚工整,且手绢上香气浓郁,熏人鼻息,似乎确为女子之物。
向乘风蹙了蹙眉头,把手绢交给了向广。宁靖喝道:“你接着说。”
牛思年道:“我没等到吃晚饭,便悄悄溜到后院,进入了柴房之中,经由柴房中的密道溜出客栈,去和老板娘私会。密道的尽头是一座清幽的小院,我出来密道,见院子里没人,房中也是漆黑一片,并无灯火。我轻轻喊了几声,不见有人答应。我摸黑走到房中,见房中无人,心想是我太过情急,来的早了,老板娘还没来,就躺在床上等她。我在床上躺了不到一刻钟,有些内急,只好去……去茅房如厕。谁知道还没走到茅房里,我身上却突然难受的要命,大概……大概是药……药吃……吃多了。跟着我头也剧烈的疼痛了起来,鼻子流出血来,我骇破了胆,以为自己会丢了性命,我又惊又怕,但却来不及多想,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站立不稳,摇摇晃晃的乱转了几步,突然被什么绊了一跤,摔倒在了地上,就此昏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为了让人家相信他的话,他不得不自曝所有的丑事了。
宁靖做为姐夫都替他脸红,训斥道:“你呀你,把你牛家的脸都丢尽了。然后呢?”
牛思年道:“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茅房旁边的长草丛中,我来身形不稳之时,不小心倒退了两步,想是被地上的砖块绊倒,摔倒在了草丛之中。”
宁靖怒极,本想狠狠踹他一脚,但最后收了力道,轻轻一脚将他踢倒在地,骂道:“你这丢人现眼的东西,要不是看在你姐的份上,我真想一脚踢死你。”
牛思年羞愧难当,说道:“我见天色已近正午,心想我爹爹一定会骂死我的,就要赶回客栈。但我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到房中查看了一番,见房中无人,被褥也叠的很整齐,也不知道老板娘到底去没去。我见老板娘不在,没必要再多做停留,立刻转身回客栈。但是那时已经是大半天,我若从密道回去,万一被人看到我从柴房里钻出来,事情必定败露,我只好从外面回去。院子外是条巷子,沿着巷子走到尽头,便是大街。到了街上,我才发现那间院子其实就在客栈对面。但更令我惊讶的是,客栈门口已经围满了人,嘤嘤嗡嗡的说个不停。我忙过去一问,方知客栈发生了命案。”说到这儿向宁靖道:“姐夫,你一定得相信我。”
宁靖恨铁不成钢,一拂袖,半转过身子,恨恨的道:“我相信你又什么用?得看我师父和知州大人相不相信你。”牛思年跪着走到向乘风身边,扣头道:“大人、向伯伯,我这次说的全都是真的,没有半句假话,你们一定得相信我呀。”
众人见他裤子都吓尿了,应该不是在撒谎。终军镇上的一个乡绅开口道:“听人说平安客栈的老板娘王氏轻佻放纵,常和一些男子眉来眼去。”牛思年忙道:“对对对,她的确勾引我来着。”群豪都皱眉道:“这家伙好色却没担当,真不是爷们。”
向乘风逼问道:“可是客栈里并无老板娘的尸体,她人在何处?”牛思年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撒谎,真的没有撒谎。我……我若撒谎,就让我爹爹的魂魄永堕轮回之苦,不得超生。”他刚才哭的伤心无比,可见也是个孝子,既然他居然发如此毒誓,看来他真的没有撒谎。
向乘风和向乘云对望了一眼。向乘云道:“这具无头尸,是否就是你家庄主的?”牛思年又转头看了看那具无头尸,说道:“我虽然……虽然常常和我家庄主见面,可我毕竟不是他的丫鬟,没有贴身服侍过他沐浴,也没有服侍过他更衣,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特征,我所熟悉的,只是他的音容笑貌而已。这具男尸没有头颅,我不敢百分百确定这人是不是我家庄主。不过……不过从体型上来看,真的和我家庄主很像很像。”
众人心想他说的很有道理,都点了点头。牛思年声泪俱下,哀求道:“向姑姑,我真的不是凶手,你们一定得相信我啊。”
向怀仁道:“爹爹,这件案子是不是和老板娘有关?”向乘风不答,看了岳捕头一眼。岳捕头会意,吩咐两个捕快:“你们速速赶回镇上,去柴房查一查,看看到底有没有密道。顺便打探一下情况,看看有没有其它的消息。”
两个捕快领命而去。向乘风负起双手,不停的走来走去,神色凝重。一干人等谁也不敢打搅他。过了半晌,向乘风停下了脚步。
向乘云道:“可想到了什么?”向乘风不答,问牛思年道:“从你们离开碧海山庄开始,一直到昨天晚上,真的一路都平安无事?”牛思年用力想了想,道:“一切都很正常,真的没有发生什么可疑的事情。海州距离齐州太远,若是用八抬大轿迎亲,未免太费人力,因而山庄早就置备了一辆香车,准备先用香车将向小姐迎娶到海州,到了海州再换乘花轿,然后乘船过海,到山庄去拜堂成亲。山庄还为我们准备了两套新衣,一套留在海州,一套我们随身带在身上,但怕在路上弄脏了,便一直都没有穿,本来打算今天早上换上的,可是……可是谁知……谁知道……”看了一眼过世的父亲,又垂下泪来。
岳捕头道:“这就是了。我们的确在客房中找到了二十四套喜服,其中就包括新郎官穿的大红袍子。”
向乘风寻思片刻,低声对向乘云道:“这家伙贪花好色、不学无术,若非看在牛坤的面上,早就被赶出碧海山庄了。他武功低微,就算碧海山庄的人在路上被人盯梢,他也不会察觉。而且他没有谋事的本事,因此就算天扬、杜师兄他们发现了什么可疑的人和事,也不会对他提起,即便是路上遇到了可疑之事、可疑之人,他也未必知道。”向乘云缓缓点头,皱眉道:“可惜只有他一个活口。”
向乘风又道:“你们投宿的时候,可曾见到八义帮的周帮主和水龙帮的曹帮主了么?”
牛思年道:“见到了。我们入住平安客栈不一会儿,周帮主和曹帮主就一齐到了。”指着两具男尸道:“这两个人是周帮主的手下。”又指着另外两具男尸道:“那两个则是曹帮主的手下。曹帮主他们见我们也前来投宿,立刻过来和我家庄主、杜师伯和我爹爹相见。我家庄主、杜师伯和我爹爹的晚饭,是和周帮主、曹帮主一块吃的,席间得知周帮主到南京办事,来济南的路上,在兖州路遇曹帮主,他们两个都是要来神剑山庄道贺的,便结伴东来,一同在平安客栈投宿。”
向乘风道:“他们二人言谈之中有什么古怪之处没有?”牛思年费力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他们和我家庄主、杜师伯和我爹爹谈的很是投机,说笑不断,没有什么古怪之处。”
向乘风沉吟片刻,没有再问,而是走过去,又查看了一遍那些尸体,这次重点查看了尸体身上的伤口,眉头渐渐锁在了一起。
向乘云从未见过他是这副表情,问道:“可是发现了什么极其费解之事?”向乘风转头看了看她,说道:“从伤口和攒刺的手法上来判断,凶器的确只有刀、剑、匕首这三种利器。至于凶手,有九个人,可是有经验的人能够伪造伤口和攒刺的手法,到底有几个凶手,我也无从断言。可是……”
向乘云道:“可是什么?”向乘风指着杜正淳的心口,说道:“这是一处刀伤,而且刀身又薄又窄,从腹部破肉而入体内,向上穿心而过,剑尖刺入咽喉,切断了舌根。”
向乘云失声道:“什么?”半蹲下身子,也仔细检查了一遍,倏然变色:“怎么……怎么可能?”向乘风又捏开了杜正淳的嘴,右手指着他的口腔道:“但这一刀却刺入了头骨之中。可见凶手还没把这一招练到收放自如的地步,不然不会刺到头骨。”又指着牛坤的胸口道:“你看这儿。”
向乘云轻轻拉开牛坤胸口的衣服,只看了一眼,脸色便已煞白。原来牛坤胸口上有个伤口,左边起自右肘窝,至心口折而往左上反转,止于左肘窝,大体就像一个对号,伤口极深,牛坤的心脏已经被切成了两半。
向乘风又指着那具无头尸道:“你再看这儿。”只见那无头尸的心窝上下各有一个细小的剑孔,伤口虽宽,但是很浅,不像是致命伤。向乘云瞪大了眼睛,颤声道:“这……这……”
向乘风道:“凶手在使用天扬的剑招,只是用的还不纯熟,没能对天扬形成致命一击。不止是天扬、杜师兄和牛师弟他们三个。置曹帮主于死地的,是他胸口中的一记‘护脉摧心掌’,周帮主真正的死因是被人捏碎了咽喉,对方所用的武功正是‘摘花锁喉爪’。他们身上的伤口,都是凶手在他们死后斩出来的,其意显然是要掩盖他们的真正死因。”
杜正淳擅长刀法,他出刀快、准、狠,犹似鱼鹰出口捉鱼,必不落空,因而得了个“鱼鹰”的诨号。他的刀法中,最狠辣的一招叫做“一柱擎天”,这一招极其精妙狠辣,一旦使出,对手都难逃一死。用这一刀最终的结果,就是刀自下而上刺破对手的腹部,跟着刺穿对方的心脏,然后刺入对方的咽喉,切断对手的舌根而止,并不损伤对方的头盖骨,是取“一柱擎天,上不封顶”之意。这一招乃是杜正淳的绝技,不到必要之时,杜正淳绝不会用。
牛坤最拿手的剑招叫做“一笔勾销”,长剑自对方右肘窝切入,斜斜划动,切到对方心脏而止,跟着斜向上划动,到达左肘窝,长剑离身,此时已将对方的整个胸膛,连带着心脏切成了两半,对方必死无疑。这一招也极其毒辣,不到万不得已,牛坤也从来不用。
水龙帮的镇帮武功是摧心掌,但这种摧心掌和别的摧心掌不同,别人的摧心掌,都是直接震坏对方的心脏,对方立时毙命,发掌之人功力越深厚,受害者的心脏损伤的越严重,有的甚至被震的血肉模糊。但曹正逵的摧心掌却能够防止心脉断裂,只是让对方心脉错乱,变成瘫痪或者是痴呆,并不会取人性命,隐含“话不说尽,事不做绝”之意,因而这套摧心掌又叫做“护脉摧心掌”。这门掌法,只有帮主能练。
八义帮的镇帮绝技是一种指掌功夫。这种功夫的修练方法较为奇特,初练此功,必须在花开的季节,不干别的,而是跑到带刺的花树前面,采摘花朵。当然不是细条慢理的摘花,而是越快越好,必须一击便中。众所周知,如果花树上满是花刺,一不小心就会被刺破手。想要一伸手就把隐藏在密刺中把花朵采摘下来,而不被扎到手,眼力必须好使、准头必须准确、速度必须快、力量必须适中,等到一口气连摘一百朵方位各异的花朵,却不被扎破手的时候,这门功夫的基本阶段也就完成了。因为这个缘故,又加上这套武功最适合抓拿对手的咽喉等要害,所以这套功夫就得名“摘花锁喉爪”。
宋天扬则博学多才,精通十八般武艺,其中尤其精通剑法。宋家的剑法叫做“一百单八式追风剑”,最初的时候,但凡是碧海山庄的弟子,都可以全部修炼。但是后来山庄的掌门人将这一百单八式分成了两段,第一段七十二式,取名叫做“地煞剑法”,第二段三十六式,取名叫做“天罡剑法”。天罡剑法中的三十六式更加精妙,从那以后,天罡剑法就只有宋家子弟才能修炼。
宋天扬聪明异常,年纪轻轻就自行创出了一些精妙的招式,但却并不完善,没有形成成熟的套路,也就没有取一个正式的剑法名称。在宋天扬自创的招式中,有一招叫做“并驾齐驱”,一剑刺出,巧妙的将对方的兵器拨开,剑尖急速颤动,以极快的速度在对方心脏上刺两个剑孔。由于宋天扬的剑又窄又薄,这两剑刺下,正好切断对方的主动脉和主静脉。心室的血流入主动脉,便即慢慢流出体外,而主静脉中的血也慢慢流出了体外,回不到心室当中,中剑之人死亡的速度要快的多,临死前更要遭受无法想象的痛苦,因此这一招也极阴损,宋天扬几乎从来不用。
也就是说,宋天扬、杜正淳、牛坤、曹正逵、周挺五个人全被他们各自的拿手绝技给重创了,杜正淳、牛坤、曹正逵、周挺四个高手更是被一击致命。
向乘云道:“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啊。”白杰道:“师姑,什么不可能?”向怀仁道:“是啊,姑姑,你和爹爹发现了什么?”向乘云道:“你杜师伯死在‘一柱擎天’这一招上,牛师伯死在‘一笔勾销’这一招上。曹帮主死在‘护脉摧心掌’之下,周帮主死在‘摘花锁喉爪’之下。”
此言一出,全场震动,每个人口中说的都是:“什么?”问的则都是:“怎么会这样?”更有人心想:“不会是弄错了吧。”但大多数人都知道向乘云姐弟的本事,他们决不至于看走了眼。
真武派掌门天丰真人的关门弟子楚扬道:“怎会发生这种事情?当真难以置信。”群豪都道:“是啊。他们总不会是自杀吧。”
向乘风摇头道:“凶手虽然用出了他们的独门绝技,但是用的却不够精准,可见凶手修练这几招的时日不久,还没能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向怀仁道:“如果凶手真的学过宋大哥他们的绝招,又是怎么学到的呢?”
向乘风喟然一叹,摇了摇头,朝众人拱手做了个罗圈揖,说道:“此案事发突然,且又奇诡异常,向某人一时片刻也理不出什么清晰的思路,要请大家帮着参详参详,以求集思广益,尽可能多的找出案中的疑点和线索。不知有哪位英雄想到了什么没有?有的话就请直言相告,向某定当感激不尽。”
众人均是江湖经验老道的人,他们均知向乘风才智过人,自己想不到的,向乘风已经想到了,自己想到的,向乘风更能想到,向乘风都想不明白的,自己只怕也想不到,而且众人又没有亲睹案发现场,也不擅长推断案情,都怕开口说错了话,因此一时间竟没人发表意见。
过了片刻,洪雨声开口道:“小侄有话要说。”向乘云急切的道:“说。”向乘风道:“贤侄请讲。”洪雨声道:“是。”示意那幕僚道:“下面的也请记下来。”
洪雨声道:“岳捕头说,所有人身上的银两,以及客栈柜台上的财物都不见了,看起来这像是一起劫财杀人案。咱们先当它就是一桩劫财杀人案,那么凶手的目标是谁呢?有人要说了,目标当然是平安客栈。”
众人闻言大奇,碧云庄少主玉承志道:“目标不是平安客栈,还能是什么?”洪雨声道:“平安客栈是不假,可平安客栈还得分成两部分来讲。”沈君道:“平安客栈怎么还要分成两部分?”
洪雨声道:“平安客栈中有两部分人,第一部分是平安客栈的人,也就是客栈的老板、老板娘、伙计、厨子、马夫等等。另一部分则是住在客栈中的客人。”众人愕然,随即又想他说的也没错,不得不佩服他卖关子的本事。
洪雨声道:“平安客栈是镇子上的客栈,想来规模应该不算大,就算生意不错,但绝不会日进斗金。按理来说,如果有人要打劫,客栈不会是首选目标,就算要打劫客栈,也不太可能对小规模的客栈下手。”
玉承志不忿洪雨声抢风头,说道:“可凶手的确打劫了平安客栈。”洪雨声道:“按照常理而论是如此。可是事情不能一概按常理而论。平安客栈住的客人也不是太多,赚的钱也不会太多,可凶手偏偏捡平安客栈下手,如果凶手真是为了劫财,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
玉承志道:“什么解释?”洪雨声道:“昨天晚上,平安客栈里确实有很多钱。”玉承志一呆:“为什么?”洪雨声不答,转而为牛思年道:“牛兄,你们从碧海山庄前来,可曾带了数额众多的财物?”牛思年怔了怔道:“财物?”摇摇头道:“彩礼已然送给了神剑山庄,而且也不是要给向庄主、向夫人或者是知州大人祝寿,我们庄主只是……是来迎娶向小姐,没必要带巨额财物呀。”
洪雨声点点头,指着地上的一具尸体道:“刚才岳捕头说这人是个商人。小侄就想,会不会是住在平安客栈中的某个人身上带了一大笔钱,或者是客栈老板新得了什么珍贵的宝物,被凶手给盯上了,凶手才会到平安客栈中去打劫呢?”
玉承志道:“这倒是有点道理。”沈君道:“劫财就劫财,为何非要把客栈里的人全杀光?”龙在渊心地善良,来了句:“莫非是凶手嗜杀成性?”众人均觉这种可能性太低,都摇了摇头。
云鹤道:“按理说,强盗打劫,应该蒙着面,这样人家看不到他的脸。那样的话,他们没必要杀人。难道是宋庄主他们中的某个人在打斗中识破了凶手的面目,凶手见身份暴露,所以才起心杀光所有人?”
洪雨声点了点头道:“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凶手把客栈中的所有人全杀了。简单来说,就是凶手本来是要打劫某个人身上的贵重物品,但是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便将客栈中的人全部杀了灭口。这么一来,案情就有了个大概的框架。先是某个客人携带了贵重物品,或者是老板新得了什么宝物,被凶手得知了。然后凶手到了晚上便去客栈里打劫,宋庄主他们及时警觉,与凶手打斗了起来……”
龙在渊忽道:“不对,不对。”一个烟雨山庄的弟子颇为不满,说道:“什么不对?”
龙在渊道:“据这位岳捕头所说,除去宋庄主、杜大侠他们几个人之外,其它人都是在睡梦中被人所杀。你们想一想,如果凶手先和宋庄主他们交手的话,那些睡梦中的客人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听到打斗声吗?他们听到外面有打斗声,就算不走出客房查看,难道不会打开门窗,向外面窥探一下情况么?一旦他们看到有人被杀,能不大声喊叫,夺门逃命么?就算他们逃不出去客栈,却也不至于全都死在床上,一点反抗的迹象都没有呀?”
洪雨声一愕。连晴道:“这么说……那些死在床上的人,在宋庄主他们和凶手交手之前,已经遇害了?”云鹤道:“只怕是这样。不过……仵作适才也说了,不排除凶手在茶饭中下了蒙汗药的可能,也可能是凶手向每个客房中都吹了迷香,让客人们昏睡了过去,等杀死了宋庄主他们,才一一把所有的客人给杀了。”
洪雨声似有所悟:“若是如此,那么牛少侠昏倒在密道之中,很可能不是……不是吃药过多的缘故,而是因为被下了蒙汗药之故。牛少侠,你在客房中的时候,可曾听到客房外面有什么动静?”牛思年当时一门心思只想着和老板娘亲热,根本无心他顾,又哪里听得见什么轻微的动静,只得尴尬的摇了摇头。
洪雨声道:“案情可能是这样。凶手趁夜来到客栈,先在茶饭中下了……下了慢性的蒙汗药,等到客人休息之后,药性开始发作,凶手便在门口挂上了写着‘客人已满,请去别处’的那块牌子,防止再有客人前去投宿。然后他们杀了大堂中的老板和伙计,并杀了后院中的厨子、马夫和其它的伙计。也可能是凶手没有下蒙汗药,而是在客人休息之后,往客房中吹了迷香,迷昏了大多数的客人,但是在向杜大侠他们的房中吹迷香的时候,被武功高强的杜大侠等人察觉,杜大侠他们便和凶手动起手来,结果却全部遇害。”
不少人均觉很合理,都道:“这么一来,就能够讲的通了。”洪雨声却道:“但是……平心而论,相比于劫财一说,我更倾向于相信凶手本来目的是杀人,劫财只是个他们故意制造的假象。”玉承志道:“洪少庄主何出此言?”
洪雨声摇摇头道:“凭直觉而已。反正我不太相信这是一桩劫财杀人案。”玉承志还要说话。玉明扬已经说道:“志儿,不要总是打断洪少庄主的话。”玉承志只得住口。
洪雨声道:“如果凶手旨在杀人,那么他们的目标是谁?这里可就要细分了。第一,凶手要杀的是客栈的老板。第二,是客栈的伙计。但若是两种情况,那么凶手很容易就能得手,没必要再去杀投宿的客人。第三,凶手要杀的是周帮主,第四,凶手要杀的是曹帮主。第五,凶手要杀的是周帮主和曹帮主。无论是这三种情况中的哪一种情况,总之凶手在下手的时候,惊动了碧海山庄的人,宋庄主他们相助周帮主他们,结果非但没帮得了周帮主他们,反而自己的性命也赔了进去。但若是如此,凶手为何又要杀掉其它的客人、老板和伙计呢?第六种情况,凶手要杀的是其它的客人,却惊动了宋庄主和曹帮主他们,结果却导致了宋庄主、曹帮主他们被杀。第七,凶手的目标是宋庄主一行人。”
宁靖道:“凶手为何要杀宋兄弟他们?”洪雨声微微苦笑道:“宁大哥,我只是在推测,并非是断言。”宁靖一怔,随即叹了口气。
洪雨声道:“以上这七种情况都很难解释凶手为何要杀掉所有人这个问题,因而就还有第八种情况,那就是凶手的最初目标就是要杀掉客栈内的所有人。”虽然第八种说法匪夷所思,可是唯有如此,才能解释的清楚凶手为何要杀掉所有人。
向乘云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问:“若是如此,凶手为何要杀掉客栈里的所有人?据岳捕头讲,客栈中的人并不是同一伙人。”
向乘风道:“岳捕头,除去碧海山庄的人和周帮主、曹帮主之外,能确定其它所有死者的身份么?”岳捕头道:“我立刻让人去取客栈的登记簿册。”向一个捕快道:“何四,你速去案发现场,把平安客栈的所有登记簿册、账薄全都拿回来。”何四答应一声,急匆匆而去。
龙在渊说道:“向庄主,晚辈倒有一点看法。”向乘风道:“哦,龙少侠请讲。”龙在渊道:“晚辈在想,洪少庄主分析案情的时候,会不会有点想当然了。”洪雨声语气有些不屑,说道:“愿闻龙兄高见。”
龙在渊道:“洪少庄主,你在分析案情的时候,一直都认为杀害所有人的凶手只有一伙人,这样就很难解释‘为什么凶手要杀掉所有人’这个问题。在下就想,会不会杀害宋庄主他们的凶手,和杀害其它客人的凶手不是同一伙人呢?”
洪雨声一呆:“不是同一伙人?”皱眉想了想,猜不透龙在渊接下来要说什么,只得有些不服气的道:“愿闻其详。”
龙在渊道:“第一批凶手趁着夜色溜进客栈,杀了柜台上的老板和伙计,而且凶手为了防止发生骚乱,惊动街坊四邻,就用迷香迷昏了所有的客人,准备暗算宋庄主他们,可是不料宋庄主他们察觉到了动静,双方就此搏斗了起来,结果宋庄主他们全部被杀。由于其它的客人全被迷昏了,就算天塌下来,他们也是浑然不觉,不论宋庄主他们和凶手打斗的多么激烈,其它的客人也不会醒过来。凶手在杀掉宋庄主他们之后,便即离去。第一批凶手离开后,又来了第二批人,正是那第二批人杀了那些熟睡中的客人,抢走了客栈中所有的财物。”
众人听了他的分析,都有豁然开朗之感,均道:“这样才更合情理。”洪雨声虽然心服,口却不服,说道:“怎么就那么巧,恰好又来了第二批人?”
向乘风、知州大人、向乘云、天机道长、玉明扬、岳捕头等人却异口同声的道:“老板娘!”随即又看了看牛思年。
龙在渊道:“晚辈也是这般想法。这位牛少侠说他去和老板娘密会,结果他自己却在老板娘赴会之前昏倒在了茅房旁边的长草丛中。如果老板娘如约去赴会,到了地方却等不到牛少侠,她很可能不会在那里等一个晚上。她等得不耐烦了,自然而然会认为牛少侠爽约,极有可能再通过密道回客栈。而现场并无老板娘的尸体,由此可知,老板娘很可能是在凶案发生之后回的客栈。她回到客栈,自然会发现客栈发生了命案。”
洪雨声道:“客栈里死了人,连她自己的丈夫都被杀了,她该当连夜报官才是,又怎地会趁机杀人劫财呢?就算那老板娘再打劫,那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妇人,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这么贪的心、这么狠的手段?”
龙在渊道:“在下和你一样,也只是在推测,虽然这种推测太过匪夷所思,可是却的的确确有这种可能。”他说的乃是事实,洪雨声也无可反驳。
洪雨声喘了口气,理了理思路,说道:“咱们再回过去分析。首先,咱们假定凶手是要杀碧海山庄的人,那么对方杀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便在此时,忽听后院传来了喧嚷声,好几个人都道:“小姐,小姐,庄主和姑奶奶不让你出去。”一个女子道:“你们让开,让我过去。宋郎,宋郎。”这女子的嗓音虽如珠落玉盘,但声调却极为凄颤。群豪全都回头看去。
向乘风眉头一皱,和姐姐对望了一眼。向乘云会意,赶忙往后院跑。她刚走到右边跨院的门口,便见一群人追着一个身穿大红裙裳的少女从跨院门口走了出来。后面那群人当中,有两个男仆和四个丫鬟,剩下的几个人大都是妙龄女子,包括洪雨声的妹子洪雨琪、兰康的女儿兰英在内,大都是一些掌门的女儿,可以说都是那红裙少女的闺蜜。
群豪乍见那红裙少女,在一刹那间,几乎所有全都看得呆了。有学问的人脑海中全都闪过一句话:“造化钟神秀。”识字不多的人则想:“世间竟有如此绝色!”那些年轻的男子,都看得脸红心跳,竟有些痴了,就连龙在渊和云鹤、宁靖等早已心有所属的人也不例外。在场的女侠见了这少女,全都生出自惭形秽之心。
那红裙少女正是新娘子向婉初。她生的怎生模样?有分教:
玉骨冰肌辞粉汗,青丝流下香肩。画眉撑出两春船。分明归眼底,仿佛在天边。
可奈天仙存六欲,今生贪恋缠绵。芳心似火为谁燃?冥冥天注定,不得不随缘。
那些年长的人只看了两眼,便移开了目光,但许多年轻男子却一直盯着看,甚至有个别的人心中竟隐隐感到一阵莫名的快意,觉得宋天扬该死。
连晴呆呆的望着向婉初,不得不叹服道:“向姑娘真的美若天仙。”语气之中满含挫败感。
龙在渊听在耳中,握紧了她小手,悄悄在她耳边道:“师姐,你虽然不比她漂亮,却也不比她丑陋。再说了,她的未婚夫死了,再漂亮也没用了。你还有我……”瞥眼看到云鹤,顺带来了句:“还有云师兄呢。”云鹤道:“龙师弟说的正是。”
女人说难骗的时候最难骗,说好骗的时候却最容易骗。连晴听两个心上人都这么说,心中甜蜜无比,先前的愁容全都烟消云散。
向乘云及时赶到拦阻道:“婉儿,你不能过去。”向婉初哭道:“姑姑,你让孩儿过去。”向婉初在闺房中等了许久,却仍不见新郎官来到,早就有些着急,可向乘风派去两个丫鬟却谎称说新郎官马上就到,向婉初只得耐心等待。
可是又过了这么久,向婉初实在坐不住了,她出来闺房,要去向夫人哪儿问问情况,结果却发现向乘风派去的那个丫鬟守在门外。她生性聪颖,一见之下,立时起疑,怀疑那丫鬟是向乘风派去封锁消息的,便逼那丫鬟吐露了详情。她惊闻未婚夫遇害,宛若遭了晴天霹雳,差点当场昏倒,但随即便即清醒,不顾手下丫鬟和仆人的阻拦,直往这里而来。
向乘云道:“婉儿,你听姑姑说。天扬并没有死,他只是失踪了。听姑姑的话,你先回去,等查明了真相,姑姑立刻告诉你。”
向婉初却不听劝,她心想杜正淳都死了,宋天扬焉有幸免之理?因此以为向乘云只是在骗她,凄然摇了摇头,要从向乘云身旁绕过。
向乘云一发急,扬手在她后脑轻轻一拂,用家传绝学“春风扶柳手”点了她的穴道。向婉初顿时昏厥,歪倒在了向乘云怀中。向乘云朝向乘风点点头,抱起那少女,往后院去了。
向婉初只想着哭夫,但向乘云姐弟尤其是向乘云却想得更多。向乘云其实已经相信那具无头尸就是宋天扬的尸体,既然宋天扬已经死了,向婉初就无法再给他做媳妇,只能日后再嫁给别人。如果让向婉初出去当着天下群豪的面痛哭宋天扬,势必影响向婉初在人们心目中的纯洁性,给人一种“她已经是宋天扬的女人”的感觉,这样的话,她若再嫁给别人,就好像是改嫁一样。
心地淳朴的男人或许并不介怀,但若是心胸狭窄的男子,没准就会当她是破鞋,不尊重她,冷落她,甚至会虐待她。
向乘云命运苦楚,一生未嫁,无儿无女,她把向婉初姐弟当成是亲生儿女看待,她疼爱侄女,说什么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她必须阻止向婉初出庄去哭宋天扬。
向乘风等向乘云抱着向婉初走远,便道:“洪贤侄,你继续往下说。”
洪雨声从十五岁起就爱慕向婉初,可偏偏向婉初从小就和宋天扬定了娃娃亲,这让他很是苦恼。为此他曾求他父亲洪无疆和向乘风商议,看看能不能说服向乘风,把向婉初嫁给他。向乘风却说向婉初的心已经给了宋天扬,肯定不会嫁给别人,自己实在无可奈何。洪无疆只得作罢。但洪雨声一直对向婉初念念不忘。可是现在宋天扬死了,他瞬间就看到了无限光明,正在盘算着一定要让洪无疆尽快向向乘风提亲,却忽闻向乘风唤他,一惊回神,神色甚是尴尬,说道:“是。”想了想自己说到什么地方了,才道:“首先,咱们假定凶手是要杀碧海山庄的人,那么对方杀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众人均自然而然的去想:“目的是什么?”向乘风却突然心中一动,说道:“康师弟、伍副统领,你们速速带人去追萧长空、冷悲秋和金秀权,若是追到,务必请他们到庄中一叙。”众人这才想到:“是啊,会不会是那三个人干的?”
康之磊和伍子俊答应一声,立刻点集四十几名好手,出了庄子,分四个方向急追而去。
康之磊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个山庄武士带着一个捕快走了进来。那捕快见到地上摆了一堆尸体,直吓得双腿发软,面色煞白,道:“怎么……怎么死了这么多人?”岳捕头看到那捕快,问道:“六子,你来这儿做什么?”
那捕快才想起自己是来办正事来了,先向知州大人和向乘风行礼道:“见过大人、向庄主。”向岳捕头道:“岳头,你们刚离开,就又有人前来报案,说是城外发现了一具尸体。”岳捕头大叫一声:“什么?又死人啦?谁死了?怎么死的?”他身为捕头,负有维护治安的首要责任,熟料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却接二连三的死人,他焉能不惊?
那捕快道:“我们随着报案之人出城,到现场去查看,将尸体运了回来。路上遇到了泰山派的柒少侠和蒲少侠,他们说死者是他们的大师兄,田掌门的爱子田大侠。事后经由田掌门确认,死者确实是田大侠。田掌门已经检查过了田大侠的尸身,对于田大侠的死因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推测,但是一些问题仍不清楚,还得由仵作来检验一下。我们听说你和仵作从终军镇回来了,就带着田大侠的尸身赶过来。但我们怕冲了向小姐的喜气,不敢把死人运到山庄门口来,就只好停在了远处。张大哥让我过来,看看仵作是不是忙完了。”一指那些尸体道:“这怎么那么多死人?”
岳捕头道:“这……高大哥,这些人还需要再验尸么?”那仵作道:“不必了。大人,你若没什么吩咐,小的就先去验尸了。”向乘风却道:“岳捕头,把田大侠的尸体抬到这里来。”岳捕头道:“啊?这……这会不会太晦气?”向乘风嘿嘿一声苦笑,道:“这儿已经摆了四十多具尸体,再多摆一具又何妨。”
岳捕头只得道:“那好。”向六子道:“去把尸体运进来吧。”六子匆匆而去,不一会儿,牛蹄的的,车轮声动,田万海、丁海峰等赶着牛车来到。
群豪向牛车中一看,全都倒吸一口凉气,随即都地上的那具无头尸看去。
原来车中躺着的也是一具无头男尸,这男子浑身血污,身上全都是伤痕。在无头尸旁边有颗人头,那颗人头正是田少坤的。田少坤大概三十岁左右,难怪向乘风等人称呼他为田大侠而非田少侠了。这田少坤身子壮实,面目也算英俊。左颊上有一处伤痕,脸上血迹有些凌乱。
田万海等人虽然已经听说死了很多人,但是见到地上的四十多具尸体,仍然惊心动魄。田万海只关心自己的儿子,也无心多管别人的事情,向向乘风一拱手,就让仵作验尸。
仵作只得拿出工具,当众验尸。在场的人,绝大多数都没见过仵作验尸的情形,此番遇到,都很好奇,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仵作一边验尸,一边叙述验尸的情况,他的副手在一旁做笔录。
那仵作检查了一会儿,开始说道:“死者是男子,年龄在三十岁左右,身长在五尺六寸左右。身首异处,但四肢完整……”
向乘风知道验尸要花费一些时间,不耐烦空等,便问一个捕快道:“张捕快,请你说一说发现尸体的具体情形可好?”这个捕快叫张卫,便是六子口中的那个张大哥。那个六子则叫赵六。
张卫道:“好。发现尸体的地方在城外……”向乘风道:“请说具体一些。”张卫道:“在南门外三里之处的一片树林之中。”指着一个跟他前来的男子道:“这人就是发现尸体的人。”向那人道:“你自己对大人和向庄主说一说发现尸体的经过吧。”那男子骨瘦如柴,浑身膻腥之气,衣服上甚至还沾带着一些细软的毛发。
向广看到这男子,奇道:“刘双喜?”那男子连连躬身道:“正是小的,正是小的。”向广向向乘风道:“他是刘双喜,城外杨家庄的伙计,今天庄里摆宴用的羊肉,就是他送来的。”
刘双喜道:“对对对。前两天,贵庄派人在我们羊场里购置了二十只肥羊。我们老板说现杀现吃,肉才新鲜,就说好今天一大早,派人给送到庄上来。”广佑大师等一些佛门弟子都大皱眉头,暗暗念了几声佛号。
只听刘双喜道:“今天天还没亮,老板就把我和王老二叫起来,让我们把羊送来。我们赶着羊,沿大路直走。你知道,这羊儿不好赶,它们见到路边的青草绿叶,就想啃一口。它们总是这么走走停停,路上就走的很慢,我们怕误了时辰,就很生气,有只小羔羊在路边啃起来没完没了,我挥起鞭子就打。那羔羊受了惊吓,咩咩叫着,一头钻进了树林之中。王老二留在路上守着羊群等我,我钻进树林里去,要把那只羊赶出来,没想到我向里走了不到二十步,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摔倒在地。我……我……”想起了刚刚经历不久的可怕之事,兀自心有余悸,双眼睁的大大的,咽了口唾沫。
岳捕头道:“你怎样?”刘双喜道:“我骂了声娘,回头一瞧,见绊倒我的竟是一具血淋漓的无头尸,起初那无头尸被枯叶盖着,我没有留意,直到被我踢到,才露了出来。我……我一下子就骇破了胆,大叫着往外跑,谁知又从树叶下趟出来一颗血淋漓的人头,我更加害怕,冲出树林,往家里便跑。王老二见状,破口大骂,问我发什么疯。我说树林里有死人。他一开始还不信,等钻进树林里一瞧,见到了人头和无头尸,直接吓尿了裤子,丢下羊群,随我一路跑回了羊场。我们向老板说明了情形。老板起初以为是我们要找个借口私吞了那二十只肥羊,不相信我的话,臭骂了我们一顿之后,带着我们和另外几个伙计到了现场。我们老板看到了人头和无头尸,才确信我们没有撒谎,他一边派人到城里来报案,一边带人找齐了那二十只羊,送到山庄里来。”
向乘风道:“就这些?”刘双喜道:“就……就这些。”向乘风一指田少坤的首级道:“你见到的那颗人头和无头尸可是这一颗和这一具?”刘双喜看了一眼田少坤的人头,摇了摇头,说道:“当时……当时人头上全是血迹,我又怕得……怕得厉害,实在……实在没看清那人到底长什么样。”
向乘风看向张卫。张卫道:“和对我们说的一样。”向乘风缓缓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张卫及时接口道:“我们接到报案,立刻前去察看,找到了人头和无头尸,并在无头尸旁有一柄沾满血的剑,经田掌门辨认,那把剑正是田大侠所用的佩剑。尸体周围的树上有许多疤痕,洒落了许多树枝,更有许多小树被斩断,或者是被掌力震断了。由此可见,死者和凶手进行了激烈的搏斗。大概是凶手杀了田大侠后,用树叶把尸体和头颅掩盖了起来,若非他阴差阳错的到林中去赶羊,还真不好找。而且从现场的脚印来看,凶手只有一人,从脚掌的尺寸来推测,应该是个男子。”
赵六接口道:“我们搜遍了整片树林,没有再发现其它的尸体,也没有发现其它的线索,我们又走访了附近的几个村子,但乡下人晚上都不外出,更不会跑到远离村子的树林中去,因此没有人能够提供什么线索。我们只得先用牛车把尸体运到城里来。刚一入城,就碰到了蒲少侠和柒少侠他们。他们说死的是他们的大师兄。我们把尸体运到了州府衙门外面,蒲少侠便来请田掌门去查看,最终确认,死的正是田少坤田大侠。”
向乘风看了仵作一眼,说道:“你们在田大侠身上发现了什么线索没有?”
张卫道:“我们搜了他的身子,发现了银两、火折、蜡烛、泰山派自制的金创药等一些物品,对了,此外还有……还有……”言语间颇为迟疑,神色有些古怪。
向乘风心中一动,道:“手绢?什么手绢?拿来我看。”张卫只得一招手,招呼一个衙役把从田少坤身上搜出来的东西拿了过来。此时田万海神色间颇有忧虑之色,只是谁也没有发现。
向乘风拿过那副手绢,凑眼来看。他旁边的人再度探头观看,却都“咦”了一声。原来那副手绢上居然也绣着一幅春意图,色彩分明,惟妙惟肖,火辣香艳至极。这块手绢上的绣画,和刚才牛思年交给向乘风的那一副手绢的春意图相比,无论是风格、色彩和还是手法上,简直如初一辙,众人虽不懂刺绣,可是也能看出来这两幅刺绣很可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而且那手绢上还写着一首香艳露骨的艳词。向乘风细看那字,但见字体纤细,不甚工整,但字迹和牛思年那副手绢上的字迹极像。
任是向乘风定力惊人,陡然见到这第二块手绢,也不禁惊“噫”一声,忙向向广一招手:“广伯,那副手绢呢。”向广忙从衣袖中取出递了过来。
田万海见到别人都惊“噫”出声,已然大感奇怪,此时见到向乘风的举动,更是惊奇,忙走过来查看,待看到牛思年的那副手绢之时,双目圆睁,失声道:“这……这怎么……怎么……”忽然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住口,没有说下去。
向乘风听他言语有异,知道他肯定知道一些什么,转过头来看着他。田万海神色惊慌,竟不敢和他对视。向乘风愈发觉得他有问题,道:“田兄,这块手绢得自令郎身上,想是令郎之物,你可识得?”
田万海道:“我……我……我识得,这是……这是田某的儿媳所绣。”向乘风逼视着他的双眼道:“真的是令儿媳所绣?”田万海道:“当然是,不然犬子也不可能随身带着。”
向乘风却不信他的话,说道:“田兄,这儿死了四十几个人,这些人和令郎在同一天遇害。向某猜想这两件案子之间或许有某些关联。还请你知无不言,否则若是漏掉了重要的线索,致使案件无法侦破,大人便无法向朝廷交代。大人若无法向朝廷交代倒还罢了,令郎的凶手可也就抓不到了。”
知州大人不怒而威的道:“田掌门,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块手绢的来历?”田万海道:“我……我……唉,我不知道。”知州公子道:“那你适才为何说这是你儿媳绣制给你儿子的?”
田万海道:“唉,犬子家里有一妻一妾,那妻室虽不甚美貌,却是知书达礼,贤淑良德,那妾室薄有几分姿容,虽识字不多,可也安分守己,她二人很得我夫人疼爱。那妻室常常写写字,那妾室常常做作女红,妻室的字和妾室刺绣,我是见过的。我虽不懂辨别字迹和刺绣手法,但是这块手绢的绣制风格和手法,和犬子妾室的刺绣手法差别很大,而这字迹与我那儿媳的字迹也大大的不同,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向怀仁道:“你刚才为何撒谎?”田万海愁眉苦脸的道:“这块手绢既不是我那两个儿媳绣给犬子的,那么自然是其它的女子送给犬子的。其它的女子为何要送这种不堪入目之物给犬子?这……这不明摆着是犬子在外面和其它的女人鬼混么?向兄,你也是父亲,应该能体谅我的苦衷。犬子虽然不争气,可他毕竟是我的骨肉,而且还是泰山派的弟子,他在江湖上的名声还不错,现在他人已经死了,我不想让他的丑事被人知道,以免丢我的脸,令泰山派上下蒙羞,就决定先不把这块手绢的事情说出来。万一最后真没有其它的线索可以追查,我再说出来也不迟。可……可我没想到……对啦,向兄,你手里怎么……怎么也有这么一副手绢?”
向乘风看了牛思年一眼,道:“得自牛少侠。”田万海道:“牛少侠,这块手绢你是从哪里来的?”牛思年只得自己向他解释。
向乘风一手拿着一块,两下对比了一番,却仍不敢确定,便低声吩咐了向广两句。他想要确认一下,那两块手绢到底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但在场的大都是男人,对刺绣一窍不通,而在场的女子,不是连晴这样的黄花闺女,就是一些年长的女侠、少妇等等,不好拿着两块绣着春意图的手绢向她们问这问那,何况这些江湖女子也多不会女红,精通着就更少了,所以向乘风就让向广去前院,找庄上善于刺绣的女仆,让她们来鉴定。
向广点点头,将两块手绢揣入怀中,直往前院而去。众人纳闷,都不知道向广出去干什么。
向广很快回转,说道:“我让阿寿、阿禄问过那几个女红好的女佣了。她们都说这两块手绢应该是同一个人绣出来的。”众人这才明白他去前院的原因。
洪雨声道:“这么说来,送给田大侠这副手绢的女子,便是约牛少侠相会的客栈老板娘?”向怀仁继而想到:“田大侠是死在南城门外,而终军镇也正在济南的南边。田大侠的死和碧海山庄一行人的遇害这两件事之间,莫不是有什么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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