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寻找恋人郗香桃 > 第一章 富和请客 9

?富和终于说话了。富和说话前,伸手拿过我的筷子,左右开工,把我们吃了没几口的糖醋鱼翻了过来。以前糖醋鱼的尾梢被压在下面,整个尾巴打成了卷,一翻过鱼身,尾巴便高翘了起来,盘子上像停了一辆直升飞机。富和全力以赴翻弄鱼的时候,把一滴油腻的糖醋溅到了我的脸上,使我抬手将它抹去的瞬间不得不匆忙中开一个关于郗香桃的小差。周六下午离校的时候,郗香桃悄悄告诉我,哎,有个好事,你去不去?我说好事还能不去,去啊,快说说啥好事。郗香桃说有人捎信给她,她弟弟病了,爹娘陪着弟弟住院去了,今晚叫她一个人在家看家,要是害怕就找个做伴的,石红杏也行,秦甜枣也行。我说干脆我去跟你做伴算了。郗香桃就笑,问我不回家家里问起来怎么办。我说这个还不好办,叫人捎个信就说我上俺二姨家去了。郗香桃笑里有点胆怯,说这事要是叫她爹娘知道,还不得扒了她的皮啊。

  

  现在想来,那时我对郗香桃关心得实在不到家,当时我应该犹豫一下,考虑考虑万一郗香桃爹娘知道了要扒她的皮怎么办。那晚郗香桃亲自做菜,做的是韭菜炒鸡蛋。韭菜是我和郗香桃一块择的,鸡蛋我们一人磕了一个,然后轮流把掺在一起的韭菜和鸡蛋搅匀。择韭菜的时候,我说,其实是好事也不是好事。郗香桃问为啥。我说,你弟弟生病可不是好事啊。郗香桃满不在乎,说她弟弟就是个肚子疼,肯定是乱吃东西招了虫子,把虫子打下来就好了,她爹她娘向小子不向闺女,要是她这样,爹娘肯定不和她上医院,从李玉泽家买几个糖窝窝吃就行了。我很同情郗香桃,说咱以后有了孩子,向闺女不向小子。郗香桃不同意,说闺女小子都得向,不都是咱自家的孩子啊。把搅匀的韭菜和鸡蛋往锅里倒的时候,郗香桃哎呀了一声,我惊慌地看她,她把手里的铲子塞给我,拿手在脸颊上摸弄着,说油珠子溅到她脸上了,催我赶快把锅里的韭菜鸡蛋翻过来,别炒糊了。

  

  郗香桃的脸颊被油珠子烫出个红疙瘩,第二天我从她家恋恋不舍地离开时,她脸上的小疙瘩还有些红。那晚我和郗香桃做了10次,有过之前的几次磕磕绊绊,那晚我们却一下子轻车熟路了。本来完全会有11次的,为了心里怀有神秘情感的那个数字,我努力做了让步。郗香桃也说不行了,不行了,都不得劲开了。那晚是我和郗香桃恋爱以来说话最多的一次相守。她说我听,我说她听,她所说的我都喜欢听,我所说的她也听得津津有味,我们听着说着,听不见说不出的时候,就是一次了。我曾不止一次地有过一个假想,如果有一天知道我要死了,临死前我一定要集中所有的精力聚精会神地制造一个梦,让生命在我对我和郗香桃的那个晚上的重温中幸福地结束。现在想来,那个与这个世界匆忙擦肩而过的孩子一定是我和郗香桃那晚创造的,那么美好的夜晚怎么会不为我们留下点什么呢,尽管那个孩子成了埋在我们心底的痛。

  

  喝下几杯酒,我对富和称呼起老富来。富和不高兴了,说,付唱,以后别老富老富地叫我了,我不就是比你大一岁半啊,老富老富的,听起来跟七老八十的一样,说起来,咱都才三十出头,别老气横秋的,得活出点朝气。我疑惑地看着他,说老富,不就是一个称呼啊,叫你老富你就老了,别说现在,念书的时候班上人也有叫你老富的,你不是也没反对啊。富和皱起脸,说你看看你看看,不叫你叫老富,你还叫,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问富和该怎么称呼他。跟平常一样,叫我富和就行,指名道姓的,显得人年轻。我说好好好,就叫你富和。老富,不是,是富和。富和舒开脸上的皱纹,终于把话题引到了为我接风的主题上。来,付唱,欢迎你到县城来,咱弟兄俩连喝三杯,为你表示祝贺!

  

  三杯酒过后,富和像经水浇灌的植物,舒枝展叶,焕发出蓬勃的神采。我以为富和会问一些我如何从统计站调来统计局的事,从乡镇来县城毕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没想到富和只在那个话题上打了个水漂。他说,付唱,你们统计站有没有电脑?有啊。上网了没有?我说好像上了。富和对我的回答明显地表示了不满意,说上就是上,不上就是不上,怎么能是好像上了呢。我说我们统计站就一台电脑,还在站长屋里,我都没摸过,怎么能肯定上还是不上呢。富和笑了笑,对我模棱两可的回答表示了理解。显然,我们统计站有没有上网对他的情绪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富和喝口水,将搁浅在嘴里的茶叶屑噗地吐出来,湿乎乎的嘴唇翕动出了响声。富和说,付唱,这个世界正在腐烂,一个新世界就要诞生了。看样子,富和不像是喝多了酒,他喝多酒的时候说起话来拖泥带水,而刚才的这句话异常干脆有力。我抬头看看墙上抱着陶罐的月光一样安静的少女装饰画,又转脸看向窗外,窗外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斜对面的音响店里发疯般地嚎着流行歌曲,一点这个世界要腐烂的迹象也没有。新诞生的世界更是无从谈起了。

  

  富和说,付唱,你看这个世界不是腐烂是怎么了,咱上学那时的一个中专生比现在的一个本科生还稀罕,别说一个村了,一茬子毕业生里全镇才走几个,你堂堂一个省统计学校毕业生,毕业这十年干了些啥啊,统计了十年死人,说起来我比你好点,一毕业就分到了县政府大楼,可我干得也他娘的不舒心啊,一份内部小刊,既然是做调查研究用,就得以事实为基础,我辛辛苦苦地走东家跑西家,冒了得罪人的风险弄来一手资料,又熬夜费神地写一篇两三千字的稿子,人家一划拉,连一千字都不给我剩下,还大笔一挥批示上几句狗屁不通的话叫我编在里头,怎么编啊,那几句话根本就是驴唇不对马嘴口是心非,别说给人家修理修理,就是给人家动个字,也跟不小心尿到人家脸上一样惹得人家大动肝火。

  

  看着滔滔不绝的富和,我不知不觉真的就闻到了一种腐烂气息。闻着这种腐烂的气息,周围的一切渐渐地变了,墙上的美少女静默成一具僵尸,抱在怀里跟她一样曲线柔美的陶罐成了她的陪葬品,窗外来往的车辆变成冒着死亡气息的骨灰盒,音响店里不断线地响着发送死人的嚎哭和哀乐。周围的一切变得阴暗起来,阴暗着下沉,我在下沉的阴暗中,突然觉得自己正随着这个世界坠入墓穴。我想起那个有关如何走向死亡的假想。闭了眼,在我的引领下缓缓浮现进我脑海里的郗香桃却是模糊不清的,尽管做了不少努力,她那张曾死死迷恋我的面庞就是清晰不起来。我只好跟一个模糊的郗香桃去她家那座墙头上晃着狗尾巴草的院子,还有那张曾使我们的生命发挥到极致的一活动身子就吱咯作响的洇透了郗香桃味的小床。但我们怎么也走不进去,不是那座院子的大门关闭了,而是有关郗香桃的一切美好怀念突然都从我的记忆里消失了,我的记忆里一片迷茫,迷茫得叫我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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