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火生走后,单眼老四就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对于这位二叔,他一直觉得他有点难以亲近,或者说是有点神秘。记得他还未出来汉阳谋生的时候,二叔在乡下务农,但终日田里不见人影,他经常在附近深山转悠,有时一去就是半月。只是乡下诸人提起他,总竖起大拇指说他真是一条好汉啊。而他对单眼老四,虽说不上关怀备至,却可与别不同。回忆起少年时,这位二叔常带自己出去打猎,还教导自己一定要做人堂正。可穷但不可无骨气,骨气乃立人之本。
二叔当年从军回来,携带不少金银细软,大家都说他这次回来是发了达。每当有人这样说他时,二叔就叹息道:“劫后余生,捡回命都不错了。”虽然这样说,他却买下了寨里一位没落土司的老房子。那老房子修建得甚是牢固气派。足有几进的院落。
二叔虽爱护单眼阿四,但有次却无情呵责了单眼阿四。
单眼阿四当时不过少年,还属于贪玩的年龄,有次他在玩伴面前吹嘘二叔家如何阔大,众玩伴就拥着他,非要他带他进去一看。阿四以为二叔又去深山中去了,就壮起胆子,带着一帮小玩伴在二叔的大宅耍了起来。阿四自己很少入二叔大宅,但在二叔带着,也走过几回。众少年嬉闹起来,有人便提议捉迷藏。阿四觉得二叔这房子,厢房众多,的确是捉迷藏的好地方,于是众人就开始游戏。几个回合下来,阿四想找一个极难寻到的地方以戏弄玩伴。便往房子最里面的一间厢房去了。
这间厢房,平时都是上着锁。阿四年少玩心甚重,见窗口甚低,不假思索就攀了进去。心想你们这帮小子这回可寻我不到了。
转眼一看厢房里面,几乎吓得瘫软。房子四周均涂着黑灰,上面有红、黄二色涂着不少图案。整间厢房甚为宽敞,都别无其他物事。只是在中堂位置,挂着一尊泥像,准确来说是泥像首。泥像首是一尊横眉怒目的头像,豹眼凌凸,狮鼻喷张,血盆大口伸出两只獠牙。虽说是泥像,却栩栩如生,有若真人。他睨视着下方一只怪兽。怪兽蜷缩着身体,似白虎又似狻猊,泥像前面放着一盏长明灯,一灯如豆,照得房间青冷阴森。泥像头上挂着一块匾,匾上写着一堆与别不同的文字。单眼阿四从底下往上看,发现两条黄色的布幔从梁上面垂下来,成交叉的形状,上面布满了很多符咒一样的文字,还用红色的笔画了稀奇古怪的东西,阿四以前在道士摆法场的时候看过,尤其是他们念出急急如律令的时候,就会画这些符咒。
阿四越看越怕,心想怎么二叔家还有这样恐怖的地方,他此刻那有继续玩耍的心思,就想着攀窗出去。却在此刻,木门一下子打开了。二叔站开门口,他看到阿四,大吃了一惊,转眼脸色就变得铁青,神色圭怒,又异常担忧。厉声喝道,“阿四!你怎地如此顽皮!这间房子你以为再也不能进来!”单眼阿四那时觉得非常委屈,因为他在他的印象中,这位二叔还从来没试过这么厉声地跟他讲话。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二叔已经把他拖出来,然后重重地把门关上,重新用锁锁住,脸色铁青,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小孩子有些事是不应该知道!如果有一天,叔叔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的时候,一定会告诉你。”
想到这里,单眼阿四喃喃自语,二叔是否这次给他揭开这个秘密呢。其实从这件事,从盲童来送信的时候他就觉得事有蹊跷,整个事情,透露著一种诡秘的气息,但是单眼阿四却不觉得惧怕,因为在他的生命中已经没有什么悲喜,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留恋。这几年他也像行尸走肉过着,慵倦冷漠地过着每一天。这也许可能是某种形式的终结吧,这省城终归不是尘归尘,土归土的地方。既然这样想到,那就去一趟吧!也是该回家的时候了。于是收拾了一下细软,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就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单眼阿四老家在湖北利川来凤,他从武昌坐船溯长江过荆州、宜都而上,再沿支流清江过渔峡口、上了陆路后走乌阳、鹤峰往李家河。一路上都是巍峨大山,路途崎岖难行。
西水由宣恩县境流经此地,穿越卯洞,注入湘北。曲流回转,水波澹澹,若隐若现,宛若游龙。两岸崇山峻岭,高耸云表,深峡切谷,幽邃无际,风景绝佳。尤以峭壁嵌洞,怪石含罅,古树附藤,苍苔缀花。
单眼阿四的族人饶氏自明初来到湖北来凤县卯洞河东土家族聚居地。由于此地形势险峻,历来被认为是藏宝之地。鹰鸮寨之险在于四周峡谷万丈,关卡雄奇,道路险仄,有“悬崖脊上建寨楼,一夫把关鬼神愁”的说法。隘关险道使人惊心动魄,使鹰鸮寨彷如“世外桃源”。鹰鸮寨建筑注重堪舆,讲求天人合一。寨内以木建筑为主,石与石、木与木、木与石之间的结合,均用古巴国传统的营造方法,以榫头相联,阴阳相扣。
鹰鸮寨自雍正年间改土归流后,土司已没,现在却依然以土家人为主,汉人杂居。
阿四回到他的山村,一种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感慨愁绪,乡童们指指点点,觉得村里来了陌生人,离家这么多年,看来乡亲父老去的老去,贫病的贫病。在几个尚认识的儿时玩伴的指点下,他找到了他二叔的坟墓。坟墓在村落后面的大山,当地人叫做铁笔峰上。铁笔峰虽然不算很高,但因为地形得天独厚,终日云雾缭绕,因此又有人叫妖雾山。山势险峻,山上自然形成众多的天洞,分旱洞水洞,每每风向变化交替,山上洞穴轰鸣,有如挈妇夜哭,又如万马纵奔,更似鬼哭神嚎。
单眼阿四凭着记忆找到了他二叔坐落在村寨后的大宅。只见门前的灯笼已经剩下一个,孤零零地悬着,也已残破不堪。大门虚掩,推开门去,见到是一副没人住的迹象,硕鼠横行,蛛网处处,地上积满灰尘。
陪同他一起去的儿时玩伴喜哥叹息道:“你叔叔终身未娶,现下空有大宅却没后人承继了。”单眼阿四也是一阵难过,他甫入村,就问他二叔死讯的事,结果果然像火生说得一样,他二叔在前年初冬一个夜晚,在村寨后留过的卯洞河溺水身亡。还是村里的乡亲得到更夫的报讯,赶去营救,结果三天后才在下游找到他二叔的尸体。单眼阿四问了几个村里的老人,都没有提到他的二叔有什么留给他。他们只是唠唠叨叨地说,你叔也是死于非命,按照习俗,又是无子,作为他的唯一的侄子应为之守灵七天,摆个法场超度他叔的亡魂。否则他叔的魂魄就永游荡在鹰呺寨附近,不得转生。
阿四找到村里面的更夫跛子饶炳。饶炳神色鬼祟,跟他说起他二叔的死时情形。那是在接近初冬的一个晚上,河水还没结冰。他看到他二叔,自己走到河边。在河边做了一番古怪的举动,忽然厉声说了几句,说得什么他离得远听不清楚,好像不像土家话。跟着河上就起了雾,有几股黑色的雾气像毒王蛇一样升起来,二叔似乎跟几股怪雾动起后来,河面上一时黑雾环罩,什么也看不见了。未过多时,二叔忽然发出几声喉头咕咕的咳嗽声,饶炳在远,看不真切,却见他脖子上都是血,他晃晃悠悠地走入河心里面去,水没置顶,然后他就消失不见了。
单眼阿四狐疑道:“你怎么不叫他一下,让他回头?”
饶炳讪讪一笑,“其实我也没看得多清楚,他往河边走过去,我看得清楚,后来我也没跟……,我有其他事嘛”。
单眼阿四不满道:“那方才你说得好像亲眼见啊?”
“是亲眼所见,不过不是我,是死鬼饶根的女人。她房子就河边,那天晚上听说出去割肥草,女人喇,又胆小又没见识,以为二叔干啥,那想到是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饶炳又续说:“我赶紧回寨里面喊人,大家连夜搜也没搜着,后来大家就在下游琵琶口找到他漂过去的尸体了,族中老人说他是我们村里的好汉子,所以给他做了一个墓穴,就埋铁笔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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