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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桌底下传来:喢,喢,叉子叉狗头,你喝酒。喢,娘娘管金叉,还是你输,喝酒。喢,锤子锤剪刀,我赢了,你喝酒,你喝……
东东与芳清的弟弟国强在一起,学着大人一样猜拳,罚酒。两人喝得醉醺醺的,小脸通红。
玩着玩着,东东输了不肯认账,不愿喝酒,国强不答应,拿起酒杯就灌。两个人东倒西歪地围着桌子,追逐嬉闹。
中和回头见是儿子跟别人在胡闹,正要去制止。
“哗啦”——东东撞到桌子,将桌边上没有吃完的一些酒菜掀倒在地,杯子和碗打碎好几样。
他两人还没醒悟过来,忽地又冲撞到另一桌,把继宇屁股下的长凳撞倒。
继宇正起身敬酒往回坐,一屁股坐在地上,碗里的糊子酒从头上灌下来,满脸皆是黄粘粘的酒水。继宇跌跌颤颤地撑起来,用衣袖抹了把脸,打着酒嗝喝道:“兔崽子,提壶灌顶呐!闹,闹什么?没告头的(没教养的)……”
东东和国强这时才懵懵懂懂地停下来,傻呆呆地望着狼藉的地上,不知所措。
中和见了,气不打一处,上前捞起儿子摁在腿上,扒了裤子,啪啪一阵蛮打。
国强吓得跟夜晚的猫头鹰退躲到暗处,乘人不注意,哧溜烟跑了。
“你个没娘告的,三天不打,上房掀瓦,屁点大就学着大人喝酒,酒席打翻,把你宇叔弄在地,满脸糊子酒。我不打死你,我让你去掀瓦啊!去啊!跟人家打架呀!把人家的小鸡踩死呀!去拿石头砸人家屋瓦呀!说,刚才是不是你耍炮竹,把人家家烧了。说啊?……”中和先看到东东在池塘边点炮竹玩,想起更来气,又是几个巴掌打去。东东被打得哇哇直叫娘。
“好啦好啦!别扯远了。人也别打了,再打就出事了。几个碗已打了,说那多也没有用。”大龙扬着手说。
利益和芳银匆忙过来,从中和手里拉东东。
继宇抹着脸,心情还是有些不爽。
“这小子该打,调皮捣蛋,玩得太不像话了,没个屁大就学大人喝酒划拳,太不像话了,是该好好管教,要不然将来天都给捅破。还有国强那小子,他哥芳清冇去桂林,在家非扇他几个大耳光……”
中和从芳银手里拽过东东,还要指责。水莲听见儿子的哭声,慌忙从屋里跑出来。见状,直扑上来扯。
“你要干什么?你想打死崽啊……”
中和气头上,又有几分醉了,一甩手把水莲撂出老远,继续指责。水莲从地上爬起再次冲过来,一把趴在儿子身上。
“你为啥要打他,你有什么气冲我发,崽还小,他有什么错,遭你毒打,我崽没耍炮竹,是吧……”水莲担心人家起火的事怪罪到东东头上。
中和指着地上打碎的东西,“你眼没瞎,看看,至少这些都是他给糟蹋的,死在屋里,客人不招呼客人,儿子不管儿子……”
水莲泪眼通红,同中和大吵起来:“崽还小,骂一下不就行了,你看你下重手,你就这么狠心啊……”边骂边把儿子搂在怀里,用手揉着儿子被打红的屁股。
东东在水莲的怀里,哇哇地哭得更厉害,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中和哪意识到,自己是用练过“重手”的左手在打儿子。喝醉了酒,出手没个轻重,尽管如此,他就是气顺不下来。
“不打狠点,兔崽子就不会记住这个教训。”
“你干脆打死他算了……崽呀!不哭不哭。你看他,喝得醉醺醺的,把你往死里打,造孽啊!你怎会遇到个这样的死酒鬼,蠢王八啊!”
“造孽也要打,谁叫你不看管。现在知道出来争了?”
“难道你打他就是在管教,你干脆打死他算了,信那滴水甩到墙上。”
“调皮捣蛋,不打不成器。嘿!”
“你这样稀里糊涂霸蛮打,崽晓得原因啊?这不都是你给带坏的,你喝醉的时候不也要发酒疯,发牢骚,你个死酒鬼……”
“我稀里糊涂。你看你怎么带的,还把事扯到我身上,我这是在管教崽,懂不!你死在屋里不管,再啰嗦,连你一块揍,打出你点蠢气。”当着这么多邻里乡亲的面,中和发威了。
“你打啊!你不打就不是娘养的。我不懂,不像你们男人,除了会喝酒打人,还有什么啊?嘿!不懂,你打啊!就骂你个死酒鬼,灌多了……”水莲放开东东,冲到中和面前。
中和火冒三丈,还是忍着,往后退。
“骂吧!我就会喝酒打人,我就会喝酒打人,你吃的那些、住的,怎么来的?不都是我给你挣的。你那些身上穿的、用的、晓得是怎么来的?不也是我给你办的。说我就会喝酒打人,我看你就会呆在家里吃现成的,胀蠢了,连个崽都管教不好。你看看,村里哪个崽像你个崽样,翻上天了,被你惯的啥礼节都不会,尽会调皮捣蛋,捅鸟窝,和人打架,砸人家屋瓦,全被你惯坏的,想起就来气,没有我,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去。”
水莲扁着嘴,退回来,冷言道:“嘿,告诉你,没有你我们照样过得好好的,没有你,我照样把崽养大,你别以为你好了不起,莫把自己看得太高傲哒。”
两人的脾气谁也不让谁,两人的火气像是憋了许多年。像这样的大吵还是头一回,以前虽有伴嘴时候,都没有这样发火。今天算是王八钻火坑——连憋气带窝火。
本来宅庆大好喜事,怎知被周家起火全打乱了,还让人说些不三不四,难听的闲言碎语。加之,东东这么一鼓捣,全炸开了锅。
争吵了这么久,别人的劝架也没消停,两人再生气也高不到哪去。中和只想在客人面前挽回男人的面子,转成冷言相讥,希望堂客明智,给个台阶下。
“是的,我就是把自己看的高傲,你有本事,那你现在就给我滚啊?我看你能走到哪里去讨吃,到时还得乖乖地回过头来求我,有本事走啊?”
“你放心,我就是饿死也不会来求你的。”水莲说着抱起东东就往屋里走。刚到门口,忽然转过身来,懊恼地说:“凭什么要我走,这个家也是我辛辛苦苦攒起来的,我没本事,你有本事,你走呀?我看你会不会回来求我收留你。你有本事你滚呀!滚得越远越好……”
中和刚喘口气,见堂客在广庭大众之下,一点颜面也不留,还愈发放任,咄咄逼人,气焰顿时猛涨。
“好,你说的,走就走,看谁求谁。我不信天底下这么大,就没有我容身处。你个没教养的东西,我早就想走了。那年不是你来赖着我,我会跟你过。嘿!”说完,中和不顾众人的劝阻,转身起身。
水莲站在门口,听了中和这么贬低自己,越来越气,言语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你去死吧!我赖着你,不要脸的东西,看谁赖谁。有本事死出去就别再回来,有种的走了永远不要回来,回来就不是娘X养的。我赖着你,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不是你先把我……我会赖着你。看你滚啊!”水莲没好意思往下骂那句:不是你先把我肚子搞大了,我会赖你。
大伙劝来劝去,不论怎么劝说,两人都没听进去。
继宇拖着醉意,以为自己耍嘴皮挺有能耐,上前来想拦中和,没想到这回将他一世英明彻底诋毁,两人的犟脾气,继宇自然是说不进油盐,知趣地回到席边,“嗨!门前塘里的蛤蟆,闹……闹起来就没个完。来……来,喝酒,由他两公婆吵去,总会有消停的时候。来……来来,喝,随他闹去。”
大龙见中和决意要走,将他拉了回来。
“大喜的日子吵什么,还这么多客人在呢?少……少说两句,家和万事兴,消消气,莫吵了。打架冇好拳,吵架冇好言,再吵呀!你家那点事全轰出来了,往后逗人笑话。水莲嫂,你也消消气。”
“消什么气。大龙,要是你,你能消气吗?崽不管崽,也不出来招呼客人……”
“我没管崽,你打他就是管呐。你是马尿灌多了,灌出了毛病,还说我。”
这一句话气得中和暴跳如雷。
“这还像个家吗?你看她那个泼妇劲,哪还像个妇道人家,我看是今后有你就没我。我走,我走,这个家留给你。”中和眼睛红的跟牛斗架似的,说着转过身冲到墙边,抱来一块砖头。
大龙见状,醉意吓跑到九霄云外。
“快来快来!中和,你……你要干什么?继宇、芳银、利益快过来。”大龙怕中和闹出傻事。
中和甩开大龙,冲到池塘边,举起砖头,斩钉截铁地说:“除非这块石头从水里浮起来,我才回来。”说完,猛力将手中的青砖砸了出去。
“啪”的一声,青砖落在水塘中央,激起白花花的浪花。大伙目瞪口呆地望着中和这一举动。砖头鼓着水泡迅速下沉,荡起一圈圈的波浪逐着漂浮物,一漾一漾地扩散到岸边。
大伙还没反应过来,中和转身就往塘岸那边奔去。
大龙匆忙跟上来,想把中和拉回去。
中和甩开大龙的手,气冲冲地从门前塘岸朝东山方向狂奔。
他绕过清波潋滟的大水塘,穿过梯田交错的田埂,跨过秋后枯萎的庄稼地……
那里曾留下他豪言壮语,那里曾流下他辛劳勤汗水,那里曾印记他年复一年的足迹。他翻上皇岭,继续往东山那边跑。
忽地,他在东山岭上驻足,回首翘望,泪水止不地往外涌。
他不忍心就这样离开这个生活了二三十几年的村庄。一想到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被堂客往死里逼,逼得忍无可忍,非要背井离乡,走出这个刚建起的新家,就憋屈难受。他原本以为今生也无法走出这片养育他的土地,到山外去见世面。此次,不明不白地弄巧成拙。想到这,他步底沉重,总想回头多看一眼,了却余念。
芳银人高腿长,跑得快,追了上来,一把抱住了中和。
“中和,莫走了。你莫这么一走了之。我就算不够格说你,你应该想清楚,两公婆哪有不吵架的事,都像你这样,一吵架就不过了,还娶什么堂客,成什么家,塘家冲从古到今还没有人这样啊,祠堂里留下的祖训家规都忘了……”芳银苦口婆心地劝说,希望中和能留下。
中和用力甩开芳银,怒喉:“你别说了,说什么也冇用,我去意已决。闪开,快闪开……”
芳银再次拖住中和,“你冷静点,莫走啦,家里崽还小,你忍心吗?”
“你别管我。芳银,你再拉着我,我打人了。”
“你就是打我,我也不会放开。你听我说……”
“说个屁啊!你看这个家还有什么值得留恋,闪开啊!”
中和强行要走,芳银偏不让。两人在山丘上,你来我往,相互推拉到一起。芳银身单力薄,哪是中和的对手,被甩在土堆上,气喘嘘嘘。
芳银的衣肩被中和抓破。中和的外套左衣袖被芳银扯开半截,吊在袖子上。
中和没有埋怨,扯下被撕烂的半截衣袖,噗通跪倒在地。双手深深地扎进泥土里,抓起把沙土,忍不住一声尖叫,撒向天空。无论旁边的芳银怎么劝说和挽留,中和无同于衷,置之不理。起身,大步流星朝十牛峰那边奔去,任身后熟悉的风景远离。
神农山上,中和愤怒的尖叫声激荡在松林,惊起一群山雀,喳喳乱飞,在空中兜了一圈又绕了回来。
望着中和远去的背影,芳银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土,“可惜我就这件当家衣,去找哪个报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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