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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骑兵将领、前秦军骑士骆甲年老时,头脑极度混乱,好似一锅煮烂的粥,连姓名和子孙都遗忘了,但他依然记得,在那个酷寒的冬天,侍卫扶苏公子到北方游历的往事。
这次原本寻常的出行,或许因为当时的天气确实过于寒冷,竟然冻结在了骆甲的脑海中,只到暮年,才在夕阳下慢慢解冻。
那一天,他在军帐中调养身子,挑帘进来一名年轻人。这人穿着麻葛编织的旧衣,粗鄙破损却干净整洁,相貌俊朗但无文弱之气,眉宇英锐又不咄咄逼人。
说起军帐,其实就是一个破败的工棚,方寸之间,燃了两堆火,摆了一个床,堆满兵器、铠甲、瓦刀、撬棍、炊具等杂物,冷得好似冰窖。这个人一进来,整个空间突然敞亮起来,充满了温热的色彩。骆甲受这热量的感染,忘记伤痛,坐直身子,启动嘴唇,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年轻人道:“你受了伤?”
背上的每道伤痕,都是违反军纪,纵人逃归的证据,一旦有人察举,必将遭受不测之灾。骆甲的心腹兄弟数十人,早就采取利诱威逼的手段,压制住纷纷的议论。甚至不惜铤而走险,杀戮掉几个口风不紧的刑徒和士兵。
面对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直接的询问,骆甲似乎中了邪,毫无防备,连军人基本的职业性警惕也荡然无存,马上回应道:“鞭伤,背部。”
年轻人直截了当:“骑得住马吗?我们要在荒无人烟的区域行进七百里。”
卧病在床的秦军骑士,连直起腰杆都困难,但依然振作精神,咬咬牙齿,毫不迟疑地道:“若马受得住,人没问题。”
年轻人道:“跟我走。”
伤兵踉跄下床,快步跟上,掀开帐篷,雪雾砸将过来,勉强稳住身形视线,眼前的情景让人目瞪口呆:突兀的山岭上,两匹炭火一般的良驹,迎着风雪傲然矗立。背为虎纹,骨似龙翼,头颅高高扬起,一足踢踏凌空,气势夺人。
雪原上,军帐旁,数千匹平常的战马、驮马,猥聚墙根斜坡下,低着头,缩着身,收着尾,颤栗发抖,抱团取暖。两相比较,形成强烈的反差。
“不合群的神驹。孤傲、霸道。看这刀般的风,彻骨的冷,荡然无存。它好似在春光明媚的草原闲庭信步”骆甲嘶声道。
“哪个英雄不孤独啊。”风雪中,隐隐夹杂着年轻人的回应。
作为当时这个星球上顶尖的骑兵之一,骆甲的心尖一阵颤动,血瞬间热烈起来,梦游般挪步上前,颤抖着伸手,轻轻触碰马颈,颤声道:“大宛天马。”
年轻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神中略有嘉许。
骆甲回转身,难掩激烈心绪,急声道:“皇帝遣人带着百车黄金,深入不毛数千里,历经几多寒暑,丧失无数人命,也换不来一匹的天马?”
年轻人道:“大宛国之重宝,天上蛟龙之友,天马后裔,汗血宝马。”
骆甲泪如涌泉,纵声长啸。
年轻人道:“你跟我走,这马就是你的伙伴。”
骆甲大步向前,跪倒在地。他已然猜测出这年轻人的身份。方圆数千里,上穷碧落下达黄泉,这般气度,拥有两匹汗血宝马的人,不是大秦的公子,又是谁?
扶苏与蒙恬,虽然统帅北军。但战线绵长,驻地分散,普通的军吏和士卒,大多闻其声威不见其人。骆甲十三岁步入军旅,转眼二十多年时光,所见不过都尉,所知不过偏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扶苏公子竟然屈尊降贵,亲自来寻看自己。
以帝国未来继承人的身份,随便差一个侍卫传话,谁不闻令投效,哪个敢不效死力。
公子亲自来访,那一定嘱托大事,这件事,干系非常。将士虽众,或唯有骆甲可堪驱使。
这到底是一件什么要事呢?
骆甲暗自点头,早已胸有成竹。他打定主意,不辞艰苦,不惧生死,务必达成扶苏公子的愿望。
扶苏赠送低级军吏一匹宝马,不说,这马就是你的,这马给你。而说,这马就是你的伙伴。简简单单一句,让骆甲终生记于肺腑。扶苏公子,太懂骑兵了,太清楚骑士与战马的感情了。人和马,不是从属的关系,不是主奴的区别,不是人兽的差异,是战友,是患难与共的兄弟。
爱惜战马的公子,难道不爱惜部属?
从扶苏对马的感情,骆甲感受到了公子对自己的感情。
一个卑微的人,一个寻常的士兵,也能和大秦的继承者称兄道弟,患难与共,这是多大的荣耀。自天地生人以来,谁曾见过?
士为知己者死,追随宽厚雄浑的英主,奔赴不测的深渊,面对无法预知的风险……三千年来,天地之间,有几个人得到了这样的福分?
骆甲俯首冰雪中,沙哑地道:“公子何必枉自委屈,来差遣我这般卑贱的人?”
扶苏道:“因我要你去做一件要命的事。”
骆甲道:“诺。”
苏大笑,翻身上马,拉动缰绳,骏马奋蹄冲进风雪之中。骆甲上马,紧随其后,那马奔出三百步,不过一呼一吸之间。骆甲挺直身子,端坐马背,伤口全部崩裂,血透重衣,浑然不觉。
两匹天马,刺破灰扑扑白茫茫的天地,似燃起两团跳跃的火;像彗星嘶鸣着、拽着烈焰花开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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