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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已死了一个人,打得一塌糊涂,唐龙还是丝毫不理,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
更奇怪的是,这三人居然也好像没有看见他,好像根本不知道床上还躺着个人。
屋子里渐渐地暗了下来,他们静静的站在黑暗里,谁也不再开口,可是谁也不走。
就在这时,晚风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乐声,美妙婉转。
孟奇精神仿佛一振,沉声道:“来了!”
是什么人奏出的乐声如此美妙动人?
唐龙也在听,这种乐声无论谁都忍不住要听的。他突然发现这本来充满血腥气的屋子,竟然变得充满了香气。
比花香更香的香气,从风中吹来,随着乐声传来,转眼间天地间仿佛就都已充满了这种奇妙的香气。
然后这间黑暗的屋子也突然亮了起来。
唐龙终于忍不住张开了眼睛,忽然发觉满屋子鲜花飞舞。各式各样的鲜花从窗外飘了进来,从门外飘了进来,然后再轻轻地落在地上。
地上仿佛忽然铺起了一张用鲜花编织的毯子,直铺到门口。
一个人慢慢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唐龙看见过很多女人,有的很丑,有的很美,但是他却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女人。
她身上穿着件纯黑色的柔软丝袍,长长的拖在地上,拖在鲜花之上。
她漆黑的头发披散在双肩,脸色却是苍白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眸子也黑得发亮。
没有别的装饰,也没有别的颜色。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鲜花上,地上五彩缤纷的花朵竟似已忽然失去了颜色。
这种美已不是人世间的美,已显得超凡脱俗,不可思议了。
柳余恨、萧剑南、孟奇都已悄悄地走到了墙角,神情都仿佛对她很是恭敬。
唐龙的呼吸好像已经快停止了,但是他还是没有站起。
黑衣少女静静地凝视着他,一双眸子清澈的就像是春日清晨玫瑰上的露水;她的声音轻柔的像风,黄昏时吹动远山上池水的春风;但她的微笑却是神秘的,神秘的仿佛静夜里从远方传来的笛声,飘飘渺渺。令人无法捉摸。
她凝视着唐龙微笑着,忽然向唐龙跪了下去,就像是青天上的一朵白云忽然飘落在了人间。
唐龙再也没法子躺在床上了,他突然跳了起来。
他的人就像是忽然变成了被强弓射出去的箭,忽然撞破了帐顶,紧接着又‘嘭’的一声,撞破了屋顶。
月光从他撞开的洞照了进来,他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一个眼睛很大,样子很乖的小姑娘站在黑衣少女的身后,站在鲜花上。唐龙突然好像见了鬼似的落荒而逃,着实也吓了她一跳,她忍不住悄悄地问道:“公主对他如此多礼,他为什么反而逃走了呢?他怕什么?”
黑衣少女并没有直接回答她。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轻抚着自己流云般的柔发,明亮的眼睛里,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过了许久,才轻轻的说道:“他的确是个聪明人,绝顶的聪明!”
酒杯还在唐龙的手里,杯里的酒却已有大半溅在了身上。
他刚进朱老头屋里来的时候,朱老头也正在喝酒。
这是个简陋的小木屋,孤孤单单的建在了山腰上的一片枣林里。
屋子虽已陈旧,但是里面却打扫的很干净,布置的也很精细。
朱老头的人也正像这木屋子一样,矮小、孤独、干净、硬朗,看起来就像是被风吹干了的硬壳果。
他此时正在一张小而精致的椅子上喝酒。
酒很香,屋子里摆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酒坛子,看来居然全都是好酒。
他看见唐龙手里的酒杯,就忍不住笑了,摇着头笑道:“你难道还怕我不知道你是来喝酒的?还带着个酒杯来提醒我?”
唐龙也笑了,道:“我走的时候几乎连裤子都来不及穿了,哪有功夫放下这杯子?杯子里还有酒,丢在路上又太可惜了。”
朱老头好像觉得有些奇怪,皱着问道:“什么事能让你急成这样?”
唐龙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有一个女人到了我房间里。”
朱老头又笑了,道:“我记得你的屋子里天天都有女人去的,你从来也没有被吓跑过一次。”
唐龙道:“这次的这个女人不同。”
朱老头道:“有什么不同?”
唐龙道:“什么地方都不同。”
朱老头眯起了眼睛,道:“这女人难道是个丑八怪?”
唐龙立刻用力的摇头,道:“非但不是丑八怪,而且简直像天仙一样美,像公主一样高贵。”
朱老头道:“那你怕她什么?怕她非礼你?”
唐龙笑道:“她若真的想非礼我,就算有人用扫把来赶我,我也不会走的。”
朱老头道:“她究竟做了什么事,才把你吓跑的?”
唐龙叹了口气道:“她向我跪了下来。”
朱老头张大了眼睛,看着他,就好像他的鼻子上忽然长出了一朵喇叭花一样。
唐龙却好像还怕他听不懂,又解释道:“她一进我屋子,就突然想我跪了下来,两条腿全都跪了下来。”
朱老头终于也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一向认为你是个很正常的小伙子,一点毛病也没有,不过现在我却开始有点怀疑了。”
唐龙苦笑道:“现在你怀疑我有毛病?”
朱老头道:“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到你屋里去,向你下跪,你就被吓得落荒而逃?”
唐龙点了点头,道:“不仅是落荒而逃,而且是撞破屋顶逃出来的。”
朱老头叹道:“看来你脑袋不但有毛病,而且病得还很重。”
唐龙道:“就因为我脑筋一向清楚,所以我才要逃。”
朱老头道:“哦?”
唐龙道:“我说过,她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派头奇大。”
朱老头道:“她派头有多大?”
唐龙道:“简直比公主还大。”
朱老头道:“你见过公主没有?”
唐龙道:“没有,但我却知道,她用的那三个保镖,就算真的公主也绝对请不动。”
朱老头道:“那三个保镖是谁?”
唐龙道:“柳余恨、萧剑南和孟奇。”
朱老头又皱了皱眉,道:“是不是那个打起架来不要命的柳余恨?”
唐龙道:“是。”
朱老头又道:“是不是那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但力气却比野牛还大的萧剑南?”
唐龙道:“是。”
朱老头再道:“是不是那个一向行踪飘忽,刀法却一流的侏儒孟奇?”
唐龙道:“是。”
朱老头道:“这三人都做了她的保镖?”
唐龙道:“是。”
朱老头道:“她有这么三个保镖,却向你跪了下来?”
唐龙道:“是。”
朱老头不说话了,又倒了杯酒,一口喝了下去。
唐龙也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口喝了下去,道:“现在你是不是已经想通了?”
朱老头道:“是。”
唐龙道:“你想她为什么要想我下跪呢?”
朱老头道:“她有事求你。”
唐龙道:“像她这样一个人,居然不惜跪下来求我,为的是件什么事?”
朱老头道:“一件很麻烦的事。”
唐龙道:“我连看都没有看见过她,为什么要为她去惹麻烦呢?”
朱老头道:“只有笨蛋才会去惹这种麻烦。”
唐龙道:“我是笨蛋?”
朱老头道:“你不是。”
唐龙道:“你若是我,遇到这种事,你会怎么办?”
朱老头道:“我也会跟你一样落荒而逃,而且说不定比你跑的还快。”
唐龙长长吐了一口气,微笑道:“看来你虽然已经很老了,但是却不是个老糊涂。”
朱老头道:“可你却是个小糊涂。”
唐龙道:“哦?”
朱老头道:“像她那种人,居然不惜跪下来求你,这件事当然是别人解决不了的。”
唐龙同意。
朱老头道:“现在她既然已找到了你,你想你还能逃得了?”
唐龙道:“你认为她还会来找我?”
朱老头道:“说不定她现在就已经找来了。”
唐龙笑了笑,道:“我别的本事没有,逃起来却快得很。”
朱老头道:“是不是已经快的没有人能追得上?”
唐龙道:“能追上我的人至少还不太多。”
朱老头冷笑了一声。
唐龙道:“你冷笑是什么意思?”
朱老头道:“我冷笑就是冷笑的意思。”
唐龙道:“你的意思我不懂。”
朱老头道:“你不懂的事多得很。”
唐龙却又笑着道:“至少我还懂得分辩的出你这些酒里哪坛最好。”
他随随便便一伸手,果然就挑了坛最好的酒。刚想去拍开封泥,突听‘咚咚咚’三声大响。前、左、右三个方向的墙面,竟然全部被人撞开了个大洞。
三个人施施然从洞里走了出来,赫然正是柳余恨、萧剑南和孟奇。
三个人的神情都很从容,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墙上的三个大洞就好像根本不是他们撞开的一样。
萧剑南甚至还微笑着,悠然道:“我们没有从窗口跳进来!”
孟奇道:“所以我们不是野狗。”
两个人嘴里说着话,手上已提起张椅子,随手一拗,‘咔擦’一声,两张很精致的雕花椅子,就已经被他们拗的四分五裂了。
柳余恨却慢慢的坐到了床上,还没坐稳,又是‘咔嚓’一声响,床已被他坐塌了。
萧剑南皱了皱眉道:“这里的家具不结实。”
孟奇道:“下次千万记住,不能再到这家店里去买了。”
这两句话还没有说完,又有五六件东西被砸的粉碎。
唐龙和朱老头都好像根本没有看见。
朱老头还在慢慢的喝着酒,连一点心疼的样子都没有。这些人砸烂的东西,就好像根本就不是他的。
片刻之间,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被这三人砸的稀烂,十七八坛好酒也已被砸得粉碎。
萧剑南四面看了一眼,道:“这间房子看来好像也不结实,不如拆了重盖。”
孟奇道:“好主意。”
三人竟真的开始动手拆房子了。唐龙和朱老头居然还是不闻不问,还是继续喝他们的酒。
只听‘咔擦’、‘咔嚓’,连串声响,四面的墙壁都已经被打垮,屋顶就‘哗啦啦’一声整个落了下来,眼看就要砸在唐龙和朱老头的脑袋上了。
但就在这时,他们的人忽然不见了。
孟奇和萧剑南对望了一眼,转过头,就发现他们的人已经坐在了屋子前面的空地上,做得还是刚才那两张椅子,面前的桌子,还摆着刚才那坛酒。
萧剑南道:“色是刮骨钢刀,就是穿肠毒药,留下来总是害人的。”
孟奇道:“对,连一坛都留不得。”
他竟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抓起桌子上的这最一坛酒。重重的往地上一摔。
这次酒坛子并没有被他砸碎,酒坛子忽然又回到了桌上。
孟奇皱了皱眉,又抓起来,往地上一摔。
这次他看清楚了,酒坛子还没有摔到地上,唐龙突然一伸手,已接住。
孟奇再摔,唐龙再接。眨眼间,孟奇已将这坛酒往地上摔了七八次,但是这坛酒还是好好的摆在桌子上。孟奇看着这坛酒,好像已经开始在发愣了。
愣了半天,他才转过头,看着萧剑南苦笑道:“这坛酒有鬼,摔不破。”
萧剑南道:“什么鬼?”
孟奇道:“当然是酒鬼。”
萧剑南道:“那我来试试。”
他居然也走了过去,好像也没有看见坐在桌子旁的两个人,突然抓起酒坛子,用力一抡。
酒坛子‘嗡’的一声,飞出了五六丈,但这酒坛还是没有被摔破。
酒坛子飞出去的时候,唐龙也跟着飞了出去。
唐龙刚坐到椅子上,酒坛子也已回到了桌上。
萧剑南再抓起来用力一抡,这次酒坛子飞得更快。他本就是天生神力,这么样用力抡,几百斤重的铁都可能被他抡出去。
可是这坛酒却又回来了,跟着唐龙回来的。
萧剑南也不禁开始发愣,喃喃道:“这坛酒果然有鬼,好像还是长着翅膀的酒鬼。”
柳余恨突然冷笑,只冷笑了一声,他的人已经到了桌前,一只手抓起酒坛子,抓得很紧。然后重重的往自己的脑袋上砸了下去。
别人要砸烂的本是这坛酒,而他要砸烂的却好像是他自己的头。
萧剑南叹了口气,这下子这酒坛子固然是非烂不可,可是他的头只怕也不会好受。
谁知他的头既没有开花,酒坛子也没有破。
唐龙的手已突然伸到了他的头上,托住了这坛酒。
柳余恨又一声冷笑,突然飞起一脚,猛踢唐龙的下阴,不过他也没有踢着。
唐龙的人已突然倒翻了起来,从他头上翻了过去,落在了他背后,手里还是在托着酒坛。
柳余恨身体站立,又反踢了一脚,唐龙又翻到了前面来了,忽然叹了口气,道:“这坛酒已经是我们最后的一坛酒了,这脑袋也是你最后一颗脑袋了,你又何苦一定要把它们砸破?”
柳余恨瞪着他,没有瞎的眼睛也好像瞎了那只眼睛一样,变成了一个又黑又深的洞。
萧剑南忽然笑了笑,道:“看来这个人果然是唐龙。”
孟奇道:“哦?”
萧剑南道:“除了唐龙外,天下还会有谁肯为了一坛酒费这么大的力气?”
孟奇大笑道:“不错,像这样的呆子世上的确不多。”
萧剑南微笑着,将柳余恨手里的酒坛子接下,然后轻轻的摆在桌子上。
突然‘啵’的一声,这酒坛子突然粉碎,坛子里的酒流的满地都是,刚才柳余恨的一只手和唐龙的一只手都在用力,这酒坛子莫要说是泥做得,就算是铁的,只怕也要被压扁了。
萧剑南愣了愣,苦笑道:“天下的事就是这样子的,你要它破的时候,它偏不破;你不要它破的时候,它反而破了。”
唐龙却淡淡的道:“这世上无可奈何的事本来就很多,所以做人又何必太过认真呢?”
柳余恨的独眼里,突然露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凄凉心酸,漠然的转过身跳了出去。
唐龙的那句话,仿佛又引起了他久已藏在心里的伤心。
就在这个时候,突听一个又可爱、又清越的声音响起,“大金龙王坐下,飞雪公主,特来求见唐龙唐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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