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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暑渐渐过去，大暑渐渐来了，天气也越发炎热，太阳高傲地炙烤大地，不管他人热不可耐。大暑那日，天色阴沉，太阳隐藏，青石砖却有些烫，林间泥土干燥非常，即使是在树荫下也一样的闷热难耐，桃花院里竟无半点微风。莫念在树荫下摇着扇子静静地躺着，虽有汗珠，但一如既往地平静，神情平淡，任由泪珠儿滚落。红衣却是耐不住了，她是定不能如莫念般心静自然凉的。她先爬到树桠上躺着，依然闷热，又躲到树荫下摇扇子，照样汗流浃背，后来又跑到水缸旁舀水泼到身上，虽有短暂的凉快，可没过多久又热了起来，还是不管用。后来干脆躲到屋后的小河边去了。
屋后有点点苔藓，苔藓旁植着小片的竹林，竹林旁是杨柳依依的小河，河水常年流动，但因速度缓慢平常看来是静止的，河面上成片成片的菱角叶，又因河面面积有限，成片的菱角叶互相挤压着，叶子碧绿如翡翠，微翘于河面。红衣绕到屋后，穿过竹林，走到小河边，看到成片的菱角叶，想起莫念说过菱角会在最近成熟。她拨开慢慢地走过河堤，沿着成坡面的土地走下，走至水与堤相交处，拨开柳枝，蹲在地上，够着水边的菱角叶，抓住一只叶子后拖到岸上，将叶子翻开，根部恰有几只红红的菱角。红衣很是欣喜，扯下一只菱角塞在牙间，用牙间往菱角腰部咬着，皮被咬开，露出雪白的果肉，她急忙剥掉外壳，将果肉扔进嘴里，细细品着，汁液澄澈，很是甘甜，咂嘴道：“好吃。”。红衣吃完一个后，将根部的所有菱角扯下一个一个咀嚼着，忘记了炎热。一会功夫一只根部的菱角已经消灭殆尽，可吃的正欢，不太满足，她又去够第二只菱角，第三只，够到第五只时，能够到的菱角已经没有了，悻悻地蹲在原地生着闷气。
蹲了一会后，红衣急急忙忙地跑回前院的树荫下，走近莫念，扯着莫念的衣服：“哥哥。”莫念睁眼，红衣故作可怜地道：“河里的菱角长好了，我们去摘吧。”莫念不语，红衣开始推拉莫念手臂：“哥哥，去摘吧，去摘吧。”
莫念经不过红衣这软磨硬泡，道：“我去取只木舟。”说完便起身往灶房后走了。
红衣见央求成功，在莫念取木舟时，跑到灶屋背了两只大竹篮在石桌旁等着莫念。一边等着一边着急地对莫念道：“哥哥，你快点。”依旧是一片沉默，红衣却不顾，又等了会，莫念还是没来，红衣便向灶屋走去，边走边有些怨怪地喊着：“哥哥，你怎么还不来？”
“来了。”莫念终于从灶房屋后扛着木舟款款地出来。
红衣变怨为笑，跑向莫念，跟在莫念身后喜道：“哥哥，河里的菱角可好吃了。”莫念还是不理，红衣依旧碎碎念叨：“哥哥，你说菱角怎么吃才好吃啊。”莫念依旧不回头地扛着木舟走着，姿势优雅非常。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往屋后走去，红衣一直在莫念身后蹦蹦跳跳着。
莫念将舟轻轻放至河边，欲往周上坐，红衣及时拦住：“哥哥，我想去。”
莫念有些不放心，道：“可会游水？”
红衣摇头，又赶忙晾起双臂，道：“没事啦，如果掉水，我一定扒住木舟游着。”红衣示意游水。莫念还是不愿，红衣又拽着莫念的手臂央求：“哥哥，让我去吧，这么好玩的。”莫念只得答应。
红衣跳上木舟，放上竹篮，带上草帽，挽上裤脚和衣袖，用双桨划开菱角叶，向河对岸划去，划到菱叶尽头，停在近对岸处。将木舟停稳，放下双桨，固定身子，微微前倾着，拎起一株菱，水从叶上泻下，她扯下根部的菱角扔进身后的篮里，丢出菱叶，红袖不经意间湿透。采摘了几颗后，她将篮底倾向莫念，对着岸边嚷笑道：“哥哥，你看。”河边莫念一身白衣立在柳树下，微笑点头。红衣看不清莫念表情，但猜得出莫念的回应，又低头去拎下一株菱，不紧不慢，有些从容，虽是新手但试过几株也便熟练了起来。木舟里渐渐湿润，竹篮里慢慢装满，红衣渐渐划至菱叶中心。从高处俯视，一片碧绿丛中一处红衣，可谓“接天菱叶无穷碧，水中红衣别样红。”
红衣摘了一小堆菱角后开始打量竹篮里的菱角，碎碎地嘟囔着：“怎样吃呢？生吃？不好。煮？蒸？还是炒？”后来有想到红通通的菱角，眼里浮现了画面，嫩嫩的菱角夹在大块红烧肉里，不知不觉中流了口水，然后又开始嘟囔：“我要不要再央求哥哥买些肉回来呢？”慢慢地也就对摘菱角失了兴致，对吃菱角兴致盎然，于是摘菱角的速度越发慢了下来。
黑莽夫今日却来了桃花小院，在院内屋内没找到人，欲走，走至幽径，又回头往屋后走去，再试试莫念与红衣二人是否再屋后。转出竹林后，恰见蜻蜓低飞，万绿丛中一点红，那人儿独坐木舟，采摘菱角，甚为美丽。走至河堤处，又见莫念倚在柳树下静看碧绿翡翠。他在背后笑道：“大哥，红衣也能下水？”莫念回头，正见一身材魁梧的人儿，一身深蓝色丝绸长衣，额头汗珠儿滚落，那人却不在意。莫念微微转身，对黑莽夫微笑点头。
黑莽夫在坡顶端说道：“大哥，我听闻，你与红衣处暑前后搬去城里，今日特来看看大哥，看看需不需要小弟出点力气活。”
莫念微笑道：“我与红衣也没什么行李。”
黑莽夫也微笑示意，莫念不语。
黑莽夫大步走至柳树下，立在莫念身旁，冲着水上的人儿喊去：“可会唱《采菱曲》”
红衣受惊，回头看岸上的一身深蓝长衣，失了粗布麻衣，想起前日莫念告诉她黑莽夫去了将军府，不禁有了些气，嚷道：“我非卖唱者。”
黑莽夫受惊，没想过红衣竟如此回答，但细想也在情理中，依旧笑道：“江南女子采莲时必歌《采莲曲》，采菱时唱《采菱曲》。”
红衣犟道：“我就不唱，你奈我何。”
黑莽夫大笑，嘲笑道：“你是不会吧，本哥哥教你。”
红衣本有些气，而这黑莽夫偏火上浇油，红衣摇着双桨，将木舟又往河岸近了一步，嚷道：“不稀得你教。”
黑莽夫不理，依旧笑着，按着自己的兴致哼起了《采菱曲》：“秋日心容与，涉水望碧莲。紫菱亦可采，试以缓愁年。参差万叶下，泛漾百流前。高彩隘通壑，香氛丽广川。歌出棹女曲，儛入江南弦。乘鼋非逐俗，驾鲤乃怀仙。众美信如此，无恨在清泉。”歌声在留下想起，黑莽夫唱的颇有男儿气。红衣在舟上捂着耳朵嚷着：“不听！不听！不听！…….”木舟在叶间晃动。
一曲刚罢，莫念对着黑莽夫，淡淡地道：“陈兄还是别逗红衣了。”
黑莽夫也失了莽撞，向莫念道：“大哥说的是。”
不料此时，突然一声“砰咚”声，二人齐齐看向河面，水花飞溅，一身红衣浮在水面，莫念急切地喊道；“红衣。”欲投水游去，却落后了黑莽夫一步，只间一身深蓝飞穿过碧绿菱叶，一条水道跟在身后。
红衣落水前依旧护住菱角，落水后依旧担忧，她在水里挣扎，双手挥舞，寻找木舟，水花飞溅。终经过一番与水的搏斗，一手碰到木头，顺着木头往上扒去，抓在舟沿上，欲伸腿去挂舟沿，一双大手将她托起，恰好地落入一人怀抱。
红衣回到岸边时，舟与竹篮也回到岸边。红衣拂去眼前水珠，呛出几口水来，缓缓睁眼，视线模糊，只见两张眉头紧皱的脸和两个湿漉漉的人在摇晃交叠，她指着莫念和黑莽夫憨笑：“嘿嘿，好多脸。”
“什么？”莫念和黑莽夫似乎都在问。
视线渐渐清晰，她清楚地看到莫念忧心忡忡的样子，似有安慰地嘿嘿笑着：“哥哥，我说过我会扒住舟沿的。”莫念不语，有些自责和无奈，最后化为一抹浅笑。红衣四处张望，寻找竹篮，又道：“菱角呢，我还要吃菱角烧肉呢。”
黑莽夫猛敲红衣的头，怒斥道：“你还有兴致惦记吃啊，在你身后。”
红衣抚摸疼痛的额头，撅嘴欲骂黑莽夫，忽见自己稳稳躺在那人怀抱，也就痴痴地笑了起来：“水里是你啊。”
黑莽夫抱怨道：“在水上还不安分。”
红衣转着眼珠，回想刚才之事，怒色愈发明显，用尽仅余的力气猛踹，赫然而怒：“哼，我不听你的破曲子。”
黑莽夫忍着疼痛，将油然而生的怒气散去，干笑道：“你力气还挺大。”
忽然天空几声闷雷，乌云团聚，三人仰头看天色，红衣因呛水，有些神志不清，傻傻地道：“要下雨了。”黑芒夫看后迅速抱起红衣往前院走去，莫念拎着竹篮，扛起木舟跟在身后。
路上，红衣勾着黑莽夫脖子躺在他怀里，注视着那高高挺起的鼻梁，脸上有些羞红，遣辞措意了许久，方呢喃细语道：“谢谢。”
黑莽夫听时稍稍愣在原地，逐渐眼角含笑喜不自胜却一字未语，抱着红衣步伐轻盈地走去屋里。
那场雨顷刻间便下了下来，敲打河面，拍击菱叶，重重地落在青石砖上，激起朵朵水花。那场雨竟一连下了数日，后又下下停停地下了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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