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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胜利唾沫横飞，足足侃了近两个小时解长舟血泪史，做笔录做到我手酸，其中处处可见恐怖血腥之酷刑，比刘吉山交代的惨兮数万倍，到最后，我都怀疑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如果他没夸大其词，那解长舟能熬到今天，生命力顽强指数绝对高的令人发指。
叶若萱问他：“你觉得解长舟最恨谁？如果他要报仇，他会找上那些囚犯？”
我心里一突，想到了被解长舟取走的配枪。
徐胜利神色一怔，双眼弥漫惶恐，呼吸紧促起来，结结巴巴道：“不……会吧，他不是拿到八百万赔偿金了吗？”
叶若萱淡然轻笑，悠悠道：“我是说，如果。”
徐胜利愣了一会，表情渐渐舒展开来，回魂般的道：“是如果啊……是如果就好……要我说，解长舟最恨的人自然是那六个了。”
“哪六个？”
“唉，就是那……六个呗，喜欢……男人的……那六个。”徐胜利纠结了很久才把话说完。
他告诉我们，这六个人先后入狱，也先后出狱，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解长舟是他们六人共享的玩物：“解长舟和他们六人住在一个牢房，我经常在半夜里听到解长舟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在揍解长舟，后来有一次，我偷偷跑过去看了一下，谁知道……哎呀呀……太恶心了。”
“谢谢你的配合。”叶若萱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可以回去……”
突然，她一顿，转向了我，道：“贝勒，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惊讶了半响，她居然主动问我，太稀罕了，我真想掐自己一下看看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我艰难地移开粘在她花容月貌上的视线，努力定了定神，问徐胜利：“解长舟在牢里二十年，他有没有过要好的朋友？”
这个问题真的难住了徐胜利，他皱着眉左思右想，最后咂嘴道：“没有。”
“一个也没有？”我不信，同病相怜也该有一个吧。
“这个……要说有的话，也就是只有那个张皮三和他走的最近了。”
“张皮三？真名就叫张皮三吗？”
“时间太久，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他是个骗子，自称‘张天师’，到人家里装神仙，骗钱财，谁知道一不小心把人给骗死了，当场被那家人逮住，打残了一条腿，刑满出狱大概有四五年了，你们查查肯定能查到这个人，解长舟经常去找他，我看到过好多次。”徐胜利挠挠头，表示只能想起来这么多了。
我放他回去，临出门时，我突然叫住他，问道：“徐胜利，你欺负过解长舟吗？”
徐胜利脸色一白，声音变得格外尖锐，道：“我……没有。”然后夺门而去。
……
囚犯8023号路长句，无期徒刑重犯，于解长舟入狱十一年后入狱，曾与解长舟同处一牢房八年之久。
路长句体形高大，样貌粗犷，档案显示，这家伙是混黑社会的，帮派打手，心狠手辣的角色。
我看着他铁锤般坚实的大拳头，想到用它打在解长舟脸上的惨烈情景，不由一阵肉痛。
出奇的是，路老大死活不承认自己欺辱过解长舟，一而再，再而三的否认，连叶若萱也套不出他的话。
我只好拿出狱警刘吉山的忏悔书给他看，他认真地读完后，依然面无表情的说：“这些是我入狱前发生的事，与我无关。”
我无语，排解道：“狱头王书金把你安排在解长舟的宿舍里用意昭然若揭，我们也不是逼问你，审判你，我们只想知道解长舟恨不恨你，出狱后的解长舟会不会想办法报复你。”
路长句突然扑哧一声笑了，笑容诡异莫测，端的令人费解。
他开始坦白一些我已听过了数遍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解长舟晚上会主动给舍友打洗脚水，早上会帮舍友叠被子，是乐于助人的楷模，他没有欺负过解长舟，也没见过有人欺负过解长舟，更不知道有谁欺负过解长舟。
他还扳手指数了数世界大事，从911恐怖袭击到美军虐囚事件，我国政策大好，囚犯们待遇好，感谢党感谢政府，他郑重声明自己绝对没见过有人明目张胆或私底下欺辱过解长舟，如果有，在党的号召下，他一定会第一个站出来阻止。
我和叶若萱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完全没料到这个大块头居然如此牙尖嘴利，臭不要脸，这场问话不欢而散。
临走时，路长句挑衅似地一回头，嘴角仍然挂着一抹诡异的弧度，说：“解长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没那么清白。”
我只当这家伙精神不正常，怒而骂道：“就你清白，你全家都清白，你强迫几十名农村姑娘当小姐，你殴打几十岁的老人强收保护费，你看看你多清白……”
路长句怔了怔，阴森森的道：“我们还会见面的。”说完扬长而去。
……
囚犯27811号段成玉，七年有期徒刑，曾是位高管干部，因财政不干净、生活作风有问题进牢蹲一会，现居于虹口监狱高级牢房109号，也是距离114号牢房里的解长舟最近的人。
我们找他来就是想了解解长舟越狱前最后十五天的情况，虽然二人离得有点远，但身为邻居总是能关注到邻居八卦绯闻的铁律是千古不变的。
“解长舟的事情我听说过，”不愧是干部出身，蹲在牢里气质就是不一般，笑容满满的畅聊起来，“他很不幸，也很幸运。”
这是段玉成对解长舟总的评价。
“我远远看过他，有一次还主动和他打了招呼，不过他没有理睬我。”段成玉露出甚是遗憾的表情。
这个表情足以让我浮想联翩，两个大男人站在相隔微远的两个牢门前互相看了看彼此，其中一个鼓足勇气发出深情的呼唤，另一个扭过头去，鸟都不鸟。
叶若萱微微一笑，道：“他有什么特别值得你注意的吗？你和他打招呼不仅仅是想闲聊一下吧？”
段成玉坦诚一笑，有些含糊的说道：“其实，我是想听他哼歌。”
我和叶若萱双双愣住。
哼歌？一个大男人想听另一个大男人哼歌？
难道解长舟很有音乐天分，天籁之音？那他不参加“中国好声音”真是亏了。这年头，有副好嗓子就能一夜走红，比读博士那些苦逼强多了。
似是看出了我们的疑惑，段成玉解释道：“解长舟搬进114号房的第一晚，我听到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像是一个人在哼歌，飘渺空灵，给我一种很虚幻的感觉，一听就入梦了，那晚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我小时候的事……”
段成玉出身农村，小时候正值七八十年代，家贫如洗，逢年过节吃不上肉，幼儿时期的他闻着肉香就馋，他的表情完全落在父亲眼中。
又一年年关，料峭凛风，天寒地彻，夜黑如墨，小玉成躲在奶奶怀里，眼光时不时看向一片漆黑的门口，他在等父亲回来，父亲说，今天有鱼肉吃。
这个巨大的诱惑值得小玉成一直等下去，皇天不负小玉成，父亲拖着沉重的寒风，踉跄着跨门而入，他手里提着一条大鱼。
浓郁的鱼肉香气扑面而来，细嫩的口感包围舌尖，小玉成从未吃过那么饱，那么快乐。
段玉成对我们说：“我梦到了就是那一晚，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好像我回眸过去，看到了那一晚发生的一切。”
只是，以如今段玉成的眼光在看当晚那一切，竟全然变了味。
他看到父亲手里提着的那条鱼其实小的可怜，只有半个手掌大，一口就能塞进肚子里，母亲用这条小鱼煮了一大锅鱼汤，不，那已经不能在称之为汤，就是白开水里沾了点鱼腥味，母亲把这条快煮烂的小鱼捞出来让奶奶喂给他吃，浓郁的鱼肉香气扑面而来，细嫩的口感包围舌尖，一切如梦似幻。
段玉成将目光转向年轻的父亲，父亲坐在锅灶前的背影异常瘦俏，看不到他的表情，母亲端了一碗飘着几棵野菜的“鱼汤”给父亲喝，父亲伸手接过，段玉成看到的是父亲冻裂的支离破碎的手背，听到的是他痛如锥心的咳嗽声。
梦醒，段玉成茫茫然的从床上坐起，突然感到嘴巴里充盈着满满的鱼肉香气，顿时泪流满面。
他说：“你们知道吗？那时候我才四岁半，这是我这一生以来第一次梦到这么遥远的记忆。”
他神情肃穆的重复道：“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仿佛昨日！”
随后几日，段玉成再也没听到那种飘渺的声音，在也没有做过那样的梦，他也不知道那声音出自何处，直到一天夜里，他看到了解长舟靠着牢门席地而坐，目光遥望窗外，似乎在赏月，然后他倾听到若有若无的曲调传来，正是那晚的哼歌。
“确切的说，他是在哼一个曲调，一入耳，心里立即泛起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受，然后我就睡过去了，又开始了做梦。”
段玉成牵着从高中一起走进大学的初恋情人李娟的手，情意绵绵，散步影成双，他们是那么的相爱，那么的情深意浓，仿佛全世界也比不上眼前人。
“娟，我会娶你的。”段玉成轻轻的吻在李娟的额头，而李娟的双眸已被幸福埋没。
顷刻，公园里，段玉成神色彷徨，四下张望，仿佛在等什么人，不一会儿一个女人走入视野，郭燕燕，她深情的向段玉成表白，她早已心仪他很久，她大胆的让他感到害怕。
老家里，父亲和母亲愣神的看着儿子带回来的情人，郭燕燕，张开了嘴却惊讶的什么也说不出口。
父亲不停的咳嗽，不停的吐痰，吐很多口痰，郭燕燕眉头紧皱，一副难以忍受的表情，段玉成厌烦父亲，觉得他很给自己丢面子。
送走郭燕燕，父子二人相对无言，良久，父亲说：“李娟那孩子不是挺好的吗？”
“好？好个屁！”段玉成声色俱厉，“刘娟和我一样都是农村出身，哪比得上郭燕燕，她爸是局长，我一毕业就能直接当官……”
父亲用难以言喻的叹气声打断他：“玉成，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段玉成仰起脖子咆哮道：“我怎么可能后悔！”
他在咆哮中醒来，眼眸里浮现一个美若天仙的身影，她的名字不是郭燕燕，她叫李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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