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墨染的枫叶 > 第一章 碎兰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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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总会无缘无故的去相信一些其实并不靠谱的东西,就像我无缘无故的就相信了这句话一样。

  我的这个故事开始于公元前二五三年——赵。

  赵武灵王时,赵国在塞北多年开疆扩土,遇到了很多匈奴的部落,这些部落在强大的赵国面前大都臣服,赵武灵王置雁门郡于塞外,修长城,葺和约,希望永保边疆安宁。

  ……………

  第一章碎兰关

  雁门东行二百里,阴山西麓往南八十里有一座项城,项城是赵国最北部的城塞。项城并不大,四周人烟稀少,除去城周围的几个村镇,便只剩下一片荒原。荒原上漫不经心的零散着几个野村,就像是散放的羊群。住在这的人有的是匈奴部落南下的流民,有的是以前修筑长城留下来的役夫,也有的是从其他国家来的逃犯,也有些跟胡人来往转卖牛羊的商旅。所以虽然这里人烟稀少,却也鱼龙混杂,又加上此地天高路远,偏僻得几乎无人问津,少了许多本应有的管辖,因此城中的治安经常混乱,鸡飞狗盗之事倒也常见。他们虽然给本地县府增添了不少麻烦,但他们却也还算有分寸,倒也从没有犯下什么杀人纵火的大案,只是实在缺钱时才去光顾一下邻居家没关好的鸡圈。从某种角度上看,这偶尔的不安分也使得这座人烟稀少的城镇里多了些生气。

  而碎兰位于项城更北,从碎兰往北不到二里便是胡地。碎兰背着阴山而立,面向着项城,两座城寨之间只相隔了十多里路,骑马不用半个时辰便能来往。碎兰虽然很小,除去军屯就只有二十几户人家,却因为是项城的门户,也是易守难攻的边防重镇,很久以前就有“碎兰不破,天兵难过‘’的说法。因此碎兰也和项城、叶城被并称为疆北三城,这里自武灵王时起就一直有很多军队驻守,即使是现在,也不例外。

  此时的赵国刚经历长平之战元气大伤,匈奴的一些部族也开始蠢蠢欲动,商驰明白,这里也开始渐渐地不安静起来。不过,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明白这一点。

  (一)

  商驰是守卫碎兰关的军屯长,这天晚上,他请来了项城的军中候司青,他们两个人本来就是很好的朋友,有着七八年的交情。他们经常私下里一起吃些酒水,或者一起演练演练骑术,切磋切磋武艺,用这很少的几种方式寻些欢乐,消遣消遣时光通融通融感情。

  塞上的牛羊熟肉非常便宜,但好的水酒却很少,这里虽也有些异邦风味的奶酒,但却很难令这些壮勇豪猛们尽兴。他们两人也不例外,今天的这酒正是他们两人亲自到城里的一个姑娘和她的爷爷摆的小摊子上买的。这家的酒是浑浊的,像是掺了风沙,却又是温暖的,像是掺了故土。司青喜欢这酒,商驰也喜欢,商驰还知道司青其实更喜欢的是人家那个姑娘,若不是这家的酒,司青也许不会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

  碎兰确实是个小关口,整个兵屯只有一个一半用土石,一半用黄沙堆砌出来的一个土堡。土堡上置了一个有些残破的城楼,虽然久经岁月和风沙,残损了大半,但也梁柱齐全,经过最近的几次修缮后,倒也有些样子,还可以勉强的称为城楼。他们两人就在土堡上随便摆了几碟小菜,都是最简单常见的家常小菜,虽然简单倒也可口。

  从北边吹来一阵冷冷的风,把黑夜扯得紧巴巴的,就像是一张揉皱了的纸,好像随时都会被吹破掉。城楼上的火把在风中突突的响,忽明忽暗的灯光和两人的话一样,有一句没一句,看来两人都有些迷糊了。

  更远一点地方的乌鸦的叫声也一长一短的,它们可能也喝了酒,正犯着迷糊。商驰拿着酒樽走到城楼前,朝着城外探着头看了看。城楼上灯火通明,城墙外面却漆黑一片,在眼前有些瞭目的火光,放到了整个黑夜里却显得那么无力。

  司青看到商驰离身,过了好大一会儿还没回来,便睁开半眯上的眼睛,说:“出啥事了吗?那是什么怪音啊?”

  商驰摇了摇头,头依然看着墙外,说道:“谁知道呢?听不清楚,像是鸟叫。”

  司青又喝了一杯,然后说:“酒真好那!老徐为什么不开个酒店呢?光摆个摊子太可惜了呀!”

  “我看是人那姑娘好吧,你这家伙,哪次都非得自己去买。”商驰有些戏谑的道,说完他又把头转向了城外,有些痴痴地看着城外的冷风,看着无边无尽的黑夜,他的心中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司青把酒壶翻了过来,晃了几下,把最后一滴倒进嘴里,然后瞥了眼商驰说:“什么跟什么呀!别瞎说。怎么这么快就没啦。哎,你这是什么?”司青突然看到商驰衣襟里面露出来的一个黑色的东西,像是一块熏黑了的马皮,又像是一个粗工缝织成的皮袋子,模样很是奇怪。

  “没什么,只是几帖治伤痛的膏药。”

  商驰说着顺手把那个黑色的袋子塞进了衣服里面,他摸了摸左臂,顿了顿,然后才抱怨的说道:“是那天弄的伤。本来还没怎么觉得,昨天突然又疼了起来。这膏药是我从城里刘瞎子那讨来的。”

  司青轻嘘了一口气,放下了酒杯,道:“逃兵这种事,你应该让上边知道的,你却自己……”司青突然想起上个月商驰来求自己帮忙调任的事情,便不再说下去。商驰希望能从碎兰调回城中,可自己至今还没有给他任何回复。商驰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难处,也许自己虽然得郡守的赏识,但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中郎,根本无法去插手调任人员的事情。

  司青嘴角咧开,似乎想起来了一件趣事,突然笑着道;“不过,那天你还是很厉害的啊,一个人就把他们二十几个逃兵给抓了,你可是真够英勇神武的了。”司青看了看商驰的反应,顿了顿又说:“要说这本应报得一个奖功呢。不过你不该把他们都杀了啊……你这…让我也没办法跟上边说这事了。”

  商驰听到这里,脸上似乎有点不悦,他看着司青慢慢的说道:“我又不像你,一开始就得到司马将军的关照,我自己还得靠自己努力,如果此事汇报给了上面,肯定会降职的,再说是他们先动的手,我也是不得已的。”

  酒气把商驰的脸熏得通红,他说着说着就有些激动了起来:“去年,我的几个人杀了那几个胡贼的事情你还记得吗?我就被降了一级,那事儿能怪我吗?还有我哪比你差了,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我就老是跟在你的屁股后面。我记得我当年还是一个小卒子时你都已经当了卫队长了。呐,看,现在你都当守城的主将了,我就在这里看着这么一个破土堆,还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呢?”

  “还有昨天,他本来半年才来视察一次的嘛,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昨天突然就跑来要视察我这个小关卡,这时候倒是想起来我来啦。一会儿说我这里有问题,那里又不好,三年多来不都一直是这样的,他又不是第一次知道。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嘛,不想让我干就直说呗。我知道他是想给他侄子……”

  “可他最后不还是给你加了两个营的人手吗?”司青插进来说,但商驰似乎没有听到,还是自己咕哝着。

  见商驰已经听不进去话了,司青便也只好住嘴,不再多说,只是默默地听着。

  两人都是孤儿,他们十三岁在军营里初次相遇时就成为了彼此的好朋友,现在,他的好朋友却对自己这么说,自己真的无言以对。许多年过去,以前无所不谈的朋友也变得有些顾虑了。有时候他自己也会怀疑他们间的这份情谊是不是依然如旧,可是他又想到军中人心难测,自己毕竟就商驰一个朋友,又觉得自己实在不该乱想别的。而且有时候自己想想商驰的抱怨也觉得他说的没错。上天对商驰确实有些不公,他也知道商驰确实很有才能,但是作为朋友,甚至是兄弟,他所能做的却很少。他只能尽力在郡守面前多多的帮他说些好话,但自己又实在不会刻意的夸大卖弄。郡守虽然满口应承,但也并不将此事当回事儿。一谈到烦心事,司青就不由得想多喝几杯,除此之外他所能做的事情实在不多。

  商驰又喝了一口,慢慢的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环顾了下四周。已经近三更了,城楼上的士兵正开始更班换防,刚刚从营房里登上城楼来的士兵们看起来似乎还没睡醒,尽管风很大,他们仍是死气沉沉的,一个个的打着哈欠,昏昏欲睡。刚刚还讲笑话的几个人也不说话了,他们缩着衣服领子颤颤的站着,等着黎明的到来。

  人影在火光下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商驰也没有话,司青也没有什么话,城楼上只剩下一阵漫长的沉默。

  ~~~~~

  突然又有一声奇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哎?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声音?”司青首先打破了尴尬。

  商驰道:“不知道,谁知道什么狗屁玩意儿。”商驰站了起来,左右顾盼了下,然后又说:“我看不像是鸟叫,也许是野狼在咬架吧。”

  商驰两步走到城楼边上,外面冷风依旧,清寒沁骨,他缩了缩身子,往外探了探头。城外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的异象。“来个火把!”他朝身后的那个士兵喊道。

  过了好大一会儿,旁边的一个士兵才打着哈欠慢悠悠的递上来一个火把,商驰看他怠慢的样子,一时生气骂了他一句,他也不怎么理会。商驰只好接过火把,伸向城墙外,刚刚想仔细地看看外面的情况,手上却突然一滑。

  ……火把失手掉了下去。

  火把头重脚轻,在风中打了好几个转,才终于落在了地上。

  ——嗖——

  火光还没灭掉,一支黑箭突然就从黑暗里射了出来,就像是一道光,刺破了黑暗,也打破了宁静,接着,商驰立刻就倒在了地上。

  “保护-——将军!”这是商驰喊出来的最后一句话。

  司青仍然坐在桌子旁边,他的酒劲刚刚上来,正昏昏沉沉的,听得有些动静,却不知道已经出事了,只是含糊地问道:“咋啦啊?”

  接着,又是一只飞箭,穿过了黑夜,嘭的一声打在了城楼的方柱上。箭头深深地射进了土壁里,尾端的羽翎却使劲的颤抖着,像是蹦到了地面上的鱼,不停地扑腾着。可是,没等这条鱼安静下来,如雨的箭阵就从黑暗中穿梭了出来,它们像是北风一样呼啸着,朝着土堡刮了过来。堡楼上顿时乱成一片。

  司青这才意识到出事了,酒也立刻就醒了过来。他看见躺在血泊中的商驰时,立刻就惊在了那里。自己从军多年,不知道见过了多少生难死劫,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腥风血雨,但是他从没想到商驰会突然就这么死了,没有一点预兆,也没有一点准备。可这就是现实,不管你有没有准备好,它就已经发生了。就和这次的突袭一样,没有任何的前兆,没有一点提示,就这么突然的发生了。而他甚至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敌人的数量,敌人的目的,敌人的进攻套路,他看着这乱成一片的局面,顿时就慌乱了起来。

  不过,司青毕竟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他还是做出了最好的应对。司青立刻意识到,当前最要紧的事就是先通知项城的守军,让他们加强戒备和派出援军。一个大体的应对办法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一边在这里集结各个营部固守抵抗,一边等待项城的援军赶来相救。

  司青没有功夫去管躺在地上的商驰,这个时候有更多更要紧的事情等着他。他抽出剑来,走到城楼前,朝乱成一团的守军命令道:“保持阵营,别乱了阵脚,先去点烽火!”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土堡上的气氛也有些不对。城楼上的很多士兵不仅对这句命令毫不理睬,反而冲下了楼梯和营房的其他士兵打了起来,城楼上一片混战。司青立刻明白这些人怕是敌人早就安插好了的奸细,看来此次偷袭的敌人并不简单,他们不仅攻势凶猛,而且是早有预谋的。

  不远处传来一声鹰叫,就像是一个信号一样,箭雨停了。还没等司青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有数十个巨大的飞爪从城外被掷飞了上来,然后紧紧的勾住了城墙内壁。司青探过身子,就看到了城下密密麻麻的敌人,他们正从土堡下顺着绳子飞快向土堡上爬来。他用剑砍断了几条绳子,但是更多的飞爪再次被掷了上来。已经有些勇猛过人的敌人爬进了城上,城楼上的打斗也变得更加激烈和凶残。司青立刻明白,现在已经无法阻止敌人攻上来了,碎兰已经守不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商驰,叹了口气,然后转过头,推开身旁混战的士兵,顺着城墙朝着烽火台奔去。他心里很清楚若是再不点起烽火,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正在这时,几个衣着有些特别的人也爬上了城楼,他们看起来都不是小角色。其中一个年轻的壮汉身高九尺,持着一柄七尺的大刀,头上顶着金盔,身上披着皮甲,很是威武。另一个留着胡须的中年男人则持着一根金色的权杖,他头上缠着玉色的布带,披着狐色的皮裘,皮裘下穿着一身布衣,背后站着几个人则像是他们的随身护卫。他们站在那里,像是在欣赏美丽的风景一样欣赏着眼前混乱的景象。几名士兵刚刚围了上去,就都被那柄大刀轻轻地削去了头颅。

  那个持着金色权杖的人一眼就看到了司青,而司青也一眼就看到了他。司青看他身衣着华贵左右随行,心道这人恐怕就是这些胡人里的首领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哪一支胡人,竟然会突然进攻赵国。那人似乎也对司青特别留意,两人的目光汇聚到一起,司青突然感到一阵奇怪的感觉,他觉得好像这个人能够看穿自己的意图,好像知道自己的一切。

  司青想到自己当前的任务,立刻回过神来,可刚刚转过身,他就被赶上来的两个胡人围住了。司青轻哼了一声,只是简简单单的用了几招,就干净利落地将他们的喉咙都挑断了。

  图查尔微微倾过头对身后的那个年轻人说:“巴尔。”巴尔会意的点了点头,提起刀刃就要朝司青走去。

  "小心点。"图查尔依然盯着司青说。

  巴尔停住,先看了一眼图查尔,又顺着图查尔的目光看了看正在厮杀的司青,然后转过头对着图查尔笑了笑,满口不屑的说:

  “小心点?”

  图查尔明白巴尔的意思,立刻又补充道:“我是让你留意他。他可不像是个普通士兵,也许活着更有用些。”

  “巴尔明白了。”他点了点头,提起刀,走了过来。

  此时的土堡上已经到处是敌人,内城的营房内也站满了敌人,司青知道他已经无路可逃了。司青最初也不是没有想过要逃走,可是他想到商驰就这么死了,自己却擅自逃走,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内疚。他又想到就算自己这样逃掉了,恐怕也没有办法躲过上面的追究,所以他心里一横,既然横竖都是死,不如死的壮烈些。但是他也清楚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敌人突袭的信号尽快通知项城的军队。所以他决定拼死一搏,他又杀了两个阻拦的士兵后,翻上城头,绕开几个正在拼命的士兵,自己冲上了烽火台。

  门是锁着的,他接连撞了三下,却没有任何作用。他往后退了几步,借力猛地两脚踹开了门,走了进去。他一剑将挂在干柴上的油坛打碎,才发现四周根本就找不到火把。

  虽然四周十分的混乱,士兵们的嘶喊声,铿锵的兵刃声,伤痛的低吟声混成了一片,但司青还是清楚地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果然,他回头就看到了跟过来的巴尔。

  巴尔跟着他来到烽火台上,直直地站在他身后。右手握着那柄长刀,左手举着一柄火把,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话,看到司青的惊愕的表情,他嘲讽的笑了两声。紧接着,没等司青回过神来,巴尔就竖着一刀劈了过来,司青不得不立刻闪避到一旁。然后巴尔借势往前一扑,司青闪躲不及,被逼得侧身翻过去跳下了烽火台,落在了城垛边上。但落脚点太小,没有站稳,身子倾了倾,就滑了下去。这一下差点从城墙上掉了下去,幸而他用一只手抓住墙边,一只脚踩住了箭口,才勉强地稳住了身子。

  此时他正好在城墙外壁上发现了一柄火把,那火焰在风中的突突的响着,火光在风中摇摇晃晃如明星一般闪亮。

  巴尔直接从烽火台上跳了下来,持着他的大刀朝司青追来。司青也顾不上许多,便用脚勾住射箭孔,翻下身,头朝下,伸出左手去够那柄火把。他刚刚将火把拿到手里,正准备用力爬上去。这时,那柄大刀却突然又劈了过来,司青险些躲开,那一刀却砍在了火把上,将火把打掉了下去。

  司青一个侧身翻跃过来,不得不再次与他打起来。巴尔又是一刀横着砍了过来,司青想都没想就用自己的剑去挡,并巧妙地一挑,直刺向巴尔的喉间。没想到巴尔却闪开了这一剑,但是他似乎也有些吃力,脚下重心开始有些不稳。司青又是一剑滑过去,巴尔身子一仰,翻身倒在了地上。司青夺走了他的火把。绕过几个阻拦的士兵,准备再登上烽火台。此时,巴尔已经爬了起来,他似乎很是愤怒:

  “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司青刚刚虽然挡住了巴尔的那一刀,但他的手臂却几乎被巴尔的那巨大的蛮力给震断。他虽然听不懂巴尔嘴里的话,但是他看得明白那双眼睛里的愤怒跟恶意。巴尔虽然看起来很笨重,但他脚下的步子却相当的灵活,没用几步他就追上了司青。司青眼看不妙,转身就将手中的火把朝巴尔扔了过去。这次巴尔倒没料到司青会先出手,虽然吃了一惊,却也躲了过去,并很娴熟地还了一击。司青只得竭尽全力用右手去接那一刀,并用左手从身后抽出了自己随身佩带的一柄短剑。他右手持着剑刺向巴尔的喉咙,左手在身后准备着最后一击。巴尔果然中计,他只顾用刀挡住了司青的剑,身子却已经侧了过去,无法再顾忌身后。司青抓住时机,用尽全力将左手里的短剑扎进了巴尔的后背。

  他看到了泉涌的鲜血,自己站起来,大喘了一口气。一步跨过了巴尔的身体,迅速捡起地上的火把,扔上了干草堆,可是干草却怎么都点不着。这时他的心中突然感到了一阵可怕的恐惧,他突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敌人安排好的,而自己从头到尾一直都被算计着。

  然后就是一阵剧痛突然袭来,司青的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二)

  七百里外的邯郸。

  早上的太阳和以往的一样温暖,清淡的空气里几乎没有一丝的尘埃。

  李府是城东比较气派的府邸之一,当赵王发现还要靠李家才能维持这个没落帝国表面上的安定时,李牧一家人被客客气气地请进了邯郸城。政治交易也好,计谋人情也罢,李牧不管这么多,他只希望赵国能够强大,或者希望自己能够强大,强大到足以保护赵人不沦为奴隶,强大到能够保护自己的家人平平安安。

  最近的李府的上上下下都是辉芒熠熠喜气腾腾的,因为李夫人终于身怀六甲,李家得以传承后嗣,香火以继。对于李牧来说,这是一件喜事,这不仅仅可以尚飨于宗堂列祖,更告慰了自己戎马英雄的半生,而且这个孩子还承载着李家的希望和未来。

  李夫人在庭院里抚摸肚子静静的对儿子说着悄悄话,对这个孩子,李家抱着很多的期望,也寄托了很多的祈愿。八个月前,和李夫人相差不到二十日,倡姬也怀上了的她第一胎孩子。赵王很宠幸倡姬夫人,答应如果是男孩,便封为王子。一听到李夫人也有了身孕,又说要将李家未出生的孩子封为侍读郎,陪伴左右,一起读书骑射云云。王恩难却,李牧便答应下来。李夫人并不关心国事,她只是想做一个贤妻良母,孩子平安,家中安宁,对她来说就足矣。

  当前线的战报传来时,李牧正在家中和王允王楚两兄弟喝茶谈事,此时的廉颇仍在朝中,李牧只是左将军,所担事务较少,所以李牧被恩准暂时休假在家。他已经卸去军务两个月余,闲差在家中为孩子的出世做一个父亲应该做的准备。所以当李牧和王氏两兄弟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大吃一惊。

  “巴尔木是个什么部落,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王楚惊了一下,然后立刻说道。

  “哎?”王允也吃了一惊,说道:“项碎之关不是号称不破之城的么,哪来的胡贼竟两天掠我们三城?”

  李牧未说话,自己生在北方,巴尔木他倒是听说过的,但是他接受王命被征召到邯郸已经有四五年了,今天的北方早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北方了。对于自己不清楚的事情,他往往不急于发表意见。但他心中却已经感到了十分的不安,赵国历经长平之战,已经没有以前的那种实力。此时的赵国怕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他希望这仅仅是一次胡族入侵,夺掠过后就罢了,可不要有什么别的阴谋。听说胡人内部也因为纷乱争斗互相征伐,已经许久没南下侵扰。而赵国近年来也因为秦国和燕国的原因,对匈奴的防范也松懈了很多。这个时候,他们却突然气势汹汹的破关南下,难道他们的内乱已经解决了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事情怕是要复杂的多了。哎!难道上天还觉得这个国家不够不幸吗?

  “胡族入侵也不是第一次了,”李牧看着王允道,“但首先进攻碎兰的却是第一次。”

  王允立刻会意,虽然碎兰是赵军最北的军屯,但是胡人以往的每次进攻都忽略了这个小镇。正因为他们的轻视,碎兰的作用才更加明显,所以几乎每次这些胡人也都被碎兰和项城的守军夹击而溃败,而这次的进攻却率先袭击了碎兰。这样看来这次的入侵确实并不简单。

  王允两兄弟又和李牧说了几句,准备告辞去王宫觐见赵王,进一步商讨战事。

  “李将军,我们就先去一步了。”他们知道李牧现在军职暂休,王上不传诏,是不用上朝的。但李牧心里却非常明白,自己不能不去,自己在塞北十多年,对胡族最为熟悉。此次胡人入侵,自己当然是带兵御敌的最佳人选。

  李牧看了下庭院中的妻子,略忖了下,然后说,“我也去吧。”王允听到应了一声:“那样也好,可是嫂子…”

  李夫人一般是不过问李牧的事情的,但看到李牧和两人离开,便让宜儿搀扶着跟到了府门前。此时三人都已经上马,王楚见李牧没有回应的意思,便代他喊了声,“嫂夫人,朝中急事,我们就先走了,这庆礼酒,只能下次了。”说完,三人的快马便朝王宫奔去。

  他们没想到事情会这么急,此时的前线已经不仅仅是失了三座城了。

  (三)

  这山其实并不是很高,但四周都是平原,站在山头,方圆百里毫无遮障,很容易就能看到正南方河原上的阵阵烽火。他当然也看的清清楚楚。

  他穿着灰布衣服,外面披着一身灰袍,手足都藏在袍子里,只露出头来。他的脸庞削瘦,眼窝深深的内陷进眼眶里,像是经历了许多沧桑,但是他眼神里却带着笑意。

  十五年了。他心道。

  风依然没变。

  可也只有风没变。

  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山路走向山顶,他转过身来,微笑着看了过去。前面的那个身穿着也是灰布衣服,但要显得年轻许多,他身后跟着的那个人却衣着华丽,全身披着红色的毛裘,穿着细罗绸衣,环佩装饰,一样不差。他走得很急,而且越接近山顶越急,渐渐地把那个年轻人甩在了身后。他在山顶朝着灰衣男人看了一眼,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就慌慌忙忙的走上前,刚刚走近了几步,就立刻跪在了地上,道:

  “大人,是您吗?”见没有回答,中年男人抬起头看了眼灰衣人,又颤巍巍的问道:“您,您回来了?”

  灰衣人依然没有回答,而是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指着山那边的硝烟,用一种奇怪的语气问道。“这些都是我们从赵人那里攻夺来的土地吗?”

  “是的,是前日巴尔将军率军攻下的。”穿红皮衣的那个人依然跪在地上。

  “哦?巴尔?他还挺能干的啊?”是…是…

  几个人在风中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大人,你此次来,是…是…”跪在地上的那人颤巍巍的问。

  “没什么,回家来看看也不行吗?”

  “当然可以,当然,…塔雷戈大人。”

  然后就是一阵沉寂。

  山下长满了荒草,正随着风摇晃成海一样的波浪。

  (四)

  第二天早上,天降小雨,灰色的天空中不见任何生灵。大街上也不见多少人,偌大的邯郸此时仿佛只是一座空城。

  李牧正在房内整装披甲,准备出征,看到妻子拖着缓慢的步伐来送宝剑。连忙接下来放到一边,李牧扶妻子坐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半是责备半是关心的说:

  “你现在不同于以前了,这种事情让宜儿她们做就行了,你怎还能随便乱动?”

  李戚氏婉然一笑,说:“十几年了,我都已经习惯了。”她低下头去,顿了一会儿,然后又说:“总是不放心她们。”

  李牧何尝不明白她的情谊,但国难当前,自己又怎能安心在家里独享天伦?一边是国家大义,另一边是结发妻子,处于这两难之间的李牧每次都是选择用自己的委屈去成全别人。

  李牧牵起夫人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自己手里,说道:“一会儿宫里就来人了,倡姬夫人安排你和她住在一起,也方便照顾,别为我担心,照顾好孩子。”

  李夫人也想说些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李牧看着妻子也良久不做声。对于他们,有些话已经不用再说,有些话语早已经浸在了沉默里,许多感情早就融入了岁月中。

  “嗯,就这样吧。”李牧最终还是说出了这最后的一句话。李牧上马跟着王允离开了,他们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去前线。

  (五)

  天一直都是黑的,地牢里的白天和黑夜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界限的,即使划出了一个界限似乎也是没有意义的。

  司青不知道自己被吊在这儿多久了,不断的疼痛和折磨已经让他的身体变得麻木,他的意识也是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肯定难逃一死,对现在的自己来说,生死终于成了身外事,这样一想,反而让他舒下心来。

  他偶尔还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这些胡人为何会突然进攻碎兰关这个小关卡?那些奸细又是什么时候被安插进来的?烽火台为什么会点不着?甚至连商驰突然找自己喝酒这件事情都有些蹊跷,难道这些只是巧合吗?司青隐隐地感到这中间有一个大阴谋,但是他却不愿再想下去,商驰都已经死了,自己也不该去怀疑他的忠诚。

  一道刺眼的亮光突然照射了进来,地牢的门被什么人打开了,几个依稀的人影恍惚地晃动着。

  “大人。”狱卒急忙跪在了地上,朝着那人行礼。司青模模糊糊的意识到,这次似乎人来了什么特殊的人。

  这几日一直都没有人来拷问些什么,他所面对的只是各式各样的刑具和折磨,他们似乎纯粹是为了折磨而折磨。这次为什么突然会有人来找自己?难道他们在战场上吃了大亏了吗?

  “你醒了吗?”图查尔用地道的赵话说道:“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司青听到他嘴里地地道道的赵国话突然吃了一惊,但是他很快认出来这个人就是那天持着金色权杖的那个头领,顿时心生恼怒,直接就骂了起来:“要杀就杀,爷爷绝不眨眼。把爷爷挂在这儿是要当祖宗拜吗?”

  图查尔大怒,一把从狱卒手中抢过皮鞭,狠狠的抽打司青。司青一边忍着剧痛,一边骂着,既然他不愿在图查尔面前低头,那也更不能在他面前喊疼。他虽然很想反抗,却连一口吐沫也吐不出来。他们给自己送来的那点水,只能勉强维持着自己的性命而已,但他突然感到另一种液体从腹内涌上喉间,

  -————噗————

  图查尔脸上都是血,司青吐了他一脸。

  司青的血里还带着胸腔里的腥味,还混着体液的干热,粘稠又恶心。

  图查尔气的肺都要炸掉了。几个狱卒也相当懂事,没等图查尔发话,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鞭子,走到司青面前就是一顿暴打。司青很快就又一次失去了意识,狱卒感觉有些不过瘾,又狠狠地抽了几下,才收起鞭子,走上前,伸手探了探司青的鼻吸,转过身来对正在擦拭血污的图查尔说:

  “大人,他晕死过去了。”

  “扒了他的皮,”图查尔看了看手中被染得鲜红的丝帕,狠狠地说:“再放进油锅里烹成羹来喂狼。”

  狱卒应了一声,转身将司青从铁架子上解开,生生地拖扯了下来,扒开上半身早已经破烂的单衫,这时,图查尔却突然怔住了。

  “等等!”

  “先将他放下。”图查尔又说。

  图查尔几步走到司青身边,仔细看了看司青的左肩,那里刺着一个黑色的图案。

  黑色细线组成的圆,围绕着一个黑色的正三角形,黑色的三角形里面又切着一个黑色的圆。这个刺青和他自己额头上的那个刺青一模一样,一样的纹路,一样的黑色。

  它是巴尔木族人特有的标记。

  巴尔木族是整个部落里最核心最古老的一支,他们的族人大多数承担着部落中的所有要职,所有的巴尔木族人,都刺有这个刺青。这个印记代表的是一种身份,但它的背后更象征着一种信仰——沙漠之神。

  三百年来,巴尔木族人一直依靠漠神的传说维系着自己的统治。他们一直坚信着漠神的存在,这是他们的信仰,这是一直没变过的东西。

  巴尔木族是林胡的一支,他们虽然也是中原诸国口中的胡人,但是他们一直跟南人有着密切的联系,开化的程度在胡人之中也属最高。因为在他们地缘上离中原很近,无论是到秦赵,还是到燕地的路程都不算远。加上他们本来就占据着大漠里最肥沃的土地,从中原学的了耕种,经过多年的发展,人口不断兴旺,势力也就渐渐地壮大了起来。也正是在这样的条件下,陶安图才有足够的实力带领着部族称霸整个草原。

  此时的陶安图正在他的中军大帐里准备举行庆功祭奠,他坐在大帐中的皮椅上静静地等待着。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各部族的头领等重要人物也都已经到齐,可是作为最主要的人物的大祭司图查尔却还没有出现。

  人群里渐渐地开始有些不安,陶安图似乎也有些不满,他站了起来,然后又坐回了椅子上,然后招唤身边的一个侍从,问道。

  “大祭司他人呢?”

  “孩儿这就去请叔父过来。”巴尔从人群中侧出身来,走到正中央,威风凛凛神采飞扬的站着说。因为盔甲的缘故,司青的那一刀刺的并不重,对于巴尔来说只是小事一桩,战争胜利带来的荣耀更让他忘记了疼痛。他低头环顾了下四周,看了看众人有些惊讶的反应,然后心里颇为得意地道。“我知道叔父去哪了。”

  没等陶安图回答,就听到另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巴尔的话。“大汗。”

  人群中突然又走出一名中年男子,他慢悠悠的走了出来,向陶安图示了个礼,这时大家才看清此人正是部落里的另一重臣——突首,他向来与图查尔不和。

  突首抬起头来道:“大汗,听说大祭司没有杀那个俘虏来的敌将,反而将那人带去他的别院安置了。这事情大祭司一定告诉过大汗了吧?”

  陶安图听到此言,略微吃了一惊,他看了看满脸惊愕的巴尔,然后问道:“大祭司不会做这种事情,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疯话?”

  “大祭司那是因为…”另一个人的声音突然说。

  “木金?”陶安图听出来这后半句话里没说完的东西,眯着眼睛说,“真有此事?”众人顺着陶安图的目光看过去,那个年轻人正是图查尔的亲近。

  木金立刻跪在了地上,无论陶安图怎么问,再也不愿意回答。

  “大汗,此事已经很明白了吧。”突首冷笑了一声然后说道。众人也纷纷应和着,频频点头,又是一片哗然。

  “大汗…”

  陶安图心中虽然有些急躁,但是他对突首摆了摆手,将突首的话噎回了喉咙里,他说:“我相信大祭司,至于这件事情,我会亲自问他,你们就不用再说这类的话了。”

  “难道大汗忘记了十五年前的教训了?”突首被陶安图这么一说,心里颇是不满,很是生气的道。众人听得突首忽然间提起十五年前的旧事来,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立刻安静了下来。突首也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也立刻闭上了嘴。

  ……

  “当然没有,但我相信大祭司不会做出任何他不应该做的事情。”陶安图板着脸,冷冷地说。

  祭司的本职自然是祭祀神明,不过,在巴尔木族里面,大祭司还担当着类似于相国的职责,位高权重,居万人之上,肯定也会引来不少人的嫉妒和垂涎。图查尔在这个位置上,自然也不会轻松,无论他做什么,总会有人不断地给他挑出刺来,并且时不时地制造出一些麻烦。

  祭祀是巴尔木族中的重大事宜之一,每次祭祀都是由大祭司主持,由巴尔木的五长者来进行,全族中的人都必须要参加。但是最近十几年的祭祀仪式却一直都缺了一个长者,那就是塔雷戈。

  巴尔木族族长的长子一出生就会被选为圣子,圣子在他十六岁之前都要呆在狼山里的圣地当中,由五长者看护和教养,直到他长大成人。塔雷戈就是五长者之一,可是在十五年前,圣子三周岁的那天,塔雷戈和圣子一起在消失在了沙漠里。没人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被严令禁止提起那件事。

  但是私下里的议论还是有的,有人认为他们被外人掳了去,有人认为他们死在了沙漠里。但是图查尔却一直坚信他们都还活着。据他所说,五大长者都有着一个独特的印记,只有通过特殊的仪式才能传递给下一代继任者。如果前一位长者没有将他的印记传授给下一个人,印记就会一直附在他们的身上,直到他们死去。而塔雷戈的印记一直无法传递给其他人,所以图查尔一直坚信他还活着。虽然族里的大多数人都觉得那个印记和所谓的仪式都只是个神话故事而已,但是由于图查尔的坚持,也就一直没有人去顶替塔雷戈的位置。

  突首就是因为此事一直对图查尔怀恨在心,因为他一直认为是图查尔在排挤自己,不愿意让自己成为五长者,两人也就这样才结下了怨念。五长者都是大祭司的候选人,虽然他们也有可能一辈子都会呆在圣地里,守护着那个光秃秃的石像。但是在高位的巨大诱惑面前,又有几人会记起其背后的顾虑呢?

  “大汗,我已经到了。”图查尔分开众人,缓步走了过来。他其实已经听到了突首所说的那些话,也看到了陶安图的回答。但是他却没有任何的回复,既没有给突首一个交代,也没有给陶安图一个解释,因为他相信他们之间的那份感情。他只微微地点两下头,然后道,“开始吧。”

  (六)

  弯月孤零零的挂在天上,风吹着几片薄云飘过,也立刻就被月光染成了暗红色。巡逻的士兵们举着火把,在城外漫无目的的转来转去。

  “哎?”一个士兵突然嚷道:“那是啥?”

  自中山国亡了以来,广武城一直都是个安定的地方,黄河水傍着城西而过,这里土地肥沃,一片平原,很难防守,秦赵两国多年征伐,也似乎从没人打过这里的主意。也幸亏如此,城中的百姓才有机会在这个年代里过上了很稀罕的平淡生活。但最近几日好像突然来了好多受伤的士兵,百姓们听说军队在前方跟匈奴打了败仗,剩下的残兵败勇就都撤退到了这里。

  “不会是胡人打来了吧?快快通知县丞!”一个士兵说。

  ……

  小小的城池外映着漫天的火光,黄河水也闪动着一片片红光的影子。三匹快马,带着三面宽大飘扬的军旗,从黑压压的阵列里分离了出来,直奔广武城的城门而来。广武的郡守高备赶忙匆匆奔向城楼,一边让人点起城上所有的火把,一边令所有的弓箭手准备,然后又匆匆部署了一番,才命一个军官对着城外问话:“——来——者——何——人——?”

  “李将军到了——广武守将何在——?”

  三骑中为首的那名兵长一边勒住疾驶的马,一边对着城上的人高声喊道。他的声音拖得很长,响亮浑厚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着,像北风一样飘扬,又如黄河水一样激昂。

  高备跟着几个士兵探出头来,朝着城外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才看清那红蓝相间的旗子上写着赤色的“趙”字。他又转过头问了问旁边的幕僚,似乎这才拿定了主意,然后他急忙下令开城迎接。

  经过四日的行军,李牧他们终于赶至广武,此时北边的项城,叶城等早已失守,广武就这样成为了前线。

  (七)

  “谁--?你…”

  不等他把话说完,他就发现自己的喉咙上正架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嘴里呼出来一口白雾,身子早已僵在了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但是全身却止不住地颤抖着。尽管天很冷,他的额头依然沁出了汗珠。“饶…饶命…”他颤抖着说道。

  但是那把刀子没有留一点情面,也没有一点声音。解决掉了那个侍卫后,苏言熟练地走进了郭府的后门。

  “不好了,刺客,有刺客!”苏言在院墙内的小径上边跑边大声的喊道。

  “快去保护相爷!”家将们闻声而来,负责相府守卫的宋统领立刻下令:“加派人手去东厢,其他人跟着我去追刺客。”宋里赶忙带着人朝苏言指的那个方向追去,他心中很是担心所以脚下走得很快,可是他走了几步却没发现任何的动静。很快,宋统领就发现刚刚那个最慌张的家丁不见了。于是,他立刻下令命令所有的人都迅速赶去东厢。

  而苏言此时就在东厢,他已经得手,郭开正倒在血泊里,躺在他旁边的还有数名近身的侍卫。苏言向来以刀快而著名,他能够杀人于无声无形之中,毫不留情,而且他至今还从未失手过。

  宋里赶至东厢的时候,苏言却早已经没了踪影,只是在地上留下了半片红色的铁铸枫叶。宋里愣了愣,然后径直走进了屋内,弯腰捡起了那半片枫叶。他先看了看枫叶的背面,然后笑了笑,一步跨过躺在地上那几具尸体,对着那面溅着鲜血的墙壁恭敬的作了一个揖,然后说道:“相爷,您可以出来了。”

  墙上出现了一个暗门,里面走出来了一个男人,他正是郭开,他带着微笑慢慢地走了出来。郭开的脸上似乎永远都挂着那种微笑,郭开的步伐也似乎永远都是那种缓缓的步子。宋里和几个家将也悠悠的跟着郭开走到了院子的中央,郭开回过头来对着宋里笑了笑,然后问。

  “是他们么?”他手里也捏着半片枫叶,将宋里手中的那半片接过来拼在了一起,然后又略带嘲讽的地哼了一声。

  “秉相爷,正是他们。”宋里瞥了一眼枫叶,然后答道。

  他们叫做墨枫,虽然在江湖上出现不久,他们的名气在很多人耳朵里却已经很大。他们以暗杀成名,被他们盯上,还未有人曾经活下来过。他们却不仅仅为钱杀人,他们还有着别的目的,关于他们的传闻有很多,但没有一个人敢说对他们是真真正正的了解,也许是因为根本没有活人见过他们,甚至有人还说这个组织其实就只是个无聊的传说而已。而他们存在的的唯一证据就是这个拼在一起的红色的铁质枫叶。他们自称墨枫,却用着红色的枫叶。郭开是半个月前收到第一块半片铁质的枫叶的,郭开花了很大的代价找到宋里,宋里也答应为郭开接下另外的半枚枫叶。

  “呵呵,只希望你派去跟踪的人可靠。”郭开用他那不变的口气,还是带着那不变的微笑,说。

  “相爷放心,越广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岩谷山四十多个人都是死在他一人手上的。”宋里道。

  “把那个替身的尸体处理了吧,穿我的衣服,睡我的床,帮我一死,也算是对得起我了。”郭开得意地笑着说。

  但很快郭开的笑容就僵在了他兴奋的有些发红了的脸上。

  一颗人头突然从天而降,几滴鲜血迸起来溅在了郭开的脸上。

  众人看到后都大惊失色,因为那头正是越广的头,而此时的苏言正立在院墙上,带着苍白的笑容看着郭开。

  宋里立刻就拔出自己手里的刀,向前迈了一步,挡在了郭开前面,士兵们也都立刻拔出武器,把郭开围在中间,在院子中缩成了一团。

  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气氛也变得异常紧张。

  苏言冷冷一笑,然后说:“你的高手还你,至于你的头,就暂且先寄存个几日吧。”

  然后苏言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八)

  十里亭外有一家小酒馆,老板待人非常好,酒的口碑也是远近闻名。送走了最后的几个醉熏熏的客人后,刘老板收起来“概不赊欠”的布幅,正准备打烊。他关了门,灭了窗台前的油灯,只留了一盏,然后端着它走到了柜台前。他把油灯放到台面上,然后掏出钥匙,打开锁,把账本从柜格里取了出来,准备算一算旧账。

  “什么时候来的?”老刘头也没回,只是继续点着一天里赚到的的酒钱。

  “哦~,你受伤了?越广的鱼尾刀?”老刘看了看苏言,手里继续忙着自己的账目,问。

  见苏言良久不回答,他叹了口气,弯下腰,到桌子下面翻了翻,然后站起来,扔给苏言一瓶东西,“这个可以解他的毒。”苏言也不道谢,只是伸手接住,放在了怀里。

  刘老板把钱放进一个布袋里,缓缓的说:“你先休息几天吧,这几天酒卖的也不好。”

  “他人呢,我想见他。”苏言终于开口道。

  “他又不在这,你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刘老板顿了顿,又说:“到主公想见你的时候,你自然会找到他的。”

  “要喝点酒吗?”老刘转身拿出一瓶酒,“我私藏的陈年老酒,都快三十年了,就卖你四钱银子。”他倒出两杯,放在柜桌的台面上。

  抬眼一看,苏言已经离去了。

  “你不该去的。”老刘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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