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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萧凡快速跑回到那座山上，殡仪馆的师傅们正在整理着尸体，准备拉走。
“等一下！”我叫着，艰难地在山道上奔跑。萧凡在我前面，三两下跑到尸体面前，拦住殡仪馆的人：“师傅几个稍微再等一下，我们再看一眼尸体。”
我顾不上气喘吁吁，快速戴上手套，蹲到尸体旁边。“萧凡，相机准备好。”萧凡点点头，低头拨弄着相机。
“呼……”我长舒一口气，看着眼前的白布，碎碎念着：“我是法医，我一定能在尸体上找到线索……”
掀开白布，看到的和之前一样，一个颜面青紫的女孩子。我定了定神，掀开尸体的衣袖，手上和腕关节上赫然出现了尸斑，又掀开裤管，脚上也有尸斑，和尸体被挂在树上的体位相符！我愣了一会儿，又掀开尸体的衣服，腰背部同样有尸斑，而且有散在出血点！
我站起身来，怔怔盯着这诡异的尸斑。萧凡拍了照，看我定定站在那里，便拍拍我，问我怎么了。
我大脑飞速旋转着，两种体位的尸斑同时出现，和张菁的尸斑位置完全不同。我蹲下身，抬起尸体的手，反复观察了一遍，又看看了腰背部的尸斑，脑海里快速构架着场景，突然，一道灵光在眼前闪现。“凶手故意见到有人来才把尸体挂出来！”我一字一句说。
萧凡也愣住了，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为什么这样说？”
我抬起尸体的手说：“因为尸斑……尸斑有一个发展阶段叫扩散期尸斑，改变尸体的姿势，原有尸斑不完全消失，新的低下部位产生新的颜色较浅淡的尸斑。这具尸体出现两种体位的尸斑，但是你注意看，手足上的尸斑和腰背部的尸斑相比，颜色比较淡，而且没有出血点。也就是说，在死者死亡12个小时甚至更久以后，凶手才把尸体挂到树上，这时尸斑并没有发展到浸润期，所以才在新的低下部位出现新的尸斑！”
萧凡看了看，问我：“那张菁的尸体为什么只有一种体位的尸斑？”
我站起身，脱掉一支手套，点了支烟：“张菁的死亡时间在16个小时以上，照理说应该也会出现同样的尸斑，但是从尸体被发现到我们赶到现场，只用了两个小时不到，而且我们并没有把尸体挂在树上很久，所以我们放下尸体后，没过多久，手足上的尸斑就消失了，只是我们没有观察到。”
我低头看着这具尸体，说：“这具尸体死亡时间已经快接近24个小时了，现在天气炎热，尸斑发展比较迅速，所以你看，即使我们把她放到地上，手足上的尸斑也没有消失。”
萧凡看了看尸斑，低头沉思。我把烟叼在嘴上，蹲下身，掀开尸体的衣领和裤腰，对萧凡说：“你看，这具尸体的尸斑和和张菁的尸斑还有一个不同的地方。张菁的尸体枕部、背部、腰部和臀部尸斑都很明显，而这具尸体，除了手足上的尸斑，枕部和背部的尸斑也淡了点，只有腰部和臀部的尸斑颜色最深。”
我直起身，伸了个懒腰，说：“这说明，这具尸体被挂起来两次！”
萧凡一脸茫然，摆摆手说：“你完全是欺负我没好好读书，瞎编乱造蒙我，怎么可能？”
我正想解释，队长和几位同事疲惫地回来了，看见我们在摆弄尸体，队长高声问我：“哎我说，你们俩怎么回来了，尸体赶紧运走找个时间解剖了啊，别耽搁时间。”
我冲上去拉着队长，边走边说：“老大你看是这样的……”
队长挣开我，冲我嚷嚷：“是哪样啊，不是，你们找到地方了吗？”
萧凡蹲在地上，看着队长说：“没找到。陆师兄说这尸体被人挂起来两次。”
队长瞪着我，我赶忙向他解释：“老大，你先再仔细看看尸斑。”
“我不看我看过了，看什么看啊。”队长回身去拿勘查箱准备要走。
“凶手一直观察着，附近有人来他才把尸体挂出来！”我叫着，所有人都安静了。
队长怔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我把刚才对萧凡解释的一切，又重头到尾给队长讲了一遍，队长听完，似乎饶有兴趣，自己低头沉思着。
“所以，凶手第一次把尸体挂起来，过了一段时间，但是出了点不知道是什么的状况，又把尸体取下来，然后这样抱着尸体，藏在附近。”我说着，拉起萧凡来演示：“凶手带着尸体藏在附近，尸体背靠着凶手，双手下垂，屁股坐在地上，才会造成现在我们看到的这种尸斑，枕部和背部因为尸斑的部分消失变得浅淡，腰部、臀部尸斑明显，手上尸斑较淡，脚上尸斑更淡。”
我站起身来，接着说：“保持这个姿势，直到他第二次把尸体挂起来，中间间隔时间可能很长，所以到第二次挂起尸体，尸斑并没有再变化。”
队长点点头，喃喃道：“嗯。浸润期尸斑。”
我一拍手：“老大，知音啊！”
“让你不好好读书！”队长冲萧凡玩笑式地责备了一句。
我谨慎地环顾了四周，对队长说：“所以凶手应该是藏在这附近，就在这山上，而且可以清楚看到这里。”
队长看了看四周，马上安排所有人在附近寻找蹲点的痕迹。
“小陆你留下。”队长拦下我。“你还有什么看法？”队长小声问我。
“我之前的判断有失误，我一直认为张菁的案子，中心现场就是第一现场。但是现在看来，这两个女生失踪的地方，才是被害的第一现场。而且凶手在另一个地方有一个藏尸地点，离这里肯定不远。”我说着，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队长想了想，问我：“理由呢？”
我低头写画着，说道：“张菁遇害的时间是29日凌晨0点左右，根据刚刚对尸斑的分析，她应该是在尸体被发现的时间之前不久被挂到树上，也就是29日下午的12点到1点之间；这具无名尸，遇害时间是昨天下午5点左右，被挂到树上的时间是今天下午2点左右。从被害到尸体被挂到树上，中间间隔那么久的时间，他一定有藏尸地方。”
我合上笔记本，说：“无名尸的被害地点还没找到，所以不好判断，但是挂尸的时间都是中午，很容易被人看见，所以藏尸的地方离这里应该也很近。”
我们低声讨论着，萧凡跑了回来：“找到了，就在上面一点儿。”
我们赶紧跑到那里，几个同事正围着看。一个非常隐蔽的低洼处，四周都是很高的青草，还有一颗松树，松树的枝叶和青草配合在一起，正好形成一个隐蔽的空间，能容下两三个人进去。
看了看四周，我说：“这儿正好，可以清楚地看见挂尸的地点，还可以看见上山的路，一直可以看到山脚。真会选地方。”
我拨开草丛，俯身探头进去看，地面上痕迹很乱，有明显拖拽的痕迹，还有很多脚印，但是有一双脚印非常完整、清晰。
我回身出来，对萧凡说：“轮你大显身手了，脚印是你的强项。”
萧凡笑了笑，从勘查箱里拿出足迹比例尺和相机，钻进草丛里开始忙活。
我低声对队长说：“现在基本有方向了，应该就是附近的村民，不然没人会经常在这里出没，而且对附近非常熟悉。”
队长点点头：“明天我替你安排人手，到附近的村子里排查。”
过了一会儿，萧凡从草丛里出来，对我们说：“根据鞋印长度换算，是40码，鞋底花纹磨损很严重，但是还是能看出是一双解放胶鞋。”
队长听完，问萧凡：“能判断出身高体重吗？”
萧凡摇摇头：“他在里面采取的是蹲位，这样换算出来误差非常大，没什么意义。”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我开口说：“里面鞋印也很多很乱，但是只有一双鞋印，基本可以确定这里是嫌疑人蹲点的地方，而且有很凌乱的拖拽痕迹，印证了我的看法，嫌疑人第一次挂尸后又取下，拖到这里藏匿了一段时间。”
队长点点头，沉吟道：“解放胶鞋。如今这个年代，这附近穿这种鞋的只有家里很贫困的农村人了。”
萧凡却说：“大学城很多工地，农民工也说不定。”
我摆摆手：“就算是农民工，也是附近村子里出来的，因为凶手对这里非常熟悉！”
大家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先回专案组，解剖了尸体和处理了物证以后，再一步一步走。
我和萧凡赶回专案组，郭超在整理着询问笔录。“问到什么了吗？”我问他。
郭超抬起笔录说：“肖力交代，上个月28号晚上10点40分他在柳树街等客，张菁上了车，说去大学城。肖力在路上见色起意，到大学城以后把车开到一号用地旁，准备实施性侵，张菁进行了反抗并跑下车，肖力跟上想抓住她，但是被踢了一脚下身，疼得他躺在地上，隐约看见张菁跑进了一号用地，但是突然不见了踪影，肖力以为她躲了起来，加上当时天色很黑又没路灯，不敢久留就开车回家了。”
萧凡把物证扔到桌上，说：“果然是个老流氓！”
林依一看，起身来拿物证准备去处理，我拦住她说：“林依你不是想解剖尸体吗？明天跟我去，物证交给萧凡去弄就好了。”
林依点点头，看了一眼萧凡。萧凡疑惑地看着我，一脸愠色。我笑了笑，把萧凡拉到一边说：“你跟她在一起，好屁都放不出一个只会傻笑，说些没用的鬼话，我让她跟着我，凭我的口才，解剖个尸体的时间就让她爱上你。”
萧凡一听，乐了，一脸傻笑，拍着我肩膀说：“师兄，真仗义！”
我笑了笑，转身对大家说：“大家都很疲惫了，这样吧，今晚咱们下馆子，你们先去点菜，我跟队长碰个头就来。”
大家欢呼雀跃，拉着郭超让他兑现诺言请客。我转身出了门，去队长的办公室。
“队长，有料了吗？”我进门就问他。
队长指指叽喳作响的传真机：“有料！”
我嘿嘿一声笑笑，掏出烟递给队长，坐在他对面。
“美院那边已经确定死者的身份了，确实是他们学校的学生。”队长点了烟，一脸疲惫。
我看看队长，说：“老大，你手上还有几个案子？”
队长把厚厚一沓卷宗摔到我面前：“幸好今天这个要串并案到专案组，要不然更厚。”
老大也很辛苦，每天手里的案子都在增加，所以最近整个人情绪都不太稳定，易怒。
传真机停止了响动，我起身把纸取了出来：“陈艺涵，22岁，S市美院绘画专业大三学生。”
“又是个大学生。”队长叹了口气。
我拿着传真纸，转身走到门口说：“好了老大，回家看看嫂子吧，就不叫上你去吃饭了。”
队长笑了笑：“滚吧臭小子！”
来到饭馆，几个人叽叽喳喳热火朝天讨论着，见我来了，赶忙招呼我坐下。
萧凡问我：“我们一直搞不懂，作案动机是什么？”
我喝了口茶说：“我以为你们会谈点其他的事，没想到还在谈案子啊。”
郭超递了支烟过来，说：“换个环境换个脑袋，可能会想到更多。”
我把传真纸递给他们看，然后说：“我估计，凶手是随机作案。两个死者都是附近的大学生，一个无意间去到现场，一个是去现场附近写生，两个人没有任何交集，只是出现在那里而已。”
大家若有所思。林依似乎想到什么，刚想开口，服务员走过来上菜，林依就忍了回去。
“郭超这菜点得好啊！”我看着端上的菜，腹中咕咕乱叫。
服务员走后，林依终于开口说：“会不会……凶手的作案目标就是女大学生。”
大家听完，愣了一下。为什么一直都没想到这一点？如果凶手真的随机选择女大学生作案，那么还不采取警示措施的话，难说会有人再遭毒手！
我马上拿起手机打给队长，向他汇报了这一想法。
队长沉吟半晌，说：“好我知道了，我跟局长汇报，让他去协调各大学做好门禁工作。你们好好吃饭，别在公共场合讨论案情。”
挂了电话，我对大家做了个鬼脸：“老大说了，现在不准讨论案情。”
萧凡耸耸肩，说：“也对，回去再说，现在好好享受这顿饭！”
四个人就这样围坐在小饭馆里，七嘴八舌讨论着身边同事的八卦，我和郭超还联手起哄萧凡，让他给林依表白，搞得萧凡脸红得跟苹果一样，林依则羞得低头扒饭，不敢看我们。
饭局结束后，四个人回到分局，草草收拾了一下，便各自回宿舍休息。
睡下之前，我对萧凡说：“最近老做噩梦，都快神经衰弱了。”
萧凡问我梦到谁，我说张菁。萧凡白我一眼，就自己睡了。
那天晚上，我还是梦到了张菁，我梦到她死了，一双失去灵魂的眼睛瞪着我。我把他挂到树上，风一吹，她开始晃，晃着晃着，转过身来，死死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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