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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的命嘛？”纵马狼狈而逃的公孙恭，在三千红衣甲士之前勒马停了下来。已是绝境，他不想逃了。就在原地，他整了整衣冠，理了理戎装，然后就坐在战马上安静的等待，自己即将迎来的命运。
一万辽东步兵在畔，公孙恭却一点希望都看不到。先不说士气全无，阵型松散的步兵能否冲开挡路的三千甲士。就单单他身后追袭而来的八百幽州铁骑，就能轻松击溃，冲散他这支万名步旅。更何况，在幽州军有意的驱赶下，如狼似虎的辽东溃军，一直紧紧缀在自己身后，三千甲士只需阻挡他片刻，前后夹击，腹背受敌，何人能不败亡？
三千红衣甲士内。一名青衣伦巾，风采奕奕的年轻方士从容的走了出来，遥望已无斗志的公孙恭高喊：“丹东卑衍，卑长方在此。长则兄，降了吧。”
“丹东卑氏一族，你们就不怕赌的太大，满族皆末嘛？”公孙恭看着卑衍，嘲讽道，他看到了辽水遍地尸骨，更看到了四周士兵眼中对于生的期盼。
他谓然一叹，悲怆无奈的说道：“卸兵，降了。”
在他身畔的辽东士兵，齐齐松了一口气，能降就不用死，不死总会找到生路。
黑甲如潮，弃兵刃，俯身下跪，求降。如一个圆形起伏的波浪在万名辽东步兵内扩展开来，从公孙恭所处的中军开始，直到全军。
噹～！噹～！铛～！一柄柄辽东钢刀，一块块精铁重盾，被辽东士兵弃如敝履的抛在了脚下。卸下兵刃后，一名名辽东步兵在夕阳残照中，慢慢的，憋屈而跪。曾经嗜血辽东无敌之师，在这辽水一败低下了他们高傲的头颅，只为求生。
“吹号，这胜利果实可不能让人抢了。”祭台够高，所以公孙羽落能看的更远，看更清楚。三千甲士敌友未知，辽水之战如今正是收获之时，战后的降兵，物资可不能让别人给抢走了。
“呜～！”若进，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号角，吹起一种奇怪但节奏感却很强烈的号角之音。号角的转变之音通过木喇叭，传递到了战场上所有正在追杀敌军的幽州士兵耳中。
“放下兵器，降者不杀。”刚架上一支弩箭，想要收割眼前一名辽东轻骑的田豫。听到了转变的号角之声，他嘴角划过一丝微笑。收起了手中的强弩，口中高喊开始收拢降兵。
“幽州铁骑”
“踏阵无双”
公孙续领着八百铁骑，一直追在公孙恭的万名步旅之后，可当他纵马靠近后，见到的场面让他有些摸不清状况，漫山遍野都是跪伏在地的辽东士兵，每一个人都放下了兵刃仿佛在等待他的受降。
他平时也许鲁莽，直率。但他并不笨，越诡异的情况，就证明越有危险存在。突然出现甲士，敌我不明，看其阻敌，貌似友军。可万一是敌呢？在他进入敌军受降时，反手一击，这本已经大胜的局面说不定会改写。
公孙续一瞬间能想到这么多，与公孙羽落平日里在他耳边的不断唠叨，教诲的事事阴谋论，密不可分。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要去乐观想象，你要想的是怎么去应对最坏结果。
八百铁骑，威风凛凛的在万名降兵之前，排列成冲锋之势与降兵之后的三千甲士遥遥相对。
“能赢我的人又怎么会是傻瓜。”万名降兵中间，唯有公孙恭仍在军马之上，众人皆跪，而我仍遗世独立，这是他如今唯一剩下的骄傲。人人都以为他怕死，其实他并不怕。在与公孙康展开嫡系之争那刻，他就已经放下了生死。
“能给你心里添一个刺，也不错。”见到公孙续的谨慎，公孙恭仿佛又恢复了自信，他一牵缰绳，军马缓缓的驶向了三千甲士，卑衍所在之处。
公孙续，一提手中长枪。眼中犹豫之色渐浓，要是眼前万名降兵被人捡漏，回去后岂不是要被二弟埋怨死？但更对不起，浑身浴血，拼杀至今的幽州士兵们。杀气在他眼中慢慢凝聚，不管是敌，是友，若他们真来捡漏，那就杀他一个天翻地覆。
“长则走错方向了。”卑衍微笑道，公孙恭的心思一眼被他看破。他虽然不如姬主，不如祭台上的那位，可在辽东之地何人能出我卑衍左右。
“丹东教氏。”不受降兵，不求回报，能够让卑氏做到如此程度的，唯有丹东教氏。原本公孙恭以为，卑衍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丹东卑氏准备改弦易辙，退幽州投奔易侯公孙瓒。可现在看来他却是错了，卑族，卑衍，三千甲士都是丹东教氏的落子，这辽东难道真要变天了嘛？
他在战马上，回顾辽水畔具具尸骨未寒，仍腾着白气的尸体，又望了望身畔遍野跪伏的辽东士兵，心中泛起的却是父亲，襄平，真能挡住这幽州的虎狼之师嘛？
夕阳渐红，何人曾见辽水之畔血如火。首战告捷，从祭台下来后公孙羽落并没有多少喜悦在其中。“成王败寇多少白骨堆如山。我心是否能依旧？”
这一刻他有些迷茫，一定程度上他已经改变了历史。那么将来是否还会是他所知道的将来呢？他又究竟能够在辽东走多远？心是否还会是初出沛国时的那颗赤子之心？
辽水大胜，战场收集军资，收拢降兵的扫尾工作，整整进行到半夜。一具一具尸体，没有放火焚烧，而是被抛弃在滔滔的辽水之中，辽水葬之。
幽州中军大帐，
“你走吧。回襄平去，不用谢我，我亦没按好心。”公孙羽落见到被五花大绑的公孙恭后，第一句话，就让满帐军士都惊讶，不解。
被俘，受降后，公孙恭眼中满是不甘，不屈。他想到过很多结局，但唯一没想到的是现在这一个。被解开困身的筋绳之后，公孙羽落竟然让人还将他那匹最喜爱的黑色军马给牵了过来。
“辽东之殇，公孙家的嫡系之争我已再无希望，此次回襄平，必将全力辅佐兄长阻击你们的辽东图谋。辽水之战不可复制，襄平亦有重骑在城，不惧你的盾阵，强弩。你确定要让我走嘛？”公孙恭没有着急离开，只是深深的看了眼前那名，柔弱的白衣少年一眼沉声问道。
“辽水能胜，襄平我亦能赢。”公孙羽落含笑，从容，眼中闪耀着自信的光芒。“我也不怕告诉你，放你回襄平是为牵制，你就算能毫无私心，全力辅佐公孙康，可多年来的嫡系之争，有岂是你说放下，他就能放下的？我敢保证，你的话，说的越对，他就越不信。”他这是阳谋，除非公孙恭不回襄平，否则必中所谋。
“呵呵，我在襄平等你。”公孙恭悲怆的呵呵笑了起来，公孙羽落的每一个字都敲击在他的心灵最深处，回襄平后公孙康不会容他，不会用他，更不会听他的，也许这就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辽东易主，一挥马鞭，黑马撒开四蹄如闪电般飞快的奔驰而去。
黑夜中传来公孙恭一句落寞的回音：“襄平城破，若不相弃，我助你平定辽东。”
“有意思的人。”公孙羽落淡然一笑，转身走回大帐内。
田豫盔甲未卸，满脸笑吟吟的迎上前来，对着他高兴的说道：“大胜，歼敌三万，降兵一万三千人，军马八千多匹。粮草辎重若干，盔甲，武器，盾牌的数量我安排人员正在统计，估计明天就会有详细的数字出来。”弩破万军，田豫，田国讓，相信从今天之后这个名号将会传遍天下，一战成名天下知。
“好啊，辽东之谋算终于成功跨出了第一步，国讓居功厥伟。”一直以来，田豫在辽西郡日夜为辽东之战筹谋，不辞劳苦，很多时候都是彻夜不眠。其中辛劳，他可都一一看在眼中。
“为公子分忧，本就是我份内之事，岂敢言功。”田豫认真的说道，今日一战名留青史，已是必然，他心满意足。当然他心中还有更深的期望，就是跟随公孙羽落的脚步看一看他们能够走多远。
“我大哥呢？怎么没见他？这是有些奇怪。”大胜之后，以公孙续的急躁性子，早就赶来表功了，可如今去人影未见。让公孙羽落有些好奇。
“大公子好像与丹阳卑衍很谈的来，如今正在自己军帐中与卑衍把酒言欢呢。”田豫笑了笑，解释道。
“真是胡闹。”公孙羽落哭笑不得，只能无奈道：“国讓，走我们也见见这辽东名士，有何特别之处。”
骑兵大帐内，
长枪斜窝墙角，盔甲已卸，在内室公孙续换了身青色长衫，手提两坛浊酒?盎齐走了出来。“长方，恨不早早相逢。今天就让我们品酒夜谈，好好的一舒心中的壮志情怀。”辽水前，公孙续与卑衍汇兵后，自然少不了语言的交流。闲谈中卑衍的一句话，让公孙续将他引为平生知己。“谁人不想，仗剑侠客行。凭三尺青锋，平蛮夷，定九州。”
公孙续单手拍开酒坛封泥，倒了满满两大海碗的浊酒。然后一举海碗高兴的说道：“侠客行，当不拘小节，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我先干为尽。”说完就咕咚咕咚将海碗内的酒水一饮而尽，却是有股江湖豪杰的风范。
看着脸盘大小的海碗，卑衍傻眼了。动动嘴皮，述述衷肠，他在行。平日里他也喜欢行些侠义之时，自喻略有侠客，豪杰风范。可是他不善饮酒啊，浅尝他还可以。但是这大海碗，这半人高的酒坛，还是两坛。这是要我喝死嘛？
“长方，可是看不起我？”见到卑衍看着海碗就是不喝，公孙续性子直，眉头一皱不高兴的问道。刚沙场斩敌若干，他身畔不知不觉自有一股肃杀之气，让卑衍心头一颠。
“死就死吧。”卑衍闭上眼睛，抱起海碗就往嘴里猛罐，他也不品酒味，只想如喝水一般吞下。“好，早该如此，我再配长方一碗。”公孙续不悦一敛，开心的大笑。他也不含糊又倒上了满满一碗浊酒，仰脖喝了起来。
一海碗浊酒饮下后，青衣伦巾的卑衍，再不复辽水之畔的风姿飒爽，只见他满面通红，头上的伦巾都有些歪了，片刻后连说话都带上了醉酒的胡音。
可是公孙续仿若未见他的酒醉，又为他倒上满满倒一碗。卑衍此时却是醉了，他未再拘谨，拿起海碗就如公孙续一般豪爽的一饮而下。之后都不需公孙续倒酒，他自起身拿起一坛浊酒，为自己满上。
“此酒为，盎齐，浊酒中的上品。世道混沌，你们论交，饮酒，就该如这浊酒，酒烈如侠客一怒，千里杀人。酒浊，如我心清白，自在人间。”卑衍眼中有泪，遥遥晃晃的举起海碗慢慢将其中的浊酒喝尽。这时他喝的仿佛不再是酒，而是身处乱世的悲苦。
酒烈，如侠客一怒，千里杀人。
酒浊，如我心清白，自在人间。
军帐外，公孙羽落轻声念道，他能品出其中，轻轻士子不屑附炎趋势，我心清白却郁不得志的悲与苦。
没有走进军帐，与田豫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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