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生疑（下）
第二日是下葬的日子，一夜中天河亦不知自己是怎样从悲伤的氛围中度过的。他只是看着家中每一个人，皆已万念俱灰，没有了活下去的动力。楚凌是王府的顶梁柱，现在顶梁柱倒了，其他人可怎么办啊？
听家丁说，楚凌遭遇山贼，身上中了数刀、死状非常凄惨，果是穷凶极恶的山贼能做出的。他们所携带的金银都被抢空，唯一留下的便是楚凌腰间佩戴的那块刻有他名字与身份的玉佩。温姬见此玉伤怀，便叫人将此玉好好收了起来，不欲再露世。
走了一路，走到了下葬的地方。楚凌生在皇宫中，死在封地上，也算是一个大演王爷真正的宿命。
在陵前，一切都被哭声掩埋，天河在楚凌的墓前痴愣了许久，看着棺中躺着的尸体，似是还不能相信疼爱他的爹爹已辞世的事实，最后被太史尉扶起站在了一旁。
天河浑身无力，感觉灵魂都是漂浮的，他心中满是痛心与不甘、恨不得将那些山贼匪类千刀万剐，但终终已经是没了机会。当天河不知的此时，萧太后出现在了人群中，她穿着一身素白，尽管岁月侵蚀了她的容颜、悲伤覆盖了她的面容，旁人仍能一眼便认出了她，因为她太突出。
萧太后给她的儿子上了香，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的那种仇恨无以复加。她本愿一辈子不出门见人、因为她有她心中的期盼，现在她的儿子已身故，她将她这辈子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她的大孙儿身上。
本只想就此离开、不见世人，但萧太后看到了此中一人，慢步走到了天河面前。天河心悸，不知何为，只是不敢抬头看她的祖母。
“你，没用！”萧太后在所有人的面前说了这么一句话。众人本悲伤着，瞬停滞悲泣、将所有的目光投在了她们祖孙身上。谁人亦不想到从不见世人的萧太后会在儿子的葬礼上对亲孙子说这样重的话。
天河听此中，便是一滴泪水掉了下来，他不敢说什么；也如萧太后所说，他确实无用。他本以为做一个随心所欲的逍遥王爷最快活，事实却是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萧太后对他自然是失望无比。
萧太后不欲再看楚天河一眼，心中本是悲伤便不愿再多怒火。她心中想着，幸而上天对她还算照顾，还有云权，还有云权能实现她此生的夙愿。萧太后转身便就走了，在下人的搀扶下离开了墓地。
天河紧紧地闭上了双眼，真是不愿理睬世间的万物，只愿一人清静一身、不再烦恼。
天河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了江陵，脑袋只是一片空空的，亦是不记得温姬曾经嘱咐了哪些。太史尉见着也没多说什么，想着待得好好发泄一回便能恢复正常了吧。
天河与太史尉在深林中休息，毕竟孙邑的吩咐、要按时煮药给天河服下的。天河便是喝着碗中的苦药，一边无神地看着前方。
这时的太史尉觉天河这样不好，便是对他说道：“王爷可否发觉晋王爷过世有何不寻常之处？”
天河刚喝完碗中的药，手顿时一僵悬在了空中，放下了药碗看着太史尉，“何意？”
“其他并无不妥，只是有一事属下甚觉蹊跷：晋王爷是被山贼杀害的，而山贼无非是为了财，但晋王爷送回的尸体身上竟然还有一枚玉佩。属下听下人说，那是非常稀有的和田暖玉，理说是最值钱的，为何……”太史尉没有深说下去，因为天河多聪明，自然明白他欲意。
天河仍是深重地看着太史尉，道：“我竟没有想到这点，如今想来是有怪异。”天河摘下了自己身上的那块玉，又言，“爹爹的玉佩与此块是相同的，如此珍贵之物便能胜过他们所抢的一切了，为了独独此玉留下？”
太史尉也甚多疑问，这确实是一个疑点，道：“会不会没见到，或是山贼们见到这玉佩上刻的封号，得知他们杀害的是当今晋王，不敢将玉占为己有，以防今后飞来横祸。”
“不会，这样只会多出疑点让人猜疑，换作你我会怎么办？”天河没有说出自己的看法，而是反过来问太史尉。
“毁尸灭迹！”太史尉说道，“这样说虽是残忍，但无疑是最合情理的。”
天河点了点头，说道：“是了，山贼们虽都不是善类，但亦不会蠢人，自然会跟我们想的一样。万一让人得知他们误杀了当今的亲王，随时会招来杀身之祸。”天河越想越毛骨悚然，难道眼前所见的并非是事实，其中还有别的内容？若真是如此，楚凌之死并非是意外，而是……“幸亏有你在身边，否则这样重要的事我竟留意不到。”
“只是因为王爷太悲伤了，”太史尉突然低下了声音，低头对天河说，“似有人跟着我们，我从江陵出来便一直感觉到，本只是揣测，现在肯定了。王爷先不要慌，配合属下将此人引出。”说完，太史尉便大声地对着天河说道，“没水了王爷，属下先那边取点水，一会的功夫、等属下回来。”
“你去吧，本王自会照顾自己，”天河明白，亦说得大声。
于是乎，太史尉拿上了手边的水袋和佩剑便离开了。
天河一人坐在树下，那种随时有恶人出现取命的想法乱窜，但他并不会惊慌，因为他相信太史尉会及时出现保护。
静待了许久，天河感觉有人轻拍他的背，便是转过了身来，只见一个头发松乱的乞丐在面前。此时，太史尉手中的佩剑便是指到了那人脖子旁，“要活命便不要乱动，相信我、你的速度快不过我手中的剑！说，你是何人？”此人知有刀子架在脖子上，愣是一动都不敢动的。
此时的天河并没有注意太史尉的言语，而是看着眼前乞丐打扮的人，便是惊道：“德叔，你是德叔？”天河伸开双手捋开头上的糙发，露出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天河速示意太史尉，“太史，收起剑，这是我爹的亲信、从小照顾我长大的德叔。”
听此，太史尉收起了手中的长剑，对此人言，“抱歉，只是怕你对王爷举动不利而为之，多有得罪。”
被放了的德叔看着眼前熟悉的人，便将天河一把抱住，哭道：“小王爷，终于见到你了小王爷，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了。”
德叔抱着天河哭了很久，一炷香后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德叔，你与爹爹一同进京，爹爹遭受横祸，德叔是如何逃过的？”天河的疑问又起，说不定德叔是能解开此中的关键人物。
德叔抹干了眼泪，声音也是沙哑至极，“当日我陪王爷从京中出来，路上王爷对我说他的玉佩不见了，让我回待过的客栈找找，我便按他的吩咐回去寻找、终无果，回来的时候，我看到、看到……”德叔越说越激动，当真是当日看到的太过惨烈，他终是一辈子忘不了。
“德叔看到山贼们洗劫了爹爹的马车？”天河如此而问，证实是否自己的猜测。
德叔摇了摇头，又是说道：“我确实看到王爷的马车被洗劫的场面，但是那些人的打扮不是山贼、绝不是！当时我便急了，本想跑出来保护王爷，但是王爷却被那些人连砍数刀，临死时他看到了一旁藏身的我，示意我别出来，然后便看着天倒了过去。”
原是如此，天河心痛无比，难道这是真的？楚凌之死并非是山贼所为，而是暗中有人欲杀之？
“我躲在了一旁，最后逃了出去，再不敢回头看一眼。”德叔又是哭了出来，“我服侍王爷一辈子，竟无法保护王爷，我有何脸目去黄泉见王爷？”
天河拍了拍德叔，对他说道：“德叔当时若冲出去，那无非是多一条人命罢了。爹爹既然死前看着天，便是要你将此事告与我；德叔如此做，才是保全了我晋王一脉。”天河知德叔心中的悲痛，这样说着会让他好受些。
“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我死不要紧，但我死了便没人知道真相了，我苟且活着扮着乞丐回到了江陵、又一路跟着你们，便是要将此事告与小王爷你啊！”德叔于是说，终不负楚凌身前的交代。
“德叔可知那些是何人？”
德叔摇了摇头，便是说道：“那些人都身穿黑衣，似怕暴露身份。但是我从远处看到那个首领的手背上有一道很长的疤，不会看错。”
很长的疤，如此要找凶手便是简单许多，天河便是对德叔说道：“德叔，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你也被山贼杀害，若贸然出现定会叫那些人有警惕，亦是危险的。恐怕德叔今后只能改名换姓，生活在无人认识的地方，连家人都不能相见。”
“我本该下去陪王爷的，但我实在是不放心小王爷，如此便依所言，苟且偷生待见凶手入法网那一日。”
“德叔放心，我定会找出凶手为爹爹报仇，到时德叔也能再过正常人日子了，”说完天河又从太史尉那拿了许多银两给德叔，道，“这些银子虽不多，也够德叔用上三五年，这些年便只能委屈德叔了。”
德叔点点头，说道：“这些已经很多了，我只盼夫人活得好好的、小王爷活得好好的，那便足了。”
德叔走了，天河也终放下了心头的包袱。
“王爷果是善良之人，”太史尉不知为何说了这样一句。
“为何这般说？”天河不明其意。
太史尉却是说道：“若是换个心肠歹毒的人，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定会杀了德叔封口。王爷是个聪明的人，自不会想不到，那便是说明王爷心善，从不欲害人。”
听太史尉如此说，天河便是叹了一口气，言：“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被人从宫中赶了出来。我从不欲害人，也只求他人不害我，终究是做不到的。”
“如此，既然不是山贼所为，那其中的秘密定是不小，王爷该怎么查？”太史尉问道。
“爹爹的玉佩失而复得、却成了他死因的重要关键，看来必须从这块玉佩上查起，这块玉佩背后定是隐藏着天大的秘密，”天河说着便坐到了地上，静了很久，用一种轻却毅然决然的语气对太史尉、也是对自己说，“我要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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