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见众人纷纷看过来,两人便是讪讪地笑。
乔氏瞧见他们便生气,重重的顿了顿拐杖,扭头就走,只是却没有赶他们走。终归是亲生的兄弟,去上坟哪有落下他的道理?须得让祖宗面子上好看。
瞧见乔氏默许,董策自然也就不管了,随便两人跟在后头。
正是朝阳初升之时,一轮红日跃出在天际之外,红色的光芒照在白冷冷的冰上,白色的冰面都变成了一片瑰丽的红,有一种分外惊心动魄的美丽。
洢水河水量颇大,足有二三百米宽,横亘在巨大空旷的原野上。
河流两岸,阡陌纵横,到处都是开垦的极好的田地,有着河水的滋润,这里庄稼的长势非常好。现在过了大年三十,已经算是要开春了,今年就下了一场雪,眼看着又是一年大旱即将到来。换成别的地界儿,怕是一片荒凉枯寂,宛若死地一般,而这洢水河两岸的田地中,却已经是长出了一片稀疏疏的,两寸来长的绿色麦苗。远远望去,一片黄黄绿绿夹杂着泥土的灰黑色。
行走其间,虽然冷风依旧,但瞧着四周的景色,总归心情是舒坦的紧。在更北边儿不远处,则是一片连绵的山脉,那是弥陀山,上面黑压压的,一片片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山林覆压其上,古木参天。
董家的那片水浇地地理位置很是不错,虽然不在河边,但是旁边却有一条的沟渠,这沟渠很短,只有不到半里地而已,是那种纯粹引水的,只有一头,另一头儿直接就淤住了。但是有了这沟儿,取水也是方便。这片地里种的是麦子,这会儿也泛青了。
黄季道:“庄稼地长势不错,眼瞅着等到麦收的时候,收成能有不错,一亩地少能打九斗,多了一石也不准。”
董策头,蓑衣渡周围环境极佳,远处有弥陀山阻挡,冬天比别的地方分外的暖和一些。在周边几十里,这块儿算是收成最好的地面了。
乔氏年纪大了,因此也就对这个格外的看重,置办下来能够传之子孙的恒产恒业,死了也有脸见祖宗。她兴致勃勃的边走边看的,拉着红袖不断着,想来是灌输着这些道理。
董策家的祖坟,就在田中,位于一片位置较高的土丘上面。
这个年代,甚至是几百年之后,国朝农村的丧葬习惯,还都是将去世的人葬在自己地里,起了坟茔。讲究些的,树个墓碑,种几棵树。
远远地,就能看见几个土包。
离得近了,能够看到,和一般百姓家中的祖坟相比,董家祖坟还是颇为气派的。方圆十来米的土丘上面起了六七座坟茔,都有六尺高,两丈周围,坟茔的下部,还起了一圈儿二尺高的砖,防止土流失。每座坟茔之前都有石碑,在丘周围,还很是种了不少的松树和槐树。这些树木不知道已经栽下去多少年,都是高大森然。
土丘的坡度很缓,不过正因为如此,却显得那几座坟茔很是高大气派。
“这是你爹当年修建的。早些年间,只有几个土堆,这些石碑,封砖,都是后来重建的。”乔氏指了指这些坟茔,语气中有些自豪:“你爹虽只是个总旗,却对这事儿上心。你现在当了大官,这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更要大修祖坟,让祖宗们知道,让祖宗们安心。百年之后,也要荣耀。”
董策头:“孩儿醒的。”
一行人上了去,董策处身于这一片祖宗坟茔之间,只觉得心中肃穆,心情有些莫名的沉重,又有些莫名的激动。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何国人这么看重宗族和血脉,甚至国而大家,盖因这种血脉相连的传承,是任何关系都替代不了的。
他神色肃然,默默的注视着这些祖先们。
士庶之家,宜许上墓,编入五礼,永为常式。
在这边,是初二、清明、中元三个时节去祭拜上坟,自去年上元至今,又是半年未至。夏去秋致冬又来,草木荣枯,雨雪风霜,先人坟茔,有否狐兔穿穴打洞,会否因大雨而塌陷?
众人先是转了一圈儿,看看哪座坟茔有些塌陷了,便给添加新土。这是一个不的工程,董旭有意扭转众人心中的印象,殷勤的很,手中铁锨抡的飞快,不一会儿额头便是见汗了。终归是自家兄弟,董策便也跟他了几句话,面子上过得去就是。倒是红袖,和钱氏在一边低声着。
添加新土完了,便是供上祭品,泼洒水酒。
黄季和大丫二丫这类外人让到一边,乔氏带着一干董家人,跪在坟前,烧纸、焚香、奠酒、行礼,而后再压坟头纸。
每一个坟茔之前都是如此,没有丝毫的折扣,对死者不敬,可是大忌讳。这许多墓,一个个的拜下来,也是颇为耗时费事,像是董旭这等素来四体不勤的,更是累的腰酸腿疼,膝盖发软。
祭扫的顺序是按照辈分来的,因此董策的父亲是最后一个,当然,其实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乔氏抚着墓碑,忽然便是落下泪来,泣声道:“他爹,你瞧瞧,现如今咱们家孩子出息了,当了大官儿了!他还年轻,以后前程远大着呢,你瞧着吧,汉臣他定能光宗耀祖,你九泉之下,也当安心。列祖列宗在上,你们泉下保佑,让咱们家公侯万代!”
着便是抚碑大哭。
董策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悸动,他默默的看着那坟茔,咬着牙,心中一个声音在回荡:“列祖列宗,父亲大人,有生之日,我定要为你们修冢修陵!”
……
红袖和钱氏好容易劝的乔氏稳定了情绪,扶着她准备下去,几个家丁也都收拾祭品,至此祭拜完毕,便要回去了。
董策和黄季走在前头,董策深深吸了口气,略平复了一下情绪,低声道:“最近苏家,如何?”
“不怎么好,不光他家,都不怎么好。”
黄季脸色有些难看,似乎更有些愤懑在其中,他正要话,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哭叫怒骂之声。
今日是上坟的日子,各处上坟的人都不少,传来哭声本是寻常,只是这声音分明不对。
似乎太凄厉了些。
董策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土道上,有七八个人正自在前面走,这些人都是青壮年汉子,一个个体格健壮,都穿着青色或者灰色的棉袄。他们手里还牵着两头猪,三只羊,那猪似乎也不太老实,哼哼唧唧的不肯往前走,几个人一边拉扯一边骂骂咧咧的。
在后面却是跟着三个人,都是一般老百姓的打扮,有男有女,哭哭啼啼的。也不敢上前,只是在后面缀着,时不时的发出一阵哭叫。那前面的几个汉子回头骂上几句,他们便停一停,见前面的人往前走,就又跟上。
走到土道跟这边祖坟最近这一段儿的时候,忽然后面跟着的那三人中冲出来一个,董策看去,是一个穿着黑色棉袄的汉子,腰有些弯,面容很苍老,看不清楚有多大年纪,脸上脏兮兮的,都是土灰。他快跑了几步,跑到前面那些人跟前儿,跪在地上便是砰砰的磕头,哭喊道:“苏爷,苏大爷,二虎大爷,的给您磕头了。您高抬贵手,放过的一家人吧!这是救命的啊!俺粮食都交上去了,只剩下这几头生灵,离麦子还来还得好几个月,就指着它们换些粮食啊!您这都给牵了去,这是让俺一家老八口人都饿死啊!”
着便是砰砰的磕头,额头撞在冬季冻得坚硬的土地上,很快便是鲜血淋漓。
原来前面这些人,正是蓑衣渡苏府的家丁,前面那人,可不正是家丁头目苏二虎?
他脸上闪过一丝阴霾,有些不耐烦道:“老杨,你跟我这个也没用,别是管我叫大爷,叫爷爷我也帮不了你。咱们本乡本土的,你当我愿意这么做,名声好的了?我可不想以后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可是我也没得法子,上头催逼的紧,别是我,这事儿就算是大老爷也做不了主。也怨不得旁人,谁叫你们家秋粮没交上,又拿不出粮食来,只好用牲口来抵债了。你也别不服气,去年的秋粮都拖到今年才收,好歹让你家过了个好年,还想怎么着?”那老杨气的浑身哆嗦,指着苏二虎道:“苏二虎,你讲不讲理?俺家合该交银二两七钱八分,当时收税的时候,你们这银子成色太差,得打七折,一共交了三两九钱七分。这还是借了俺三叔的银子才完的税,好歹是叫上了,为了还债,俺家把粮食都给卖了。你们凭啥俺们没交上?”苏二虎脸色一沉,冷声道:“杨黑旺,你别给脸不要脸!爷今日是心情好,跟你这些!你没完税就是没完税,哪儿这么多废话?赶紧给老子滚一边而去,信不信打断你的狗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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