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策听了,心里也是颇有些不是滋味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只是其中多半是悲惨的。
他沉吟片刻,道:“正好,本官属下还需要一名书吏,你便担当了吧。放心,不会短了你的前程。”
白忠旗感激道:“多谢大人抬举。”
又是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起身便很乖觉的站在了董策身后。
董策如此做,却是因为白忠旗看来是这十一个人里面的核心人物,把他拿出来,这些马贼便是一盘散沙,再不能拉帮结伙了。
他现在心机越发的深沉,对于下面的提防分化,也是轻描淡写的便做成了,不带一丝的烟火气。
而后董策挨个问了他们的姓名,其中一个名叫马林的大胡子中年汉子给董策留下了颇深的印象。此人曾经是大同镇以西西安堡的马术教头,教头,在大明军中虽然不一定是军官,但也是地位远远超过一般士卒的任务了。但是就算如此,对已经发不出饷银,活不下去,跟马林一起的几个骑兵教头心一横,去投了高迎祥,而马林则是上山落草为寇。
本来白麻子匪帮虽说劫掠了不少马,但会骑马的人却不多,马林去了之后,这等情况大为改观。可以说白麻子麾下八成的马贼,都是马林一手练出来的。
其他人虽然没有白忠旗和马林这般,却也都是马术精强之辈,多半更是使得好一口马上刀。那一日之所以被董策等人冲的落花流水,一败涂地,不是他们废物,而是董策几个人着实是太强了些。披坚执锐,当者不幸,身穿七八十斤重的三层重甲,一刀看上去只有一个白印而已!
让他们能有什么法子?
董策正要带着他们去大石崮那边转悠一圈儿,堡外忽的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穿着鸳鸯战袄,背后插着三角令旗的士卒骑马来到安乡墩之下。
通传之后,才知道乃是刘若宰的传令兵,招董策去往镇河堡一唔。董策应下来,给他塞一两银子,把那传令兵满脸喜色的送走了。
如此倒也正好,董策便命李贵从库房中取出一套皮甲来给了马林,委任他做了这一支骑兵都的都头。
如此,就算是把名分给定了下来,这十个马贼,被改编为隶属于董策直接指挥的骑兵都,暂派都头为马林。既然是暂派,自然是随时可以拿下来的,而且底下人的因着‘暂派’这两个字,自然也是存了异样的心思。
这个位子,难道我就做不得?
马林满脸感激的跪下来磕头谢过董策,这一领皮甲虽然是董策库存所有甲胄中最强的一种,但是也足有十八斤重,是用上好的牛皮硝制,而后经过几十道极为繁琐的工艺才能制成的。用铜制的大头铆钉在皮甲的表面缀了一层铁叶子,防护力也是颇为的惊人,更是价格不菲。这些马贼如何见过这等精良的铠甲?一个个看着马林手里的皮甲都是两眼放光,就差流口水了。
而暂派那两个字,也让他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生表现,争取早日把暂派两个字拿掉。
这位大人还未到弱冠之年而已,就已经是堂堂的正六品百户官了。而且这般能打,又有谋略,看刚才那传令兵对他这般的恭敬,可以看出定然是极为得上官赏识的。这等人,定然是前途不可限量,自己这一次被俘,自忖必死,却没想到反而生出这般莫大的机遇来。这机遇可一定要把握住,早早的在这位大人麾下占下一个位置,以后自然水涨船高,说不得荣华富贵全都有了,那是何等光宗耀祖之事?
几人策马出了安乡墩,董策有意识的看看他们的骑术,便是策马狂奔,毫不停歇。
一气儿直奔到镇河堡之下,直到再跑下去就要伤了战马的时候方才停下来,让他颇为满意的是,这些人的马术还都不错。要知道这一路如此之远,再加上道理不好,路途颠簸,马术稍差一点儿的,不知道给颠下来多少次了。
而且他们胯下的蒙古马,气力确实是比辽东马悠长的多,董策胯下的辽东马已经不怎么跑得动,而那些蒙古马,还是饶有余力的样子,似乎没怎么出气力。
董策看了,也是啧啧称奇,算是彻底的意识到了这些蒙古马的价值。
见了董策,镇河堡的城门官赶紧放行,现下镇河堡乃至于冀北兵备道谁不知道,新近蹿升上来一个董策董百户,就是砍了十几个鞑子脑袋,功绩直达天听的那位。此人极是得兵备道大人看重,时常招来议事,每每对答良久。而且还有传言称,董策第一次来镇河堡,乃是兵备道大人的老管家亲自在前面引路……这可是了不得的殊荣。
官场之上,自然知道什么人最是不能得罪——风头正劲之人。
因此董策一到,那挂着总旗衔儿的城门官赶紧笑脸相迎,把他恭敬的送了进去。
到了府门外,董策让马林等人在府外等候,自己进去了。马林等人何时来过这等大官儿的府邸?一个个都是手足无措,极是拘谨。
董策通传之后,被引进后宅花厅,却见刘若宰依旧是一身布衣,正在练字,而在他身边磨墨的,却是一个三十一二岁,穿着六品文官官袍的青年正自站着。
“来了?”听见脚步声,刘若宰头也不抬道。
董策应了声是,见礼之后,自站到一边。
那文官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刘若宰这等态度,分明是对待颇为熟悉亲近之人方才会有的,这董策,看来真如传言所说,很受大人的器重。
他向董策笑笑,这来自于文官的极为难得的善意让董策不由得一怔,赶紧回以微笑。
厅中一时静了下来,只闻沙沙的书写声。
过了好一会儿,刘若宰把笔一扔,长长的吁了口气,向那文官道:“大敏,瞧瞧,老夫这字如何?”
那文官仔细看了好半响,轻轻抚掌笑道:“大人您的字,圆笔藏锋,起笔收笔,钩挑波撇,皆都不露锋芒。匀整安稳,更显气定神闲,不疾不徐之情怀。可谓是圆劲古雅,优闲逸裕,深不可测也!”
他哈哈一笑:“看来大人最近心情颇佳。”
“大敏眼光颇具一格。”他点评的显然让刘若宰很是满意,看向董策,招招手:“过来,你也瞧瞧。”
那文官又是心里微微诧异,心道他看得懂么?
董策应了声是,上前一看,原来这是刘若宰临摹的书圣王羲之《快雪时晴帖》。
正如被刘若宰称为大敏的那文官所言,笔锋圆润,不露锋芒,气定神闲,已经是很得王羲之书法的神韵了。董策笑道:“末将不过是粗通文墨而已,如何懂得这许多?”
“你呀,就是太老成。”刘若宰笑吟吟的说了他一句,脸上却哪有怪罪的意思?转头向那文官道:“这位嘴上说的谦虚,实则一笔柳体也是尚好的。”
那文官点点头,没有说话。
说了这会儿话,那《快雪时晴帖》墨迹已干,刘若宰将之卷起来递给董策:“这贴字送你了,虽说你身为武将,为国戍边乃是天职,不过也别光顾的打打杀杀,有些时间,也要修心养性,体己自身。”
董策有些受宠若惊,在这个年代,对于文人来说,赠送笔墨乃是相当郑重且正式的一件事,表示对对方很大程度的亲近或者是尊重。更别说,这幅字本身就是极好的艺术品。
他赶紧接过,深施一礼,正色道:“末将醒的了。”
说着,珍而重之的把那帖子收了起来。
刘若宰呵呵一笑,净了手,笑道:“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官衙中粮草通判,纪长风,字大敏。”
他又指了指董策:“这位是董策董二郎,你当听过他的名字。”
“是,如雷贯耳。”纪长风点点头,向董策笑了笑,拱手道:“董大人有礼,在下可是久仰董大人声名啊!”
“见过纪大人。”他却是非常客气,董策也赶紧还礼,虽说他这个百户官和人家这个粮草通判都是六品官,但是文武殊途,其中地位差距可是非常大。一般来说,一地兵备道下面的通判足有权节制一地,临时指挥三五个千总。
他这个区区百户,又算得什么?
而且他心中有些疑惑,此时文官大都敌视鄙夷武将,为何这纪长风对自己这般友善?着实是异数。
“编练新军之事,筹备的怎么样了?”
刘若宰淡淡问道。
“驻屯之地已经选定,实地查看过了,剩下的便是雇佣匠户,计算须得多少石料,木料,多少砖瓦夯土才能够重新修好。末将已经招募了五十七户百姓,都是上一次被那些马贼劫掠之后无家可归的灾民,现在正在开挖沟渠,烧荒垦地,捕鱼造船。”招募流民的告示,方圆百里的府县城池,并村镇堡寨基本上都贴了,想来这数日间就有消息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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