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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时光便随着记忆,带着她们俩,拨开低沉的云雾,跨越飘着麦香的原野,顺着微风,飘向那个八年前的乡村校园。
那时的韩静诺,因为爸妈工作的原因,就寄宿在乡下爷爷奶奶家。何歆然跟韩静诺是小时候一起玩儿过家家长大的,所以也跟着过来了,她们在这里在上了两年高中。
从宝蓝色的天空向下俯瞰,首先看到的便是一个坐在林荫的台阶上背英文的娇小女生,长长乱乱的枯黄头发,虽然穿着蓝色的碎花裙子,却全然没有淑女样子。她抬着头望着蓝天哇啦哇啦大声背着“excellent,excellent,极好的,极好的……”不知究竟是否记住了,反正就是一遍又一遍,脑袋晃晃,怡然自得。
这便是刘明瑞了。
坐姿不雅的她,伸出两条腿占了快一米的距离。结果……结果……嗯……是的,一瞬间的事,绊倒了优雅走过的何歆然。
身旁的韩静诺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画面,认识何歆然这么久,即使是在初中就穿着小高跟的她也从没摔过,而现在竟趴在地上,荷花图纹的白色连衣裙一片狼藉。韩静诺一边赶紧搀扶何歆然起来,观望四周是否有人看到,一边向吓得说不出话的刘明瑞投去悲悯的目光,那眼神像是在说gameover。这是后来她们聚在一起玩笑谈论英勇事迹的时候说的,说她当时有多恐慌,能够说出gameover,可见刘明瑞的英语已经有所顿悟。
而当时,被扶起来的何歆然眼前一阵小鸟飞过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我问你,excellent是什么意思?”而刘明瑞的回答,让在场所有人都几乎当场昏死过去,她说,“啊……啊?我……我……忘了”
“你不是刚才一直在背嘛,声音大得十公里之外都能听见,怎么会忘了,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韩静诺显然当时对她的感觉就只有一个字“笨”。
“不是,我数学很好,还一直代表咱学校参加全国竞赛,就是英语……”她的头都快低到自己怀里了。就在这时何歆然突然大叫:“你是刘明瑞吧?对吧对吧?”被人知道名字还真是意外之喜,“怎么会?”稍稍抬起头,这时的韩静诺和何歆然表现得异常激动,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看着何歆然拉着刘明瑞的手激动得晃来晃去,韩静诺就解释了,“你的名字谁不知道啊,刚刚在全国数学竞赛中拿了第二名,学校把你的大名挂的到处都是,而且就差第一名0.5分,听我爸说第一名可能是托了关系的,你也别介意。”
“嗯,就是就是。”何歆然也忙点头附和着。知道自己声名远播,刘明瑞显然很难为情,一直玩弄着衣角,然后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赶紧又连声说对不起。
“小事情,小事情,不过作为补偿你必须帮我们一个忙。”韩静诺抢先说道,然后对着何歆然相互一笑,空气中瞬间溢满了诡异的气氛。乱了分寸的刘明瑞有点害怕,想着若是赔钱,她是除了这星期的生活费是一点剩余都没有了,况且那件衣服看起来很贵……韩静诺说道:“放心,不会让你为难的,你就辅导我俩数学吧。这个夏天结束我们就要去美国念书了,那里对数学要求很高。而我们可以教你英语,作为回礼。”
“对啊对啊。何歆然显然对眼前这位衣着朴素,且数学excellent的女生有分外的好感,拉着她的手就是不放。而这边的刘明瑞更是欣喜得不成样子,只是傻笑。
“对了,你好,我叫韩静诺,她是……”
“何歆然!”还不等她说完,何歆然就连忙抢着说。这下刘明瑞可是又惊又喜,韩静诺,何歆然,这两个名字,她可是知道的。她们爸妈是世交,都经营着巨大的企业,她们从小在美国长大,说得一口流利英文。同时又伤感着自己永远没有这样的机会。
就这样,刘明瑞,何歆然,韩静诺,度过了整个阳光耀眼的暑假。数学天才和英文天才的友谊就在这一个单词,一句英语和一个公式,一个习题的碰撞中酝酿出来了。
接下来事情就如大家想象中那样,高三那年刘明瑞转到了洛阳市里最好的高中,用奖学金应付着学校各种开支。这时的她已经不再为英语苦恼了,各门课程在学校所向披靡,独孤求败。至于她女汉子的举止,不用多说,看看现在她翘着的头发上不知在哪里粘的纸屑你了解了。而韩静诺,何歆然也按计划去了国外。刘明瑞不亏是数学天才,高分的数学成绩给了面试官极好的印象。本以为那次的依依惜别会成为永恒,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相遇已经是幸运,更别说在一个夏天就成为相惜的闺蜜。离别的时候她们都像对方保证,“会有机会再见的”至少刘明瑞从来没敢这么想过,或者说想过,但没觉得会成真,离开她们她就又恢复了独行侠的生活。
人生就是这样,有无数人会在你的生命中走过,留下足迹,然后不等你刻骨铭心就匆匆走过。而还有一些人,你会有两次的遇见,或者是你的步子加快,赶上了他们,又或者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无数的遇见,离开。离开,再遇见。
刘明瑞其实一直在等,等过了三年高中,等过了四年大学,在外人看来,她沉浸在仅有的美好回忆不能自拔,可当她在青禾研究学院的大门前看到何歆然的那一刹那,她知道,她等到了。
人就是这样,看着愚笨的人做着愚笨的事,感到一阵惋惜和不值,甚至嘲笑,可当他真的得到了别人钦羡的东西,所有的非议都会烟消云散。也包括满心脏的孤独和寂寥。在最美好的时光遇见了最美好的人,没有人能够轻易忘却,刘明瑞也不能。
她埋怨过自己的出身不能给她和她们一起远走的条件,也怨恨过她最珍贵的为何总要被人剥夺,甚至怀疑她们对自己的感情是否与她对她们的感情一样炽热。
她是孤独的旅行者,她一直在走,可她等到了。
杜拉斯说,人一开始回忆,就开始变老了。刘明瑞却不信,她的青春停留在那个最美好的年纪,可那份回忆一直都在,所以不曾失去什么。为一份真挚的爱情,可以等,为一份真挚的友情,可以等。
情感是最不受控制的东西,也无需控制,想做,便去做。
5
还记得,去年的某一天里,刘明瑞再也压抑不了内心的好奇心,进行了和何歆然的这样一段对话。
“对了,静诺呢?怎么没见她一起来?”
“哦,她就跟我在那儿呆了一年,突然说家里有事就回国了,什么话也没留下。”何歆然一脸不安。
刘明瑞继续追问,“你没有联系她吗?”
“联系不上。我爸说,她爸爸公司出了状况,他曾在公司危机会议上看见过以董事身份出席的静诺,之后就没音讯了。”她话语冷静,却全是压抑的平静。
“静诺家出了问题,歆然你爸爸就帮不上什么忙吗?”刘明瑞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对不起,我没什么别的意思。”
“没什么。我和静诺不一样,她爸爸从小就在公司管理上培养她,我不懂公司的事。听我爸说,静诺爸爸骗走了我家公司三亿资金,我们已经帮不上什么了。”她还是冷冷的语调,“她就那么走了,即使她回来,我也不会原谅她的。”
刚见到韩静诺的时候,她和面前的何歆然一样高贵美丽。穿着乳白色的蕾丝裙,像是只优雅的白天鹅,直直的黑发一直垂到腰际,就是电视里的贵族小姐。她们从小就都跟着爸爸,游走于各种晚宴场所。在认识她们之前,刘明瑞总认为这样的上流社会就是虚幻出来的,一个人怎么能过上那样像梦一样的生活。而当时只看到她的光鲜,没想到还要为世家生意牵连,落到必须消失的地步。
窗内的人,羡慕着窗外的蝴蝶有美丽的翅膀;窗外的蝴蝶,羡慕窗内的人有漫长的生命。林中的伐木人,羡慕林外的一片歌舞升平;林外的人,羡慕林中的伐木人能拥有片片绿荫。
静诺,我羡慕你的曾经,而你是否又在羡慕我贫穷下的自由。
第四章(秋天在每个人心里都刮过风)
1
已经十一月了,秋意与日俱增。刚起床走到阳台,凉风就嗖嗖在身上乱窜,瞬间体温骤降,一阵哆嗦。清晨窗户玻璃内侧已经出现了一层白雾,用手指在冰凉的玻璃上轻轻划过,指尖掠过的地方,隐隐约约显现出太阳的轮廓。他心想,估计今天太阳不会出来了吧。
“起床了吗,上午有课吗,陪我去买衣服吧,天冷了顺便给你买件暖和点儿的。”是何歆然的声音。
“嗯,起了。没有课。我先去打球,回来就陪你去。还有,我有衣服,就先不用买了。”徐俊申挂了何歆然的电话,就匆匆赶往楼下的篮球场。
天气真的是愈来愈冷了,大片大片的叶子已经黄了半截。冰冷的路面上更是堆满了被北风扫掠的枯叶,它们卷在他的鞋面上,扑在他的身上,有的就直接迎在他的面上,划得一阵生疼。他也不顾,就还是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迎着风,大步往前走着。
男生大部分都爱运动,身体火力大,女生们穿长袖的时候,他们还穿着无袖的短衫。可再火热的男生也抵不过这大自然无情的凉度,所以这样的天气,大部分男生都选择了躲在被窝里。那么大的篮球场,整个暴露在还不明朗的天空下,以前打球总嫌它小,可现在它显得异常空旷。冷空气从四面包围它,站在里面,骨头都冻得发凉。
刚到入口,就看到一个人哆哆嗦嗦,竖在那里,黑色风衣在风中凌乱,衣服上的帽子把整个脑袋都包了进去。徐俊申径直走了过去。
“你还真来啊,这么冷的天。”黑衣人搓搓手,先发话了。徐俊申嘴角一咧:“我是来看看,要是你没来,我就走了。”
黑衣人扯了扯帽子,露出笑脸来,是项星辉。“呵,我也是。可见咱哥俩脾气一样,臭味相投。你怎么穿这么少,你家那位舍得你冻着?”只见徐俊申外面一件灰色薄外套,白皙的颈部,棱角分明的锁骨都暴露在里面那层薄衫之外,脸部线条整个就已经僵了起来。“她说要给我买衣服,我说有,拒绝了。”
“何歆然要是见你这幅冻惨的德行,肯定还要揪着你去,回头拿我的衣服应付过去就行了。好了,不多说,打球去。”项星辉拍着徐俊申的肩膀,就随手把手上的围巾扯到他的脖子上,“省得你冻死在这儿,何歆然又饶不了我。”徐俊申一阵悲惨的央求:“真的要打啊,我是冻得手脚都伸不开了。”
“又不是在这儿打,我刚要了体育馆里篮球馆的钥匙,那里暖和。”说着项星辉就跑在了前边。徐俊申心里一阵苦笑,居然要到了钥匙,也不知道他是几点到的。既然都有钥匙了,还在风里挨冻,真不知道他这个少爷是真是假。徐俊申一回头,看着项星辉跑远了,就很快赶在风里,追了过去。
与此同时,太阳也露出脸了,徐俊申边跑边往东方天际看去,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以最微妙的角度斜射在地平线上,空气依旧寒冷,他闭了一下眼,嘴角就微微向上,笑了起来,他仿佛闻到了阳光的温度。
2
女生宿舍的一个窗户里,也站立着一个迎接阳光的女生,她微笑着,她不仅爱着清晨的味道,还爱着视野之下那个在光辉里奔跑的男生。
刘明瑞并未告诉何歆然,韩静诺已经回来了,这是韩静诺的请求。她知道她们之间的误会太深,突然出现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可刘明瑞还是抓破脑袋在想办法,好让这份支离破碎的友谊回归原状。
一向自觉上早自习,并且战斗力满格的刘明瑞,今天算是破天荒地呆坐着。只见她手指捏着笔的一端,另一端咬在嘴里,笔记本无辜地平摊在课桌上,却一个字也没看,胳膊肘把本子的边缘都蹭皱了,也不注意。不过她也知道了另一个秘密,那就是开学第一天那个来自美国的电话就是韩静诺打的。至于她打过来又不说话的原因,她想是不是自己当时叫了何歆然的名字。
这个自习,还真是漫长啊。她单手拖着下巴,神情迷离,看着窗外衣服裹得紧紧的,匆匆走过的人群,心绪就飘在外面,和风一起,游荡了起来。
3
而在教学楼外,遥远的一角,那个空荡荡的空间里,回荡着阵阵轰隆,是球着地的声音。两个衣衫单薄却挥汗如雨的男生,在木质地板上快速移动着步子。
项星辉伸展着结实有力的左臂,紧紧防着身后等待时机的徐俊申,接着就是一个急速的右后转身。带着一声巨大的拍击声,一个漂亮的弹跳,只见球在空中翻转着身子,然后以最佳的弧度撞上了栏板。一阵虚惊后,又乖乖地钻进球筐。
“好球!”徐俊申的声音和旋转的球同时落地。项星辉就从远处走过来,边走边讲:“刚接了电话,昨天咱们班刚转来的那个男生,叫齐洛溪的,说是今晚要请客,你去吗?”当然徐俊申对这个齐洛溪的名字非常陌生,因为他已经翘了两周的医生素养的课,和何歆然一块儿看了电影。看徐俊申没反应,他就又加了一句,“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去了,本来也不想去。”
“算了,去吧,名字倒是好听,像个女生的名字,估计长得也差不了多少。”徐俊申想了一阵才作答,虽然考虑到何歆然可能会不乐意,但是想到每天都和她在一起,对班里的人不管不问也终究不好,所以就答应了。项星辉故意弄出嘲弄的语气,、:“算了吧你,纵使他再帅,你也不会主动交他这个朋友。你就是闷,非要围着何歆然一个人转。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瞧着项星辉却一脸沉闷,他轻笑地说:“一个人闷着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还有你一个朋友。”
这样的话在项星辉听来,并不觉得好笑,甚至有些难过。“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也不说明原因,项星辉就跑了出去,步子有些沉重。留下徐俊申一人,搞不清名堂,就索性坐了下来。
记忆是个奇怪的东西,总是稍稍触碰它,它就会一泻如注,全部摊在你面前,所有的点点滴滴,一览无余。而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这种奇幻的反应会更加敏感,易拨动。众所周知,项星辉,徐俊申是学校有名的篮球健将,私下里更是最要好的铁哥们。项星辉之于徐俊申,犹如何歆然之于刘明瑞。可他们认识的时间要远比人们想到的要长远,关于这点,恐怕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那是大学时代最后的一个暑假了,徐俊申提着行李,匆忙赶在通往火车站的最后一班公交上。直到上了车,才意识到零钱放在另一件外套口袋里了,而那个外套就刚好锁在面前这个笨重的行李箱里,顿时感觉情况不妙。把身上的口袋翻了个遍,奇迹没发生,没找到一分钱来。
“不用找了,我帮你付了。你是徐俊申吧,我叫项星辉,咱们同校,我也在青禾。你可能不记得了,我们打过比赛的。”这便是最初的相识。随后,一路上寒暄,问了彼此将来的打算。徐俊申说要考青禾研究生院,项星辉说他也是。之后就分道扬镳,徐俊申往火车站走,项星辉就坐在洛阳站的长椅上,等着司机来接。
世事变化就是微妙的不可言喻,说着我还会回来的,可留下的只有无望苦等的守候。可原来,彼此说着再见,就真的会有再次相见的那天。
徐俊申躺在地板上,想着想着就累得睡着了,一觉醒来太阳已经高照了,估计有九点吧。周围还是一个人都没有,项星辉还是影子都没见,只是多了两个东西。
一件海蓝色风衣,一条短信:你就穿我这件,就跟何歆然说是你买的。不要忘了晚上的饭局。徐俊申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就往外走去了。
打开门,阳光就铺天盖地,把他包围了起来,仰起头,他说,可真暖和。
4
丹尼斯购物中心,它熙熙攘攘,这个城市的夜生活已经开始了。
何歆然挽着徐俊申的胳膊,徐俊申提着大包小包,两个人彼此靠着身体,一起站在向一楼缓缓移动的电梯上。纸袋里是一件黑色的羽绒外套,一双咖啡色的短靴,当然这都是何歆然的东西。但是从这个画面也可以看出,徐俊申穿着从项星辉那里借来的宝蓝色风衣,成功起到作用,善意的谎言说服了何歆然。
大厅里的钟摆已经显示七点了,从今天的气温来看,已经算是冬天了,黑夜到来的更早了,巨大旋转门外的黑色,不断随着人流逼进来。对于商家来说,白天的销售只能算是副业,而现在才是真正日进斗金的黄金时间。瞧着豪华的金色购物商城里还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不断有人成群结队,从巨大的黑幕中走来,和迎面走来的徐俊申笑脸相迎,就继续往灯光明亮的大厅内走去,倚靠在电梯的扶手上,慢慢向上。
这下何歆然就不乐意了,“你看那个女生眼睛都恨不得粘在你身上,你的脸也是给我一个人看的,她们多看一眼我心里就不舒服。”徐俊申见到这场面就不禁笑了,“我和她们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因此她们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能整天和我在一起的,也只有你了。”
听了这话,何歆然一下子小女生的小心思就都跑出来了,笑嘻嘻地说:“那你今晚要背着我回去。”其实要说背回去也不是难事,毕竟学校距离丹尼斯并不远,何歆然又是一个体重似羽毛的女生,况且徐俊申背着她回学校也不是一次了,可面对每次都只会提同一个要求的何歆然,徐俊申心里还是一阵觉得可爱。
她的样子也真的没有贵小姐家的傲气,都是二十多的人了,还是一副天真得要命的模样。这让他也心里舒服好多,可他还是拒绝了这份娇嗔可爱的请求,“今天可不行,咱班不是刚来了转校生嘛。”
“是齐洛溪吧?”何歆然接着他的话尾脱口而出。
“怎么,你认识?可别忘了是你拉着我去看电影我才错过了,我都没见过,你就认识了。说,是不是瞧着他好看就去搭讪了?”徐俊申当然知道他面前的这个女生不会这么做,可还是用手捏着何歆然通红的鼻尖,假嗔地质问着。
“哪会啊,我这么温柔美丽大方,是他先来搭讪我的好不好。好啦,不跟你不正经了,听说人家有女朋友的,只是可能碰巧,那天就问我你去哪里了。我说要给你打个电话,他也不让。”
“那我可要好好认识一下。今晚要吃饭,刚刚星辉打话说就在附近,要不你先打车回去?”徐俊申知道何歆然是不会要求和他一起出席这样的场合的,因为她讨厌酒的味道,更不想看到徐俊申喝酒,但这样的应酬又是少不了的,所以她也能稍稍体谅。何歆然无奈叹了叹气,“那好吧,你少喝点,早点回来。还有,记得不要让别的女生碰你。”
“好了,知道啦。”徐俊申又轻轻抱了抱她,就送她上了门口的计程车,东西也一并塞在车里。很快车子就在满路的霓虹闪耀下,消失了踪迹。
车里的何歆然把刚刚徐俊申握过的手,贴在脸上,心口一阵温暖。徐俊申则站立在大厦门口,不断搓着双手,裹紧风衣,口中的热气刚遇上空气就变成了白色的烟雾,真冷啊。时不时地,他会往身后看,因为就在刚才,他一直感觉有个人在身后盯着他看。可转身后,也没发现有可疑的影子。还有就是在刚才,下电梯的时候,偶然觉得人群中那个似曾相识的女生面孔,一眨眼却又不见了。他想了好久,也还是没有任何头绪,就对着双手哈了一口热气,又双手放在两侧的口袋里,索性不想了,继续在来往行人中认真搜索项星辉的身影。
五分钟后,就在徐俊申到处张望的时候,项星辉发现了徐俊申,因为徐俊申今天穿的是他的衣服。可并没有看到叫齐洛溪的,他解释说,已经在顶楼的饭店里等着了。于是两人就一同走进了刚出来的大厦。
徐俊申只知道这个大厦很高,只有把脑袋仰望个一百八十度角才能隐隐约约看到耸入云端的楼顶,至于究竟有多少层,恐怕也没有人愿意数,谁也不会无聊到这种地步,去让这眼花缭乱的楼层毁掉自己的眼睛。他最高只到过第九层,因为从第二层一直到第九层是衣服商城,何歆然衣服经常在这里买。而更上面是做什么用的,他并不知晓。
和项星辉一起站在密闭的电梯间里,数着不断增加的数字,“不用数啦,我们要去十一层,就快到了。”这个项星辉好像总能猜到他的想法。其实以前即使是他们俩在一块儿吃饭也没到过这么高端的地方,也就是在学校附近的小饭店里吃个饭,唱个歌。可这样的感觉,总是让徐俊申感到轻松,他不是公子哥,他享受那份简单的就像是一张没有华丽色彩,只是寥寥几笔画成的素纸。而这个项星辉就像是那只碳素笔,总是给他创造出这样的感觉来。
5
他们站在门外,项星辉胳膊随意搭在徐俊申肩上,拉开面前红色的雕花木门,就到了目的地了。徐俊申是个骨子里内敛的人,别看他整天和周边人在一块儿打得火热,要是和不熟悉的人说话也会像个女生一样,拘谨害羞,不自然。
推开门,出乎意料,屋内竟比屋外要黯哑好多,并没有徐俊申想象中雪亮的灯光,而是满屋透着鹅黄的昏晕。这让徐俊申感到不舒服,要是跟项星辉吃饭,有这样的氛围也就罢了,毕竟是整天在一起的朋友。可现在,这样的灯光也过于熟悉,甚至暧昧了。来见素未谋面的人,还是应该在雪亮的环境下了解比较好,徐俊申心里想着,随便坐下。
“你好,我是齐洛溪,初次见面。”听到声音,徐俊申这才注意到视线前方,方形桌子那边有个人,是个年纪相仿的俊朗男生,眼睛深邃而清澈,像是颗黑色的宝石,一头棕色的短发衬托着干净的面庞,刚毅的脸部线条在昏暗的氛围下有光线轻轻划过。
徐俊申一边望着齐洛溪,一边赶紧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徐俊申,不好意思,你来那天我正好有事没见着,刚来还适应吗。你的人还真是跟你的名字一样啊,像一条清澈的溪流。”那边就笑着回答:“你谬赞了,你的名字,俊申,才是有志青年的意味,这年头像你这种长得又帅,学业有成的有为青年可不多了。我们这种顶多就是混了日子。”
这两人就只顾着自己介绍,被冷落到一边的项星辉,听着这话,感到一阵不妙。这新来的倒把自己的风头抢了,就赶紧插上话,“瞧你们好不容易解放出来,说个话还带着官味儿,互相夸个没完,弄得感觉生疏不少。还溪流呢,我跟你哥们儿这么久,也就我跟你说过这样文艺的话,你这个人,是半点温情都不分给朋友,可真残忍呐。”
这下徐俊申就有点生气了,一方面心里想着你这个人什么时候说过文艺的话了,还嫌我不温情。另一方面觉得项星辉也太过自然了吧,对这个刚认识没多久的齐洛溪就跟和自己一块儿一样熟悉了。话还没出口,齐洛溪就叫服务生点了菜,吃饭之余,几个人就真的聊开了,就像是相处几年的好友。这个齐洛溪虽然看起来安静,甚至有些冷冷的,却也是在朋友面前能畅所欲言的人,比想象中的要随和太多。
当得知两星期前项星辉让齐洛溪加入了他们的篮球队,那是齐洛溪刚来的那天,徐俊申冲项星辉埋怨起来,“原来你们俩早就认识了,合着就我不知道啊?”项星辉说道:“你就顾着你的恩爱,哪里想得着还有我这个兄弟。他刚来那天是我帮你接待的,还不知足。”徐俊申就一脸笑,“好,我的错,今晚就多替你喝几杯算是赔罪加道谢。”这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虽然这大家只有两个人。
齐洛溪看着徐俊申,项星辉,不禁脱口而出,“你们俩感情可真好。”这让徐俊申听得心里一阵发麻,差点把口里的酒喷出来,齐洛溪的口气分明就好像是在对着一对情侣说的话。可接下来项星辉的话更让他无处藏身,只见项星辉听了齐洛溪的感慨,就异常冷静地问道,“那你有女朋友吗?”这句话在徐俊申看来怎么就接的那么别扭。
“有啊,她这次和我一块儿回来的,名叫韩静诺,以后有机会认识。”
“哎哎,你这贵公子又朝三暮四了,你身边一个就够了,可不要打人家女朋友的主意。”徐俊申看到项星辉认真的样子,就调侃他。没想到项星辉就嘻嘻地不怀好意地把脸凑了过来,两个人的面颊只相差两公分,笑眯眯地说,“我身边是有一个,但她可不是我生命的全部。那你的全部呢?”
虽然他们平时也是你追我打,整天身体揪扯在一起,但在这样安静地氛围下,他黑色的眼睛静静盯着徐俊申的眼睛看,就仿佛要看到他的心里去。徐俊申心里一阵紧张,因为在他的黑色瞳孔里也看到了自己,而估计,自己的眼睛里也装着项星辉的脸颊吧。其实徐俊申眼里此时的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个温柔的女人。在这么寒冷的夜里,却依然有着温暖火热的心,那双直视自己的眼睛迷人清澈,像是装进了秋水,跳动着感情,而那白皙的肤色就如温润的玉一样让人舒心。看着众人一脸期待,等待他把话赶紧说完,于是索性徐俊申就自言自语讲起来:“我没有全部,但我有何歆然。”他是意思不就是何歆然是他的一切吗!旁边的两个人顿时都变了脸。
齐洛溪低头沉默,像是在想什么。而要说这世界上最可怕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这就是项星辉此时的状态,刚才还兴致勃勃的,现在也是不说话,一杯又一杯的酒就不停地往嘴里灌酒,就如喝水一般。
“你居然把一个女人看得这么重?你说说你现在跟一个被包养的小白脸有什么区别!你徐俊申就是个十足的笨蛋,你从不明白自己的心,你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被家人一脚踹出来,一句话也不讲。你以为什么都不说就代表什么也没发生吗?朋友,兄弟是用来干嘛的,我告诉你!不是用来消遣的!”项星辉激动地大喊着,身子也站不稳,估计是醉了。
而身旁的徐俊申呆住了,他们之间很少出现争吵,还从来没听到项星辉讲过这样的话,心里却不知怎么回事一阵绞痛,就像是无数针刺从自己身体里往外挣扎,扎透了血肉,身心瞬时间全部发疼,也失去了理智:“疯了吧你,喝多了吧,冲我嚷嚷什么!”
“我是疯了,我是喝多了,我就是个傻子,行了吧。亏我还当你是这么长时间的兄弟,你什么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你可真自私。你的心里就只有何歆然,何歆然,别人在你眼里就是空气,空气!”那边的项星辉还是一阵闹嚎。
6
这个巨大的房间空旷的有些发冷,灯光的阴暗瞬间成了情绪发酵爆发的催化剂,声音在各种感情中碰撞交织,揪扯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酒的味道弥漫进每个人的口腔,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喝着自己的酒,在别人面前想着自己的事,不知不觉酒喝多了,所有的热烈都会化成浓浓的酒,倾洒出来。这里从一开始就不是个适合吃饭的场所,步子迈进去的第一刻,就暗示了会有这样无法收场的结局。
徐俊申不明白为何项星辉会突然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心里全是憋屈,也是一肚子火,而只有旁观者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齐洛溪在几天前的夜里就知道了一切,在徐俊申来见到他之前,项星辉呢就已经跟他吃过饭聊过了。他当时很惊讶项星辉会对刚认识的他说那么多,现在想来可能项星辉一个人承受得太多了吧。按照项星辉的性格来说,他应该是个朋友一大堆的人,性格也应该是万分的洒脱,可他却就是在徐俊申这个事上怎么也抹不开弯。
徐俊申确实是个自私的人。齐洛溪强忍着内心的挣扎,也想替项星辉向徐俊申说明这一切,可他想起项星辉那晚的话,也就默默忍着了。
那天也是在这个屋子里喝的酒,醉醺醺的项星辉一边往嘴里不停灌着酒水,一边跟旁边的齐洛溪口齿不清讲着一个故事。那是个有点悲惨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有三个,他自己、徐俊申、另一个就是徐俊申的女朋友何歆然。早在研究生报道的第一天,项星辉在那个下午就被邀请喝了茶。邀请人是leasure董事长何盛世。那个发福的中年男人,看惯了商场的尔虞我诈,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就对他说,“我希望你能在他们之间插一脚,你知道原因,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这么大的产业,将来交给一个外人。”
项星辉听语气就知道这所谓的“他们”指的就是何歆然和徐俊申。这个老古董,从年轻拼到现在,心里霸气得很,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他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农村小伙儿。项星辉也干脆:“要是我不愿意呢?”
中年男人自信满满地给他递过一杯酒:“你父亲在洛阳的另一个招标项目正在进行,本来就势在必得了,只可惜有我在,他就不可能赢。”
“那可不一定。”
“你要是想冒这个险,我愿意奉陪,这对我来说是场只赚不赔的买卖。我不会有任何损失。至于你父亲,我可就说不定了,他的项目已经接收了各方的投资,其中一大半是我的。要是这次项目没拿下来,我可不能保证‘威格’漫画龙头的宝座会如何。”
“你要挟我?”
“不是要挟,是邀请,邀请你成为我家的女婿。对你来说也是件好事。你父亲也会很乐意的。”
“何伯伯,你放过他们吧。我有喜欢的人。”项星辉态度当场软了下来。
“喜欢的?谁?难不成还是我过世的大女儿?都六年了,你可真痴情。你喜欢的不一定就能真的跟你在一起生活,你和我女儿何歆美就是例子。”
何歆美。好久没听到有人说起这个名字了。项星辉解释道:“徐俊申是个能陪何歆然走到最后的人的。”
“哦~那个人叫徐俊申啊。那我就双管齐下,不能只从你这里下手了”这个中年男人抽出皮夹,拿出两张,拍在桌子上,示意服务生结账,自己就径直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冲他稳稳说道,“看在你叫了我几年何伯伯的份上,我也告诉你个道理,爱情不能当饭吃,它什么也给不了你。何歆然是何歆美的妹妹,你会喜欢上她的。”
本以为对于这件事只要搁置不理,一切就都会平静下来,没想到,一个月后徐俊申因为成绩出色而享有的免学费的优待,被莫名顶替了。项星辉没有告诉徐俊申这件事,自己帮他交了一年的学费。
这就是事情的原委。讲到故事最后,他说:“徐俊申他一个人经受不了这些,这故事既然是我自己开始的,就必须由我亲手结束。”
想到这里,齐洛溪放弃了心里最初的打算,于是说道:“俊申,你也喝醉了,我先把你送回去,待会儿再把星辉接回去。”徐俊申还是拉着项星辉的胳膊要说法,刚才的酒劲儿混着怒火和不满,在化学作用下一下子浓烈起来,让徐俊申也支撑不住身体了,说话也含含糊糊,“不行,你走吧,我不回去,他不给我说清楚我死也不回去。”
齐洛溪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望了望还在争执的两个人,没有继续劝说下去。他把服务生叫来,撤了饭菜,付了帐,又找人把他们拖上电梯,送到第二十五层的宾馆,一人一个房间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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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很素雅的卧室,大大的床上铺着星星点点紫色花纹的床单,还有个一人高的玻璃窗户,那白色的窗纱在月光下微微浮动。今晚月亮很亮,星星们却闪着微弱的光,一不小心就会看不见它们的行踪,星星实在太暗了,所以它们似乎很悲伤。这是半夜醒来,徐俊申看到的景象。
刚醒来的他,第一时间并没有考虑自己是如何醉掉,如何躺在这里,齐洛溪现在在哪儿,项星辉在哪儿。他醒来时,四处幽暗,没有灯光,甚至窗外就只有安稳的月亮,没有人群的拥闹,没有车驰的尾音,就像是在一个没有人迹的丛林里,此时的他感到一阵放松,有一种想要死在这儿的冲动。
这里是丹尼斯大厦的第二十五层,这里被上下几十层的厚重楼层双面夹击,看似不堪重负,却有最得意的感觉。从这里仰望天空,不会觉得星星太近而产生恐惧感,能产生和星星若近若离感觉的地方,就在这个高度;同时也不会因为离地面太远而产生自此剥离人间的痛苦感,因为地面上流光溢彩的一片繁华,在他心里不过是一片飘渺的浮华,是一把金色的枷锁。
洛阳,不是中国最繁华的地方,可还是有人会爱它爱得要死。它从厚重的历史尘埃中爬出,在古城的废墟上兴起,它曾经有着令国人痴迷向往的最鼎盛的文化。虽然古老的洛阳早已在生命的长河中死去,可人们对它的顶礼膜拜并没有因此减弱,因为他们并不相信洛阳会死这个事实,就如他们不相信没有金钱依然可以过得很好这个论调一样。正是有这样的一批人存在,所以洛阳的繁华在人们心中慢慢重建,也在现存的世界里,用现代人的方式还原着热闹的洛阳城。
现在的他们,甘心在这座城里做最卑微的尘埃,他们在这样的夜里忍着心里的痛苦,大声哭喊还要坚持在流光里翻涌,这种感觉比那种在物质和文明都高度发达的城堡里,理所应当接受这个城市的繁华,要过瘾的太多。
痛与乐的交织,才是这世界应有的节奏和状态。
徐俊申背对着窗沿,静静躺着,可心里却突然感觉身后窗户外的天幕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于是就翻了个身,果然看到了在月亮身边依旧闪亮的一颗。徐俊申微微笑了,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不需用眼睛看,只用感觉,只用和星星之间的感应,就可以准确找到它的位置。
想到这里,徐俊申就想起了何歆然,一直感觉她就在不远处,因为,她就是最亮的那一颗。遇到何歆然之前,他过着一种生活,遇到她之后,他过上了另一种生活。
记忆突然被凄冷唤醒,已经很模糊的碎片,又被很清晰地记起。徐俊申记得,在某一时刻,她穿着长裙,散着长发,站在青禾大学的门口,借着微弱的鹅黄路灯,向慢慢走过来的他招手。
“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动。”她这样大声喊着。他就停了步子问为什么。
“因为是我先追你的,所以在这条路上我要走的多一些。”她边说边走,低着头看着自己移动的双脚,一步一步,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认真,直到眼睛里映出了另一个人的鞋子,她就停下,然后抬起头,她问:“徐俊申,你喜欢我吗?”
他点点头。她开心得像个孩子。那画面就在徐俊申闭上的眼里,慢慢拼凑,直至成为闪动的影像。
可他第一次在心底接受何歆然,是在得知她偷偷帮他交了学费的时候。想到这里,徐俊申意识到了自己心里的一些东西,他有些感到恐惧,但随后就被脑海中的影子冲散了。现在他承认,他迷上了她给的爱情,可任何和金钱扯上的关系,都让他感到害怕,那是来自骨子里的卑微。
每个人在白天都会有意识,或是无意识带上各种各样的面具,掩藏得自己都误以为那真的就是自己的脸,只有夜里的自己是最真实的。一到黑夜,你的心脏,你的身体,都会在黑暗里赤裸,你所有掖藏的感情会在这一刻,代替全部的虚伪。
于是,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然后蒙在自己的脸上,很快就睡着了,他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第二天醒来,徐俊申还记得一些东西,但也本能地下意识地忘掉了一些东西。现在想来,要是他不忘掉,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
8
徐俊申是被耳边的电话声吵醒的,那边是他父亲的声音。“在那里过得好不好,能吃饱饭吗?”
“挺好的。”徐俊申早已湿了眼眶。他自上了研究生就没回过家了,算起来,大概都一年半了。
“我拿不出钱了,这次的学费你自己看着办吧,选择继续上还是出去工作,你都自己决定。你既然不愿意回家,就不回吧。你在外面也好好过,不要管我们了。”电话那头的父亲说话很平静,没有悲伤。
徐俊申是洛阳人,却是个在洛阳城墙边上生存的人。周围的男孩子都去打了工,挣了钱,父母也想让他去。可他去上了大学,干的是花钱的行当。好不容易毕了业,又钻进学校,上了研究生。他的父母其实很后悔让他上了学,可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徐俊申以前总会跟他们说一些学习上的东西,谈论一下关于某件事情的看法,但渐渐地,他发现他们之间那条鸿沟,随着他学到的东西的增加而更加不可跨越。他们对他的学习和思想并不感兴趣,只想着他能够早点稳定生活。徐俊申其实知道,他父母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他,可那温柔就像是一把柔软而锋利的剑,每次触碰,都会让他的心感到刺痛。
他不能成为父母眼中的好儿子,他只能成为自己。在一些旁观者看来,一个人不孝就基本上可以给这个人判死刑了,可他真的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孝,屈从?还是勇敢?在他最青春的年纪,他恨过父母,他说,这一切都是他们造成的。记得研究生离家那天,他含着泪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现在恨我了,当初帮我做选择的又是谁?
徐俊申选择上研究生,并不是为了多学知识,而是在寻找迷失的自己。当初都告诉他要一直在这条路上走,而到如今,他已经不知对错了。
挂了电话,徐俊申就发了一条短信:歆然,我想你了。晚上见。
第五章(被月光安慰的孩子)
1
项星辉醒来的时候,房间里还是一片漆黑,是因为窗帘拉上的缘故。偶尔有几缕阳光从窗户缝里钻进来,投出一束漂亮的光束,从角度来看,估计已经是正午了。而他除了隐隐约约记得昨晚对徐俊申发火的事情外,其他事情例如如何睡在这里都忘得干干净净。刚抬起头就感觉脑袋昏沉,疼得要死,心里想着可能是喝得太多了,就到处找水喝,可空荡荡的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无意中摸到手机,打开,有一条短信:我先走了,明天你们醒来再去学校吧,要是睡到下午,我会帮你们向教授请假的。另外,徐俊申在你隔壁的房间里。有什么不满还是尽早说了吧,都是兄弟,免得双方都为难。短信是昨晚齐洛溪发的。
读完短信,他就把窗帘全部拉开,阳光就铺天盖地全部洒了过来,整个房间就豁然开朗起来。随后他就又整个身子铺在床上,枕着自己的手臂,任由阳光照射着自己的面颊。此刻他面部表情似乎很坦然,很镇静,其实内心早已乱成了一团麻。
男生彼此之间的了解,远比女生了解的多。项星辉知道徐俊申的爱情,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徐俊申想摆脱一些东西,却在不知不觉中给自己加上了更多的东西。终有一天他会禁受不住的。可同样在爱情里经受不住的,何止只有他一个人,项星辉本人又何尝不是。
六年前何歆美躺在医院病床上,项星辉贴着她冰冷的脸颊,仿佛能感觉到她忍着全身的疼痛。她悄悄俯在项星辉耳朵旁边,说她还不想死。这样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当时何盛世那么骄傲的人,除了把钱扔在医院,无能为力。项星辉他当时蹲在地上就大哭。这个在青涩年纪陪他一起哭闹的女生,在一袭白布之下,悄悄离开了。自此之后,那恐怖的梦魇,她那躺在街头的样子,就一直在黑夜里挥之不去。
第二天新闻早报就报道了这样的消息:leasure公司董事长何盛世的千金何歆美,在街头意外遭受一辆出租车的碰撞,经抢救无效死亡。葬礼会在三天后如期进行。
一条马路,她站在那头,他站在那头,一个示意让她到这边来的招手,就把她一个人推向了另一个世界。
我应该到马路那边去的,到她那里。这样的假设回荡在他的脑海里,就和一只还未脱壳就被生生剥去一层层皮的茧一样疼。
一条斑马线的距离,竟有生死那么远。可真是呢,得到了再失去的滋味,是这世上最致命的毒。而如今,徐俊申也要经历这样的艰辛。绝对不能!
想到这里,项星辉匆忙穿上棉拖鞋,跑到门外,敲响了徐俊申的门。一分钟下来,也没有人应答。楼道里的服务生告诉他,这个房间的客人早上就已经走了。也是呢,在爱情里奔跑的两个人,第三个人怎么能赶得上。
2
就在这时,项星辉的手机响了,是徐俊申的声音:“你现在在哪儿?你小子趁我心情好,就抓紧时间,赶紧求我原谅。以后再也不能跟你一块儿喝酒了,省得看见你耍酒疯。”项星辉还是想坦白:“酒壮人胆,我酒后说的可都是实话。你最好弄清楚事实,何歆然你高攀不起!”这边徐俊申一下子安静下来:“我知道,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电话那头的项星辉似乎感觉到了徐俊申情绪的变化,甚至觉得他可能已经知道了什么,心里竟有些轻松开心。还不等项星辉询问,那边的徐俊申就又开口了,“你在哪儿。我心情有点糟,跟我打一场吧。”项星辉也不问事情原有,徐俊申不说他是不会强问的:“我马上就回去,等我半个小时,在篮球馆等我。”
项星辉是一路跑着回来的。听到徐俊申安稳的话,就让他的心静了下来,刚才还在纠结的种种都烟消云散。因为在项星辉看来,坦不坦白并不重要,说不说清楚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会成为最好的朋友,能够整天互相陪伴,却不会给他增添负担,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
3
今早何歆然刚起床就接了一个电话,一阵甜蜜的样子,挂了电话还又偷偷开心了好久,后来就说着要找徐俊申就出去了。刘明瑞意外地睡了懒觉,正午才爬出被窝。身子软软地趴在窗台上,头无力地支在巨大的玻璃上,好像随时会掉下来。
刘明瑞轻轻抬了抬眼皮,今天洛阳的天气还真是糟啊。上空一片灰蒙,像是有成千上万的烟雾弹在头顶上方刚刚爆炸,湿湿的空气里夹杂着尘埃,要是任由着空气包围着,这危害程度真的就如脸上涂了一层加了大量化学物品的劣质化妆品。
刘明瑞心想:估计刚出门的何歆然正捂着鼻子,低着头匆匆快步吧,她最讨厌这样脏的空气了。刘明瑞已经好长时间没遇上开心的事了,最近包围她的都是一阵阴郁。韩静诺自那天见了一面后再也没来上课,她自己在昨天不知怎么了,上课竟然睡了过去,还被讲师以她为例,把中国所有的研究生骂了一通。真的糟糕透顶。
今天一上午导师请假不来了,让学生自己看那本重得可以砸死人的《政治学理论在当代社会的应用》。刘明瑞虽然是个简单的小女生,但也十分感性,一天的天气如何基本上可以决定她一整天的心情了。看今天的天气,可想而知,现在的她就是心里一阵阴郁。昨天还立誓要把这本好几斤重的书背个滚瓜烂熟,今天就丝毫没有要读下去的欲望了。
她懒懒地趴在床上,拉上窗帘,整个房间就昏暗下来,一丝光亮也没有,好有晚上睡觉的感觉哦。于是刚起来没几分钟的她,索性把手机关了机,一股脑趴在枕头上,就又昏昏沉沉睡去了。也不管外面的世界。
其实,刘明瑞估计也是真的累了,她昨晚过了午夜才睡去。连续几天晚上,她都要熬夜来构思教授留下来的论文题目,在她的桌子上堆满了从图书馆里借来的各种专业书籍,还有论文思路的各种提纲。虽然学校图书馆对借书的数量有限制,每人只能同时借六本书,即使是这样也不能阻止刘明瑞发奋的步伐。何歆然也喜欢读书,但通常不借书,她只买书,所以刘明瑞索性就拿着何歆然的借书卡去借。
能这样费力的,也就只有刘明瑞这个学霸了。要是换做别人,也就是抱着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心态,先要毫不着急地疯玩一阵,非等到教授指着鼻子问,“你的论文还剩多少,三天后交给我。”的时候,才会挑灯夜战,用几天的时间,完成自己的“鸿篇巨制”。
研究生阶段并没有所谓的什么正式的考试,就是一学期一篇专业论文。刘明瑞每年的目标就是能写两篇高质量的论文,然后得到这年的奖学金。这里的奖学金一年一万多,比学费还要多太多,太诱人。而要想写出与众不同的深刻文章,临时抱佛脚是根本没戏的,所以她要从导师题目刚下发就开始准备,然后未来的好几个月,她就要在苦命地思考、写作和修改中度过。这就是她的生活。
刚上大学那会儿,那时候还没有何歆然陪在她身边,她就一个人独行侠似的,独来独往。有一天她和宿舍女生一起赶着往教室跑,距离讲师迈进教室只有五分钟了,她就喊着:“快点,咱们可别迟到了。”
女生A气喘吁吁,“对啊,赶快跑。”
女生B双手叉着腰,弯着身子,呼吸早就乱套了,“糟了,这下肯定赶不上了”
她正想安慰她们说,没事儿,赶得上的,赶得上的,却被接下来她们的对话呛了回去。
女生ABC,一句重叠着一句说着,“运气真背!这下肯定要坐到前排了,后面的位置一定早被别人占了。”“坐在前面,那个老头子肯定会提问我们,怎么办啊?”“要不咱们直接不去上课得了?”“不行不行,他指定会点名的。”“下次可一定要早点到教室,抢先把最后一排的位置占了……”
那边说得风生水起,忘乎所以,这边的刘明瑞早就铁青了脸。她憋着一脸的尴尬和怒火,加快了步子,发誓再也不要跟她们一块儿上课了。
在青禾大学的四年里,别人逛遍了各处景点,吃全了各地美食小吃,收发着来自中国版图各块的明信片和信件,橱柜里堆着各地的纪念品。她的固定场所只有一个,自习室。
春天了,是时候踏青了。她在自习室。
夏天了,该到海边踩沙滩,晒出健康小麦色皮肤了。她在自习室。
秋天了,北京的枫叶又染得大地一片鲜红。她在自习室。
冬天了,全宿舍去了哈尔滨冰雕节。她在自习室。
她也不是那么无趣的人,出去玩花费那么高,她舍不得。与其说舍不得,说提不起那份劲或许更为贴切。一个人把自己关久了,是不愿意走出来的。
她现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能有个何歆然整天陪着她就是最舒心的了。她不爱音乐,不爱画画,准确地说,她从未主动接触过音乐和绘画。有一次何歆然说她“你也太无趣了,除了偶尔看个电视剧,读个书,连个爱好都没有”,然后她就坦然说了一件往事。
她说:“你知道吗?曾经我们的村子里有个外地的老师办了个舞蹈班,到处在招学生,我很想去,但是被拒绝了。我母亲跟我说,学那干啥,咱学习好就行,别跟她们比。你别笑话我,我曾经还天真地梦想着自己能成为一名画家,还一直跟着电视里下午会播的绘画节目学画画,每周都要交给老师几张自己学着画的画。可每次我的分数都是全班最低的,我不知道理由。现在的我估计能猜到理由了,那个电视节目中绘画并不适合儿童,我学着画了好多类似灰色的森林,月光下的古城堡和城堡外立着十字架的坟墓,以及畸形的怪兽等等”。
“那个老师是不了解我的绘画风格,可能觉得太阴郁了,不像是小孩的作品。可我觉得我画的很棒,跟电视里的几乎一模一样。”她笑着说。
最后这些不切实际的梦想,都不了了之了。到了话尾,刘明瑞笑着说,“我妈说了,一好遮百丑嘛。”可她的眼睛里,却闪着泪光,她不知道自己这些年究竟是失去的多,还是得到的多,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无趣”的处境,是因为父母的偏见,还是自己的懦弱和不坚持。
“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已经不能改变了,我都走到这里了,只能继续往下走,没有回头路。说不定这也不是最坏的,谁会知道自己正在走的路是对是错,只有自己走了才知道,说不定我这条路还是很正确的。”她说这番话的时候,何歆然看到了她心里的颜色,那种孤独和寂寞,与她开朗阳光的外表极不相称。何歆然第一次看到了研究生身份下的刘明瑞,她在彷徨与迷茫的浓雾里,像是个迷路,却一直在找出路的孩子。她说着大人说的话,也就是在这时,何歆然也突然意识到,她们早就不是个孩子了,那些天真和烂漫在她们身上越来越少,仿佛虽然刚二十出头,而经历的一切早已让她足够苍老。对于上学这件事,不是人人都要走的,可一旦走了,就是不归路,只能一路走到黑。
4
何歆然回来,看到屋子里灯也没亮,就以为刘明瑞出去了。她就在自己的屋子里,进行着自己的秘密行动。她静静听着轻缓的音乐,慢慢舒展着身体,做着热身运动。她像一只姿态优美的白天鹅,轻轻舒展着羽翼。然后音乐又切换成舒缓的舞曲,她就一个人直起腰身,架起胳膊,轻抬起下巴,独自跳着新学的华尔兹。今晚她要跟徐俊申出去玩,她决定要和徐俊申跳这支舞,然后说服他一起参加一个月后的冬季舞会。
闭着眼,沉浸在浪漫的舞曲之中,等到她感到小腿酸疼,她才意识到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了。她给刘明瑞打电话,想要一起吃饭,可刘明瑞的电话已关机没响应。又打给徐俊申,可徐俊申告诉她,他刚才已经和项星辉在一起吃过了。她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是想到今晚的浪漫时刻,她就蹦蹦跳跳下楼去自己买了吃的。
何歆然回到宿舍大概在一点半,自早上匆匆离开宿舍就没看到刘明瑞,总觉得忘记了什么。而且刚才确认刘明瑞的电话也关了机,心里总还是不踏实。于是就到刘明瑞的房间,还是黑漆漆一片。何歆然刚打开灯,就看到厚厚的被子把刘明瑞裹得紧紧的,像一只即将焙烤的小猪。她心里一阵好笑,就冲着床上的“美味小猪”大喊:“盖得这么严实,你是想憋死在里面啊,还是说被窝里的空气好吃啊。”
见刘明瑞没反应,何歆然就踮着脚尖,轻轻爬到她的床边,计划要“调戏”这只懒猪一番。刚到床边,何歆然就差点滑倒,原因是踩到了刘明瑞掉在地上的那本厚重的书。都说这本书能要人命,看来不假啊。何歆然就一只手赶紧抓住桌子,支撑着摇晃得身体。而这下没想到,悲剧发生了,靠着墙竖着放的书就整个坍塌了,一本一本都滑了下来,掉在地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何歆然下意识地脸上挂满了乞求,悄悄往床上看去,准备迎接刘明瑞的痛击。可接下来持续的,还是死一样的寂静,整个房间里还是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好像就只有一个人在这里似的,这让她感到情况有些不对。
何歆然赶紧掀开被子,发现果然是刘明瑞在睡,心里顿时轻松不少,可刘明瑞的状态很快让她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躺着的刘明瑞,蜷缩着身子,像只受伤的燕雀。额头上不断往外冒着热汗,大量的汗珠湿了头发,有几缕湿透的头发散乱着,紧紧贴在她苍白的脸上。刘明瑞的眼睛半开半合着,嘴唇毫无血色。
5
何歆然知道刘明瑞应该是发烧了,顿时感到有些慌乱,甚至是害怕,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刘明瑞,她躺在那里,就像是一个快要死掉的人。何歆然定了定神,就赶紧端来凉水,用浸泡过凉水的毛巾敷着刘明瑞的额头,然后满屋子找药箱。可虽然找了药箱,她却不知道要吃哪一种药,平时都是刘明瑞在照顾她,而现在的场面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
她给徐俊申打了电话,没有人接听,又打给了项星辉,也没人接。何歆然的泪就一颗一颗掉了下来,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无助,她不知道要向谁求助。
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有种幻觉,那就是她似乎看到刘明瑞在黑暗里对她笑,然后转身就卷入在黑色的浪里,不见踪迹。刘明瑞快要离开她了,这种感觉随着她的慌乱更加强烈。
何歆然就要跑出门,找医务室的医生。就在这个时刻,安静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刘明瑞的手机自动开机了。而与此同时,就有一个电话随即打来。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就突然感到有了希望,虽然她不知道打来电话的是谁,但至少可以帮到她。于是,何歆然就跑到书桌前,激动地拿起刘明瑞的手机,可看到来电显示,她就脑子里一阵轰鸣,一片空白.
来电显示是,韩静诺。这个在她生命中消失好久的女生——她回来了。
而躺着的刘明瑞早就知道这个事实。却没有告诉她。何歆然在那一刻,在她不知道要用怎样的心情的时刻,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冷静,她没有犹豫,立马接了电话,
“我是何歆然。明瑞发烧了,你应该知道我俩的宿舍,你马上过来。”挂了电话,何歆然瘫坐在地板上,胸口一阵刺痛,眼神有些恍惚,不知道刚才自己做了什么,跟谁说了话。还有,那个声音是真的吗?还是说,只是幻觉。她双手盖在脸上,伴随着啜泣声,她身子颤抖着,眼泪也就顺着手指流了出来。是幻境,还是现实,她早已分不清了。
她又起身,紧紧抱着意识已经模糊的刘明瑞。轻轻闭起眼睛,把她的脸贴在刘明瑞滚烫的脸上。然后,她的泪。就流在刘明瑞的面颊上。
外面的浓雾迟迟没有散去,太阳的光线也丝毫起不到作用,即使在中午还是能见度不足二十米。湿湿的雾气逼着洛阳城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辆,商场大厦的巨大显示屏还隐隐约约闪动着。
在雾里,都看不清彼此的面。在雾外,能看见彼此的心吗?
6
韩静诺几分钟就赶到了宿舍,也来不及跟何歆然说话就开始照顾刘明瑞。凉水降温,吃药退烧,拉开窗帘,窗户开出小缝,一件件工作做得有条不紊,不慌不乱。何歆然站在一边,看着忙碌的韩静诺,感到有些陌生。她不知道,现在的韩静诺竟然可以把这些事情做得得心应手。她想知道她这些年究竟去哪里了,做了什么。还有,为什么要回来。
“你不要站着歆然,出去买一些橘子,明瑞现在身子需要补充维生素。”韩静诺也不抬头,手里忙活着,平静地说道。好像她们的距离不是一条大河了,仿佛她们一直住在一起一般。何歆然听到韩静诺叫着她的名字,一股熟悉的感觉就涌上心头,韩静诺一直都是用这样的口气和她说话的。
“哦,知道了。”说完就冲出门外,跑进雾里。
7
而其实,就在过去的二十分钟里,何歆然在人群中穿梭,韩静诺就遇上她了。那时韩静诺正跟齐洛溪并肩走着,笑着说着各自的新班级的情况。“歆然”韩静诺轻轻喊了她的名字,轻得只有自己听见。而何歆然并没有认出她来,从韩静诺的身旁走过去了。
韩静诺看着何歆然离开的背影,内心又一阵挣扎,心就痛了起来,她不知道这次回来究竟是对还是错。身旁的齐洛溪看到韩静诺难受的表情,就揽紧了她的腰,把她的头轻轻埋在自己的怀里,“她就是何歆然啊,是她啊,她是徐俊申的女朋友。”
“你不要做出什么事来,我既然答应你回来,就不是抱着怨恨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韩静诺在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几乎是一字一字重重地说出来的,好像唯恐自己忘了这个事实似的。
“好朋友是做不出那种事来的。”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她不知情,我已经原谅她了。”韩静诺含着泪,哽咽地乞求齐洛溪放弃刚才的话题。
看到韩静诺情绪激动,齐洛溪温柔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傻瓜,我不会做出任何让你担心的事的。我说过,我齐洛溪的命早就已经是你的了,你不让我乱来,我绝不乱来。你要是想让我做什么事,我拼了命也会帮你完成。我不会爱人,不知道怎么去守护一个人,唯一能给你的就是我的全部。我知道你还没做好准备,是我鲁莽了,应该让你在外面多呆些时日再回来的。”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陪在她身边,韩静诺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温柔。他真的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像是清澈的溪流,源源不断从她的心里流过,凡是他到过的地方,就会开出雪白的花来。即使他已经做得很好了,还是会觉得不够,总要抱歉,韩静诺甚至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爱来回应他。她抬起身子,和他四目相对,任由他揽着细腰,她就两双手轻轻捧起他的脸。齐洛溪就静静闭上眼,脸颊贴着她温热的手心,来自心脏的热度源源不断从手心,传到他的脸颊,进而传递到他的心脏,他很满足地笑了。
韩静诺看着他乖顺的样子,觉得一阵可爱:“为什么我一这样抚着你的脸颊,你都会很开心?”齐洛溪看着韩静诺的眼睛安静地说道:“因为这个时候,我会觉得我们的心离得最近。”韩静诺湿了眼眶:“你才是个傻瓜,我有什么好的,值得让你这样对我。我愧对你太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爱你了。”
“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让我陪着你就好。”说完,就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已经是上午了,周围的雾气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把空气中的两个人紧紧包围。这样的天气,在情人眼里,或许也是种暧昧吧。
8
何歆然回来的时候,房间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她就着急打了刘明瑞的电话,出乎意料却是徐俊申接的,“明瑞发烧太厉害,现在在市中心医院,离咱学校最近的那个。你不要着急,打个车现在过来。注意安全。”何歆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听着徐俊申的电话就冲了出去。
到医院的时候,她就只顾着到处找刘明瑞,当她看到刘明瑞安稳地睡在病床上,已经没有大碍,抬头才发现,身边站了一大堆人。有徐俊申,项星辉,一个陌生的男生,以及多年未见……不,是刚才见过的韩静诺。事情是这样的,就在过去的半个小时里,徐俊申,项星辉和齐洛溪是在一起打球的,何歆然离开后,韩静诺觉得刘明瑞的情况有点糟,就赶紧打了齐洛溪的电话,他们三个人就赶到宿舍把刘明瑞送到了医院。所以就出现了病房现在很拥挤的现状。
看着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脸上也满是狼藉的何歆然,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丝丝缕缕的震动都看不见。徐俊申走到她身边,把她爱怜地揽在怀里,轻轻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平复她的心情。项星辉看到这画面,就把头偏到一边,然后往后退,站在了一边。齐洛溪也知道韩静诺的心思,就也退到项星辉身边,两人
彼此看了一眼,眼睛里各有各的心事。过了一会儿,等到何歆然稍稍安静,韩静诺就慢慢走到何歆然跟前,抬起头,眼里流出了一道清泪,嘴角动了动说道,“歆然,我回来了。”然后,徐俊申还没搞清楚状况,何歆然就挣脱他,扑到韩静诺的身上,把头靠在她的肩上,泪流不止。
“你个混蛋韩静诺,你跑到哪里去了,你个混蛋,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
韩静诺一句不言,双手又不自主地想要摸索什么。是香烟!每到无所适从的时候,她就依赖香烟,也不知道是她多早养成的习惯,这一切被刘明瑞看在眼里。不过最后,韩静诺还是忍住了,身子僵硬,双手紧紧握成拳头,面无表情,任由何歆然在她肩上哭成泪人。刘明瑞甚至想要大喊出来:韩静诺,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明明是久违的重逢,现在眼里那份警惕和敌意又是什么!她就是个谜,有着冰冷坚硬外壳的谜团!
何歆然抱得久了,韩静诺的目光才渐渐温和下来,松开紧握的双手开始慢慢拥抱这个昔日的好友:“歆然,我们能回到过去吗?”她的眼泪夹杂着微笑:“能!当然能!什么都没变。”
对于何歆然来说,韩静诺是她心里恨了那么久的人。她忍受不了对友情的背板,那种痛早就在她心里扎了根,她发誓她的生命中不许这个人再出现。可当这个她爱过恨过的人,真真切切站在她的面前,说着我回来了时,心里的那道防线就彻底崩溃了。
那么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感觉,曾经发生的一切,不会消失,它会一遍一遍在生命里重演。
恨再多,也抵不上爱。
看似忘却的,其实早就刻在了骨子深处,到死也抹不掉。
9
每到这个时候,每周五下午四点,洛阳城的青花剧院就会全场爆满,座无虚席。即将迎来双休日,不少看客都选择在这里,听着别人的戏,流着自己的泪,解放积攒一周的压抑。这个世界永远在上演着戏剧,观众们也在不断地鼓掌喝彩,可他们也永远不知道下一位出场的,是一分钟前刚进入幕后的青衣,还是只在开场露过一面的花旦。
舞台上的戏是会结束的,而生活这场戏还没有谢幕,主角的纠缠终究还是一世不够。在那有些遥远的记忆,总会重新被记起,一如当年。
10
之后,因为人太多,房间太小,三个男生就一起出去,在外面的椅子上坐着,而何歆然和韩静诺两个人就一直守在刘明瑞的床边。
何歆然拉着韩静诺的手,看着她苍白的脸,情绪很激动:“你怎么这么憔悴,我都不敢认了。我们在美国一起上学,你为什么突然离开了?消失的这些年你去哪里了做了什么能告诉我吗?爸爸和伯父生意上的事情是他们的事,和我们无关,所以即使伯父做了什么事我也不会怪你的。”韩静诺又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掌,脸颊紧绷着,她的表现像是在极力压抑内心的情绪。可慢慢地她放松下来,给了何歆然一个勉强的微笑:“这个以后再说。”
“好吧,等你哪天想告诉我再说吧。我刚才看到你,你不像以前的样子了,我都有点认不出了。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以怎样的话题开头,也不知道面对你我是该哭还是该笑。我想我该原谅你,或者我也该乞求你原谅。我想,我是想你了。我们或许应该好好谈谈。”何歆然语无伦次地说着自己的纠结,面部的表情一团糟,最后她又问,“明瑞早就知道你回来了吗?”韩静诺很坦白:“是我不要她说的。因为我觉得你会不想见到我。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要去面对你。我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想要离开,恐怕都不容易吧。”
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说道:“是啊,在这份友情里,谁也逃不掉。”咦?原来刘明瑞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清醒了,她还是闭着眼,听着她俩的对话,等到时机成熟才佯装地抬起惺忪的眼。看到刘明瑞有了动静,何歆然和韩静诺对视一笑,就兴高采烈地把她抱起来。她倒是趁机撒娇一把:“从你刚才进病房我就一直醒着,没想到你只看见静诺,都忽视了我这个病人,哼!”何歆然可不领情,照理发挥她毒蛇的功底:“不是还活着吗用得着我泪眼汪汪慰问吗?”说话归说话,她嘴上不饶人,手上却开始忙活着把刚才买的橘子一个个剥开。这不,韩静诺则靠在刘明瑞身边,和她并排坐在床上,也享用着这个千金大小姐难得的“服务”。
刘明瑞看着两个人,久违的温暖就蔓延了全身,也是咧着嘴不住地笑。何歆然心里这会儿早已经乐开了花,这样的结局在她觉得应该是最好的了,所以也就甘愿做一回女仆,服务“大众”,一边还细心嘱咐刘明瑞,“医生说了,你要休息,今晚就住在这里,观察一晚上,我和静诺陪着你。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有我呢。”
韩静诺听到何歆然一番贴心的话,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还说呢,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在宿舍里哭得要死。发个烧连基本的应对办法都不知道,只会哭,还真像是你的作风啊。”刘明瑞听了,也捂着嘴憋着笑,只留下何歆然一人在那里羞得要死。
刘明瑞突然想起明天的课程,就说道,“你们都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行。静诺和我一样,明天都有课。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歆然你明天上午也有课吧。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上星期的这个时候,你和徐俊申出去疯了一晚上,还打电话求我帮你写第二天的假条。”
何歆然就支支吾吾,看着韩静诺犀利的眼神,那眼神就像是在说,“我不在你身边,你就是这样学习的啊”,她就吞吞吐吐地说到,“我不就出去那一次嘛,反正凭我这好脑子,成绩又不会差,又有什么关系。”说完还不等别人说话,就又质问起韩静诺来,“你怎么跟着明瑞这个傻妮学政治啊,那个专业有什么前途啊,还不如我学医呢。当个医生多好,请家庭医生的费用都省了。”
这边刘明瑞早就咋呼起来了,“学政治多好啊,要不当老师,要不考个公务员。”看着两人争辩,在两个人摸不着头脑的眼睛里,韩静诺再次爆笑,“歆然,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没变啊,脸皮一点也没变薄。你真好意思说,你不说我还不知道你是学医的,学医的哪有连碰上感冒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你学医是要杀人吗。我选政治没别的理由,随便乱选的,学什么都一样,但至少不会杀人。”说完就跟刘明瑞抱在一起,笑得前俯后仰。
“我就是太着急了,看到明瑞快死的样子,我都快吓死了,哪里还能想起来要做什么啊。反正今晚我是不回去了,哪有周六还上课啊,我要跟你睡。”何歆然说着就蹭到刘明瑞身上,最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在了刘明瑞和韩静诺的中间。
“我也不回去了。我也要睡在这里,去他的政治课,少一节又死不掉。”韩静诺说完,也就把病床上的被子往上拉。看到两个人决心坚定,刘明瑞就出最后一击,妄图击溃她俩的打算:“我是病人,感冒会传染的。”
没想到接下来房间里就传来异口同声的大喊:“我不怕。”而何歆然还不忘自己小声加一句,“我都看见你快死的样子了,我才不怕死。”
11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当初高中韩静诺和何歆然走了之后,那时的刘明瑞还不能适应这种“突然得到又突然失去”的落差。不可避免的,那段时间,上课,吃饭,走在路上,茕茕孑立。她有同宿舍的人,几个人偶尔相约,同行,或是在一起吃个饭,那些曾经在她生活里乱撞的熟悉的她们,也有了抱怨。
走在一起,她们就紧紧拉住刘明瑞的胳膊,为的是能拖慢她的步子,“你就不能走慢点吗?跟你走起来好累啊,我要跑起来才能跟得上你”。这是刘明瑞时隔多日,又一次,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这样的话了。而听见,就意味着黑色的影子,又从她的身体里分裂出来了。她有些害怕了。
每每看挪威的森林,直子在后面紧跟着木子,木子就在翻起绿浪的森林里,怀抱着手臂,一圈又一圈。呼吸那么紧促,她就抓住胸口,说难受。她总能在这个场景里,有种“啊我是她”的感觉。心心相惜,不得已却是活在不同时空的壳。
曾有一个人用她最好的青春,让刘明瑞的步子慢慢随着她的频率移动。那时,只要刘明瑞稍稍倾斜身体,就能看到她娇小白皙的侧脸,傻傻地浮着不知名的微笑,却依旧在高兴地喋喋不休。总有那么多话要对她说。“我是来自开心国的精灵,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帮你脱离苦海”。何歆然总是这样说。她无从反驳。
她承认,何歆然韩静诺的“任务”已经开始对她起作用了。记得某一天里,在课间休息时,刘明瑞和何歆然讨论着如何能准确无误地从门卫大爷的眼皮子地下溜出去,去庆祝韩静诺的生日。兀地,一个女生把脸凑过来,趴在刘明瑞的书桌上,大大的眼睛一通乱转,“刚才是你在说话呀?”
是啊,角落一直是她的居所的。
“别逗她了,她不是不喜欢说话,只是不喜欢说废话,懂?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跟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何歆然就一只手抱着她的胳膊,一只手拎着大眼睛女生的耳朵娇羞着。何歆然眼睛里闪出白净的月光,映出一片绿湖,可真好看。
躺在黑夜里,胡思乱想的频率,升高了。可当她们俩个真的从刘明瑞的生活了离开时,她心里是有过怨恨的。她那时候在看到过同位的一个女生,因为抱怨男朋友劈腿而用一张大大的纸写在这样一段话,贴在桌子上:
“陪伴算个什么东西,还不是持续仅一秒的“照顾好自己”就可以完全将它抹去,干干净净,一个泡沫也不留下。
要是明天你能回来,你说“再见”,我接受。过了这个期限,也就没有必要说“再见”了,因为我会说我习惯了。
你离开我,那段和你有关的记忆,就在那一刻,完全空白了。
我不曾认识你,你不曾见过我,人海中那么多人每天都在相遇,你我行色匆匆,样子都记不得。所以,你不是在找我,我也不是在找你。
你说,我家搬到北京了,必须走了,可能大学也会在那里上,从此你要自己活了。你要好好努力,报个北京学校的志愿,我们还能一直玩儿,和以前一样。你是空格了,我手边放着各种颜色的画笔,也有你眼眸里绿湖的颜色,可也没有打算把你填满。因为,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刻,也会有某种物质破碎,会将这七彩的颜色,溶解,重新洗白。我怕了。”
刘明瑞她自己恐怕说不出这样的话。可最后一句“我怕了”,她在心里叨念了好久。而现在是不是就不必害怕了呢。
12
夜已经到了,外面嘈嚷起来,屋内闹了好久的三个人已经精疲力竭了,也慢慢安静下来。刘明瑞本来生病了身子就弱,一阵闹腾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何歆然就爬到韩静诺的腿上,躺了好久,才开口说话,何歆然声音很小,轻微得只有蚂蚁能听见,她说,“静诺,你不能再离开我了。你要是再走了,我就会真的承受不住的。”然后,就没了声响,眼皮沉沉的,睡着了,也不知刚才的话真的是她说的,还是梦话。韩静诺抚摸着何歆然的头发,眼泪不住地流。
门外的三个人看到病房里的灯熄了,也就放心地离开了。今晚的夜是属于这三个女孩的,在她们二十多年的生命里,没有大喜大悲,但那美好一旦被夺走,她们也就一无所有了。
窗外的月,俨然洒出一层层轻盈的薄纱,沁出珍珠的光亮,把处在黑色笼罩的物体,都染上了一层白霜。天气越来越冷了,分明能感觉到流动的气流在空中析出冰来。抬头望着黑暗中的上空,遮挡视野的几处枝桠伸展着,仿佛是从遥远的神话时空里穿梭而来的白鹿的犄角。在恍然间,瞳孔里呈现出一种虚幻的错觉,天上映出白鹿的模样,闪着柔亮的银辉。
那几年的惶恐和怨恨,仿佛在寂静的黑暗里,也静静睡去了。
13
本以为昨天的雾霾,会在意料之中,选择在今天散去。刘明瑞刚睁开眼就兴致勃勃地跑到窗台,拉开窗帘,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视野之内,全是一片白茫,弥漫着恍恍惚惚的飘渺质感。空气中一丝一丝浮游着,看似存在,却又用手无法触碰的雪气。有几股气流从中穿过,那像是积攒至几层楼高的白雪,就涌到眼前。刘明瑞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就抓起眼镜戴上,这才看清所以然,原来是大雾天气。
昨晚刘明瑞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烧也退了,所以今早查房的时候,护士就通知说可以今早就可以出院了。一大早徐俊申,齐洛溪就在病房门口等着,本来打算叫辆计程车,可看到三个人生龙活虎,刚起床就打打闹闹,这个想法很快就作罢了。
清晨的洛阳街,还有些安静。没有巨龙之魂的大气磅礴,没有中原大地之上的渺渺苍苍,此时的它更像是一只安睡的小猫,宁馨而沉静。仿佛它已经摆脱了琐碎快速的奋力拼搏,扔掉了遭到诅咒的利益之环,恢复了久远岁月的沉寂。可一晃神,不知什么时候,它就从静谧的黑夜中苏醒过来,慵懒的神情在惊醒之后就立刻添加了精神。或许,它就是个不眠的城,从未真正安心睡过吧。
陆陆续续的上班人流就开始在浓雾里穿行了,今天周六,行人和车辆也为丝毫减少,即使能见度很低,车辆依旧在安全距离内保持着尽可能的高速。洛阳它不是一线城市,却有着一线城市的不罢休。生活在这里的河南人,心存着田心和质朴,相忘于大城市忙碌的繁华。他们在巨大的枝茎上攀爬,在墨绿的大叶上行走,他们唯一的方向就是,天空之上,绽放光华的,红艳鲜花的,滴着香露的软蕊。
而在大道边的人行道上,不慌不忙走着这样的两排人,与忙碌的大道形成云泥之别。走在最前边的是两个成熟中透着青涩的高挑男生,其中一个较高一点的,凉凉的晨风迎面吹着他黑色的发梢,他身子颤了颤,把上衣上的拉链拉到了尽头,把光洁的脖颈隐藏在里面,而双手也就随即缩在大大的口袋里。
而另一个男生穿得更厚实一点,脖子上围了一圈红色的毛织围巾,那火红的颜色就像是一把火,燃烧在冰冷的清晨。也映衬着他白皙的肌肤。他视野上方,咖啡色的斜分刘海不断爱抚着他光滑细腻的额头,弄得痒痒的,不过很温柔。他一边走,一边还往身后喊,“静诺,有点冷了,这围巾你围吧。”说着停下脚步,等着韩静诺,这下五米远处就响起了一阵嬉闹喧哗。
很快就赶上了他们这两个男生的步子,女生们羡慕的唏嘘还不停止,“有病人在这里,你却眼里只看见你的静诺。”最先开口说话的是何歆然。听到这话,韩静诺低着头笑着,齐洛溪脸上就不好意思起来,毕竟他对她们还不是很熟悉,就说错了话,“不好意思,我疏忽了。”
韩静诺看到这个她眼里的小男生难得的害羞,就笑着走到他身边,“好啦,防止她们吃醋就把围巾给她们吧。我衣服很暖和的,不信你手放到口袋里试试。”说着还不由齐洛溪分说,就握起他的手,放到自己温暖的口袋里。周围三双眼睛都在看着这正在直播的,羡慕死人的温情场面,齐洛溪就更加不好意思了,但韩静诺的手又软又暖,也就随她握着了。
而何歆然看着,也不安稳了,一手拉着刘明瑞就走到徐俊申身边,把展开的小手贴在他的脸上。然后把自己的黑色围巾轻轻绕在他的脖颈,皱起眉头:“怎么穿这么少,你不怕冻死啊。”徐俊申嘴角上扬,浅浅一笑:“你舍得我冻死?”何歆然也不觉得害羞,就仰起头,徐俊申低下身子,她就双臂环着他的脖子,趾高气扬地说,“我当然舍不得。”
刘明瑞这个单身公害,一大早就看到这种你侬我侬的场面,难免尴尬,“都适可而止。你们这群重色轻友的家伙,不要忘了我可是病人。再说时间都不早了,现在回去还能赶上课。”还不等韩静诺赶过来,何歆然就一把把刘明瑞拉过来,一只手抱着刘明瑞的胳膊,一只手挽着徐俊申,嘴里还不忘提醒身后的韩静诺,“静诺,你再不过来,刘明瑞从此就是我一个人的了,我可是爱情友情双丰收。”
“哪能这么便宜你,何况你都霸占这么久了,也该还给我了。”说完就小步跑了过来,引得何歆然一阵尖叫,慌忙拉着刘明瑞往前面赶去。
这次刘明瑞一生病,何歆然就知道自己已经离不开她了。平日都是打闹在一起,连个矛盾也没有过,身边的人就像是空气一般的存在。好像就应该这样,理所当然地存在,当然更没有想过原因。而当仿佛要离开时才发觉,已经成为生命的一部分了,那是一种要永远失去的恐惧和担忧。对于何歆然来说,她什么都不缺,她就是缺不得他和她,还有她。
三个女生就这样打打闹闹,奔跑在清晨的大街上,像是奔跑在青草原野上的小鹿,伸着细细的小腿,动动机灵的耳朵,蹦蹦跳跳,轻快欢乐。周围的大地上都是硬化道路,只有她们处在绝世的草原。偶尔身边的行人投来目光,感受着他们曾经的青春。一阵折腾后,她们就互相拥着,揽着腰,安安静静走在道路前方,享受着新一天的早上,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雾里。
身后的徐俊申也准备加快脚步,安静跟在她们身后。齐洛溪想着刚才韩静诺久违的笑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忧估计是多虑了,也就放下心来。他瞧了一眼徐俊申,发现徐俊申正在看他发呆,他就拍了一下徐俊申的肩膀,不容徐俊申多问,就说,“走吧。小心她们这几个迷糊走丢了。”
他俩就相互一笑,也走进了浓浓的雾里,那种感觉,就像是活在梦里。
第六章(错过的舞会)
1
新一轮的研究生考核又要开始了,这个消息从导师嘴里随意地说出来,在学生中间惊起一阵惊涛骇浪。又是一年火拼的时候啊,刘明瑞却没有劲儿了。
昨天高小妞火急火燎地把刘明瑞叫到宿舍,电话里大喊着说,“刘明瑞,再不回来,你的书就被她们烧了!”还没搞清楚状况,就一愣头往楼下跑。等到她从一栋宿舍楼跑下,又冲进另一栋宿舍楼,爬到了自己宿舍的楼层,一口气都没舍得缓,就重重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几个疯子一样的女人在雾气腾腾的宿舍里群魔乱舞。准确的说,是在她床铺的周围。看到刘明瑞的到来,模糊的烟雾里,有几个人从“灾难现场”退到一边,低着头,像是在等待着惩罚。
高小妞显得略安静,左手还端着水,见到刘明瑞,就用右手指着她的床说道,“来不及了。”顺着手势看去,一个大大的黑圈赫然显现在刘明瑞的床铺上。散发着一股烧焦的糊味。她床铺的木质隔板一大片被烧成黑炭了,紧挨着的墙壁也未能幸免于难,一团团黄褐色的污迹让她心里有些恼火。再一看,旁边还有一堆,烧完的,和未烧完的书。都是她省吃俭用,买的正版书!她也没问原因,就一个人默默把烧掉一半的书捡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烟雾在顺着流向窗户的气流不断往外涌动着。高小妞悄悄走了过去,帮她捡书。
“不好意思明瑞,我只是看你也经常不回来住,床上面除了书也没有其他东西,我就用你床旁边的插座做饭来着。一直都没事儿,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就突然短路了,我去外面洗了头发,回来才发现……”站在墙角的女生一动不动的,声音越来越低。本来还只是掉泪的她,一下子就趴在高小妞的怀里,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刘明瑞是个没有什么爱好的人,她拥有最多的就是几年下来攒下来的书。她前段时间为了买一套想要了好久的散文集,尽量避免和何歆然、韩静诺一块儿吃饭,一个人偷偷地三餐都喝粥,坚持了两个星期才把书买回来。包装还没拆,就化成一滩灰烬了。后来,楼道里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最后就停下了。
“明瑞呢!”韩静诺推开门,就看到刘明瑞趴在高小妞肩上哭,也顾不得什么,顿时火气就上来了,冲着一群人大喊了起来:“她是不在这里住,但你们别太欺负人!烧了哪几本书,我一会儿列个清单给你们,照价都给我买回来,最好一本都别少!”刘明瑞软弱的性格又窜出来了:“不用了,她们……她们也不是故意的。”
韩静诺一听这话就大怒了:“不是故意的?我看她们是欺负你欺负惯了,还成瘾了。总挑软柿子捏,你什么时候能成熟点强硬点!”之后就把刘明瑞接走了。原来韩静诺当时跟齐洛溪、徐俊申一块儿在学生会讨论新活动的画报,听到有人说宿舍着火了。他们连忙赶了过去,才发现是刘明瑞原来的那个宿舍。
下午齐洛溪和项星辉就一起过来帮忙收拾了东西,这次刘明瑞就完完全全和何歆然搬到一起了。但是于韩静诺来说,给她印象最深刻的,并不是刘明瑞大哭的时候,而是当齐洛溪和项星辉一起帮忙的时候,刘明瑞的眼睛一直默默跟随着项星辉的背影。她红着眼睛,站在一旁,眼泪还是吧嗒吧嗒往下掉。也许,那时候,她心疼的不是那些毁掉的书,而是心疼自己,心疼眼前那个够不到的人。
韩静诺瞧着趴在床上什么也不做的刘明瑞,心也疼了起来。她身边还有齐洛溪,何歆然身边有徐俊申,她心里有项星辉,可项星辉身边有李伊美。
感情可真乱啊。
2
冬天很快就到了,今年的标志不是一场大雪,而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寒潮,洛阳城里的大道上布满了裹着冬衣的人。
自从那次刘明瑞大病一场,再加上在原宿舍的书被莫名其妙地烧掉,何歆然顺理成章,把刘明瑞“诱拐”了过来。趁这个机会,也想让韩静诺一起过来。反正这个学校研究生宿舍都是很大的,可以住一个家。多一个人也暖和,再说她们能重新住在一起,是她们三个人共同的期许吧。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一样。
最终韩静诺还是没有搬过来,她本人是这样说的,“我要整晚整晚地写稿子,实在没办法在这么容易让人乱了心绪的地方。在你们这里,一晚上我恐怕五千字都写不了。”其实这次回来的韩静诺是有变化的。例如以前买东西的时候都不怎么注意价格,现在竟然自己努力靠写稿子挣钱。在着装上虽然依旧是她自己独有的风格,但也没那么多讲究了。而且从来不提家里的事,以前见到何歆然,总是问“何爸爸”好。比起以前爱看书的她,现在的她更爱看书。对于这点,何歆然看得是清清楚楚。她问过自己爸爸关于韩家的事情,他还是只有一句话,“我们何家不欠他们的。”
在离开的那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她俩很少过问。她们觉得那都是过去了,纵然有多少不可言说的经历也都是过去式了,抓住眼前的人,才是永恒的幸福。那段往事就此尘封,不会有人轻易揭开的。
何歆然也就很少和徐俊申出去闹着玩了,一边练习着自己的舞蹈,一边就整天待在宿舍督促着她不能拼命,让她早点睡觉。可刘明瑞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奋发图强的细胞,总是学习还要偷偷摸摸,所以何歆然就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过真正的集体生活。把在宿舍学习的时间都集中在一个时间段,大家一起安静学习,同时也能催促何歆然这个大懒虫“做些正事”。然后呢,就是一起睡觉。
本来是一人一间房,她们就非要挤在一起睡,弄得每次徐俊申早上来找何歆然,就会看到一张大床上躺着裸着胳膊或是大腿,衣衫凌乱不整,互相拥抱着的三个女生,气氛异常尴尬。徐俊申就赶紧一边遮住眼睛,一边往后退,然后从客厅拿来一个抱枕,毫不客气地砸到床上,嘴里喊着,“哪个是何歆然,赶紧出来。”
这时就会有一个人慢慢悠悠从被窝里率先爬出来。她先是摸到床沿,然后抓紧,身子往外一缩,头就露了出来。正常情况下,她会闭着怎么揉都揉不开的双眼,灵魂和身体不同步地站在地板上,这是一个穿着蓝色叮当猫睡衣的娇小女生,头上顶着一个高高挺立的发髻,她当然不可能是何歆然。
从凌乱的头发来分辨是谁,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她们三个醒来之前的发型,可都被徐俊申领略了一番,同样是鸟窝。当然,从穿衣风格上就可以区分了,这么幼稚的睡衣,何歆然当然不可能穿。何歆然通常是会早起的,但她有休眠期,在休眠期内,睡意大增,早上电话是催不醒的,必须要有人把她从被窝里拽出来。而至于这个休眠期是在什么时候,不因时间季节变化,无规律可循。
刚才说过,那是正常情况下,相反,当然会有不正常的情况,例如今天——徐俊申拿着备用钥匙进到房间,打算叫醒何歆然,按照正常的逻辑步骤,他会见到叮当猫刘明瑞从被窝里爬出来,闭着眼睛告诉他,何歆然在我旁边的被窝里,然后又闭着眼睛从他身边幽灵般走过。而他刚推开门,看到的竟然是一个吊在床沿边的蓝色叮当猫,半个身子已经在床边成垂直状了,一只胳膊和一只腿荡在空中,晃晃悠悠,另外一半则还紧紧贴在床上,用被子掩盖着。
徐俊申一下子傻眼了,这个功夫也只有刘明瑞能练出来了,都这程度了竟然还没掉下去。刚想到这一点,身后的门就嘎吱一响,还没来得急转头看,眼前就发生了这样的一幕。那只猫终于在徐俊申的视线里缓缓落下,又伴随着一声“哎呦”摔在地上。受到视觉冲击,徐俊申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又心里坦然了一下,幸亏刚才自己没上去叫,不然这罪责他可承担不起。
“就你这嘎嘣脆的身板就不要想着跳舞了,要是你去舞会凑人数,千万不要说认识我和歆然。”身后说话的原来是韩静诺。随后就又传来一阵带着幽幽痛苦的梦游声:“静诺啊,你又起这么早。”韩静诺扶起刘明瑞,无奈地说:“我不起床买早餐,你们早上喝西北风啊。”
徐俊申看着一片狼藉的刘明瑞,又听到韩静诺说舞会的事,就有些诧异1地问道:“你们都已经准备舞会的事了?静诺,你是跟洛溪一组吧,那明瑞跟谁一组啊。”
“当然是跟项星辉一组啊,可不能让明瑞她这个孤家寡人连一点桃花运都沾不上,让她在项星辉这个帅哥身边多呆会儿,顺便增加点女生气质。”被窝里何歆然的声音飘了出来。徐俊申走到前去,把何歆然拉了出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他问道:“不是吧,你跟星辉说好了吗,他不是和李伊美一起吗?”何歆然边玩弄着徐俊申的手指,一边说道:“可我昨天问他,他还说舞伴没定下来,他同意了呢。唉?你怎么知道舞会的事,我还打算晚点告诉你。”
徐俊申轻轻拍着何歆然的头:“我哪能让你一个人练,前几天就看见你的舞鞋摆在客厅,我就知道是舞会的事,你还能瞒得了我?”
3
大家一伙四个人分享了韩静诺买来的早餐,对于生活在洛阳城里的他们来说,油条配胡辣汤是早上最完美的搭档了。但是这几只喂不饱的小猫还是饿得嗷嗷叫。
“不行,我想吃鸡。”第一个吼出来的是何歆然。答复她的就是一句韩静诺的冷嘲热讽:“还鸡呢,你也不怕吃胖。到时候你才是一只货真价实的任人宰割的肥鸡。都说现在男的不是不喜欢能吃的女生,而是喜欢能吃却不长胖的女生。照你这势头,迟早让徐俊申给休了。”
“你!你还真是没变啊,嘴上不饶人。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恐怕就是你。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只吃不长肉。你看看我周围那些饿了一周柴米油盐滴水不进的减肥妹子,哪一个不是带着仇恨的眼光注视我。哼,这就是可以炫耀的资本。另外,别拿那一套寻常俗男的标准来评价我家那位,徐俊申可跟他们不一样。”何歆然说完还不忘扬扬头,把尖尖的下巴抬得老高,脸上神采飞扬。
“我怎么了,至少不是第一个喊出来要吃鸡的人。”韩静诺一阵坏笑,话说到这里,已经落下了口实,何歆然可有话要接了。
“合着你说不是第一个,就意味着你不想吃了?当初我们三个人一起跑到那么偏僻的小吃街找特色鸡吃,我跟明瑞可没有你吃得那么起劲儿。我认识你这么久,我可知道你的小辫子,初中为了减掉“假想的肉肉”曾经一个月只吃鸡蛋蛋白。你这体质可不如我,你吃了就胖,少吃就瘦,才要担心齐洛溪给你戴绿帽子。”
“借用你的一句话,我家洛溪也不一样。”都已经是成年人了,说话都是当初小孩子一样撒娇的语气。一旁隔岸观火看笑话的刘明瑞,不禁笑了,这样斗嘴的场景未免太过温馨,太过怀念,虽说三个人重新在一起都有几个月了,可那种不真实的幸福感还萦绕在心头。那个七年前的暑假,仿佛就在倒带的进程里,缓慢放映着。
现在都深秋了,那天还是在盛夏,可没有这么冷。升学的压力搞得人头大,好不容易勉强从书海里抽出身,她们三个女生就决定一定要好好犒劳自己一番。而目标,就盯准了垂涎了好久的,在洛阳郊区一条偏僻的老街。正所谓山不在高有龙则灵嘛。这条街是自然集聚形成的,没有名字,洛阳各地的小吃不约而同汇集在这里,形成了一道独特的美食线。有着“天上的龙肉地下的驴肉”的美誉驴肉汤、价格便宜到不能再便宜的胡辣汤、与饺子竞相争辉的馄饨、和馄饨一起“绝色双饺”的烫脚面、可以用来做烩面高汤的牛肉汤、等等云云。都是接地气的美食。而因为不是洛阳本地特产而特立独行的,便是一家扒鸡小店。
它其实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扒鸡,制作工艺和循规蹈矩的做法有所不同。里面的肥鸡都是在牛肉汤里煮过
多日,且涂上了蜜汁风干晒化。吃起来,表皮甜甜香香的,且嚼劲十足,里面的鸡肉却依旧嫩嫩的,咀嚼过程中会有几丝牛肉的香气在口腔里绕齿回荡。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口感,老板总是笑而不语封口不谈,只会加一句“好吃您再来!”。
“对对对,就是这家!”喜欢说叠字的只有何歆然了。此时韩静诺的手让她拽得生疼,那边她还是一边雀跃一边指着这家闻名远扬的老店大叫。
“别太丢人了啊,一个吃的就让你抓狂,现在说你是何家千金恐怕没有一个人会相信。真正的千金哪会像你一样没出息。”韩静诺镇定自若地站在一旁,云淡风轻地说着,眼睛却也没从老店牌匾上移开。
“哼,你就是口是心非,眼看着比我都馋!千金怎么了,千金就不能喜欢美食啦?爱吃又吃不穷,这才是千金王道。”刘明瑞丝毫顾不得她们的争吵,张着小嘴,嘴里亮闪闪的:“唔啊,哇!门外都能闻到蜜汁的香气了,好想吃呐!”
“……你才是呢,上次说着不吃蛋糕,最后还不是把我那份也吃了…....”
“……嘴里嚷嚷着说不吃,一转眼就把培根披萨吃完的又是谁……”
“……我才没有,你才是……”
“……”
韩静诺和何歆然还在吵得起劲儿,晃过神儿,就不见了刘明瑞的踪影。一进去就果然看到站在那里眼馋得一动不动的“失踪人口”。于是三个人欢欢乐乐就着薄饼,吃了一大只鸡。完了,还不忘提醒韩静诺和刘明瑞,“千万不要告诉我爸妈,说我跑到这个地方来吃饭。他们知道了,一准说教,说这里的什么什么哪里哪里不干净,最烦这个了。”
“放心,我这就回去给何伯母说。”
“你敢!”
“我就敢,嘿嘿,你拿我怎么办?”
这就是那个夏天。这就是在那个青涩的年纪,做的单纯的事。站在七年之后的现在,刘明瑞看着已经消停了的两个人,嘴角向上微微扬起:“我们还去那家吃扒鸡吧?”何歆然满口答应:“好啊好啊。”韩静诺趁机来‘找茬’:“你就知道吃,吃了那么多鸡,晚上也不怕满山的鸡来找你索命。”
“要索也是索杀鸡人的命,哪里管我的事。”
吵闹又开始了。真好。
记忆中担惊受怕,患得患失的那些,似乎都没变。
4
徐俊申可没看到这场闹剧。他吃完饭,嘱咐了何歆然晚上去他的宿舍练习舞蹈,就在何歆然紧攥的手中离开了。
徐俊申敲开了项星辉宿舍的门,开门的是个女生,是李伊美。她散着齐肩的直发,穿着浅蓝色的舞裙,脚上是那双白色的水晶鞋。前几天项星辉和他出去玩,说是要买一双鞋送给李伊美,就是这双了。
李伊美和项星辉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别人都没捉摸清楚,也没问。徐俊申只知道,那次知道是李伊美找人把他和项星辉拖回来之后,她就跟项星辉一起出入各个场所了。餐厅,教室,商场,小街,在学校附近的甜品店也见到过隔着一张小桌子对立而坐的他们。
屋子里闪着昏暗的灯光,华尔兹的舞曲回荡在整个房间,估计也是在准备这次的舞会。徐俊申就更加弄不懂了,“你不是说要和李伊美参加嘛,怎么又答应何歆然了,你是怎么想的。”
项星辉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里面是白色的衬衫,就走了过来,“那我就谁都不邀请,就邀请你,不就解决了?”说着就拉起徐俊申的胳膊就要移动步子开始跳。徐俊申也不服输,一手抓着项星辉的手腕,一手拉着项星辉的西服,刚刚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他被抓起来跳舞,一阵拉扯之后他就能带动项星辉的步调,在舞风上占据了上风,一边还说道,“又不正经,我是说真的,你是怎么想的。”
音乐正好在徐俊申的话尾到了尾声。项星辉松开徐俊申的衣襟说道,“伊美只是陪我练习,我那天会和刘明瑞一块儿跳的。”徐俊申心里的鼓打得更响了,理所应当他是应该陪李伊美一块儿去的,对于何歆然的要求,他是完全有理由拒绝的,可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看到徐俊申的表情,项星辉脸上显现出一丝微笑来,就解释道,“我和伊美什么时候都能在一起,要是这次让明瑞一个人落单,多尴尬,我可是把她当妹妹看的。让妹妹难受,可不是哥哥应有的姿态呐。”项星辉把李伊美揽在身边,李伊美这时也冲着徐俊申笑着,印证着他的话,这下徐俊申才放下心来。
徐俊申最近心里的波动越来越大,一碰到项星辉的事,哪怕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牵动他全部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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