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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骄阳,无风无浪,站在湖边的浅滩里,除了漫在水中脚下微感凉意之外,身上燥热不堪。北笙回望四周,偌大山野间万籁俱寂,除却自己再无一人。说到赏玩湖光山色,这也是常有之事,但都是扮作男装跟着哥哥们同往。此时怎会独自在此,身上穿的还是碧色茉莉纹样的锦衣罗裙?
一丝惧意涌出,北笙自觉此地不宜久留,转身想走,可脚下却像系了千斤重物一样,使劲全力试了几次都不得挪动。这是怎么回事?脚下分明只是清凉低浅的湖水,怎么会这样?难不成被人点了穴道?还是哥哥们使坏想吓她?
北笙首先想到的是呼喊大哥叶晟睿前来搭救,虽然较之疼爱自己的二哥,大哥平日里总是一副严肃模样,但此事若是恶作剧的话,必然与鬼马精灵的二哥叶晟智脱不了干系。短短“大哥”二字呼之欲出时,嗓子眼却突然被堵住了一般,怎么也出不了声。北笙这才意识到,全身上下除了头能转动外,其他地方都已不听使唤,哪怕是挑动指尖都不行。
就这样静立惶恐了良久,突然听闻身后有人唤她:“胡菡!”
北笙如蒙大赦,赶紧回望过去,来者竟是卜鸿。只见他拖着一杆银枪,青丝散乱,脸上满是斑驳的伤痕,身上的战甲也被撕裂好几处,撕裂处周围无不被血渍浸的鲜红。这又是怎么回事?北笙想问,却仍开不了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卜鸿一步步走近。待到她身边时,元气殆尽的卜鸿瘫倒在地,用尽全力道一句“你二哥叶晟智,已经战死”后,便再不省人事。
不可能,不可能......
北笙不相信,她二哥叶晟智自小就机灵过人,智勇双全。犯错后总是受罚的总是大哥,而他总能想到办法全身而退。他怎么可能战死?但垂眸看看已然昏死过去的卜鸿,身经百战年少成名的沙场英雄,如今他是这般了,身为他的部下,二哥难保不会已经血染沙场了。
怎么会,怎么会偏偏是这世上最疼她宠她的二哥?怎么会......
无言的北笙泪如雨下,浸湿青衫。此时的她走不了,动不了,连话都说不了,除了思念,她能做的便只有平时最为不屑的哭泣......
不知哭过了多久,北笙莫名的感到一阵由内而外的轻松,像是被束缚很久后得到释放一样,麻木的身子逐渐恢复知觉和气力。试着动了动手,手可以动了。随即出于本能,北笙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这才明白过来。“呼”的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原来只是个梦。
天色还是一抹黑,屋子里的物件连轮廓都不可见。北笙感到耳后潮湿,想伸手摸摸,抬手时却感到身上的被褥重了一些。探手摸了摸,原来身上多搭了一床被子,难怪大冬天的做梦会感到那么燥热呢!至于梦里脚下冰凉,那是因为睡觉时被子盖得太上面,蒙住了头,却将脚露在了外头。北笙不禁失笑,昨天睡的太死,睡相竟这般不雅。
不过这哪来的多一床的被子呢?难许是陈碧珠怕冷多加了一床。北笙担心陈碧珠没盖好,便想着确认看看。二人同睡一铺,互相怕挤着对方,明明是足够宽的大床,北笙还是紧贴着墙睡,而陈碧珠则紧着边儿睡。于是北笙轻轻向外挪了挪身子,探手出去,结果什么也没摸到。北笙赶紧起身,又摸了摸,还唤了两声陈姐姐,也不见应答,看来也不是起夜。
这天还没亮透陈碧珠怎么就不在房里了?不过记起昨天她遭了杨浩然婉拒之事后,便觉得也难怪,搁谁谁能睡的好啊?心细的碧珠可能怕打扰自己休息所以出去转悠了吧!转念一想,大晚上的一个姑娘家出门干嘛去,该不会想不开吧?
北笙立即摸索着下床,擦亮火折子点了灯,准备收拾一下唤上周凌霄一道出去找找看。火急火燎的穿好衣服,梳了头,正准备往外走时,北笙突然感动有什么不对。回头一看,陈碧珠的衣服还整齐的叠放在床边的椅子上呢,再一看,鞋也规整的摆放在床尾。这大冷天的就算去寻死觅活,起码也得穿戴整齐暖暖和的去吧?怎么会衣服鞋袜都没带呢?
不对,不对,肯定有什么问题。
北笙强迫有些慌神的自己赶紧的冷静下来,得想想,想想到底有什么不对。陈碧珠衣服鞋袜都在房里,她人能去哪儿呢?其他不说,出于礼义廉耻,任凭哪个姑娘也不会只穿着贴身小衣小裤赤脚走出闺房半步。
想到这,北笙心叫一声“坏了”!拿起烛台,快步走到严实紧闭的房门口。细细打量,烛光下的门栓上果然有被刀划过的痕迹,伸手一摸,还有木屑,是新伤。手里烛台一晃,两滴刚刚化开的烛泪滴在手背上,这一丝炙热唤醒了慌神的北笙,她拿着烛台又走到窗前一照,当即发现窗户纸破开的小口,向下的窗柩一看,还有一丝燃烧后的灰烬。
用刀伸进门缝拨动门栓的计量,叶晟智小时候干坏事的时候没少用过,北笙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至于窗口的灰烬,想想便能猜道那是迷烟燃烧后的残留。孙翊馨说过,他们镖师走镖的时候会遇到一些劫财之人,知道自己明打打不过,便趁着人家睡着时,将各种药材混合而成的迷药塞进一只细管中,点燃后将烟雾吹进房内,迷晕镖师后偷盗财物。一旦具备窗纸有洞、洞下有灰、房内之人睡得格外死沉这三个条件,便确保是放了迷烟无虞。北笙钱袋在,玉貔貅也在,财物无一损失,偏偏是陈碧珠不见了。
北笙唤起周凌霄,然后赶紧下楼打听些消息,结果在大堂守夜的小二正睡的人事不知。迷迷糊糊起来,自是一问三不知。再看客栈正门,门栓也是开着,看来劫走陈碧珠的人已经离开客栈。
正门门栓比客房的粗大好几倍,挑拨起来很是不易,而且上面没有被挑拨的痕迹,看来这贼匪并非由正门进。为了客房安全,这家客栈小二晚上值夜的临时床铺抵着通往后院的门所搭建,贼匪也不可能由后门而进。这么说来,贼匪极有可能是昨夜入住在此的住客之一。北笙让小二找来掌柜,要求封店进行排查,看看是否有人夜半离店。
此事事关人命,掌柜的自然不敢怠慢,立即组织了所有伙计对各个客房逐一进行核对。店家怕这件事会惊扰到其他住客,坏了小店的声誉,北笙也怕此事张扬出去坏了陈碧珠的声誉,所以暂且没有报官。排查时,客栈的伙计们也做的很谨慎,没有引起慌乱。闻讯很快赶下周凌霄则在排查开始前便带了玉貔貅,独自一人一路小跑的奔向精诚镖局找人求助。
客栈这边很快便排查出了结果,的确有一个房间的住客在夜里离开了。北笙掌灯去那个空房到处看了一遍,房间干净整洁,甚至连被褥都没有拆开,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小二告诉北笙,这人昨天吃午饭前便定了房间,到下午时才住进来。晚饭给他房里送热水时,见其两手空空,没带任何包袱行李,便好奇聊几句,那人说自己是进城来看病的,大夫说药得次日才制得出,所以才多留一夜。小二说此人面带病容,不似说谎,便也不再多问,只得了这些结果。
面带病容的人不可能独自晚上带着一个昏死的大活人顺利逃走,小二却说确信只有他一人消失,应该是有同伙接应才对。北笙之前有留意到,因前方战事吃紧,夜里街道上巡防的兵士极多,主要街口还有人轮防把守。如果想带着一个昏死的大姑娘不被发现,肯定需要马车轿子之物遮掩,而且还是能不引起人注意的那种。还来不及她再向下细想,杨贲父子率先骑马赶到。
北笙将事发至此的情况大致说明一下后,杨贲捋了捋胡子,疑惑道:“谁会抓碧珠呢?抓她又有何用?”
“肯定是汪子华,他心有不甘,而且他以他为人,也做得出这样的事!”杨浩然来路时心中就懊悔前一日不该对碧珠那么决绝,万一她有个什么好歹,他肯定会一辈子都为此事内疚。路上他也想过疑犯,汪子华无疑首当其冲,所以杨贲一问完他便愤慨的断定道。
杨浩然和汪子华间一直有恩怨不断,双方互相成见都不浅。陈碧珠被掳走,汪子华也的确看似最有可能。但就此事,不得不说杨浩然有些感情用事,因为他忽视不少疑点,杨贲提点道:“昨天胡姑娘来谈事后,汪子华才知道陈碧珠不能和他走的事。之后他心情不佳,我怕他有冲动之举,一直派人留意着他叔侄二人,直到用过午饭后送他们出城,也未见任何端倪。可小二说疑犯午饭前便订了房间,可见贼匪早有预谋。这样的话,不就矛盾了吗?”
杨浩然听完,这才意识到自己处事不够周全,不在贸然开口。倒是北笙接过话,沉重道:“杨镖头所想应该正是胡菡所想,这人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冲着你怎么会带走碧珠?”杨浩然问道。
北笙道:“这个晚点再解释不迟,只是我方才想过,自我离京起,除与汪镖头一干人有不愉快外,着实再想不出别人。既然再无头绪,咱们还是先找人的要紧。”
杨贲沉思片刻,在桌面上大致描画了一下周围的地形,一边比划一边分析道:“近来城门管的甚严,戌时过后城门就会关闭,辰时之前都不会开,所以碧珠肯定还在城里。假设我们在这里,往东两条街那边是天和轩所在的繁华地段,往北有平江衙门和城内驻军处所,这两处的巡检频繁且极为严格。既然贼匪有备而来,这两个方向应该前往。剩下的便是西南二方,浩然带一队人朝南,舍妹即刻将会赶到,由她陪胡姑娘朝西去。至于东北二方,亦不能放过。我在此,等待几个信得过朋友带人过来,前去这两处再做探寻。辰时再无动静,就还是报官吧!”
镖局倾其所有镖师出动,很快集结在客栈门口。北笙与杨浩然各带队,准备分头行动。走到客栈路口时,杨浩然咬牙切齿的表出决心:“如果碧珠还在平江,掘地三尺,我也会找到她!”
“但愿还是在地面儿上找到她才好。”说毕,北笙便于杨贲的妹妹——之前在一醉楼遇到的那位女镖师杨雪一道朝西而去。
杨雪见北笙路上一言不发,紧咬着双唇,似在想着什么问题,便问道:“胡姑娘,你在疑虑什么吗?”
的确,北笙心中仍在嘀咕着之前未来得及想完的事。如果陈碧珠是被马车轿子接走的话,得是什么样的马车轿子才可以顺利避免所有巡检官兵的检查呢。听杨雪询问,北笙便将心中疑问说出。
“不会被盘问检查的话,要么是官府的轿子,要么就得有驻军的令牌。”杨雪也知道她所言二者根本没有掳走陈碧珠的可能,自觉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自说自话道:“真是白活这么大的人了,竟说些无用的话。”
北笙脑子突然一亮,杨雪的那句自说自话间一个“活”字点醒了她。是啊,贼匪打算掳走的是不论碧珠还是自己,都不可能继续留在平江城内等着被发现。如果出城的话,活人难免被盘查,死人就不一样了。现在接近年关,“死”字无疑是所有人避讳的话题。只要把人放进棺材,不论是出城还是应付夜间巡查的兵士,都是个万全的好法子。
“杨镖师,平江城内有几处可寄放棺木的义庄,都在哪了?”若真是如自己所想,等待出城其间暂避义庄势必最为安全。
杨雪虽然一时感到有些没头没脑,但还是答道:“义庄有两处,但可存棺的只有一处。人们忌讳阴气重,所以把它建在阳气旺盛的城隍庙附近。”
北笙认为与其漫无目的的瞎找,不如到此试试。可惜她只知城隍庙在城东,具体位置却不得而知,便向杨雪道:“杨镖师你陪我去那看看可否?其他人在此继续找。”
“去义庄?”杨雪惊诧道。
“对,路上细说!”说毕调转马头,朝东而去。
此时天色已经微亮,除了撤回殆尽的零星一些兵士外,街上几乎不见一人。特别是到了城隍庙附近,更是一片清冷,马蹄踏地的声响愈发显得周围的死寂。即便有杨雪在侧,北笙仍感到有一丝渗人。
二人很快便找到义庄,也很快印证了北笙的想法。昨夜大雪未停,义庄门口的雪色上分明留下了马车和一串人踩过的痕迹,虽不见马车踪迹,但可确信昨夜必然有人到访于此。为避免打草惊蛇,二人提了兵刃悄然在十几丈外悄然下马。一前一后,紧步靠近义庄。
走到近处,却听不到任何动静。北笙谨慎起身,透过义庄破败的窗户朝里望去,隐约看见一些棺木的轮廓,却全然不见半个人影。难不成来晚一步,那也还是得进去看看,难保不会有什么线索。
推开门的一瞬间,北笙有些震惊。这是她第一次进义庄,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多漆黑的棺木。倒吸一口凉气,真是感到有些害怕了。空气里充斥着淡淡的腐败之气,天也没有大亮,屋里面是阴暗的冷灰,吞噬着自己哈出的每一口白色热气。杨雪走南闯北多年,这些事虽不常见,但总归是经见过一些的。尽管如此,她心里也还是有些发怵,再看看紧张的北笙,杨雪心里一横,跨步跻身到前面,还不忘反手拍了拍北笙的胳膊,给她壮胆。
二人亦步亦趋的朝里走去,灰暗中的一排棺木后突然出现一个白影,令二人险些尖叫出来。撞着胆子细看一下,杨雪率先看清此物,有些颤抖道:“好像是个人。”北笙一听是人,便立即恢复理智,恐惧随之驱散。快步走到跟前,探身一看,喊道:“是她!”
赶紧伸手探了探鼻息,是微弱了些,但好在还有。谢天谢地,她还活着,她陈碧珠活着。一丝欣喜闪过后,北笙立即觉得不对,她高兴的太早了。
凌乱的青丝,贴身小衣衣襟敞开,里面肌肤一览无余,而亵衣亵裤却......却被仍在一旁.....
“杨镖师,陈姐姐这是......”北笙涉世未深,虽有一些所谓贞洁的模糊概念,但对男女之事全然不知,所以对眼前一切惶恐之余并不十分理解。
此时立在一旁的杨雪像被一道响雷劈过一样,身子怔了几怔,差点没有昏厥过去。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更不愿相信眼前所见。
作为杨家独女,小时候没有姐妹,长大后进了镖局这钟的地方,自然也交不到什么女伴。这二十四五年间,杨雪可谓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陈碧珠的到来,无以弥补了这一缺憾,而且那时的杨雪刚刚丧夫不久,也正好解决了她抑郁苦闷无处诉说的难题。经过一年相处,二人之间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所以,眼前一切,对杨雪的打击可想而知,平日里可以握住利刃与人搏斗的双手,此时只是整理衣衫,却一直颤抖哆嗦着不听使唤。除了愤恨,杨雪更感到的是无法抑制的痛心疾首。
看着杨雪呆若木鸡的站在一旁,北笙隐约猜到了点什么,可是又不确信,想了几想,才弱弱的问道:“陈姐姐她,她该不是......”
“是,碧珠她,是被天杀的东西给糟蹋了......”听到杨雪带着哭音的颤答,北笙的心犹如被一柄重锤击中一般,一时间也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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