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李鸿章平步青云 > 为李元度鸣不平,愤而辞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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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国藩在接到上谕前,首先接到的是肃顺的私函。肃顺如此行事,一是要笼络曾国藩,二是要向曾国藩表功。曾国藩对朝中大臣的来信,向来很谨慎,尤其肃顺这种行事跋扈的人,他更加谨慎百倍,因此对肃顺绝不私函示谢。

  这次的来信,让曾国藩一喜一忧。一喜,是真被李鸿章说着,朝廷与洋人和议,不必进京勤王了;一忧,则是李鸿章出任两淮盐运使的事没成。问题是他大营中,好些人知道已荐举李鸿章的事,李鸿章这些天也是春风满面,到头来空欢喜一场,这个弯怎么拧过来?他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向李鸿章透露,李鸿章毕竟年轻,城府还是不够。官场升迁这种事,向来是有人欢喜有人妒恨,没有旨意前传的人人尽知,难看的是自己。

  隔日上谕就到了,曾国藩那时已经拿定了主意,只宣布上谕不需进京勤王,把李鸿章的见识大大夸了一通,至于两淮盐运使的事,只字不提,而是把李鸿章叫到签押房,再委婉告诉他。无论他怎么委婉,李鸿章满面春风的脸巴嗒一声垂了下来,那一脸失望还是让已有心理准备的曾国藩一时不知如何相劝。

  “少荃,天降大任于斯人!”曾国藩这样劝,下面的话当然不用说出来,凡读书人都知道,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那一套。

  “老师,我的心志,也苦的太久了。”李鸿章叹息着这样说。

  这话让曾国藩有些不高兴。李鸿章不过入他幕府一年多,他的遇缺即补道台,也是曾国藩极力保荐的结果。说起来,他并没有亏待李鸿章。

  李鸿章发觉了老师的不满,他弥补说:“学生万万没有埋怨老师的心思,只是不明白,朝廷为什么这么一个小小的盐运使,也不舍得放手。”

  “朝廷自有朝廷的考虑,”曾国藩当然不能说肃顺来私信的事,“两淮盐运使是江南的钱袋子,依我看,朝廷是想把这个钱袋子捂在手里,将来有其他打算。”

  李鸿章虽然受此打击,但其灵敏的思维似乎并未受影响:“天下大势,非湘军不可。朝廷再有其他打算,也是枉然。不但眼下攻克安庆,就是将来收复金陵,恐怕也要依靠老师的湘军。这次英法不过万余人进京,八旗精锐数倍于敌,还是一溃如山倒,朝廷应该清醒了。”

  “这些都是后话,且不去说他。”曾国藩说,“少荃,你心怀大志,我自然再明白不过,你有匡世之才,但应待时而动;我看你精悍之色,露于眉宇,你的字,也是筋骨钢硬,你这一生,自然不会悠闲优游的度过,机缘凑巧,定当独担大任。可是,凡事要讲天时、地利、人和,着急、忧虑都无益也无用。比如老师我,二品侍郎做了10几年,当年客居江西,艰险万状,还倍受赣省官场排挤,为什么?就是因为我连个巡抚的实职也没有。可是,今年先是署现两江,不出一月就实授两江,为什么?是势所必然。”

  这话李鸿章也赞同也不赞同,自己的前途如今就攥在老师手里,天天把他按在文案堆里混,何时有出头之日?他所期盼的是独挡一面,比如这次李元度带兵去徽州,换他李鸿章去有何不可?一两仗下来,不要说从三品的盐运使,就是正三品的按察使都有可能。比如老九,原本是个秀才出身,从军不过六七年,已经是道台。自己本是翰林出身,投军已经七八年,也不过是道台,与老九比,亏不亏?

  曾国藩仿佛看透了李鸿章的心思,说:“少荃眼光不妨放长远些,让你在我幕中,是想军政、民政、刑案都让你了解些,多从全局着眼考虑问题,将来对你会大有益处。”

  话说至此,李鸿章实在无话好说,拱手说:“老师的苦心,学生感激不尽。”

  说归说,李鸿章的挫败感一时解脱不出来,万事没有心绪。他正羡慕李元度的时候,没想到李元度出了大是非。

  李元度守徽州,曾国藩就有些不放心,主要是他做事难免书生意气。李侍贤的太平军围攻宁国50余天,宁国守将周天受粮尽援绝,城破之日自杀殉国。李侍贤的太平于是一路南下,直扑徽州。李元度得到消息,派出两营去守徽州城北的丛山关。曾国藩对这个调度认为不妥,急派专差送信李元度,要尽快修筑徽州城防,固守城池,勿轻出浪战。李元度派出的两营人马,果然全军覆没。曾国藩于是再派3000援军去增援,谁料第三天就得到消息,徽州城已经失守,详细情形不得而知。随后就有数千溃兵涌入祁门,祁门粮草供应立时陷入紧张中。他从溃军口中得知,城防未固,十万太平军就杀到,夜里趁雨攻城,徽州城因此丢失。李元度的平江勇责备绿营兵不但不帮助守城,反面给长毛做向导,帮长毛出攻城的主意,还有的绿营兵趁乱抢掠、强奸民女,以至城内先乱。而绿营兵则责备李元度看不起也不信任绿营,一到徽州就把守城门的重任交给平江勇,而且大开杀戒,杀了十几个绿营老兵。至于李元度的下落,都不甚明了。

  曾国藩以为李无度十有八九已经阵亡,所以那些天十分难过,在向朝廷报告徽州失守的情形中,不免虚构了李元度苦守徽州的事迹,这是为将来请恤做个铺垫。谁料发折的当天下午,曾国藩收到了李元度的亲笔信。原来李元度不但没有死,而且一气逃到了浙江境内。守城主将必须与城共存亡,李元度弃城而走,大节已亏。而他在信中全是指责绿营兵的不是,对自己部署的失误毫无反思,这让曾国藩非常气恼。更让曾国藩愤恨的时,徽州失守,祁门东门洞开,李侍贤派了三路大军直扑祁门,祁门可资防守者,只有东北羊栈岭和东部的尚梓岭。这两座山岭离祁门不过三四十里,一旦失守,祁门必失。两岭天天枪炮声不断,曾国藩因此是夜不能寐,日不安食。他幕府里的那些文人,更是心惊胆颤,有的人悄悄收拾好行装,随时准备逃跑。曾国藩一想到这一切都是徽州失守造成,一想到李元度竟然只守一个昼夜就弃城而走,恨的咬牙切齿,也深悔自己用人不当。

  就在这个时候,李元度竟然两手空空回到祁门大营。他赶到时已经是晚上,没敢直接去见曾国藩,而是到李鸿章的住处,先打探一下消息。

  “徽州失守,祁门东大门洞开,李长毛的大军正在围攻祁门,情形你也看到了,真是危险万状,人心不安,老师正在气头上。”李鸿章如实相告。

  “徽州形势,难以久守,就是神仙,也无力回天。”李元度这样总结徽州失守。他告诉李鸿章,副都御使张芾守徽州五年,养了两万绿营兵,粮饷全靠当地,不免竭泽而渔,徽州民财搜刮一空,结果今年已经有五个多月没有发饷。士兵自然要闹饷,一万四千兵不仅不可依赖,反而是个随时爆炸的火药桶。李元度到徽州,对带头闹饷的强硬镇压,结果与绿营闹的势不两立。所以长毛一到,不要说用他们来苦战,反而有人投向长毛,做了向导。长毛兵临城下后,又是绿营先打开城门逃跑,结果让长毛趁机攻进城来。至于徽州的城防,女墙都已塌废,西门更是连门垛也已塌毁。他赶到后赶紧修筑,还没来得及修完,长毛就兵临城下了。所以固守待援,纯粹是空话。他之所以要带兵出城杀敌,是想以攻为守。

  第二天吃过早饭,李鸿章陪着李元度去见曾国藩。曾国藩没有好脸色,李元度还是拿昨天给李鸿章的说辞说给曾国藩,在曾国藩看来,这全是推托之词,所以他厉声责问:“你一怪绿营,二怪城池不固,你自己难倒就没有不妥之处?”

  李元度回答:“我去徽州后,杀了十几闹饷的,虽然镇住了闹饷的毛病,但却与绿营闹得更加不睦,以至平江勇与绿营不能一条心守城。这是最大的失误。”

  要严厉镇压闹饷者,这是曾国藩的要求,李元度这样说,无异于把责任推到曾国藩的头上,所以曾国藩立即打断他的话说:“带兵总要恩威并用,凡事都有适度。杀几个闹饷的兵油子,总不至于导致徽州失守,你这是避重就轻。”

  李元度也觉得一肚子委屈,见曾国藩一点也不体谅,赌气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哪里摔倒哪里站起来,我这就回平江,募勇八千,再上阵杀敌。”

  曾国藩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不错,可是不善于总结教训,恐怕还是败多胜少。”

  李元度书生意气风发,回敬说:“大帅也有靖港之败,不是照样败而不馁?”

  靖港之败是曾国藩的耻辱,李元度这样说,几近揭人疮疤。曾国藩这几日忧心如焚,李元度又如此不知反省,他再好的克已功夫,此时也不能按捺,指着门外说:“我不和不知廉耻的人废话。”

  李元度愤离开。李鸿章撵出去挽留,李元度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如此绝情,我又何必在此仰人鼻息!”李无度执意离开祁门。

  李鸿章又回到曾国藩签押房,告诉他李无度赌气走了。曾国藩冷冷的说:“要走就走,随他的便。少荃你帮我起草折子,我要参劾李次青。他大节有亏,还不知反省,真是不可救药。”

  曾国藩竟然要参劾李元度,大出李鸿章意外。一则李元度失守徽州,事出有因,非人力所能挽回;二则李元度对曾国藩有救命之恩,两人的关系被李鸿章视为深情厚谊的难得典范,为李元度弥补还来不及,如何能够参劾,那无异于落井下石。

  曾国藩却是参意已绝,一二三四数说李元度的失误。李鸿章立即去找赵烈文,希望他能劝说曾国藩回心转意。李元度书生意气,与曾国藩幕中的书生脾气相投,人缘极好,所以大家都纷纷为李元度求情。这反而让曾国藩更加气恼。

  第二天吃过早饭,曾国藩把李鸿章叫到签押房,问:“少荃,我让你准备的参折,起草的如何?”

  “学生觉得不能参劾李次青。”李鸿章如实回答。

  “主将守城有责,李次青弃城而走,大节有亏,为何不能参?同是失守城池,周百录苦守宁国五十余天,粮尽援绝,自杀殉节。我不但不参他,还要请朝廷优恤。李次青呢?守了一天一夜就弃城而走!”

  “情形不一样。宁国城防坚固,徽州有城无防。要论失守之责,张副宪应该负主要责任,他有一万四千绿营兵,而次青所率不过刚刚新募的三千平江勇。”李鸿章为李元度辩解。

  “张副宪已经解除兵权,皖南军事统归李次青接手,不在其位不某其政,张副宪要追责,但不能负主责。”曾国藩这样理解。

  “老师应该明白,现在的形势,都是兵为将有,李次青如何能指挥得动绿营?所以,如果说李次青是在指挥徽州所有兵马,那只能是纸上谈兵。”李鸿章是这样的认识。

  “纸上谈兵”四字在曾国藩听来特别刺耳,觉得李鸿章是在讽刺他这个当老师的。所以曾国藩不再讲道理,而是立起三角眼,问:“少荃你给句实在话,这个参折,你写不写。”

  “恕学生不能从命。”李鸿章的拗脾气也被激了出来。

  “你不写,那我就亲自起草,不劳你的大驾。”曾国藩意志坚决。

  “如果老师非要参李次青,那学生就只好辞幕。”李鸿章有些赌气。

  曾国藩没想到李鸿章竟然以辞幕相威胁,心头火苗直窜,指着门说:“那就请便!我曾某人绝不强留。”

  李鸿章没了退路,回到住处唏哩哗啦收拾行李。

  赵烈文连忙劝阻,说:“大帅正在气头上,你又何必赌气。”

  李鸿章说:“我不是赌气。我昨天一夜没睡,一直在想,李次青与他那是何等样的交情,竟然翻脸不认人。我不过是他的学生,到时候一仗打不好,一个参折上去,我还有何前程可言?想来不免心寒。所以,我是非走不可。”

  赵烈文见李鸿章去意坚决,连忙去曾国藩那边,看有没有通融的余地,他好居中说和。没想到曾国藩也是一脸绝决:“要走随他走,我一概不拦。此君旧病复发,不可与之共患难!”

  所谓旧病复发,是指当年李鸿章从庐州城出走的事情。当年李鸿章与安徽团练大臣吕贤基守庐州,数万太平军来犯,庐州岌岌可危。跟随李鸿章的老仆人刘斗斋把李鸿章叫到一边说:“他们是守城主将,守土有责,死就死了,公子为什么要在这里陪着死?公子年轻,来日方长,你得想一想父母倚门而望的苦处。”李鸿章一时拿不定主意。老仆人说:“后门已经备好马,快走!”李鸿章以搬救兵的名头骑马偷偷出城。他走后不久,庐州城破,吕贤基投水自杀。这件事李鸿章曾经向曾国藩解释说:“哪里有这回事,是吕大人派学生出城去搬救兵,学生带救兵赶到时,城已经破了。那时学生的家就安在庐州,岂有弃家而走的道理!”

  现在看来,曾国藩觉得,李鸿章贪生而逃,倒可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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