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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屋中,一个着麻衣草鞋头顶华阳巾的老头站在床边,一手搭在床榻上昏睡少年郎的额头,周围紫气氤氲,衣袍无风自动,愈发衬得那老头飘飘乎羽化登仙一般。
一直闭目出窍神游的老头眼皮忽然微乎其微的颤动了一下,接下来就见那朵将两人纳入芥子中的硕大七彩莲花渐次绽开,从卧躺在床上的少年头顶玉枕穴窍“钻”出一位气质卓然玉树临风的年轻道人,面目模糊不清,落地之后飘然走向本体肉身,化作数道斑斓璀璨流萤齐齐涌入那老头灵台之中。
元神产太虚,九转入重炉。
元神归窍的麻衣老头缓缓睁开眼来,意味深长瞥了一眼这个貌似身怀重宝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自己元神出窍陪他梦里神游,发觉此子身怀道根资质极佳,却生来家世优越性子娇柔脂粉气过重,埋没了一身好根骨,那种秉性终究吃不了日日平坐存思采气的功夫,服日芒饮月华,每日打坐吐纳元气,从心上出喉至齿而回还丹田中,三十九小周天,一日三次,本来修道之事,讲求心,缘,根,法,财,闲,前三种最为紧要,后三者仅是锦上添花,有根骨机缘者并不能成事,心性才是首位,若是没有坚如磐石的心性,一切都是空谈,这世间一出世便气贯天下名扬四海最后夭折溺死在江湖的才俊还少嘛,有些人天资一般却能拾阶而上遍览九楼风光反而能够成就大道,就像南瞻部洲六大真统东林剑冢的开宗老祖宗,三十岁之前连剑上生罡气都做不到,选了一条以战养战的野路子,成就八百年前当世第一的无双剑仙,将八百年前的江湖捅了一个通透,力压天下剑客为剑道立起一座三百年未有人能齐高的霸道剑,更别说越过此峰了,可眼前这位六年前纨绔的膏粱子弟跟着他父亲周游南瞻部洲,不知是见遍世间疾苦的缘故,还是性本良善,已然脱胎换骨,和那位稍有不悦便要马踏冲撞的脂粉少年判若两人。
不过想起那本该风平浪静却因有天人坐溟濛而天门大开,整座识海波涛沸如煮,电闪雷鸣的景象,不禁眉头皱起,虽说那天门不知为何又自行封山,可那位金身法架身披万丈霞光金芒,威猛如仙界大帝,当真是惊世骇俗。
麻衣老头脸色平静,自嘲道:“怎么觉得都是被吓破胆了呢,难不成此子命数如妖!”
想的有些出神的老道敛了敛心绪,看着满身血污却心性愈发坚韧的少年轻轻敲指,连续敲在熙扶苏身上几处大穴,助其一臂之力理顺身体血脉流转,由肺腑转明堂入心脏,即便有自己好友独树一帜的莲花奥义傍身护体,也委实不轻松,实在是涪陵山上的波及使得熙扶苏经脉断损过重,一介凡人肉身焉能撑得住仙人一怒。
那一身麻衣草履的老头想及此处默然不语,神情凝重,在他看来既然大费周章陪你神游一场便是机缘,再者说救人一命终归是功德无量的善事,不过人力之上终归有天数气运。
天下五千年来只迎来过大秦王朝的两百年大一统,而后自毁功业,春秋乱战搅动得天翻地覆,纵横捭阖又波澜壮阔,谋城谋国谋天下,得利者封侯拜相鱼贯入春秋,失利者国破家亡不计其数,唯独这些方士超然世外,更有大宗门入世沾惹天下气运,玩弄全天下人于股掌,具是被掩藏于历史泥泞之下的庞然大物,那时有罕见神通的人物来到凡尘游历,留下些供给史家野客鼓吹造势的神仙事迹,只让人觉得高耸入云不可攀。
当年熙扶苏流浪江湖,就曾亲眼远观一名敦厚男子行侠仗义,出手朴实毫不花俏,当时熙扶苏也只觉得鸡肋的很,索然无味,还没自己鲜衣怒马来得快活潇洒,可其实江湖大多浪漫情仇恩怨大多在此,而像此地野狐遗踪的老头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气势凛冽齐五岳。
这个糟老头不禁想起了当年自己横渡无量大海而来的情形,独身临万顷之茫然,可没有所谓的什么年轻翘楚携婢任侠的情景,若有臆气积郁胸间,便是举手摧撼海岛仙山,大有胸有不平敢沉昆仑的心思。
何其快意!
他低头瞥了眼酣睡的熙扶苏摇摇头,轻笑道:“罢了罢了,曾经的白无道敢挟太山以超北海,孑然独身出西牛贺州,今日的皇甫岐道又曾惧怕过,命数,狗屁笑话!“
继而踏前一步,衣衫飘飘,风采脱俗。
刹那仙气萦怀的那个老头被衬得有些道骨仙风,一手叩指虚弹,敲在熙扶苏灵台上,引导熙扶苏三气小周天沉浮以后,而后屈指叩玄不止繁几,数股充沛如江河的气机在熙扶苏体内激荡开来,和当初在涪陵山温泉有异曲同工之妙,大有激浊扬清的意思。
病恹恹昏死在床榻之上的熙扶苏察觉体内有数道真气横冲直撞,形同兵戈相向,本来就陷入昏迷的少年,几近濒死,不过世间有诗人曾作诗说是“哀莫大于心死,情最不济缘浅”,而此刻最是贴合熙扶苏的心境,心死又何惧刀斧加身,不是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之说嘛!
见熙扶苏气机流转到了一处紧要结点,那老头连敲闾尾地肺巨阙几处大穴,全身肌肉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急速微颤,被剧痛彻底激醒的熙扶苏捂住刺痛的胸口,咬牙硬撑,那自称无道而又称皇甫岐道的麻衣老头对此倒算不上有何怜悯,既然身怀重宝巨秘就得有历经大劫难在水深火热摸爬滚打的觉悟,不过对于熙扶苏的心性颇为赞赏,坚韧如虬龙,也不枉你不知为何背负莫大气运,如何做得了鲜衣怒马散淡无波澜的纨绔子弟!
伤势由外而内蔓延的熙扶苏脸色苍白,嘴角鼻孔两窍还有血迹溢出,皇甫岐道瞬间改单手屈指虚弹为双手结印,十指纠缚如莲花。
“回光调息,一觉通灵,收心一处灌灵目,以一身心神,尽收此处,所谓‘乾坤大地一齐收来’是也,敕。”
那朵纳须弥入芥子的受灵气灌顶臻至十二色的莲花吐蕊!
紫气东来萦绕熙扶苏全身!
紫气东来何其浩荡,好似挟乾坤大地一齐尽数涌入熙扶苏体内。
茅屋内熙扶苏体内犹如一座熔炉,鼎沸异常,以莲花吐蕊的东来紫气做饵,熔化血脉中的块垒糟糠,内里凶险异常,稍有不慎连己身的精气神都得被熔炼的化作飞灰。
越往后越剧烈,到后来简直是痛不欲生,就在夹缝之中,早已吃过人间苦的少年脑中家破人亡的景象愈加清晰,迷糊中不知哪来的凶性用尽全身气力抬起自己的手臂一口咬住,睁开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泪,煞是可怕。
血肉模糊一片!
体内金石鼎沸,数股汹涌气机肆虐经脉,所谓五指连心,手指小小刺破,尚且钻心,何况是这般熔筋续脉,天晓得熙扶苏是如何撑得过来,只能解释为这苦命的孩子求生欲望极其旺盛,报仇成了生存下去的畸形常态。
半刻钟后熬过来的熙扶苏疼痛渐渐消去,才缓缓张开嘴来,松开那条血肉模糊几可见白骨的臂膀,昏死了过去。
闭目凝神如仙人一般的皇甫岐道手中屈指虚弹不间断,气机连绵如大河长江,敲遍福地三十六,清心引导,先是以龟息闭窍之法将眼前少年体内打熬气机作为烘炉大冶,让少年人体内气象如沸水烹滚,再以秘法紫气东来破城关,一举冲破经脉蔽塞拓展经脉窍穴,未曾想误打误撞竟然冲开了眼前人任督二脉,这对江湖人士与方外练气士生而有幸得窥天道运转的造化别无二样,殊途同归可证得无上修为玄通,前提是眼前人能够忍住捱过日日夜夜引气三百六十灌注成就后天武胎的苦头,那才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有望成就了江湖人士梦寐以求的武学上一日千里气势如虹的武胎根底。
徐徐导气回昆仑的仙逸老头瞥了眼被分筋错骨之痛刺激的眉头拧成麻花面目狰狞的少年郎,怔怔出神,呢喃道:“此子心性实乃上根利器,又在梦中斩去我执,日后成就未必不如所谓的道婴佛子,只可惜一身污秽不堪的戾气太重,嘿,谁说这般就不能学有所成,不是就有个扬言将天下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老小子说过一翻一覆之间足以易天改命吗?”
想岔神的仙逸老头猛地回过神来,想起某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唏嘘道:“想多了,想多了,想他作甚!”
半晌过后,熙扶苏体内鼎沸气机平息恢复平静,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算是从鬼门关前溜达了一圈回来了!
乾坤作器,以身心为炉鼎,就是那些自视举世无双的天纵之才也未必能够这撑过这生不如死的接脉痛楚,未曾想被一介凡夫如熙扶苏误打误撞中挨过去,这冥冥天道之中,气运之说可真不是道听途说,遥想熙扶苏在涪陵山上受龙脉加持威猛的一塌糊涂硬抗天雷,虽然最后烟消云散,可如今看来熙扶苏自身俨然沾染了莫大气运!
凡尘俗世的钟鸣鼎食,高官厚禄,富贵荣华,对修士而言,比之条条浩瀚大道缥缈仙路,不值一提。
求道千年不知疲倦,对于凡夫俗子而言听来不可理喻,可对于活过不知几甲子的这个麻衣糟老头而言却是再正常不过。
虽是如此,可又有一物常挂心头,是当年此去经年的佳人红颜。
他闭目凝神捏指掐算,手法晦涩玄妙,久久不明所以,睁开眼瞅着昏死过去的熙扶苏长长呼出一口气,此子天机乱如麻,何必去干预呢,既来之则安之吧,置诸死地而后生,而昏死过去之人殊不知自己一八穴窍有青莲朵朵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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