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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炸开。
乌云滚滚如大江汹涌东去。
那座中天之上浩瀚雷池辉煌夺目,如同一轮电蛇构成的庞大太阳,熠熠生辉。
十六位彩衣飞仙环绕那座雷池盘旋舞动,照彻整个灰蒙蒙的天地。
街上行人鸟兽哄散,瞬间几乎成了一座空城,整座城池渐渐由开始哀嚎如雷渐渐变得死寂无声,尤其是本来排满了各种商贩最为热闹的官道更是乱作一团,时不时还有一两只无主的鸡鸭猫狗啥的在主道上鸡飞狗跳。
从城北处一处宅子走出一位青衫中年书生,一手捧紫檀木匣,一手提着一碗酒,泰若神定,衣袖联袂飘飞,宛如一尊误落凡尘的谪仙人,他不温不火不急不缓地走着,望着天际那云诡波谲的辉煌异象,又瞥了瞥手中那件紫檀木匣,抒怀大笑,端起那碗酒一饮而尽,如同一介放荡不羁且歌且笑的狂儒,大笑道:“今日持酒送君行,待到重阳插茱萸,三千书生意气发,平生拟把一疏狂。”
在空荡荡的官道上这袭青衫愈发惹眼,继而变得骇人起来,当他每走过一条街时,就会有一两支长长的人群缓缓自觉跟上,首尾相衔,慢慢竟然汇聚成了一队两千多人的庞大队伍,如同一条青色苍龙奋爪矍足,仰天长啸。
浩浩荡荡。
蔚为壮观。
这些人都是年纪轻轻出自雅驯苑的北唐士子,他们头戴高冠,博袖招摇,吴带当风,脸上无悲无喜。
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浩然气势,
天王怒目。
书生意气。
犹记得昨日在雅驯苑,按照习惯首席先生熙夫子向来对这批北唐学子只讲述经世济民之道,竟然破天荒地说起了国学府推崇的圣人大道,一袭青衫的北唐硕儒不坐夫子台,不拘小节地盘腿坐在众人中间,开门见山,问了句,“朝闻道而夕死,可乎?悔呼?敢为天下先乎?”
无疑如今他身后两千一百三十六名高冠博带慷慨激昂的年轻士子给出了最好最响亮的答案。
尤胜春雷阵阵。
震耳欲聋。
两千一百三十七人如同一条汹涌大将潮涌向那座魁梧雄绝的貔貅压龙头。
大道精微,气势磅礴。
回梦城两千一百三十六位高冠博带士子尽出城,昂首天地间,浩然之气直冲斗牛,天象岿然。
天地震荡。
山河震荡和鸣。
刹那浩然正气充斥天地间。
密密麻麻,无止无尽。
走在最前面的北唐硕儒熙知庸双手捧起紫檀木匣,缓缓走上摘星楼,神情儒雅而有威压,衣袖飘飞。
戍守于此的两百军卒跟校尉吴琼骇然,不知所措,目瞪口呆。
比看到天上十六广袖飞仙拱卫庞大雷池还有震惊。
这是干甚呀!
你们一群百无一用的书生不好在小乌山上躲着跑下来干嘛呀,还这么统一着装,慷慨激昂。
还有那位要命的大儒先生?
俺们受命驻守于此,一步不得退,你们凑啥热闹呀!
这两百戍卒中站在吴琼身后的一名带刀披甲武将仰头望了眼那天地异象,又低头瞥了眼城楼下浩浩荡荡的乌山学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道:“校尉,他们不会是要……”
银袍轻甲身材魁梧的吴琼不置可否,轻声道:“大将军去调集了霸王弩何时能到?”
入伍时就跟着吴琼冲锋陷阵,还有那场和精卫铁骑莫名其妙对持的卢狄木然摇摇头。
吴琼猛然怒目圆瞪,大骂道:“这群不知死活的江湖中人,整啥玄虚,是嫌北唐的手腕还不够硬,还不够铁吗?”
“卢狄去,和兄弟们说,兵卒死尽,才能士子死,按职位高低列阵,违令者,后者斩前者,迟疑者,后者斩前者,军衔相承,他娘的,怕死还当入个狗屁军伍呀,豹子头可没怕死的种儿!”
卢狄不惧反而露出一抹嗜血笑意,“得令!”
出身于高阀吴家偏支却被吴家家主提携的吴琼望着城外,呢喃道:“这整的到底是哪出呀,难不成都读成了书呆子看不懂形势?”
说完一身崭亮银甲的吴琼就想要扯自己两嘴巴子,毕竟楼上那位可是被自己家那位北唐两朝元老的老祖宗赞誉为不输陆怀鹿呀,更是对自己提及一桩只藏于皇宫大禁内的秘闻,当年祸乱中原神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谷子萧神机有意染指南瞻部洲,一手搅乱天下,落子百万,想到此处纵横疆场如入无人之境的北唐新晋骁将不禁直冒冷汗,回头想想这昆州小小回梦城如今无处不透着有些诡谲。
也是谁能没想到今日这种阵仗之下会有这么三千不要命的读书人缓缓而至呢,自古不就是书生百无一用。
吴琼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拇指肚摩挲着刀柄,继而神情坚毅。
老子又何曾怕死,哪怕真是面对那位被传说的神乎其神纵横家之主半神半妖的鬼谷子,手中这柄刀足矣!
一路来到城楼下的士子们看到那个登上摘星楼顶的青衫儒生,依次才纷纷驻足而立,从头到尾,整齐划一。
以入学辈分,长幼有序。
排成八列足足二百六十七纵。
仿佛满城尽高冠博带。
他们互相认识,左手第一列为首之人叫张坚,出身剑州寒门,不惑之年,品学兼优,在雅驯苑充当半位先生,闲时位众人解惑,去年本可被推荐入国学府却被其婉拒,自言还未尽得熙夫子真传,不敢下山。
后一人是昆州一处小村子出身的杨长福,十七岁学文,学而不怠,年逾半百,精通儒道,信奉天道酬勤,矢志不移。
接下来是西洺寒门士子宋韵。
亳州凤阳世族,李蓟士。
剑州寒门马清。
等等,总计两千一百三十六人,年龄最小者尚未及冠,一千一百出身寒门,两百六十一人世族,还有七百七十五人出身商贾屠户农夫等。
天际道道春雷狂炸轰鸣。
城外三十里开外地动山摇。
三十六支粗如合抱之木的巨大黑色弩箭划破长空,刻有无数符篆加持,如同一条条黑龙冲天而去,凌云驾雾,足爪奋攫,周身萦绕斑斓金光。
射入那座庞大雷池。
北唐曾摧城撼岳的霸王弩!
北唐开过皇帝曾于紫霄城鞭指南方,此弩当霸天下。
一箭之威,势如破竹,江河直下。
雷池之下乍然惊现八十一尊黑衣傀儡,这七十二尊黑衣傀儡就以久九之数,列出规模次于那座庞大浩瀚雷池的九座大阵,挟带撼天动地的充沛威压,同时拔地冲天而起,攒簇而成一片九九连环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浩淼江海,涌向霸王弩,挡住那凌厉无匹撼天而的霸王弩箭,天威浩荡。
大风起炸雷。
天地震动,偌大城池北面轰然崩塌深陷。
城池千沟万壑。
远遁而去的白龙楼船之上,叶青鱼望着那浩荡天威,嗤笑道:“鬼都巫门,你们将这仿造化外天魔而制的魔神傀儡都祭出来,小心血本无归,琅嬛福地对于那本《饲鬼养神经》可是觊觎得很呀!”
就在那三十六支霸王弩炸向那鬼都巫门九九之数的魔神傀儡时,站在最前面的张坚,视野中的骇人画面变得越来越高大,这些年养气入静迈入不惑之年的他学问根底老而弥坚,已然迈入了北唐大儒的行列,老人挽袖扶正被大风吹得微倾的冠帽,歪着头朝后面露出一抹会心笑容,道:“一群祸国殃民的小人,玩弄些玄虚手段,不当人子!老杨去跟小马说,他既然要为天下先,我这个糟老头子就退一步,让位于后起之秀,当第二个!”
年逾半百还要压上张坚一头的杨长福咧咧嘴,挺着大腹便便跟张坚商量道“没问题,不过张坚呀你也该尊老吧,俺当第二个怎么样呀?”
张坚笑道:“老杨呀,你也就岁数大点,以前哪次论辩你不是被我辩得七窍生烟呀,这活儿就该年纪年轻的来,嗓门大呀?”
杨长福白眼道:“竟会耍嘴皮子你。”
一旁以书法筋骨洗练著称的宋韵对李蓟士轻声道:“蓟士,你说该谁先来跟这些妖孽以咱们儒家浩然之气先一步金声玉振?”
冷面心热李蓟士保持一贯的不温不火,简约道:“当马清先。”
宋韵吆喝声,“甭管前面那俩老的,马清,你不是要敢为天下先吗,走一个,嗓门大点,别给乌山学子丢人。”
一身博带高冠的马清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环视左右两边的同窗,轻声笑道:“那马清就先行一步,为诸位抛砖引玉了。”
一脸不服气的杨长福沉声道:“马清要是给咱丢人了,回去就别吃我家的饭了。”
张坚哈哈笑道:“若是吃成你,马清呀不吃也无妨,来我家。”
马清微微一笑,走到最前面,对着摘星楼上背对众人的熙知庸,先作揖行礼,而后缓缓吐纳,整个乌山学子除了每日课业,便是早晚吐纳吟诵经典《子曰》,与道家养气求长生不谋而合,不过前者求得只是一口浩然正气而已。
正所谓满腹诗书气自华。
马清神情平淡,眼神澄澈,缓缓跪下,道:“巫山学子马清为天下先,曰,正心诚意跪天地,求浩然正气长存。”
一抹碗口粗细的光华暴涨拔地而起。
朝天而去。
流华灿烂。
而后。
两千一百三十六人的朗朗读书声如同一道滔天大潮一般此起彼伏。
读书声自天际滚滚而来,如擂鼓,如奔马,如大潮水,激荡奔涌,撼人心魄。
振聋发聩。
天地炸雷。
人心炸雷。
一切炸雷。
诵读生愈发清朗激越,回荡在天地间,纵是大风雨大雷霆也无法掩盖,愈演愈烈。
刹那间,万里晴空,瞬间被切割成无数条纵横沟壑。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八十一尊魔神傀儡轰然坠落,砸进城北深陷的地面,巨大连绵城墙砰然倒塌,栋栋酒楼房屋斜斜滑坠入狭长宽阔裂缝,一些瓦片碎木也跟随坍塌酒楼房屋一起下坠,整座城池南北沿着那条主道断裂开来。
北面城池崩塌下陷成一座庞然地堑,嵌入大地。
浩然正气充斥天地!
如同千万条凌厉无匹的剑气肆虐当空。
以人力成就天象变化。
当真是蔚为大观。
天幕西北角顶部一位飞天,臂饰宝钏,手捧凤首箜篌,好似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只见缓缓将手伸进那座庞大雷池之中。
独立摘星楼熙知庸眼睁睁地开着那尊飞天将手伸进雷池之中,继而余下十五尊或头戴五珠宝冠,或顶道冠,或束圆髻的彩衣飞仙天,跟着将手中彩带,或数丈袖长,或是手持的笛箫芦笙琵琶箜篌种种乐器,探入雷池撕扯无数电蛇砸向漫天如一剑一剑不绝于缕激荡凌厉的浩然正气。
这方上下天地间骤然陷入一片寂静无声,只能见到漫天不绝的汹涌火光电光一炸再炸。
天地无声。
这也许就是佛家所谓的大音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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