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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修缓缓转头，将视线从观日转到熙扶苏身上，面色凝重，道：“其实这也未尝不是大路，练出了一等一的江湖高手，让那些瞎了眼的人瞧瞧，谁是只会斗鸡遛狗上青楼的纨绔子弟，谁又是一辈子的井底之蛙。”
傅灵珊挪了几步，盯住了陆远修，有些难以置信，道：“远修哥，你不会真想让扶苏去做那啥天下第一于世无敌吧，我可本是想要你帮我劝劝他，我听公羊爷爷说那可是随心都不一命呜呼的呀。”
熙扶苏无奈道：“珊丫头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傅灵珊嘟着嘴狠狠瞪了他一眼。
废话，本姑娘盼你天下第一，你就能天下第一了，要是真能的话盼你做皇帝都行呀。
熙扶苏没羞没臊，自言自语道：“等我真天下无敌了，珊丫头，我就带你去抢亲，谁说只准男人三妻四妾的，到时你看上几个我就给你掳来几个，这多大气呀。”
陆远修扭头望向身旁的一对活宝，眉目含笑，笑道：“其实我在国学府查阅过很多关于江湖武夫和一些方外术士的典籍，其中语焉不详的描述了一些枯荣尽在掌中的长生真人和佛家证得无上菩提可虚空生出法相庇护的佛陀，不过还是被我查到了一鳞半爪，我还借此去请教了几位道德先生和祭酒，说是这世俗武道和那方外的天道殊途同归都可达到长生真人的神仙境界。”
想起哥舒罔描述哥舒家老祖宗硬抗天劫，熙扶苏点点头，轻声道：“我也曾听一人说过，这武夫极致成就上上品兼具金刚体魄和龙象之力，摧城撼岳，甚至可以肉身撼天劫，武碎虚空，如今想来的确与所谓的仙人无异。”
陆远修点点头，说道：“我还曾听大祭酒粗谈过这些武道天道境界，说是武夫推崇上下九品中正制，而在天道之中则另辟蹊径推导出一套三大玄关九重楼的晦涩说法，不过听大祭酒的语气倒是轻武重道，认为这些江湖武夫掀不起什么大浪来，至于那些动不动显露玄通蛊惑人心的道人十分重视。”
傅灵珊听得目瞪口呆，女儿家心态展露无遗，喃喃道：“真有仙人？”
陆远修笑道：“丫头，我们说的是江湖一些修为通玄的人，至于书上说的那些吞食云霞的仙人可不知道真假哟，你说谁又曾见过那飞升的仙人呀，不过就算有，不也都在天上嘛，怕什么？”
傅灵珊一脸愤愤然，点头道：“也是，还是得多和我娘去拜拜。”
陆远修瞥了一眼熙扶苏，说道，“扶苏，我记得裴姨母不是亲佛吗，极为推崇善恶果报，反而对于道家的无为天道觉得太过云遮雾绕，那你怎么解这个道家推崇备至的仙字呀?”
熙扶苏双手拢袖，并不是因为清晨气候稍冷，而是在那六年里养成乞讨习气，不过说起‘仙’字熙扶苏倒真是想起自己遇到一件咄咄怪事，在古蜀国曾经有个邋遢老道为他批言说是“斩尽云中仙”，这口气未免有些石破天惊逗秋雨的趣味，当时觉得那老道疯疯癫癫，现在想来这仙人哪有人见过，更别说斩杀了，难不成不怕天打雷劈，按照陆远修所说，的确是蛊惑人心。
熙扶苏还记得王壤山那厮评价方外的潜龙都是些窃贼，语气平淡道：“我在这三年里，什么三教神仙志怪的故事一点不少听，这仙呀，我觉得就是狗屁，信人家当你有，不信人家岂不就是当你狗屁嘛，这些曲高和寡的东西还不如馒头呢，还有儒家不是有‘不语鬼神乱力’之说，不过的确有理，这世上哪还有比好好做人再大的道理了。”
陆远修点点头，深以为然道：“好一个狗屁！”
倒是傅灵珊颇是心神向往的样子。
熙扶苏看到傅灵珊艳羡一般的秋水眸子，一本正经道：“不过也许这世上还真有那吞吐云霞的仙人滴，怎的我们的珊丫头想当仙女啦？”
傅灵珊对他抛来的媚眼不以为意，嗤笑道，“咋了，咱们的锦衣郎三脚猫功夫练得不错，难不成还会得法术，对喽，是传说中变身术吧，一会变得小乞儿，一会成了纨绔大少，下一回会不会变成那飞仙呀。”
直戳要害，痛打落水狗，是傅灵珊一贯的宗旨。
气的熙扶苏一脸苦笑，还真是把本大少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片刻寻回自信的熙家大少又恢复纨绔子弟的招牌笑脸，在傅灵珊耳畔轻声说道：“这算什么，本公子是画中仙，最厉害的是左拥妩媚的可人，右把一位清秀小相公，大被同眠，品足把玲珑，婉转承欢呢。”
傅灵珊一个年芳十三的妙龄儿，哪里受得了他这般的狎妓淫词，顿时失了威风，小脸憋得通红。
陆远修莞尔一笑。
这才好了多大一会呀，怎么又掐起来了。
陆远修径直走到两人中间，大打圆场，轻声道：“这种事上下未形不可考啦，我就当一乐，扶苏，你当你的狗屁，灵珊当她的仙女吧，咱们呀还是去匡庐峰采灵芝草，错过时辰可就不好喽。”
熙扶苏毫不犹豫道：“好。”
傅灵珊瞥了眼两人，冷哼一声，嘴角不屑勾起，瞬间两人引发了小女子的滔天仇恨，她头也不转的走在最前面。
那两人一脸悻悻然。
陆远修微笑道：“灵珊呀，你知不知道，你生气的时候，可没你开心笑起来的时候漂亮呀。”
傅灵珊面无表情。
熙扶苏在一旁感慨道：“远修哥，珊丫头笑起来那可是天下最动人的风景呀。”
小女子噗嗤一声笑了。
陆远修对着熙扶苏竖起大拇指，这大纨绔可真是没白当呀，起码哄女孩很受用嘛。
从涪陵山顶遥望天际云海翻涌，聚散之间从云层缝隙中垂下数缕柔和阳光，云雾缭绕，如坠仙境。
天空中，猛然间一道道粗壮闪电交织，将原本明媚柔和天幕撕裂开来。
春雷炸起。
轰鸣声不绝于耳。
震人心肺。
前一炷香还温婉可人的老天爷如心性反复的深闺怨妇霎那间翻脸，汹涌激荡起来，狂风卷荡云海，如同浊浪滔天一般。
整个天空瞬间灰蒙蒙。
阴霾浓重。
以涪陵山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随之阴沉云海巨幕渐渐不断涌向回梦城方向。
好似被一股奇异力量牵扯，逐渐在回梦城中天之上形成一张辽阔无边际的黑墨大网。
天地间惊现骇人异象。
恰好行至熙扶苏在大半年前居住过的那件茅屋，三人就顺势躲到了茅屋之中，还以为要来一场知时节的春雨。
春雷依旧轰鸣不绝。
空气震荡。
山地震荡。
虽然在历法中惊蛰本就是春雷萌动，一炸万物苏醒，蛰虫惊而破土出穴，可眼前异象显然脱出了这个层次。
熙扶苏不禁想起当初那个邋遢道人在陋巷中对自己说起一句恶谶。
惊蛰恶蛟闹雷海。
简直跟眼前景象如出一辙。
熙扶苏怔怔出神。
陆远修眉头一皱，先是瞥了眼熙扶苏，继而看着身边颤抖的女子，自小就怕打雷，每逢雷雨天叫的比雷声都响，幸好这些年长大许多，不像以前那般惧怕了，他柔声道：“灵珊，有没最想去的地方呀？”
傅灵珊咬着嘴唇，说道，“我爹说他和陆伯伯游学时，曾在南海见过数万睡莲在万鲤朝天唤虹桥时，一夕绽开的海蜃奇观，我倒是想去看看。”
陆远修闻言一笑，“那等我考评为行走游学时，就带上你和扶苏咱们一起去南海，怎么样呀？”
熙扶苏回过神来，会意地嘿嘿笑道：“南海的海市蜃楼，我倒是没去过，不过清水国莲花坳里的莲花齐绽，我倒是见过，尤其是采莲小娘们的胸间风情可就更壮阔了。“
傅灵珊转头看了一眼，撇头恨恨道：“扶苏，你好生不要脸！”
熙扶苏不以为意，哈哈大笑道：“珊丫头，这六年里我明白了一个真的不能再真的道理，这脸呀，可不能当饭吃呀，否则我和我爹早就饿死了。”
傅灵珊一时哑口无言，嘟着嘴圆鼓鼓的。
陆远修会心一笑，轻敲傅灵珊额头，说道，”你又不是没见扶苏回城的扮相，那些采莲女可没空理会咱们落魄的公子哥哟。“
傅灵珊立刻破功，抿嘴轻笑起来，花枝乱颤。
熙扶苏自言自语，叹气道：“远修哥，可是忒不公道哟，中美人计喽。”
陆远修轻声道：“美不美人的，我不知道，可咱们灵珊以后出挑的绝对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熙扶苏一脸不信，哼哼道：“能有扇香狮美吗，那我以后还得好好瞧瞧。”
傅灵珊一听扇香狮，心里可是翻江倒海了，自己又不是那青楼做皮肉生意的淫荡女子，情急之下也忘记了烦恼一把拧着熙扶苏的耳朵，气骂道，“那锦衣郎，可得珍惜身子喽，莫要纸醉金迷掏干净心肺。”
熙扶苏嘿嘿一笑，双手拢袖，厚着脸皮道：“放心吧，怎么也得替你找户好人家不是。”
傅灵珊双手环膝，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腿上，嘟着嘴，小声呢喃道：“肯定要比那扇香狮好看。”
一旁的陆远修微微一笑，往窗外瞥了眼，天幕积满阴霾，绵延不绝，甚是骇人。
熙扶苏瞥了眼一脸委屈的傅灵珊，正正衣衫，拖腔说道，“好啦，不过你既然想看莲花，现在我们可找不到，那么我就唱首采莲歌吧。”
傅灵珊瞬间抬起头来，一双灵气逼人的眸子眨呀眨，煞是可爱。
陆远修哦了一声，笑道：“差点忘了咱们的锦衣郎十八般乐器无一不通来。”
傅灵珊听到陆远修腹诽熙扶苏，脸上绽开一抹迷人笑容。
熙扶苏不以为意地撇撇嘴，显然是早就习惯了两位发小的挤兑。
他不禁想起在清水国女儿城那个女子香消玉殒后听到的采莲歌，几个月前还恰巧在回梦城偶遇了那位老人，可是当时若有千金在怀那人就不会无辜惨死了。
那位老人嗓音厚重而哀伤，如泣如诉的。
“呵呵”两声舒舒嗓子，熙扶苏便唱了起来，嗓音空灵清脆，带着细腻旦腔，却愈发凄凉悲怆。
水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
莲叶深处谁家女，
隔水笑抛一枝莲，
谁家女儿低头笑，
哼着金陵调唤情郎。
一岁又一岁，
待到明年起，莲子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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