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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扶苏一直在狮子楼待到晌午才付账离开,心中估计着哥舒罔应该已然全身而退了,缓缓下楼怀拥着扇香狮随手扔下了一锭银子,留给酒楼里客人一个极尽潇洒的背影,可是给酒楼所有人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咱们的混世魔王不仅没闹事,还利索地扔了下一锭银子,这可是让老板都能烧香祭祖的好事,一直在大堂忙活的小二忍不住瞥了瞥扇香狮离开的背影,偷偷咽下口唾沫,瞅见这幕的老板娘狠狠的给了他一脚,骂道:“你个不长眼的瘪货还要不要那副眼珠子啦?”
那自小没了爹娘在狮子楼打杂过活的小二儿挨了一脚也不生气,自己若不是被夫妇俩在大雪地里拣了回去,这条命再就没了,活下来便认了二老为干亲,心里早就把他俩当做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他没读过书也不知道啥大道理,只知道生恩不如养恩大,扬起一张笑脸,道:“干娘,我以后铁定给你找个这样面貌的孝顺媳妇,咋样?”
本来吹眉瞪眼的老板娘噗嗤一笑,傻小子哪里知道越是动人的女子越是祸水,轻声道:“你喜欢就好!”
乐天知命的小二用袖子擦擦脸嘿嘿傻笑!
熙扶苏将扇香狮送回大红楼后,骑马直奔北门本想瞅瞅岳河山有没有胆子来和尉迟敬掰手腕,小闹一场也好,可最终还是雷声大雨点小,一千精卫铁骑瞅见城楼上披甲而立的雄伟男子在北门逛了一圈便离开了,连示威都算不上,更别说到狗急跳墙的程度了,对于这些官场勾结内斗,成者为王败者寇,熙扶苏心中没有任何怜悯和敬畏,在他眼里就如同两座脂粉勾栏争风吃醋,挣得不过就是名利,少了一茬,下一年就冒出新的一茬,没个停歇,而那些官老爷们不也一个德行,只不过就是他们的本钱更大更多而已,就是不知道那精卫统长若是得知自己在一介纨绔眼里如同婊子一般会做如何感想!
既然没见到两军对垒熙扶苏也就没了在城楼上赏景的闲情逸致,更懒得去理会岳明成如何了,何况六年困苦游历的丧家犬,好不容易回到了窝里,自然知道该做什么了,像今日这般胡作非为当街殴打岳明成估计是最后一桩了,毕竟真刀真枪来自己还真不是岳明成的对手。
熙扶苏摩挲着怀里的拳谱,咧嘴笑道:“嘿,看来还真得好好练练这霸道至极的撼龙庭,总不能每把都来阴的吧,人家又不是傻子。”
熙扶苏这些年也懂了不少市井间的人情世故,枪杆子里出强权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再者说这些年的颠沛流离吃尽苦头,倒真是打磨了熙扶苏的意志,记得途中碰上了个臭味相投的二流子刘宣禄,撞见了美娘子的眼神和采花贼一模一样,这家伙天天只知道咧着一张嘴吹嘘自己以后发达了要给他娘找一堆丫鬟伺候,要给自己娶个最俏的美人,他就凑合娶个天下第二的美人,一顿饭要十八个菜和二十个馒头,那瘪货不就是总向往在疆场上纵横驰骋的大将军和以武犯禁的游侠儿嘛,否则怎么敢拉着自己去爬龙门峭壁,平日总爱跟自己说些对敌人慈悲就是跟自己小命过不去的大道理,谈起那些江湖游侠的英雄事迹,每次说起都口水四溅,总要喷熙扶苏一脸的唾沫星子,熙扶苏至今仍记得两人最后一次见面,那个死了亲娘的烂泥家伙跪在灵牌前把头埋在地上,如果他知道自己真是落魄的大少爷,会做何感想?那个满脑子想要求一场富贵的家伙,现在在哪里可安好?
突然熙扶苏脸上露出一抹阴狠,安好?哪里能安好,那个邋遢老道不是说他被那个杀千刀的王八蛋送去了宫里截取子孙根了嘛,当时如同在他脑袋里炸响一颗春雷,那是熙扶苏这辈子最为悔恨的事情之一,他下意识把怀中的拳谱握得更紧了,“有些仇总得报,哪怕是十年也好?”
这个世道有帝王将相的本纪列传,也有江湖豪侠的十步杀一人的酣畅淋漓,更多的还是像刘宣禄那个家伙这样的普通老百姓,做着一个个黄粱梦的念想,给自己找个在这个艰辛的世道支撑自己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熙扶苏狠狠揉了揉脸颊,刚打算要上马却在人群中瞥到了一个佝偻落寞的熟悉身影,提着一把硬梆子二胡,胸前挂着个竹箩筐,缓缓朝城门走来,拿捏着五分厚重带着三分荒诞两分戏谑的腔调,吆喝着娓娓道来,如一坛醇厚的老酒,浓烈而细腻。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恋……”
当那位老人从熙扶苏身边经过时,令人咋舌的一幕发生了周围的行人。
大纨绔熙扶苏把自己全部的银子,厚厚的一沓银票一股脑全都塞进了说书卖曲的老头的箩筐里。
他还记得那年有个名唤沉香的女子投塘惨死,软弱无能的他摊在熙知庸的背上咬着嘴,泪流满面,在那时便是这老头的那曲《采莲歌》祭奠了那女子曾活在世上的唯一希冀,也是自己聊以自慰破碎心肝的金丹灵药。
熙扶苏眼神迷惘,女儿城的满塘莲花可好。
那面貌如老儒生一般的老友眼神讶异一闪而逝,接着悠悠然吆喝着,“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问你,何时曾看见,神仙下凡来……。”
熙扶苏骑在胭脂马上,笑道:“老先生,可会唱昆州凤凰城的《侠客行》?”
老儒生微微点头,给了熙扶苏个意料之外的答复,就大笑而去。
“那可还得千两雪花银!”
熙扶苏嘴角抽搐,也不阻拦,坐下没多久就起身下马,对那老儒生喊道:“那就请先生下次赐教喽。”
那老儒生背对熙扶苏露出稀罕笑脸,道:“好。”
你我皆凡人否,你我能长生否,你我能视天劫如无物否?
都他妈的得吃苦!
回到凤来居的熙扶苏从茶几上拿了一壶早就准备好的清茶,提着走向晦朔书阁,见到了那位埋首整理一路下来所见南瞻部洲风土人情地理图志的儒雅男子。
作为北唐王朝当今陛下的恩师,在庙堂和文坛都是广受赞誉,声名更在如今的国学府祭酒先生之上,在昆州境内文武官员对这位儒生更是钦佩尊敬,可谓是得到了如同朝廷一品大员的待遇,否则熙扶苏怎么能够在回梦城胡作非为十几年,难不成像岳明成这般的将种子弟还真不如他个无品门第的士子,有人说他能够担下南林国学府的上斋先生名号,也有人主张让他入主朝廷,要知道南林如今从先皇威盛王沿袭的国策便是出自他之手,可这位声名如日中天的男子只称自己是个教书匠而已。
熙知庸,在庙堂名声显赫的儒雅男子,如今正趴在桌子上撅着屁股描绘南瞻部洲的地形走势,熙扶苏坐在一旁,将清茶倒好,一时间茶香四溢,熟门熟路地拿起云泥石墨研磨起来,那儒雅男子,依旧趴在桌子上勾勒伏线,瞥了眼熙扶苏,轻声笑道:“怎么出门,又闯祸了。”
熙扶苏嘿嘿一笑,继而担忧道:“爹,你说咱们的精卫统长会不会来找你的茬呀?”
熙知庸这才停笔,喝了口茶,轻轻摇头,道:“他岳河山还没有胆量拿着刀对着北唐学子,就算是他的背后那位昆州大佬在没有摸清我和杨家情分还有多少的情况下,也没有胆量来和我身后那位云遮雾绕的大工侯叫板的。”
熙扶苏眉头微皱,轻声道:“你怎么愿意和我说这些北唐骨子里乌烟瘴气的事儿了呀?”
熙知庸拿起茶壶,不再喝,只是微微轻嗅,缓缓说道:“你也不小了,这六年下来你算是见识了牛马众生的颠沛流离郁郁不得,接下来就该你看看一座王朝和一个人所该有的气象,闳阔恢弘,这样才算让你明白世间眼界为何物?再者说了如今南瞻部洲群雄割据,各有千秋,各擅胜场,如果想要重现当年凤舞九天的离雀王朝甚至更进一步,绝对是一番以往未有的景象,就算是伏尸百万,以后也不是没可能的。”
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当真就能换来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世吗,鬼才知道!
熙扶苏哑然失笑,轻声道:“你难不成是想要我做国难大厦将倾才会册封的与大工侯并驾齐驱的天策将将?可你忘记了这南瞻部洲数百年来不是孜孜不倦流传一句杀人不见血的诛心语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天子一怒何止伏尸百万,这两个职位貌似还没一个善终的吧?”
熙知庸起身坐回椅子上,悠然一笑,道:“让你做你能干的了吗,那天策神将可是得能够马踏南瞻部洲,鞭指中原的枭雄,这样的人可是比那些所谓武道俊彦更是难得,这江湖再大,还能比肩王朝了?你爹我这辈子也就是想多教出几个读书种子,为心中所向的春秋大义留点后路,插下几株良木已是百年功德了,最多现在存了份和那些不甘于寂寞的阴谋家斡旋一番的心思,毕竟这天子一怒的景象实在是无情的很,更别说了还是五家天子,那可是烽火连天满目疮痍的下场呀?再者说了,你自己要如何你不是都已经决定好了吗,我说了还管用。”
熙扶苏咧嘴一笑,也不说话,只是把茶壶递给熙知庸,腾出位置来替熙知庸代笔抄写注疏勾画草蛇灰线,熙扶苏跟着熙知庸一路下来,对于测绘地理水经注疏早就习以为常,可始终没有熙知庸落眼即到的精准功夫,难免有所偏漏,每当见到熙扶苏勾画不妥,就拿起一本《黄帝经络内经》敲打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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