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府院中的柳树又落下一片黄叶,柳树下荷塘早没了荷花,只剩一池红鲤。而泠皓屋中的那一朵荷花依旧开着,过去了三个月,终于结出了一支小小的莲蓬。莲蓬中只有一枚莲子,大如荔枝,泠涅啧啧称奇的小心地托在手心。
秋晨清冷,泠皓出门没走几步就被冻回被窝,哆嗦着换上厚衣。“昨晚原本还开着的呢,竟在一夜之间就谢了——父亲,你今早有没有见一个人出去了?和我差不多高,脸黑黑的。”
“他是住咱家的那些人吗?”泠涅的身体已无大碍,又接连吃了离雪燃给开的汤药,却是比病前还有精神。
“是,我和鱼叔昨晚在驿馆看到的,然后就带回来了。”
泠涅摸了摸下巴上的黑须:“没看到有出去,那些书生都在忙着背书。那人叫啥?哪儿的人?”
“好像叫李什么的,福建一个地方人。”
“姓李的人多了去了,既然走了就不管他。”泠涅把莲子放到儿子手心里,“快送去秦公子府上。”泠皓拿一条手帕把莲子包好,不甚情愿地出门去了。
当天秦钺师兄弟俩看完病就走了,没有留下住处地址。泠皓想到还要去送莲子,所以只得差人去街头市井打探,结果却大出泠皓的意料。
秦钺其人,看起来只是十多岁的孩童模样,却在几乎江湖中尽人皆知。他是去年来到长安的,身份本是一名臭名昭著的古董贩子,经他手的东西无不坐地涨价,但确实件件都是有市无价的真品,如果有人开高价,他甚至能给客人拿到指定的陵墓中的某样明器。
但真正让他出名的,却是因他治好了鸿审帝爱女城公主从小得的的癔症,据说皇帝本打算赐予秦钺官做,但被拒绝了,只是向皇帝索要了天价的银钱。泠涅虽与皇上关系亲密,但专心做官,不问宫帷,不语怪力乱神,因此一直未曾听闻此人。
江湖上甚至有传言:“秦钺与离雪燃师兄弟二人一巫一医,做的是通阴阳的鬼官,能*纵人命生死。”又有《鬼封道人》记载:“时眼有异眼,无瞳则为鬼眼,视妖鬼神溟……少白则为夜眼,视夜如昼,不假灯盏火烛……”如此看来,此人真有异能。
出了内城后一路向西是一片矮山,顺唯一的山路上去,尽头就是秦宅。往来他家的各色人等络绎不绝,但去过的每个人都把他家形容成昏幽诡谲的狼寮。
清幽的山径被牛马车辙碾压得狼狈不堪,泠皓只觉得可惜,青翠草茎折断在马蹄铁下面,冰蓝色矢车菊被踩碎花蕾,横尸在路旁。泠皓想到怀里的莲子,也是一个柔弱的花神,这座山里是否也有相似的木灵?
没走多远,有个青年人把他拦下,那人东瀛武士打扮,身形修长不像东瀛人那样短小猥琐,腰侧杀气腾腾的武士刀与脖子上的挂饰相撞叮当作响,眉眼却透着温顺和柔弱的笑意。“你是去哪里的人?”武士的声音有些生硬。
“……我是要去秦府的人。”
“向前面走没有秦府,前面是秦宅。”
“……这有区别吗?”
“这是有区别的。府,是大官老爷们住的地方,我们只是平民。”说着转身朝山上走去,“泠公子欢迎。”
泠皓心想,你认识我还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你是秦公子的朋友吗,请问尊姓大名?”
武士回头一笑:“你可称呼我为祖袈。祖袈不是秦公子的朋友,秦公子是祖袈的主人。我不能的是把事情多说,其他的问题你可以对秦公子询问。”
“那么,是他让你在这里等我的?”
“是的,主人告诉祖袈,会有一个在今天给他送一枚莲子的人。”
“你听说过纸片吗?”秦钺坐在空旷的会客厅堂里,一袭黑衣饰以暗红图绘,身后是蟠龙升天的巨大金色屏风,眯着眼睛把玩着那枚莲子,“天冷了,普洱能御寒,不知你能否喝得惯。”
“我听说过,所谓纸片又称为式神,是一种类人型的妖鬼,用新鲜的人尸或者草人成容器,再灌入施法者的一点灵魂。高级的纸片与常人无异,甚至有性格和小习惯。”泠皓坐在一边,有一名青衣侍从恭敬地为他奉茶,看动作十分生硬,四肢像是被机括*纵一般,“而*纵纸片也会消耗主人的体力,纸片‘死掉’或者受伤,其主人也会有所感知。没想到是真的呢,皓一直以为不过是闲人杜撰的。”
秦钺从茶盘上捏起墨色青花的杯子。“你知道的还挺多。当时师父给了我两枚纸片,你见到的小袈是护卫,另有一枚暗手,这个——”说着指向泠皓身后的侍从,“明子,是我自己做的,手艺不精,见笑了。”
“其实你没必要告诉我这个的。好吧,其实我更好奇另一件事,秦公子你本可狮子大开口向我泠家索要诊费,但为何只收取了这枚莲子”泠皓取杯轻抿一口,滚烫而苦涩。
秦钺歪头想了想:“因为我不敢,向你收钱我会遭雷劈的。”
“你少来,如果这样门口卖烧饼的大叔死一万次都有了。”
“原来你这么喜欢吃烧饼?”
“……”泠皓感觉再坐下去就真会砍死他了,秦钺是个无比奇怪的人,简直无法和他正常交谈,比祖袈还像纸片,至少祖袈还会笑。
放下茶杯。“告辞,再见。”泠皓被气走了,刚走出厅门,有人从屏风后转出来,是今早从泠家不告而别的李垣祠。
李垣祠面色复杂的看向门口:“他……他是泠皓?”
“大你一岁的未婚妻泠皎皎姑娘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你朝思暮想难以忘怀的人是他哥。”秦钺的脸上终于是勉强有了笑容,毕竟这场景实在有趣。
李垣祠深吸一口气:“好吧,接着说刚才的事,你肯不肯帮我?”虽是询问,但却是带着命令的口吻,目光锐利如狼,带着惊人的气魄。
秦钺淡然摇头:“我可以为你打仗,替你做暗杀和攻城,想方设法取得情报,但是你需要的钱,我没有。”
李垣祠捻起泠皓喝了一口的残茶,仰头灌进去。“你怎会没钱,谁不知道你秦钺是长安城最会赚钱的黑心商人。”
“我打算从良了,你看我现在诊病都不收诊费了。”秦钺抬头看向李垣祠手中的杯子,“如果你非要从我手中取得什么的话,这套杯盏送你,是元天顺帝年款的青花,你知道的,他只在位上当了一个月的皇帝,因此他年间产的东西都极为珍贵。”
“为何不肯帮我?”李垣祠将元青花的杯子拍碎在古朴的红檀茶几上,“这是我父汗与你师傅签过的协定,漠北那些奇莱的溃兵根本不值一提,我的承诺会很快兑现,事成后我也不会动中原子民的一分一毫,毕竟这是我们部族的事!”
“既然是你们的事,那为何要找上我?你以为你们不会伤及汉人百姓吗?当年你们在东北一路逃窜,你父亲攻下白城三日后又弃城而走,周围有三百七十九座村庄受到突厥人洗劫,之后是朝廷派兵,将全部活下来的村民以掩护敌军脱逃之罪处斩,这其中还包括了我的父母,儿时和你我玩过的孩子!你说我为什么不帮你?”
一室沉默。
“我……不知这些,当时我已南下,消息往来都是通过死士送的信件。”李垣祠坐到椅子上,头埋在膝盖里,“对不起,如果我知道这些,就一定不回来找你。”
“还是那句话,我可以为你打仗,替你做暗杀和攻城,想方设法取得情报,但是钱不能给你,我也有必须要做的事情。”秦钺向后靠上椅背,苍白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我走了。”李垣祠起身,还是那个包袱,一路从福建走过来,最后的兵器在昨天一场交战中损坏,若不是拼了命赶到驿馆后碰巧被鱼名赫带入城中,他可能就会手无寸铁的面对后续赶上来的敌人。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秦钺依旧是坐着,没有起身送客出去的打算。
李垣祠边走边说:“河南邺城,那里有一些伪装成猎户的旧部。”
在门口,祖袈捧了一个匣子在等他,李垣祠打开来,是一对附上皮鞘的胡刀,锋利的反刃上有特殊的涂料,在九月明媚的阳光下竟毫无反光。李垣祠心中一暖,笑道:“果然还是那个小钺!”
屋中的秦钺听到了,抬手掷出手中元青花茶杯,杯中普洱浓茶浇了李垣祠一脸,杯子落到怀里的包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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