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火连看都懒得看那黑纱女子一眼,近乎将这一路上所有对凌溟几人的厌烦都集在了一个人身上。因而他仅仅甩下“有事”两字,便要从那女子身侧绕过。
然而黑纱女子也并不阻拦,只是回身从容讲道:“是呢,七火儿现在也有自己要忙的事了,婶婶今次就不打扰了。只是这几日往府上走动,却少以见得,不免有些挂念。等忙过了,可要来婶婶家里坐坐。”七火愣是头也不回,也不搭理一声。女子也就晃了晃视线,目光扫过水凌凕和洛冰王,眼神中似有意而似无意,叫人难以捉摸。
待到走出极远,凌溟已嗅不到女子气味时,才敢放下警惕。这时,他发现洛冰王袖中按着的长剑,已断断续续在滴汗了。水凌凕原本就想,那女子会让他们去围堵洛冰王,其中必定有矛盾;只是没想到这女子竟会在萧丘出现,甚至自称七火的婶婶。而洛冰王在百果之城,一听舞月说是有人指使,便已猜到是谁;但同样没想到,她竟会随他们来萧丘。
七火走在最前面,掌心一直点燃的火这时才熄了。方才那女人若敢出手拦他,那他这一火掌必定打在她身上。虽说那女人修为深不见底,但这里还有水凌凕跟洛冰王——即使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人对那女人如此敌对,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联手一击,未必能落下风。
至于栾子吟,虽说毫不知情,但刚才的状况光看便已明白了五分。完全没有感觉的,只有辉泪大姐一个了。
好像逐渐走向了阮名乡最繁华的区域,人越来越多了。大量从外界来此的修真者,从萧丘的各个渡口上岛,然后又纷纷云集于此。在这个花叶如火的乡镇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仿佛又像看到了当初玉栋国京城的盛况。
踏上黑色岩浆岩修成的街道,两旁是如烟火般绚丽的熔柳,柳枝燃烧着火花,在风中热情地挥舞,竟能发出鞭炮似的声响。间杂着球状的小灌木,火红的小叶片,米粒大的花朵,花蕊却像火把一样大而耀眼,其中雌蕊是蓝色的,雄蕊是橘红色的;两种颜色的火把像鲜艳的花朵般炫耀期间,一簇簇地倾吐,激情洋溢。路旁还有缀上各色花火的岩浆池,池中有时也会钻出那种长颈鹿的一样的动物的脖子,出来跟旁边的孩童们戏耍。栾子吟几人不免由衷地感叹,萧丘确如另一番桃源。
街道尽头,阮名乡繁华区的中央,是一座足有四层高的楼阁。萧丘建筑低矮,房屋多建于地下,这样四层楼阁便无异于鹤立鸡群。而况建筑大气端庄,门口又有两株燃着熊熊烈火的柏树,树如盘龙,竟像活的一般径自在空中烨烨飞舞,活似双龙戏珠;想来这楼阁的主人定是萧丘非同一般的人物了。
到了门前,才见那楼阁上写着“百物集”三个大字,而南来北往的修真者,也都不约而同地进了这里,当真是门庭若市。
水凌凕感到背上的风舞月动了动,他仿佛瞬间就来了精神。果然,风舞月迷迷糊糊醒过来,这一觉睡得挺足,只不过待在凌溟背上太舒服了,她还舍不得下来,就趴在他肩头继续装睡。可是舞月既醒,凌溟便也像饱睡一觉,精气十足,舞月可骗不了他。他回过头,像以往叫醒她那样,用鼻子轻轻蹭了蹭舞月脸颊,舞月痒到了忍不住一笑,就露馅了,只得乖乖下来。
醒来的风舞月打量了四周,发现到了这一座恢弘的楼阁面前,于是问道:“我们这是到了吗?”七火点了点头,仍不忘用嫌恶的语气道:“这是我家。”说着,就好像带了几个不喜欢的朋友一样领着他们直接进去了。
一进那楼阁里,便如同到了集市一般,四处设有柜台和储物的柜子。而之前进来的修真者们,有的是拿着自己的东西到柜台前,像是准备存放;而有的则似乎是专程来到这里取物的。这里也专门有不少人负责接待来往客人,处理存货。
舞月几人随着七火在附近转了一圈,大概看出这里似乎是某种货物集中贸易的地方。来往的修真者,一部分是顾主,前来这里下订单和定金;而另一部分人则是按着订单上的东西去各处取得,然后来此交货;而这座楼阁,便类似于中介了,提供这样一个场所,并抽取一定的提成。
没想到萧丘居然会有这样个地方!舞月心里想。倒也难怪从炎山火海的时候便看到如此多人挤着往萧丘来,而这阮名乡,或许也是因此发展起来的吧。
七火找到了这里一名帮工,聊了几句,就突然招呼舞月他们往后院走。舞月只得跟上,毕竟她也从妙叩前辈那里得知火景羽师兄平时并不常得空,他们这一趟,也算是格外打搅了。而今看这里人多事多的样子,多半师兄在这里完全忙不过来吧。
几人走到楼阁后院,同样也是各种萧丘火繁茂的庭院。橘红色与暗紫色错杂的苔火像地毯一样铺开,被火蛇缠满的葡萄架,还有焦黑如漆的枯树,树枝上正钻出星星点点的火苗子。
看院里有石凳石椅,他们大概是要在此等上一等了。然而正当风舞月正客气着还未来得及坐上石凳时,一浅色衣裳的女子已从楼中款款走来。几人不约而同朝那女人看去,只见约摸三四十岁的模样,风韵却如二十出头一般;内穿海蛇纹白绸裙,外罩浅灰色鹤羽纱衣,端庄大气,俊而不俗。尤其是周身一股扑面而来的檀香,令舞月感觉,像是一缕青烟飘上前了。
女人看了看七火,立马冲舞月几人笑道:“这孩子,都到门口了,怎么不领进屋里,偏要到这里等着。”说着,穿过了几人,走向了他们身后一栋矮屋前,正要伸手去开门。
风舞月禁不住疑惑,问道:“夫人是……”
女人于是转身说道:“瞧我,都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景羽的内人,复姓四方。碰巧景羽今日实在抽身乏术,这才显得失礼了。”
舞月亦道:“既是嫂子,又何须多礼?倒是我们一干人,不免叨扰师兄和嫂子了。”
栾子吟忽然却说:“不过,我曾看过各国姓氏,却少闻‘四方’这个姓呢。”
“那是你自己孤陋寡闻,连四方香主的名号都没听过……”七火在一旁撇嘴道。这时,四方香主连忙道:“炎儿,怎可对师叔如此无礼?还不赔礼道歉!”
众人一听“师叔”,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一路没给他们好脸色看的毛头小子竟然是他们师兄火景羽的儿子。这样算下来,舞月几人倒的确是七火的叔叔辈。栾子吟当时的心情,像翻身农奴把歌唱,得意得不行。
七火当即脸色窘迫起来,知道自己母亲的话不敢忤逆,可要对这样一群人低声下气,他可实在做不到。于是七火那张倨傲的脸,勉强露出了艰苦的神色,冲舞月几人拱了拱手,便权当是赔礼了。然后不等栾子吟和四方香主开口,他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跑没影了。
四方香主望着儿子跑走的方向叹了口气,回头又恢复神色,将众人领进了屋。这间从外面看起来不大,然而萧丘建筑皆是建于地下,开口处建一小屋,名为侍客厅。因整座屋子仅这一间小屋与外界相通,能够观赏屋外景色,故而将这屋作为待客之处。
打开侍客厅背后的一扇门,便是往下的楼梯,进入生活起居之处了。幸而舞月几人今年以来几乎住的都是这样地穴式的屋子,来到萧丘,便也不会习惯不过来。只是萧丘与帝坤之国不同的是,这里的屋内也处处是火,屋墙并非密不透风,而是如奶酪一般尽是孔洞,萧丘之火便穿梭其间,使得一个屋子虽无灯,却是明亮异常,也无比温暖。房间各处,还放着榕火树盆景和喷艳花,都像天然的灯烛一样照耀着房间。
舞月起初还在担心,他们这样一下子来了五个人,师兄家不知可否容纳得下,然而被四方香主领到各处转了一转才知自己是瞎担心了。地下建筑虽看起来拮据,然而横向纵向皆可延伸,房间可上下重叠,如倒置于地的高楼一般。屋子多,自然不必担心住不下。
安排好了几个人的宿处,舞月却发现水凌凕正四处东张西望,很是焦虑的样子。她立即想到了,对凌溟来说睡的地方都不是特别重要,关键是他需要大量的水可以让他一整晚泡着。而萧丘处处都是火,别说见不到溪流湖泊,自从上了萧丘,便愣是连半滴水都看不到;现在进了师兄家里也是这样,这离不开水的小畜生此刻不着急才怪。
当然,不仅仅是他,舞月几人也总不能接下来的日子都滴水不饮吧。四方香主这时好像看出了他们的思虑,又是一笑,道:“几位不必担心,我本来也不是萧丘之人,所以萧丘无水无饮的日子自然也不是很习惯。因而这边特意准备的水室,一来自己日常方便,二来家中若是来了外面的客人,也不会怠慢了人家。”
几人一听有水,顿时缓了口大气。没想到这在外面极易办到的事,在这里竟还要有心人刻意安排。舞月只能感叹还好嫂子有心安排,不然他们几个人在萧丘,恐怕根本待不了几日。
随四方香主往上走了几层,舞月很是奇怪,因水有向下之性,储水之处通常都在下层;更何况萧丘屋子无处不是孔洞,哪里盛得下水?然而四方香主却泰然将他们领进一间空荡荡的屋内,俨然这里便是储水的所在。
风舞月疑惑地四下一观,这屋子与别处并无不同,处处是洞,屋墙皆被萧丘火缠绕,明亮异常,只是屋中没有任何陈设,空得像座闲置的库房。
四方香主气定神闲地微微弓下身,用手在地上轻轻一捻,变戏法般抽出了一柱插在地面上的香。随后,她又在房间的几个地方均是用同样的手法,将真元凝成一柱柱袅袅燃烧的香。很快,这整个房间便被那烟雾笼罩。
风舞月不知是究竟是何种法术,因而只睁大眼看着。只见屋内烟雾环绕之后,四方香主不紧不缓伸出双手理弄,无形无质的烟雾竟然被她如同抽丝剥茧一般从容梳理,又如天边牧云,无数烟雾徘徊起来,纷纷化作了腾腾水雾。这是水凌凕最先感知到的,因他对水雾尤为敏感,他可以清清楚楚地觉察到屋内的变化——饶是如此,他也同样不知道四方香主到底是用何种手法凭空化出水来的。
随着四方香主双臂开阖,所有的水雾皆被她推送到屋子四面,将原本处处孔洞的房间封了个密不透风。而同时,随着水雾的排开,屋子中央场地很快清晰起来。待到舞月几人皆能往屋中看仔细时,却无不被吓一跳——一方深不见底的水池,便被四方香主以这般戏法的手法生生变了出来!
风舞月、栾子吟与辉泪大姐纷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是四方香主施了某种以假乱真的幻术。就连水凌凕都是一愣,原来他的感官最为敏锐,真假毫厘之别在他面前亦是千里之差,但是比舞月还要高明的幻术,他是见所未见。
四方香主见眼前这几人全部都呆住了,不免一笑,轻声道:“喏,这下可不是有水可用了么。”
这时,洛冰王虽也惊了一惊,但看刚才四方香主梳烟理雾的手法,却也认出了其修行的门派功法;而“四方香主”之名,随即也忆了起来。“这可是,‘无线空绣’松渺针?”
洛冰王不提则罢,一道“松渺针”,其余四人便几乎同时想起来了——站在他们面前的,可是当今魔门隐闺阁“七针十三钗”之一,“松渺针”四方香主!
难怪方才七火责备栾子吟说他连四方香主的名号都没听过,这倒真是孤陋寡闻了。
风舞月也是万万没想到,魔门“七针”之一的四方香主居然会是他们的嫂子!顿时整颗心都有些惶恐起来,反复检讨起从最初进屋开始是否有对这位长辈失礼过。
倒是四方香主此刻却格外随意,一面步过水池,一面道:“不过一些虚名罢了,倒被你们给记着,如今岂不是见笑了?倒是你们几位,年少有为,名气可比我这已嫁作人妇的大多了。”舞月凌溟皆听不出她这话的含义,毕竟他们初出茅庐,哪里来的名气?
然而四方香主却不慌不忙讲:“去年宁川永绿山一战,巫佛玄魔四门高手皆至,然而‘霸刀春雷’却对两位少年甘拜下风;我门中念起缘灭姊妹俩亦是惨死人手,至今未曾寻到凶手踪迹。几位果真好身手啊!”
风舞月水凌凕几人心中均是一骇:当时永绿山上,隐闺阁“七针十三钗”之一的“凤翎孔皇钗”念起缘灭姊妹,缘灭是被水凌凕以“梅花伏魔针”所杀,而念起本想以“傀儡针”秘术为其妹报仇,却遭凌溟身体反噬而亡。自然念起缘灭两人皆是死于凌溟之手,四方香主与念起缘灭同属一门,岂有不算老账之理?
风舞月暗道苦也,她哪里想得到此次投奔师兄,竟然是羊入虎口!魔门“七针十三钗”名副其实,四方香主修行之深自是不必说;便是当初“寞华针”传人辛夷,一招“辛夷坞”便能将湘夫人修为尽废。四方香主与“寞华针”同为“七针”,舞月便知此刻已是凶多吉少了。
“那么,”风舞月虽然心中有怯意,但凌溟在旁,她多少也能鼓起勇气。“您现在是想杀人偿命对么。”
四方香主微微一笑,俊朗的身形半隐在烟雾之中,恍若神仙中人,竟丝毫看不出是敌是友。而烟雾弥漫,无处不在,亦令他们无所遁形。虽无针无线,却如织如绣;分明在别人彀中,舞月五人已同时警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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