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冥灵之木,据说是凤凰出现以后才从九幽地狱生长出来的。冥灵五百年一枯荣,凤凰五百年一涅槃;冥灵每凋落一片叶,世上便有一只凤凰的生命到了尽头。世间所有凤凰的命数都在这树上挂着,唯独例外的是死凤凰,以及异常罕见的冰凤凰。
死凤凰本身没有生命,而冰凤凰则因体内拥有熄灭人界一切火的九幽玄冰罡,无法浴火涅槃,因而成为了唯一超脱生死的凤凰。不过此神物万年罕见,甚至有人说,整个天地间,所存的冰凤凰不超过十只,皆是有名有姓。
冰凤凰拥有最接近死凤凰的力量,能够自由往返九幽地狱,甚至奴役亡者。直到这时,人们才想起,他们自己险些忘了此刻是处在什么地方。
“凤凰引,引绝路;众生愚昧,人鬼同途!”
少女振臂高喊,仿佛在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诅咒这里所有人。
人鬼同途。仿佛应着少女的诅咒,许久不见的罪魂忽然大量从四方涌现,一团一团幽灵一般环绕在人们周围,却毫无攻击的意思;是意识到这些活着的躯体即将失去生命么?
这时候,水凌凕忽然感受到脚下一空——那感觉就像,分明脚下是实地,却不知怎么一下变成了薄冰。还没等他有所反应,脚下的流沙突然陷落了;幸好他早有预感,迅速抓住旁边一只巨型蜈蚣类动物的腿部外骨骼才不至于掉落下去。而正与他交手的几人反应更慢,随着脚下传来沙子陷落的声音,才心头陡然一惊,便连反应都来不及就直接没了身影。
流沙塌陷,原本流沙与无数动物骨骸混合的流沙池刹那间像沼泽一样支离破碎。大量的沙子就好像底部被挖空了一样,一直不停地往下陷。那些常年浸泡在流沙里的尸骨,终于随着沙子如水一般地下降,开始逐渐暴露出来。
满地骸骨峥嵘,仿佛被无形的手拂去了岁月蒙上的尘埃,正渐渐暴露出完整的面容;森然而狰狞,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恐惧。然而,随着流沙的骤然流失,尸骨暴露出来的越来越多,相互堆叠囤积,俨然成了一片浩瀚的白骨森林,藏在沙漠深处凤凰栖之底,正慢慢地崭露头角。
栾子吟骑着墨翎,跟随着杏冰长老和阳辉泪迅速穿过这片尸骨堆成的森林。无言却令人不安的气息将整个人都笼罩了。如此浩瀚的兽类尸骨,仿佛还浸透着曾经活过的气息,像是熟透了的橙子一边诱人散发香甜,一边在腐烂。使人怎么都停不下内心那种别扭又无比震撼的感受。
能来到这里的修真者大都会些飞行之术,所以翱翔在这片白骨森林里,根本不受阻挠。风舞月与洞天长老寒热交迫之下,禹僵以灵体炼化出来的十指也逐渐将他俩握在掌间。这俨然就是禹僵与洞天的消耗战,虽然禹僵经受了云吞万象诀的联合施展,但在他完全被耗尽之前,若是洞天长老率先真元枯竭,那么他们背后这双充满女子怨魂的双手便会在第一时间将他俩捏碎。
风舞月后背已散发出阵阵寒凉,仿佛那怨魂缠绕的手已经要迫不及待品尝到她的气息了。风舞月的心像盛着一盘玉珠,战战兢兢,稍有不慎就会散乱一地。她看到了对面的洞天长老,长老已是清汗涔涔,面露倦意,大概已疲惫不堪;而魂王禹僵,虽然依旧气势未减,却已然勉强至极,处处破绽。恐怕此刻,他们三人都处于无比的煎熬之中,谁也不好过。
水凌凕胳膊一用力便爬了上来,与他相对的那几个修真者无不惊讶这男孩已经遍体鳞伤了却依旧不肯退却。水凌凕浑身上下都是被各种法术造成的伤,残损的肢体也在以惊人的速度愈合。
“这……这家伙是怪物吗?”一名御剑者瞠目结舌道,他的阳泉剑上紫色的血还没凝固。之前分明以剑气连捅了这孩子十七下,一个连金丹或是元婴都不曾修炼出的孩子,挨了这一击怎么可能还能如此斗志昂扬地站在这里?
他旁边善使长鞭的百里长烟,虽与他不是同一路,但却深有同感。凌溟分明吃了他三记裂风鞭,但依然如此强硬地拦着他们,龇牙咧嘴,双目喷火,好像立马就能再次扑上来一样。这令当下所有被暂时拦住的修真者都觉如鲠在喉,不知进退。
而叶张之则挨两道真元浑厚的掌力,险些震断心脉,再无力阻止其他人接近少女。
“人类,狂妄!!”
少女破口道。美丽而残酷地翅膀从肩头拖下来,仿佛与这白骨森林融为一体的骨手却可怕地继续挥舞着,像在呼唤着什么。
就在此时,整个沉睡死寂的白骨森林仿佛忽然回荡起来缥缈的呐喊声,忽近忽远,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刻意挑逗着每一个惊颤的心。修真者们刚警觉起来,令人惊讶的是,这堆浩瀚的白骨就仿佛再也按捺不住复生的狂喜,竟然——颤抖着动了起来!!
“这……这……”
“发生了什么!??”
白骨在颤抖,人们竞相呼喊。他们脚下的、周围的,甚至挤压在极其深的底层的骨骸,一下子便全都颤抖了起来!最开始抖得像一两朵涟漪,但是很快,所有的骨头都开始动了起来,如同连成了一片滔天巨浪。
巨象在挥舞肋骨,雄狮在狞笑,虎豹在寻找它们的头或爪子……还有更多的只剩下骨头叫不上名字的东西,正颤巍巍如一个僵直的老人在活动着许久不曾动过的关节。这本来只是一个泡满骨头的流沙池,一个安息着大片亡者森林的凤凰栖,一个兽类的陈尸处;而如今,被人类迫醒了。
人群一下子变得更加混乱,他们蓄积着法术,似乎随时准备在这些兽类死者攻击他们之前声先夺人,同时还要踌躇着怎样接近那只千年冰凤凰,以及,防备周围同类的偷袭。
这个时候没有人是可信的。连死兽的骨头都将成为敌人,更别说身边的“朋友”。充满了死亡压抑的闷臭的空气里,像蛇一样流淌着一种气息,让人紧张,使人不安,让人对此刻周围的任何一种事物都放不下警惕。
水凌凕嗅到了这种气息。这种气息连人类都可以感觉到,他自然格外清楚——这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它来自于这整片骸骨的深处,比凤凰栖底部更深的地方。或许猛然活动起来的白骨很可怕,但是真正恐怖的,却是这充斥在每一个人周围可察觉而不可捉摸的气息。
凌溟认真地*起自己的伤口,他要赶快好起来。此刻人们都忙着警惕那些骨头了,却恰恰把真正危险的东西忽略掉——冰凤凰已吟唱出了“凤凰引”的前两段;当吟唱出第三段时,这些人便活不了了。但凌溟想要保护舞月。
舞月、洞天跟禹僵仍在僵持,禹僵的魂狱手几乎已捏在了舞月身上,仿佛只需要一用力,她娇弱的身躯便会像雏鸡一样被捏碎。但禹僵此刻也不轻松,在“禺谷翔乌”和“碧海广寒”两招合力下硬撑如此之久,阴阳寒热之气早已入体极深。凡阳气烧灼之处,真元涣散,气血妄行;凡阴气浸渍之处,血凝气滞,发绀萎蔫。恐怕就算赢得他们二人,这等伤势也要修养数十年。但显然,洞天长老已然撑不到那时了。
“长老……”风舞月见洞天实在真元竭尽,气神皆无,只怕再继续等不到禹僵败退,长老便已气绝,因而不得已动用导引术。舞月的导引术尚不熟练,但好在此时洞天几乎再没有可抗拒她的意志,因而她一催动树蕙簪,洞天神色恍惚之下便径直收敛真元:“日没将息!”
迟迟不肯坠落的夕阳终于埋入了地平线,日没将息,光热退散,月夜将至。这可谓是云吞万象诀中最为精妙的一环。因身怀“日满中庭”者在经历“云海日出”、“日光无隙”、“禺谷翔乌”三式之后,真元必定枯竭,因而此刻便要如太阳西坠一般进入修养阶段,以便再次真元充沛。而一直借力省力的“月盈三斗”,则需独当一面,掩护同伴。
然而,禹僵迟迟不出手,便正是等的这个。
风舞月为保洞天长老,无疑做了最明智的决断,然后这也彻底暴露了他们。被舞月两人煎熬得伤势不轻的禹僵,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他艰难而又狠狠地一笑,禁锢着怨魂的双手将舞月和洞天攥着,猛地一下发出幽怨的尖嚎。
“舞月!!——”
凌溟一下子迸发出来的呼喊,甚至将舞月轻轻念“月有晴时”的声音都掩盖。日没将息,月有晴时;仿佛终于穿破云幕、普照大地的冰冷月光,凌溟高大的身影,还有那刺破耳膜的尖嚎,措不及防地交融在了一起,像凑成了一锅杂烩汤。
而完全失去保护的少女,也终于将心中的愤恨酝酿到了*。她最后撑着一口气喊道——“凤凰引,伤垂暮;尘归于尘,土归于土!”
这仿佛定罪一般的声音,随着喊出,便彻底将人们心目中的希望泯灭了。而同时,少女也仿佛使出了最后的力气,凤凰引念出,便又吐了一口凝固的血,虚弱地倒下了。
这下所有的人都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凌溟所说的那股气息,从这无底的流沙池深处吹拂上来,就仿佛来自地狱的气息,充满了黑暗与恐惧。刹那间,所有的明丹全部熄灭,像是地狱吹熄了灯火,将活人的世界埋入了一场黑暗。
就连舞月的月光也瞬间黯淡了,她仅仅看得到,凌溟在那一刹那冲上来救了她,然后他便被禹僵的魂狱手捏断了腰和右手。舞月完好无损地被他用左臂搂在怀里,像只可怜巴巴的兔子一样。舞月接着幽暗的月光看着他残损的身体,心疼地嗔怪道:“你这小蠢货,我能保护自己的!”
“舞月说的保护,就是指硬扛下魂狱手,同时用静守义和强杀掉禹僵么?”水凌凕一边拍着翅膀,飞翔在骸骨之间,一边淡淡地回复道。风舞月没想到他完全看穿了她的想法——禹僵虽强,但撑过舞月与长老合力,早已是强弩之末;恰恰此时月色正晴,舞月的力量涨到了高处,趁热打铁,必能一举击败禹僵。只是代价,就是得挨下禹僵蓄积已久的魂狱手。
冰凤凰完全放出了凤凰引,将这凤凰栖推入了黑暗,四处惨叫声不绝于耳。水凌凕一直警惕地环顾着四周,然而冷不丁地一下,又用紫色的眼睛认真地凝视着她:“有我在,就不会让你收到伤害的,舞月。”舞月的心猛然跳了一下,害她好不容易才能安定下来。而这时,他又把视线转向别处了。“当然,那样也没必要了。”他回头示意了一下,舞月这才发现,刚才差点让舞月受到致命伤害的禹僵,此刻完全倒在了下边一只巨蜻蜓背上。虽然身体还是热的,但舞月觉察到了,禹僵已经死了。
舞月转头望他,“你做了什么?”
“蜿蜒之毒。”他一边说,一边总算撑到了栾子吟面前,将舞月交给杏冰长老以后,他也放心地倒在墨翎背上。
舞月曾听他说过,蜿蜒是古代致命巫毒里毒性最弱的,甚至比大黄还弱,解毒亦只需几片甘草即可;但蜿蜒的可怕之处也在于此。除了精于医毒之人,几乎没人能防得住蜿蜒之毒。入体后,即随真元运转遍布全身;本身毒性虽弱,然而一旦深入五脏六腑,令骨脉脑髓无不受累,正气耗竭,便是神仙难救。
凌溟本来将毒掺进了云仙上人的剑法里,禹僵中毒之后又与舞月交手,恰好助长了巫毒的散播;阴阳寒热之气相互窜涌,更是将毒往五脏六腑推送。因而当禹僵一触发魂狱手,顷刻便毒发身亡。
舞月担心地看着这个从来不顾及自己性命的家伙,每一次都把自己弄得伤势惨重,却把她护得完好无损。栾子吟将凌溟搬到了杏冰长老的织命云图上接受治疗,而他则跟辉泪大姐自告奋勇下去救洞天长老和叶张之。
风舞月看着两人骑着墨翎没入了黑暗之中,自从冰凤凰念出了凤凰引,这里整个地方便都仿佛化作了无尽的黑暗深渊,像被推入了地狱一般。他们此刻就像风雨中的一座孤岛,四面都传来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惨叫声,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舞月有些害怕地靠着凌溟坐下;这家伙遍体鳞伤,浑身就跟被紫色的血洗过一样,刀砍的、剑刺的、法术震的、火烧冰冻的……各种各样的伤口在他身上陈列得应有尽有。
真是难为杏冰长老施治了。舞月想,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过他。
子吟两人迅速沉入这无底的深渊去搜寻洞天和叶张之。混沌黑暗的世界,以及下方时不时传来落难者的惨叫声,像空谷回音般,令人毛骨悚然,丝毫不敢松懈。分明他们刚下来时,这里还是一片埋着骨头的流沙池,不知道那冰凤凰使了什么邪术,这里先是变为了一片白骨森林,接着,现在又成了黑暗深渊。并且,从那不绝于耳的惨叫中,这一片黑暗中,只怕还隐藏着什么未知的危险。
栾子吟不敢大意,手里将御史铁毫攥得紧紧地。“喂,阳大锤婆,这里不简单,可别大意啊。”
“老子要你提醒?”阳辉泪白了他一眼,反而哼起小调来。然而,子吟却同样看出她没有一点轻松的感觉,从那紧凑的调子中,生出一根根金色的合欢花蕊,在周围结成笼状。
子吟也就可以稍微挪出一点注意力去像风舞月那样用真元探寻四周。混沌无边的黑暗,就仿佛一片冰冷的深海,像是稍不注意就会猛然扑出一只大海怪。
“喂,当心了。”栾子吟忽然提醒道。他整个人都站得笔直,望着深渊的一个方向,手里的御史铁毫都攥得起汗。
阳辉泪虽然仍旧是不屑地哼了他一声,手上却不自觉将“光阴”搭上箭,像是随时都能准备拉开。
这像深海一样的漆黑汪洋,绝对隐藏着什么。栾子吟觉察到了,辉泪恐怕也觉察到了。那毫不间断的落难者的惨叫声,每一句都像在提醒着危险。
忽然,周围的气息变了。从那黑暗之中,猛然钻出半个人——只有半个,栾子吟认出了这是先前跟舞月交过手的那伙人中的一份子;然而他却像刚刚从血腥的深渊中爬出来一般,身体只剩下了从左肩到右肋截断的那一半,他浑身是血,用狰狞而恐骇的眼睛从他们艰难地伸出那仅剩下的右手——“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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