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玲珑 > No.62 古墓

?阳辉泪射出的几支光箭纷纷穿透了那些罪魂,对它们丝毫没有影响。不过“光阴”所发出的强烈的日月星辰之光,却依然震慑着它们不敢贸然靠近。

  

  水凌凕招呼大姐过来,又对舞月道:“这些罪魂不能依靠一般的方法除去,所以你和子吟尽量靠辉泪近些。我来对付它们。”说着,看他们两人都在“光阴”的庇佑下暂时避过了罪魂的攻击,便径直摊开了右掌,从口中开始念起沉重繁长的咒语。

  

  风舞月看着那一团团狰狞扭曲的黑气在四周叫嚣着,但却谁都不敢上前来,心里总算放下了些;原本她还打算用一层空气镜子来作抵挡的。而暴露在外的凌溟,自然是首当其冲被几乎所有的罪魂围了水泄不通。然而,奇怪的是,对于没有任何保护的凌溟,罪魂却同样逡巡踌躇,纷纷盯着他龇牙咧嘴,依旧没谁敢上。它们用憎恶万物的眼光密集地盯住凌溟,从那昏暗模糊的眼珠里分明投射出对他这具充满生机活力的躯体的无比渴望,然而同样也畏惧着这具躯体所散发出的无穷的生气。它们就像一群渴望光明,却又憎恶烛火烧灼的飞蛾,只能用豺狼一样令人生厌地围着,不敢上前又不忍离去。

  

  水凌凕口中不断吟诵出一种奇怪的语言,像某种古老的巫术,音调是古怪而沉重,仿佛充满了对死者的肃穆和自然的庄严。逐渐地,在他摊开的右手掌中开始慢慢燃烧起一团青碧色的火苗,那火苗同样也随着他咒语的念出开始跳动着古怪的节奏,令那些罪魂莫名其妙惊恐不已。

  

  巫咸古国巫即部落流传的镇魂之术,这是巫术还停留在靈山十巫时期相当古老的咒语了,对付兽族的罪魂相当有效。但水凌凕疑惑的却是,罪魂一直都仅存在于九幽地狱,怎会到人界来了?一看到它们这副扭曲、令人生恶的样子,都不知道它们究竟被困在九幽地狱多久了,竟然这样渴望躯体。

  

  随着咒语的念动,火苗忽然开始无风自摆,仿佛一支倒放的笔毫,曳着碧蓝色的墨迹在他手掌上方渐渐画出一道符文,一道火焰轨迹形成的蓝色符文。当他忽然大声念出无比庄严的一句时,舞月总算听懂了那远久古老的语言,最后一句是“尘归于尘!”。他猛然将右掌连同手掌上那个蓝色火焰形成的符文一起拍在左手腕上,然后立即,毫不惜力地将右掌向左手指尖艰难抹去,抹过整个左手掌。

  

  这瞬间,漫天黑气森森的罪魂像突然受惊的兽群,纷纷狼奔豕突,各自逃散。然而此时,水凌凕已将蓝火符文压在右手下抹过左掌。于是整个墓穴里便如同被一股无名的火焰点燃——所有的罪魂都燃烧起碧蓝色的火焰,竞相惨叫着如蓝色鬼火,又如星夜的烟花,在照亮这个隔间之后便匆匆消散,焚烧殆尽;就连那些钻进修真者尸身里的罪魂,也在尸身浮起一层蓝色火焰之后烟消云散,刚动了没两下的尸体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便最终跌倒下去,再也不能爬起来。

  

  看到这一切景象,栾子吟差点没把眼珠子吓出来。直到凌凕解除巫术,用兽类独有的可爱而迷茫的眼神看着他们时,几个人才回过神。“没……没啦?”栾子吟同时将眼睛和嘴巴瞪(张)大,一副刚看完一场精彩的戏法还意犹未尽的样子。

  

  水凌凕点了点头。“这巫术不难,只是罪魂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修真者一般的招数对它们没用。只不过会巫即部落的巫术的人越来越少了,十巫部落除了巫咸以外的九个全都……不像以前那样了。”他顿了一顿,舞月知道其实他是想表达“落没了”。另外,他还有一个言下之意,就是这些死去的修真者,因为没有掌握专门的巫术,即使实力再强面对这些罪魂也只能被迫到无法还手的地步——风舞月越来越自信她对凌溟话语的意思的理解能力了!

  

  中途休息大概到此为止了。本来以为是块“旅游盛景”的凤凰栖,竟然出现了仅存于九幽地狱的罪魂,这令舞月他们越发感觉事情不妙。想起大师姐走之前说的“这古墓平时就是个空空的墓穴,凡人进来参观也没什么,但惟独今天不行”,舞月很奇怪,因为现在的时候已经是神秘女子通知的“神兽”现身之时。那到底是怎样的神兽?跟这凤凰栖,以及此时莫名其妙出现的罪魂又有怎样的联系?

  

  四人排成一列行走在树枝上。这树叶都这么大,想来树枝要走到尽头得不下几十里吧。虽然树枝足够宽,不过这等于走在没有护栏的桥上,还是有些心惊胆战的。

  

  水凌凕打头走在了最前面,像猴子一样灵活地在这树枝上如履平地(风舞月还好,子吟则感觉自己像随时要滑下去一样)。自从刚才完杀罪魂成功显摆了一下,这大概是他经受两次打击之后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存在和责任,也为能够保护舞月感觉分外自豪,凌溟看起来心情特别好,先前抑郁的情绪一扫而光。最为直接的体现就是,他带头在前面开路,直接抢了舞月“一马当先”的地位,然后喋喋不休地和舞月说话。平时“小闷骚”的家伙心情一好就变了话痨,这非但不会使他们感到不快,反而万分新奇。

  

  水凌凕聊罪魂。他说出了他的疑惑,那就是仅存于九幽地狱的罪魂怎么会来到人界。九幽地狱是独立于人界之外的一界,但也是兽族传说九圣地之一的暗圣地,由暗始祖恶之主守护。那地方是兽族的轮回界,是兽类死后灵魂所往的地方。罪魂就是畸形扭曲的兽类灵魂,一般兽类灵魂并不容易成为罪魂;成为罪魂的通常是已灭亡的种族的兽类。它们是失败的种族,被造物主淘汰的。

  

  兽类不同于人。人是一个物种,死后轮回还是人;而兽里有鸟有鱼有虫有豸。鸟的灵魂就只能轮回为鸟,不能变成鱼;鱼也是一样。因此,如果一个物种灭亡了,那么大量的灵魂失去了可寄寓的躯体,便会滞留九幽地狱无法轮回。九幽地狱不可能无限制地容纳灵魂,灵魂也不可能永久地停留在九幽地狱,必须要寻到可寄寓的躯体轮回转生方能罢休;而灵魂寄寓的前提必须是灵魂与躯体要“一致”,即“形状”要一样。七尺男儿不能穿得下三岁小孩的衣服,反之亦然。

  

  然而子吟都知道,灵魂和躯体的关系可不像人和衣服那么简单。很早以前就有师者提出“魂体诱导契合”的假说,即认为一个人的灵魂如果争夺了一只鸟的躯体(卵),那么灵魂与躯体将相互影响,使彼此的“形状”达到一致。这样的结果可能就是孵化出一只具有人首人身鸟翼的怪物。畸形罪魂的产生大致就是这样,因为它们迫切需要转生,而能供它们寄寓的躯体已经灭亡了,它们只能生出更多别的物种的特征,来其他通过别的物种途径使自己能够轮回。

  

  “当然,罪魂的生成并不完全是坏的。因为有旧的物种灭亡,也会有新的物种诞生。罪魂争夺躯体的这种方式就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只是,本来这种灭亡和诞生是处于平衡状态的,但这些年物种灭亡的速度好像加快了。过多的灭亡灵魂停留在九幽地狱,就会像腐烂的东西发酵一样变得越来越扭曲,所以刚才什么样子的罪魂都出现了。”

  

  凌溟本来是心情很好地说着话,但到后来又有点小担忧了。风舞月总是能够从他的话里提取到更多的信息,她所想到的是,凌溟其实在担忧他自己——不是吗?要知道凌溟也是被静合创造出来的唯一一个物种,若他死了,那么他也可以算是灭亡了。而实际上他曾经确实死过一次,好在创仅过一百年便将他们四个复活起来。若下次没有了创出手,那么困在九幽地狱的凌溟的灵魂,等上个千万年迟早也是要变得跟它们一样畸形、扭曲、令人憎恨。

  

  “不过没关系,凌溟不会死的。而且你也说过要保护我的!”风舞月轻轻拍了拍他脖子后面,这让他感觉到很振奋。

  

  又往前走了近两里的路,大概快接近树干了,周围的树叶也变得稀疏起来,往下也渐渐看得到更深处的景象。栾子吟忍不住伸个脑袋朝下边看去,却吓得一阵毛骨悚然:乖乖,这下边“灯火通明”,可还是一眼望不到底啊!风舞月也用真元查探了一下,然而真元所及之处仍是深不见底,连她也觉得这地方非常的不可思议。要说深,这深得忒可怕了吧?

  

  忽然,从幽深的墓穴下面传来一阵袭人的寒意,令舞月他们四人都不禁一阵哆嗦。那寒意虽是一扫而过,但着实诡异至极,那与其说是外感的寒,倒更像是由内而外所散发出来的。因为不仅舞月、栾子吟、辉泪大姐这些有一定修为的修真者,就连根本不怕冷的水凌凕都打了个激灵。

  

  风舞月脸上浮过一片阴云,但还是鼓励大家继续往前。树枝到底不像桥那样平整,完完全全、上下坎坷,人又不像蚂蚁能贴壁而行,这样爬坡过坎还是很折腾人的。尤其是栾子吟,他既没有舞月的“飞天”能直接浮在空中,又没有水凌凕尖利的爪子和兽类本能,就是体力也比不上辉泪大姐;于是一行人中就数他抱怨得最为厉害。实在受不了这种抱怨、以及大姐发火(子吟一闹大姐肯定要发火)的水凌凕,只好跑回来驮起他就走。这下子子吟不发牢骚了,反而得意洋洋待在水凌凕背上冲舞月道:“大小姐,你的座驾借我用用啦!”

  

  舞月看他那副得意的样子就不爽。不过她也注意到凌溟此时已经把牙齿磨得“咯咯”响,估计这货也受不了他了。

  

  但就在水凌凕一路开道走在前面的时候,又一阵透骨凝髓的寒冷从墓穴深处宣发上来,让他们四个人再一次颤抖不停。栾子吟抱怨着想让凌溟拿出毛茸茸的尾巴来给他取暖,凌溟这次更为不悦,差点没把他直接从背上掀下来。然而不巧的却是,水凌凕此时率先嗅到了罪魂的臭味——又是一波罪魂攻上来了!

  

  他刚要提醒大家做好准备,那些难看的畸形灵魂再一次冒着黑气围堵上来,而此时水凌凕正好经过一段凹形向下折叠的树枝,他背着栾子吟在这一头,舞月和大姐还没有过来,就站在那头。周围空阔得没有任何树叶,下面则是不知几万还是几十万丈的深渊。

  

  风舞月当即意识到这地形他们连躲的地方都没有!完全就只能依赖辉泪大姐的庇佑和水凌凕的巫术。此时,大姐赶紧举起“光阴”让辉耀的天光吓退众多罪魂。水凌凕依旧站在外面准备巫术,然而他背上的子吟却忽然紧紧抱住他大叫起来,因为栾子吟同样也离开了保护,他又不能像水凌凕那样可以令罪魂不得靠近,于是便自然而然成了如此众多的罪魂群起而攻之的目标!

  

  凌溟舞月几乎同时意识到这个问题,栾子吟已经着急着本能地扔出一连串火花御敌。可普通的法术对罪魂是无效的,栾子吟心急如焚,眼看着不远处就是安全的庇佑所,也顾不得什么了,提起绛袴便纵身往舞月方向跃出去。本来他在这里也只是给水凌凕添麻烦的,所以主动逃到辉泪大姐的庇佑下固然没错,只是没想到,当连水凌凕的一丁点保护也脱离时,周围的罪魂便全如疯了一般追逐而来;脱离保护的栾子吟,俨然成了它们眼中唾手可得的唐僧肉!

  

  栾子吟见着番景象,吓得整张脸都没了颜色,根本不等舞月和水凌凕上前来救他,就像落水的人只知道没命地瞎扑腾一样,他本能地掏出御史铁毫一个劲地挥甩,画出一团一团火焰径直穿透罪魂打在了别处,像落入水面般迅速熄灭在黑暗中。栾子吟此时在空中无从借力,加上他根本不擅长空中作战,如此胡乱施法使他完全没意识到平衡,因此才放了几招便直接如折翼似的往深渊一侧坠落下去。

  

  “子吟!!”风舞月看着同样焦头烂额,心里已不止一次埋怨“这家伙净找事!”,还好水凌凕已经纵身下去解救了。她看到旁边辉泪大姐也是一脸不高兴,但看着子吟掉下这么深个地方,大姐眼中还是显出一丝担忧。

  

  罪魂纷纷聚集过来,追逐着不断落下的栾子吟,简直像群拖着涎水的饥饿乌鸦!水凌凕不断扑打着翅膀,一面加速,一面轰开前面围聚的罪魂。

  

  栾子吟估计这辈子也忘不了这样的场面。他一边在急速坠落深不见底的深渊,一边还被这么一群丑陋恶心的怪物追抢。尽管明白罪魂如此畸形的原因,可一看到这些实在让人不舒服的面孔,他胃里便一阵阵发呕。尤其是离他最近的是头长得像石龙子的蜥蜴怪物,那弯曲灵活的身姿使得它比别的都要跑得快。所以很快子吟便看清楚了它难看的模样:一张狡猾的蜥蜴脸上右眼是猫眼睛,左眼却退化了;真正恶心的是从它鼻孔里长出来的胃脏,像拖着两坨大大的鼻涕——关键是那“鼻涕”还会随着消化不断地蠕动收缩(而且两个胃蠕动的频率还不一样)!当靠得尤其近了,那怪物贪婪地张开血盆大口,栾子吟惊恐地看到,它那恶臭的嘴里密密麻麻的牙齿竟然是一条条不断扭曲的蛆虫!!没等那触手似的蛆状牙齿攀上他手臂,子吟已经感到一阵眩晕,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恶心的。

  

  这一刻,他真的感觉还不如死了,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正在坠落的恐惧。然而就在此时,仿佛一蓬羽毛从他胸口张开,他感觉到有什么柔软又富有弹性的东西从他胸口生发了出来,如牡丹繁茂般,透射出一股莫名强大的令人心绪宁静的力量。那力量不带任何情感,只是使人安宁,就如它黑白平淡的颜色——这时无论是追赶上来的水凌凕还是远在上面观看的风舞月和大姐都看到了,那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大孔雀,刚刚从栾子吟的胸口孵育出来!

  

  孔雀展翅,那黑白相交的长尾抖动着旋即如一支绝美的水墨折扇打开,那种近乎能安抚一切的美妙力量也骤然穿透这茂密的枝叶,不容阻碍地释放出去。那一团团罪魂意识深处对躯体的渴望,竟于瞬间如炽热的火焰被这力量浇灭。于是古墓中四面围堵来的罪魂全都失去了攻击欲望,纷纷迷茫地在周围徘徊。

  

  水凌凕被吓到了,简直不敢相信还有什么力量能安抚罪魂!对于同为兽类的他,也真切地感受到那孔雀释放出的力量,正在将他心里的惊恐一点点消除。正当他迷惑这股力量的来历时,那些被孔雀安抚的罪魂,忽然像一个个泡沫般破灭了。水凌凕刚甩了甩脑子,让自己的意识能摆脱孔雀力量的困阻,才猛然发现所有的罪魂,所有被困在刚才那股力量中的罪魂,此刻都已被清除干净!古墓也因此彻底安静了下来。

  

  栾子吟傻眼了,整个过程他都处于傻眼的状态,好像意识还没脱离那孔雀的控制似的。但当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完好无损地趴在那只孔雀背上了。

  

  远远在上的风舞月与辉泪大姐愣了一愣,舞月才反应道:“莫不是帝释天?”水凌凕这才想起来,妙叩前辈临行前将源自帝释天的孔雀翎赠给了子吟。只是那支被烟寒烧焦的孔雀翎,他们还以为是黑色的他化自在天翎毛,或者是被烧黑的白色婆罗贺摩天翎毛;但看此刻这只黑白相间的孔雀,应该就不单是其中之一,而是二者的融合了。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可当栾子吟意识到这是他的法宝(强调是“他的”)蹦出来救了他一命,双臂已紧紧抱住那只背负着他飞在空中的空气就不撒手,激动得险些老泪纵横!“我的宝贝……好厉害!”栾子吟抱住孔雀,一想到刚刚遭的罪他这时也就算满足了。孔雀也转动灵巧的脖子看了看他,然后回过头跟水凌凕对视着慢慢往下降落。

  

  相比栾子吟此刻感天谢地以手加额,水凌凕则是用一种警惕的目光看着孔雀随之一同降落。上头风舞月与大姐见下边安全了,便一起飞下来。本来他们还打算沿着树干慢慢下去的,得,现在托栾子吟的福,大伙直接往下跳了。

  

  在枝间上下穿行,那见到的风景就跟沿着树枝走又是一个样子了。走在树枝上,怎么走见到的都还是树叶,而这样上下飞行,才真正看到了枝干纵横的发达的景象。虽然在闭塞的地下显得有些拥挤而仓促,但那依然让舞月想到了丛林。一层一层的树枝仿佛将世界都分割为了几层,看着格外有趣。

  

  舞月感觉像落了两座大山的高度——不知道为什么会是“两座”,但总觉得“一座”的话不论怎样的高的大山也不足以形容这深渊之深。她甚至险些以为要落到地府去呢!所以好不容易接触到地面时,她心里的大石也落了地,但当她再往四周看,才发现周围似乎又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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