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屋子以后,才感觉完全像到了另一个地方。这是一个挺大的客厅,屋内桌椅陈设皆是不凡;尚有放了玉简的玉简匣,类似于凡人的书架,不过体积较小,放的也是一片一片的玉简。另外还有些别的陈设,他们甚至叫不出名字。客厅左右各有两扇门,大概就是他们四个人的房间了;正前方还有一扇通向外面的大门——当然是这个空间里相对于这个屋子的“外面”。
他们各自选了自己的卧房。其中舞月选了偏外面的那间,推开窗便可以看到屋外绿草如茵的景色,还有灌木丛和树林,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这里是在戈壁滩里;当然,按舞月的要求,四间卧房其中一间其实是浴室,正中间就是一个水塘一样大的浴池,这是专门为水凌凕准备的。水凌凕欢喜得当即便脱光了衣服一下跃进水中,欢畅地游了起来。还好风舞月他们几个这一年已经看习惯了,只要没外人,都不会特别介意。
然后,阳辉泪准备再干两盅酒便去休息,毕竟现在时候不早了。而栾子吟则更好奇那些玉简——如果可以的话,估计他今天晚上都会通宵看书吧。风舞月现在还不困,就在浴池边坐下来看水凌凕在那水里划了一圈又一圈。
风舞月又在走神了。往往她一走神,想的事情就会很多,有关于凤凰栖的,有关于玉观止和海的,还有关于他们此行目的的。他们去萧丘找火景羽师兄可不是去串门,而是转眼要独自行走于世了,他们却对自己的道路依然很迷茫,所以最后的指点和最后的试炼都在这次了。
其实她并不是没想过自己以后要干什么。她不像子吟那样一直想要变强,大概观念里的枷锁就是这样的——身为女人的天职,便是最后得嫁人生子,相夫教子,而不是长生不死,成仙成神。她更像凌溟那样天性好玩,除了正事,对什么都好奇。她清楚能够让自己真正开心的事,就是见识到更多更新奇的东西,像这次来的栖凤之城,和明天要去的凤凰栖。当然,身边得有凌溟在,因为遇到危险他始终是顶在她前面的,另外迷路了他能辨别方向,受伤了他能治,真是个好用的“神器”。
水凌凕忽然从水里面冒出来,把上半身趴在池边,脚却在划水。舞月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他后背,肉厚而结实,手感挺不错的;而水凌凕也很享受地趴着,因为舞月知道,在兽类的语言里,这样的触摸就是一种交流——就是在用凌溟的语言在告诉他,你在乎他,喜欢他。
就像妙叩前辈说的,并不是每一个人从一开始就清楚自己要走的路;但舞月感觉,不管以后她将往何方,只要有水凌凕这头小兽在身边,她便有了见识这世界的勇气。
后来凌溟大概想玩潜水,所以一下猛扎进水里去了,风舞月也只好去干点别的事。客厅里栾子吟还在孜孜不倦地饕鬄着每一枚玉简中的文字;修行,看书,考究史实,栾子吟生命中最有乐趣的三件事。风舞月还是不去打搅了,就像他不会在舞月走神时贸然打搅一样。
思来想去,风舞月还是决定去客栈里再转转,也不知道这修真者客栈里有什么美食可以供她“见识见识”的。因为付足了钱,小二也挺殷勤的,送上来的餐点也的确都让舞月大吃一惊。一桌几乎没有一样是熟食,差不多就是一些山珍野果直接装盘端上来了。舞月差点忘了,修真者是不用吃凡人的食物的,哪怕是些未辟谷的,食用这些天地精华也好过五谷杂粮。舞月就当尝尝鲜了。她一眼就挑了看起来最有卖相的琼珠,这种小若拇指大若拳头的鲜红色珠子,像琅玕美玉般可爱。她横竖不知如何下口,权且咬来试试。结果一咬才知道,这货是某种植物的种子——尽管它看起来很像果实——种子可就没有果子那么可口,坚硬的种皮下内质吃起来感觉像煮熟的藕,挺面的,就是有点干。她随手拿起旁边一杯水喝了两口,不过两口一过喉咙,便觉那根本不是水。因为味道清冽甘醇,还有股植物青嫩的的味道,像什么植物的汁液。而后一问才晓得,这个叫“竹取之泉”,是产自双岐国的高蕃竹竹沥。舞月一听“竹取之泉”这个名字,大概就感觉是双岐国的风格了。至于小二最为自豪的,是那碟产自极北眠山的凝光夜首乌。不过舞月看一眼就直接推开了,因为在眠山他们都是拿这东西来当灯火照明的,吃就不必了。
浅尝过后脘腹略有满胀之感,但实质上并不是吃得太多,而是刚服下这些精华身体还需些调理消化。本来此时是该回屋打坐调息的,不过比起坐在那一动不动,风舞月更想四处走走,她可不想错过这栖凤之城的夜景。很奇怪,今夜修真者大都回屋去了,剩下零星的那些人也在扎堆坐着;从最初进来,便总感觉这里的气氛有些怪怪的,大伙都不大像是来参观古墓的样子。
夜晚的栖凤之城果然比白天要热闹得多,但来来往往的都是风沙,没有一个人。就像“风城”这个名字一样,夜晚的城池俨然是风沙的世界,舞月夹在中间,反而像个异类。四周都是阴森森的夜色和冰冷的沙堡,还有呼啸的风声,荒废冷清的街道,感觉尤其吓人;而这种微微使人心惊胆颤的感觉,竟成了别样的情调,让人惊吓之余还有些享受。倒是时不时从沙堡内透出的灯光反而在冷清的城里显得格格不入,坏了这大好的风景。
人类真是种了不起的动物。尽管别的物种在适应自然时会一定地反作用于自然,但这种作用无异于粒石填海。唯独人类,天气冷就伐木生火,地不够就围湖造田,夜晚黑就燃灯照明,这种力量在别的动物里简直闻所未闻。轮到修真者了,这种力量运用得更是淋漓尽致,他们能在一片荒凉里构出草长莺飞的独立空间;能够超越芸芸众生固有的劫而活得更长久,力量更强大;他们生于自然,却想超越天地,诞于历史,却要扭转命运。幸而修真者们现在顶多能掌握空间法术,却不能*纵时间,不然这世界真不知会因人而变成怎样。
风舞月边走边想,同时将“飞天”减弱了些,好让自己可以真真实实地踩在沙地上,踩出那种“沙沙”的声音。
她这样一边走神,一边穿过了街巷。当回过神时,忽然被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惊住!她瞬间警觉起来。
柳叶小刃藏在袖口随时准备脱手,风舞月小心翼翼地循着血的味道往一条小巷深处走去。她不知道此时究竟是谁将正好被她撞见,但精神丝毫不敢放松,因为感应得到前面有实力不低的巫者。
巷子深处。靠得越来越近了,借着晴朗的夜色,她依稀看得见面前血腥的景象——一头硕大的像是骆驼之类的动物尸体倒在了地上,它的后颈被咬断,胸腹被打开,腥臭的血流得到处都是。而还有一个人此时正伏在那具刚刚新鲜的尸体面前,一手拽骆驼的一条前腿提起来,另一只手在剥离骆驼的皮毛,而他却在撕咬皮毛之下新鲜的肉狼吞虎咽。
风舞月恶心地皱了一下鼻子,警惕却放松下来。那人好像嗅到了别人的气息,转过了头来。晴朗的月光下,水凌凕清俊的脸庞糊满了血,正迷茫地望着舞月。
风舞月就知道是他,所以才由警惕迅速转变为不快。凌溟大概懂她的意思了,口中肥美的骆驼肉也没怎么嚼两下就匆匆咽下,两只耳朵也知错地耷拉下来。
当然,舞月倒不是责怪他吃生肉。凌溟本来就是兽类,他的身体需要激烈的捕猎和生冷血腥的肉食,这样他才不会变成小猫。但问题是,他不可以叼走人家豢养的骆驼,虽然骆驼确实比荒漠里的跳鼠和沙狐要可口些。
见他都已经知道错了,风舞月心一软,就只是蹲下来跟他说:“那,以后不许再袭击别人的牲口了。要是喜欢骆驼肉,我可以帮你买;或者,去找找羚羊、野牛什么的,味道也应该差不了多少,记住了吗?”水凌凕立马点了两下头,因为看舞月好像没怎么责骂,心情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好啊,舞月,我给你留了驼峰哦。回去尝尝我做的溜驼峰怎么样?”
风舞月忍不住一笑:还说这货笨,那他卖萌和讨好的本事难道是天生的?这时凌溟已经把驼峰扒下来夹在胳肢窝底下继续大吃特吃了。风舞月很想提醒他不要把吃的东西放在胳肢窝那里,很脏;但看到他光秃秃的的胳肢窝又忍住没说——差点忘了,凌溟是水兽,他身上好像除了眉毛睫毛和短短的头发便再没有毛发了。
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这里的夜晚几乎没有云朵,月总是比家那边的要明亮清圆,像个大玉盘,又像盏大灯,清冽地照着这看似寂寞荒凉的城。
风舞月看他在那里吃得不亦乐乎,脸上、脖子上、肩膀上到处都蹭着是血,便掏出手绢来不时帮他擦擦。凌溟也总在这时会停下来,用眼角、脸颊或鼻梁亲昵地蹭蹭她的手,温顺地露出嘴里一排尖牙;尽管这会把他脸上的血蹭在舞月手上,但她很喜欢——因为这也是凌溟的语言,他在说他依赖你,喜欢你。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水凌凕把一大头骆驼吃完,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连月光都仿佛玉膏一般融在了里头。水凌凕舔干净了自己身上的血,脸上的也被舞月擦干净了,两人这才走出巷子准备回去。
然而,刚走到街道上,凌溟忽然皱了皱鼻子,四周望了一望,大概是觉察到什么东西了。风舞月也恰好感应到有股深厚的真元在接近他们。舞月下意识一惊,便与水凌凕同时看到一身漆黑的影子突然从夜色中显现到他们面前!
风舞月往凌溟身后退了一下,打量着这莫名其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尽管她一身被黑纱包裹,但依旧看得出是个身材曼妙的女子,甚至如此轻盈地现身,倒像是夜的精灵一样鬼魅;然而目光却平静异常,不暧昧,不造作。
“你是什么人?”舞月感觉水凌凕已经十足地警惕起来,似乎动物的本能告诉他,对方并不友好。
不过对于舞月他们的戒备甚至他们身上怪异的血腥味,女子并不放在心上,而是开门见山地说:“可能不是敌人。”
“可能?”舞月跟凌溟对视一眼,又接着道,“也就是说,我们还是有交手的可能咯?”
女子并不为这挑衅感到愤慨,或是对这打趣报之一笑,而是淡淡道:“谁说的准呢?我不过是想过问一下今夜最后到来的几位,你们来真的只是为了参观凤凰栖?”
风舞月和水凌凕同时觉得莫名其妙:来栖凤之城除了顺路看看凤凰栖还能干嘛?说得好像今晚到客栈里的那些人都不是为了来看凤凰栖似的。风舞月想到这里,心里却不免一“咯噔”,因为她真的感觉今夜的气氛不对劲——说不定整个客栈的人真的是为了别的目的才来这的!
见舞月两人不说话,女子大概明白了,语气同样是波澜不惊地说:“这样的话也没关系。看两位年纪轻轻,也不知实力如何,够自保的话,说不定明天也可以一道算上你们。”
“你到底在说什么?”舞月道。因为她感觉凌溟好像已经开始呲牙了。
果然,她话音刚落,女子手中忽然抽出一条彤红如火的红绫直直朝舞月他们拂来。与此同时,水凌凕果断迎上前去竟直接用双手将红绫扯住了!风舞月一惊之下,也即刻暗中准备隐遁凤官印。
然而水凌凕刚一抓住红绫便瞬间感觉不妙,手下仿佛拽住一股烧红的钢鞭似的,织成红绫的每一根丝线都如同蠕虫般在他手里蠢蠢欲动,顿时焦糊的气味和灼烧的痛觉一同传来。他下意识松开了双手,这才发觉这条红绫竟然是用火焰织成的!!
女子得意地抽甩红绫,准备用这滚烫的火焰活活包裹凌溟,却不想猛然肋下一痛,竟是风舞月悄无声息从黑夜里钻出来给了她一刀!而风舞月此时心里也是一震,她潜行而至,本想一招制敌的,哪里知道裹住女子的黑纱韧如锁甲,这一击反而暴露了自己。
女子先是惊奇风舞月这一下突袭,因为舞月一直运着敛神诀,连她也没看出风舞月竟是修真者,刚才也只顾应付水凌凕去了。这下倒轻哼一声,一手狂扯红绫,另一手拽起自身的黑纱陡然向周围横扫。风舞月只知先躲为妙,殊不知那扫过的黑纱却在空中卷起抽泣之声,仿佛无形的绳索将她双腿缚住了;而水凌凕同时也嗅到了那黑纱散发出冤魂的气息,使得他和舞月都被这招困住。水凌凕立马用驱鬼巫术解除束缚,正要奔过去解救舞月,但那挥舞的红绫已经将他们两人一同裹住。
冤魂织成的黑纱,火焰织成的红绫,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然而不等他多想,红绫化火,竟如同火海一般将这冷清的街巷和这阴森的夜晚纷纷照亮了。“舞月!!”水凌凕已经来不及用巫术了,只知道保护舞月要紧,在火海淹没他俩的瞬间紧紧抱住风舞月。但致命的灼热攻入心脉,却还是令两人重创。
水凌凕身体被烧焦了,舞月亦周身血气离经,险些昏厥。
女子将黑纱重新裹住自己,收好了红绫,依然平淡却略有兴致地看着他俩。刚才那么一瞬间,她看得很清楚,这男孩抱住了那女孩,而那女孩也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将空气凝成镜子来保护这男孩,倒是挺合这招“鸳鸯浴血”的。
水凌凕身体恢复得极快,虽然女子停止了出手,但他还是无比凶恶地冲她呲牙,同时一步不离地守在舞月身边。女子一惊,而后饶有兴致地笑了一下;不知为何,这男孩看起来不像是人,反倒像头张牙舞爪的野兽。女子立马表态道:“行了,能抗下这招‘鸳鸯浴血’,看来你们还算挺耐打的。那么明日凤凰栖猎兽之战也算上你们吧。”说完随手将一枚像是令牌一样的东西扔在凌溟面前。“这是信物,也算是我正式的邀请:明日凤凰栖将有万年难遇的神兽现世,邀请两位到时候务必赏光。告退。”女子恭敬地点了一下头,便再度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水凌凕警惕地看着她离去,确定没有危险了才迅速低下头来帮舞月疗伤。其实他伤得比舞月更重,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了,但仍旧耗费自己的体力来帮助舞月将被热气迫行的气血复原。风舞月神智清醒了些,也用得英佩辅助他的伤势愈合。
“天哪,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厉害。”舞月虚弱地说。
水凌凕默默地帮她把游离于体内的红绫丝线抽了出来,那红色丝线一离体,立即卷缩为一团小火焰了。“她不是人,”水凌凕低声道,“修为大概在五百年以上,不然不会修炼出如此完好的人身。”
“五百年?”他们刚才跟一个至少五百年修为的高手过了招,他们却毫无察觉,风舞月想起来有些后怕。但看到他手上那团火,还是随便问了一下:“这是什么?”
“凰火。”水凌凕道。
而与此几乎同时的,是“死酒”客栈的后房内。“太姨”掌柜还在埋头对账,但忽然那个裹着黑纱的女子进门来,倒是极随便地就坐在了一张茶几上。
掌柜有些心疼他那张七百五十年酸枝木茶几,但嘴上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看了女子一眼,便道:“看得出来今天你好像挺高兴的。”
女子也回看了一眼,淡淡说:“算是吧。已经邀请到今晚最后来客栈几位客人,我开始期待明天的好戏了。如此众多的修真者,冰儿纵是有三头六臂也逃不过追捕吧。等她成了人类的俘虏,我会比现在更痛快。”
比起他们的恩怨,掌柜明显更关心他今天的收益。“不过拜你所赐,今天客满了,分你点利润吧——给,你要是认得出这是个什么兽类的牙,就送给你。”他抬手拿出今天风舞月给他的毒牙,转手扔给了女子。
女子接过毒牙看了看,“不认识。”而后随手又想扔给掌柜,但掌柜执意送她,她也只好收下了。
“奇怪,连你都不认识。”
“我又不是全天下什么兽类都认得。”女子道。不过鉴于她透出微微不快的语气,掌柜还是决定专注眼下的账目吧。
女子无聊地拿着毒牙把玩,习惯性地嗅了嗅上面的味道。大概这颗牙离开它的身体还不算太久,依稀可以闻到原来唾液的气息。女子细细地分辨,总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
当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之前水凌凕冲她呲牙咧嘴的样子时,一声惊叫差点惊动了旁边的掌柜。
那男孩该不会是兽类吧?她想。兴趣却越发浓厚起来,毒牙在手中把玩地快要磨光了,她深深嗅着上面唾液所散发出的信息:虽然尚且年幼,但依然嗅得出那强大的气息,如此的迷人。这下或许更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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