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舞月也是后来听梓归说明,“玉观言”的确只是他作为人类的名字,而他真名则是“海”——瀚海之海;他的原身是诞生于这荒漠的、远比红色沙茉莉花神还古老得多的沙漠之灵。只是在玉真先王的腹中孕育出了一具人类的躯体,所以连凌溟也分辨不出。
一只瀚海有多厉害,舞月他们曾经是亲身遭遇过的。并且,如果海在这里化身瀚海的话,便会像二十余年前他出生时那样,杀死周围所有人。
海的伤口像沙袋破口了一样不断泄出沙子,而他背后的窗户却“哗啦”一下被突如其来的狂风齐齐吹开,仿佛迎着沙漠之灵回归的消息而全部涌进来,像一只只小妖怪叫嚣着将窗扇摇得“哗啦哗啦”直响。大风将海体内漏出的沙子吹卷起来,宛如一只巨大的手从海身上延伸出来,在空中可怕地挥舞。
海忍痛用另一只手将伤口狠狠压住,想要阻止身体的变化。可是沙漏一旦倒转,他的血肉之躯便已彻底发生了质的变化,变成了一具勉强能动的沙雕。海艰难地冲舞月他们喊着,喉咙里不断呛出生硬的沙子,声音哽咽而沙哑:“快走啊!咳咳……去救其他人……”
风舞月看着他像具沙雕正被一点点风蚀,身体破损得越来越厉害,左右不知如何是好。还是水凌凕迅速张开翅膀,阻挡了迎面而来的风沙,同时施法让竭心寒雾尽量封闭屋子,试图帮助海约束他的转变。
“舞月,那个沙漏彻底漏完需要半个时辰,早一点拿到它,将它倒转回来,海就会变回原样了。你去吧,这里有我顶住!”水凌凕一边施法一边对舞月道。风舞月转头发觉拿着沙漏的玉观止早已不见了身影,此番紧急,也只好丢下凌溟去寻找。
水凌凕看着舞月安全逃离,总算放开手施法。而此时窗户涌进来的大风已如长河决堤,疯狂灌注进来,任他三番努力,也根本不能用竭心寒雾将窗户堵住。而吹进来的风在屋内击撞着,将海仅仅还保留人形的那层外皮撕扯得更加破烂,无数的沙子以风沙的形态从海的身体里纷纷挣扎出来,像一头多触手的怪物一样可怕。
海的右臂已经从肱骨截断,创口不断地泄露出沙子;捂住伤口的左手像生了锈一样千疮百孔,没有一根手指是完整的;而被巫术冻住的双腿早已化为风沙,他几乎是上半身漂浮在风沙里,被“腰斩”的断面依然可见沙子在不断崩落。他的身边被磨得越来越少了,而与此相对的是整个屋子里被大风带起来的沙子却积攒得越来越多,像是将一团正膨胀得越来越强大的力量强行压缩到只有豌豆那么小一样,水凌凕感觉自己巫术已经很难再继续维持了。
“你会……”海本来哽咽着嗓子想说“你会死的”,结果一张嘴喉咙里涌出来的全是沙子,将他呛得胸口完全如刀绞一般,疼得几乎昏过去。一低头,他的整个胸口都咳得裂开了,风直接从后背穿过胸膛将里面的沙子全掏出来。
海的剧变,仿佛整个王城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得到:巨石包裹的王城突然被一股千年难遇的风暴强行涌进,连带着飞沙遍天,沙子像冰雹那样凿击在岩石和木板上。廊桥被生生扯断,栈道被摇得“嘎吱嘎吱”响,皆已摇摇欲坠。
乌云压城,桥栏欲摧。王城顿时被这噩梦惊醒,转眼乱作一团。人们甚至都来不及穿好衣服便仓皇四窜,惊叫着在甬道里跌撞、拥挤,将本来的昏暗闭塞的甬道堵得水泄不通。
风舞月无奈,一个法术直接沿着通道顶部飞过去。下面人们像猪猡一样嘈杂声不绝于耳,甚至不少人仰头向她求救。
刚刚跑到通道外面,那在峡谷内呼啸着横扫的强风着实让人站不住脚。脚下的栈道响得越发厉害,好像每时每刻都有断掉的可能,而远处则已经不少处直接损毁了,连带许多冒险想从栈道逃生的人都纷纷从百仞峭壁上坠落下去。听着外面坠崖的惨叫,人们便更是一个劲地往通道内挤,嘈杂声也是更加厉害。
栾子吟和阳辉泪一前一后护着玉思成姐妹赶了过来;子吟在前面用太阳真火开道,硬是顶住逆风将思成思竹送了过来,不过他衣服也已经凌乱破损得像只掉毛鸡。“大小姐,这什么情况啊!?渡劫吗?”栾子吟一上来便是一通抱怨,而阳辉泪也在旁边连连“肏”出好几句了。舞月只好说:“是瀚海来了!得赶紧将这些人送出王城才行,稍迟一步,只怕这里人全都得作干尸了。”
栾子吟的“不是吧”和大姐的“肏”同时脱口而出,玉思成则稍微冷静了点,“等等。姑娘刚才说‘瀚海’?莫不是玉观言……”
风舞月为难地看了看栾子吟、辉泪和玉思竹,点了点头。栾子吟当时就吓住了,“假的吧?海那家伙是瀚海!?您不会想说咱们跟一头瀚海交了朋友,然后关系还这么好?”
大姐本来是震惊的,但听他这么一说,不免冲他气愤起来:“说的什么屁话!咱们不是也跟一头水水交了朋友,然后关系还这么亲密吗?瀚海就瀚海吧,至少他比你这书呆子耿直!”
风舞月没时间和他们分辩了,直接吩咐道:“这样,我还得去追陛下,希望尽快拿回海的沙漏将它倒回来。这里就交给子吟和辉泪了,你们俩务必在这里帮助疏散,尽量将全部人都安全送出王城去!”
阳辉泪一听有任务,当即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栾子吟虽然抱怨这完全是虎口夺肉的节奏,但还是自知义不容辞。但玉思成因为考虑自己是民之公仆,坚决要留下帮忙,让人们先行疏散。
风舞月见状,连忙劝道:“大人不可。须知,眼下王城乱作一团,拥挤异常;如今这里少一个人,便多一分空子可方便更多人逃生。大人既以民为本分,则当为表率,带领大伙逃出去才是。”舞月三两句话,玉思成便改变了心思,也就答应下来,去将散乱的人群组织起来,一起出王城。
安排好这些,只怕玉观止都已经跑远了。舞月暗自忧愁,但还是鼓起劲尽力去搜寻。
外面慌乱作一锅粥,而水凌凕这边也是丝毫不轻松。他也知道自己留下其实根本阻止不了海的变化,只是期望能够尽全力拖得久些。当然,如此一来海的痛苦便更加深重了;本来身体的转变就不是件舒服的事,尤其被水凌凕这样硬拖着,就好比将短痛作了长痛。
海的双肩以下都已经所剩无几,他痛苦地张着空洞的嘴巴,里头已经完全被掏空了,只剩下沙子;从他嘴里发出的呻吟也几乎成了风沙的哀嚎。然而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如果瀚海仅仅是场超大沙尘暴的话,那大伙根本不必如此恐慌,只管躲在自己屋里不出门便是;瀚海真正可怕的,是它的躯体自身便带有枯竭一切水源的兽类法术,“干旱之手”。
兽类法术不同于人类的修真法术,兽类的法术是兽类在演化过程中逐渐掌握的,多是先天具备,甚至有物种的独特性,像瀚海的干旱之手便是其他任何一种兽类都无法掌握的。而这种法术往往是出世便伴有,海纵然想停止这种灾难性的法术也完全不可能。所以眼下只有竭力拖延,至少不能让干旱之手这么快就被施放,否则,王城里的死伤只怕将惨不忍睹。
可是说得容易,做起来却是难比登天。这就好比将一只蚂蚁关进铁匣,再把它变成大象一样,这瞬间膨胀的力量不是水凌凕能够随随便便阻止的,却正是令海此时此刻痛苦异常的。
水凌凕固然感知得到外面都已成了什么境况,可是力不从心。他会很多巫术,若是给他片刻的时间去思索和准备,说不定能够找到应对海此刻最好的方法,但现在哪怕有片刻的松懈局面都将一发不可收拾。
竭心寒雾已经被风沙撕扯得越来越薄了,海仅剩下的那张面孔也在面临崩溃。水凌凕曾经变成过萧韩氏和九目王,所以很清楚一旦化为兽类形态,人的这种意识将变得十分薄弱——此刻的海,大概已经没剩下多少他作为玉观言的意识,差不多只是一头瀚海了。
终于,像沙漠侵蚀绿洲般,脆如薄纸的竭心寒雾几乎是在一瞬间被刀绞般的风沙吞灭,水凌凕张开的那双阻挡风沙的翅膀也在这瞬间被齐齐折断。海的那半张面孔像大风中的莲花一样凋谢,与此而来的,是燥热得令人窒息的干旱——干旱之手;瀚海终于扩展到了连水凌凕也无法控制的地步,那就是连他也不得不畏惧三分的干旱之手!
干旱之手一现,四周即化为废墟。支撑房间的坚岩成了沙块,物什则皲裂为渣滓。于是岩屋倾塌,如山峦崩倒——这里可是偌大的岩石之城中间的一层,上面压着不止千万钧的巨石!那般磊磊齐下,便真个如千里洪堤缺了一口。
水凌凕赶紧将翅膀复原,欲抢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飞到下面去救那些未能及时脱离的人。这时,栾子吟忽然蹦出来,挥舞着笔墨不断炸开那倾倒如泄的巨石。“阳大锤婆!!!”他手像发疯了一样不停地挥舞,根本无暇兼顾,只是呼喊了阳辉泪的名字。不过大姐跟子吟配合了这么久,已完全是“你屁股一瞧,老子就晓得你要屙屎还是屙尿”,于是远远地将歌声凭空掷出一串金色芍药,疾身踏着芍药凌空赶来。她这一下神兵天降,立即让困在废墟底下的人看到了救星,纷纷呼救。大姐也知道栾子吟现在法术都快挥得手抽筋了,所以干脆不和那些人废话,迅速以歌声震碎了四周乱石;然后在下面清渠中点开一朵巨大芍药,挥手将这里所有人连人带碎石一块扔下去。
她那边一搞定,栾子吟直接以“手都快报废”的姿势一下把笔都扔地上了。他毕竟是陡然一下如此频繁地用力,不免伤了筋骨。水凌凕本想下去帮他看看,但转眼看到从坍塌的石屋内飞卷而出的沙尘暴,立马心急如焚不顾一切地上前去阻止。
瀚海能够抽干周围一切的水,用竭心寒雾是阻止不了了,水凌凕只得紧急将巫印打入脚下的清渠。波浪连天的深潭被施了巫术,登时像有无数个闷雷在水底炸开,纷纷震起的水花将水雾充满了整个峡谷。水凌凕双手将巫印一结:“雨牢!”
那些席卷上天的水花顿时如置蒸笼,迅速渲染开一片云雨。在这荒漠峡谷内紧急落下的雨虽然残破不完整,但是足以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以接连不断的雨丝为栅栏,将瀚海生生困在这巨型的雨牢里!
固然,雨花淅沥,也将这久违的清凉吹拂入人心,使得本来慌于逃命的人们都纷纷感到了一丝舒畅。
栾子吟靠在一块巨石边让手休息了一会,一面看着水凌凕将清渠之水抽进天空化为漫天雨牢,忽然在想当初玉真先王扩建清渠该不会就是为了防着海的这一天来临吧?
阳辉泪看着他在那边倒休息得很是惬意,心里便气不打一处来,“书呆子,你歇够没有?这里的事情还多得是呢!”她一边咋呼着,一边不敢懈怠地又继续跑去帮助疏散。毕竟,眼下是水凌凕在控制着瀚海的扩散;水凌凕力量很强,但要持续不断地维持着将水抽上天和将水压迫为雨,想来格外耗费体力。恐怕他根本撑不了多久,便又会饥肠辘辘使不出力气来了。得抓紧赶在凌溟没力气之前送走更多的人!
风舞月沿着峡谷一路飞,持续不断地放出真元搜索经过的每一个角落。然而,她毕竟不是水凌凕,凌溟那狗鼻子直接能闻出玉观止在哪,而她放出真元顶多只能感知到哪里有人,因为真元对于这些凡人来说根本一点分辨的能力都没有,她只能靠自己去判断哪一个才是玉观止。
风暴依然冲击着峡谷两边峭壁,一切暴露在外的木质建筑都在不停地被狂风摧残着。从刚才那一头传来巨大的声响和震动,看来是有石壁坍塌了,也不知道子吟他们有没有及时把人救出来;万一受伤的是他们认识的人呢?不知道乳娘年纪这么大了腿脚还逃不逃得动,也不知道梓归他们住的那么偏远来不来得及逃脱?这一切都让舞月丝毫也轻松不起来。
两边架设的栈道接连不断地被拆除,墙壁外的道路几乎已无法走通,而且大风这么吹着连站都站不稳,走外面的栈道是极度危险的。可山体内的通道和外面的栈道是一同使用的,根本容纳不了全部的人通过,于是就有许多人铤而走险想从外面走。风舞月已经见到有不少人被大风连着栈道一起吹落下去,她光用真元救压根不是个办法。也不知道子吟他们在那边磨蹭什么!她心里不免埋怨,当然也明白或许子吟他们那边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想得到王城这么大,他们这点人手顶多只是杯水车薪。
风舞月这一走神,前面又有人从通道入口被刮落下去。舞月连忙抛出缎带,这才将人拉了上来,只不过她没注意缎带上有凌溟的毒牙,所以又赶紧拿出凌溟的血做的解药给那人服下,然后将那人送回通道内。被救的那人立马对舞月道了声谢,舞月这才想起她好像是易草堂的守卫。
守卫正了正身形,告诉舞月她是奉易草堂管事之命来此疏散民众的。当然,风舞月也是“民众”之一,还是王的贵客,她本来想叫舞月疏散的。但看舞月在这暴风里来去自如,所以有些迟疑道:“姑娘您……现在安全吧?”
“无妨。”舞月摆摆手,“我也是来帮忙的。去救其他人吧。”
守卫恭敬地行了行礼。风舞月转身准备继续寻找玉观止,然而忽然想起来,顺便问了一句:“对了,你可曾看到陛下?”她这一提醒,守卫立马想了起来:“方才的确看到陛下匆匆从这里过去,卑职本想护送她安全离开,她说她有人护送,要卑职只管民众就好。”
“她往何处去了?”舞月赶紧追问道。
守卫指了一个方向,“由此往前。看样子是要去种植园的。”
舞月点了点头,顺水推舟道:“多谢。我便是负责护送王的,现在得跟上去了。”她迅速道了别,将“飞天”狂运,一边放出真元直奔种植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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