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就是没有中心也没有边界,混沌一片,万物皆无。无名天地之始,无有一极,无有不及;它是一切的起始,亦是一切的终点。这样的“无极”是无处不在的,但要化归为实相,就只能借助于幻术,将它的“道”和“理”一并推演在这小小的无极图上。
风舞月不是第一次涉足无极图了,但每一次来过以后,都有一种差点就离不开、下次再也不想来的感觉。因为无极图的极度抽象和特殊,意识在其中如果不能始终保持对自己一个清晰的认识,则会在其中渐渐地被同化为“无”的状态。从这个方面来说,就等于是意识被无极图吞噬掉了,留在现实的身躯便成了一具空壳。
当舞月的意识进入这世界,原本的虚空却瞬间升起了迷雾,迷雾背后仿佛掩盖着深青色,她似乎是在一片迷雾沼泽。无极图本就是这样,因为人类无法接受纯粹虚无的东西,当无的形态被人潜意识里试图以有的方式理解,便会以这样非无非有的形态展现。无和有的界限并不是绝对的,彼此一接触,便会相互演化,无能生有,有也将复归于无。这恐怕才是最危险的了,它也是无极图能够消抹意识的关键所在。
舞月抬头看了看天,被白雾掩盖的深青色一直延伸到了天上,那好像也成了一片沼泽。当她抬头仰望,便感觉如同被人倒提起来,她头顶上那片“天”仿佛才是真正的“地”。一切潜在的感官和体内的真元都在此失效,她已经失去了判断上下和东西南北的能力;眼睛不管看向哪个方向,那代表“下方”的大地总是正好对着她的眼。无论你怎么看,都摆脱不了面朝大地!
当感官接收到的东西一旦不能吻合你对现实世界的理解,情绪的急躁和苦闷便迟早会油然而生。舞月随即开始感觉到很难受,很不自在,犹如身处桎梏却难以挣脱。还好舞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一旦发现自己情况有些失常,她便立即本能地放松心态,调节一下情绪。
还是四处走走吧。感觉到胸郁苦闷,她就想四处走走。尽管在这无极图里,或许一步已千里,或许千里才一步;无处不想同,又无时无刻不变幻莫测。所以一步才刚踏出,深青的颜色又转眼扩散为宽广的海蓝,迷雾也随之涌动,化为波澜壮阔的大海。好像一瞬间就站到了海面上,然而再四处望望,果然连天空都是海蓝色的。她又仿佛浸身在大海中,但不管你怎么伸手,就是摸不到一丁点海水流畅的感觉。
古怪的世界,令人抑郁不得的感官。犹如置身于汪洋,却摸不到有水;置身于森林,却感觉不到林荫和清新;置身于沙漠,好像“身体”还是湿润的;置身于冰原,居然还可以感受到夏日的温暖……
非无非有,似有却无,如此真实却又无比虚假的世界,让它的一切都变得可望而不可及。好像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犹雾里看花,看似然实则不然;无论怎样都接触不到它本质的一面。舞月感觉自己快要抓狂了。
怎么办?很明显再在这里坚持下去,结果怎样谁都无法预料。以往进行到这种程度,她一般都会保险起见,迅速脱离无极图。但她同时也很清楚,如果总是这样,那她就永远都无法学会使用无极图了。怎么办,是知难而退,还是硬撑到底?
水凌溟四足跑去找阳辉泪的时候,她正在雪地边缘上,拉开了弓瞄准一头正小心翼翼出来觅食雪风鼠。箭已上弦,她一边瞄准猎物,一边却开口唱起圣歌。柔和的调子像雪花一样轻轻抽打着那头雪风鼠,然而向来胆小警觉的雪风鼠这会却并没有转身逃跑,而是继续若无其事地吃着羽衣雪。辉泪的歌声仿佛有安抚雪风鼠的力量,消除掉了对方心里头的恐惧。与此同时,歌声也逐渐为弓上的箭附加上了力量。水凌溟感觉得到,那支箭上延伸出来的真元慢慢将空间扭曲出一条通路,精准地指向了那头雪风鼠的心脏。她在用圣歌引导这支箭瞄准对手的要害!
然而,就在万事俱备的时候,弓弦拉满,木头做的弓背却一下子承受不住真元的力量,哗地一下裂成两截。那头雪风鼠仿佛被这一声惊醒,立即惊叫一声就钻进洞里去了。
“日!”阳辉泪眼见着猎物逃走了,忍不住可惜地骂了一句。水凌溟这时候也就顺便靠了上去,手中用冰霜凝结出一张冰白的弓,“试试这个吧辉泪。虽然可能依旧不能使出始华的力量,不过承受一般的真元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阳辉泪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来,险些吓了一跳。不过看清他是来雪中送炭以后,立即眉开眼笑,一个虎扑加熊抱将他紧紧抱住了。“水水!太喜欢你了简直!!爷拿来试试咯。”她兴奋接过了冰弓,正踌躇满志地搭上箭看看哪里还有雪风鼠可以瞄的。
见她很快又锁定了新的猎物,进入狩猎状态,准备唱起猎杀的圣歌了,水凌溟才觉得这位比他们这三个人年纪都要大的大姐还确实有她的不同之处呢。“对了,辉泪,”他估计这时候打搅她应该没什么影响吧,“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圣歌的啊?”
阳辉泪一面瞄准猎物,一面没在意地撇撇嘴,“会唱就是会唱咯,还管什么时候学会的?”这时,机会闪现。她迅速唱起圣歌将猎物稳住,同时目标已锁死,拉弓射箭,动作如水一般流畅。弓弦还在微颤,而目标却已一击毙命。“漂亮!”大姐一个爽快的动作站立起来,又一次开心地将水凌溟扑倒。“水水好棒!这把弓比爷自己做的还顺手!呵呵,今天爷真是太开心了。呼,好久没杀过耗子了,爷的技术还没退步吧?”
水凌溟也不得不说,在没有始华力量的帮助之下,辉泪居然仍然可以只靠自己就狙击一头雪风鼠,可见圣歌对她箭术的帮助还是出奇地大。
阳辉泪总是最容易变得开心了的,只是好久没动弹了出来练练手,就射了一只雪风鼠便居然开心得好像一连几天都是天晴,一扫前些日子憋屈的阴霾!“欸,对了水水,这些天一直都是你在忙着打猎。这下爷爷可以‘重*旧业’了,要不以后咱们就顺道一起了吧?”当然,最喜欢跟同伴们一起行动这也是辉泪大姐的特点。
水凌溟有些为难地说:“可是,舞月说我捕食的时候太凶了,不好看。”
“呵呵,那是月月在跟你开玩笑呢。这世上最有趣的事,就莫过于开水水的玩笑了。一看到水水那副样子……”阳辉泪边说边笑。水凌溟这时就忍不住无语了,因为他这次就是舞月又开他玩笑才赌气跑来找大姐的。
辉泪好像发觉他有些不满了,这才想起他这时候居然没跟在风舞月身边,估计他俩又闹矛盾了吧——说不定就是月月又在捉弄他!于是也好心地安慰他道:“好啦,水水也不是小气的人了。月月喜欢开你的玩笑,其实只是因为她需要更加了解你,感受你。喏,月月可不是像爷这样就能随随便便往你身上扑的那种女孩子。月月太矜持了,但当她喜欢你的时候就想要接近你、了解你,又不能表现得太轻浮,所以就只能装作恶作剧地开玩笑啦。”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从阳辉泪口中说不来,他居然完全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不协调。大姐年纪本来就比他们要大,估计经历的也会比他们要多吧。水凌溟听完之后若有所思,他完全不知道原来舞月表面下还有这样一层想法,为什么舞月偏偏就是这样复杂的人呢?
然而,当阳辉泪说完这一席话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她似乎一不小心说漏嘴了。赶紧又恢复成原来毛糙的辉泪大姐,一面破口骂道:“擦!老子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呸呸呸!”
水凌溟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回去找舞月呢,想着想着就准备往回走。阳辉泪见他要离开了,明明已经发觉自己刚刚差点露馅,但还是忍不住再提醒他一下:“水水,让一个女孩子没有私心是绝对不可能的,即使是月月这样大气的女孩子。她喜欢跟你开玩笑,是因为想表示只有她才可以开你的玩笑,你是只属于她的,别人不可以抢。”
无极图的景象似乎变得更加真实了——无会倾向于变成有,而有则会倾向于化归虚无。因此风舞月在这里每多呆一刻,意识消散得便更加厉害。
然而就在她准备撤离时,她却忽然忘掉了该如何离开了;其实并不是忘记了,而是刚刚犹豫这会,回去的意识已经在悄无声息之间消散。如何离开的意识一旦消散,她就等于失去了回到现实世界的门,困在这里的话,她迟早会被这虚无吞噬的!
怎么办?怎么办?舞月也前所未有地慌了起来。要知道,她此刻完全是孤身一人身处险境,任何人现在都帮不了她!
她一面努力克制情绪,一面试图再次回忆起来离开无极图的办法。然而,这就好像你曾经做过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现在却必须要想起当时是怎么做的一样,尽管明知道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怎么办?怎么办??舞月此刻无比地困苦,心里头一个焦急的声音一直在像念咒一般不停地催促着“怎么办”,另一面又明确地意识到这样光喊是没办法的。
不行,她必须得镇静下来,好好想想出路。这就跟当初被困在始华的往事书里一样,完全是被篡改而又无能为力的记忆里,她不是一样也走出来了吗?想到这一点,她感觉稍微有了点好过,心里没那么慌了。所谓无极图,不过只是幻术而已,她可是连始华最得意的时间法术都破解了的人啊!想来无极图也一定有破绽的吧。她一边思索,一边却情不自禁地走神了。
要是凌溟在这就好了。她想。
虽然今天跟他闹了矛盾——可是也没办法啊,只要一看到水凌溟那样子,她就忍不住想要逗逗他;看他开心时咧嘴笑的样子,看他发脾气时呲牙的样子,看他幽怨的样子,看他无语的样子……好像他的每一个样子都像阳光照透水珠般,清晰而毫无杂质地将情绪呈现在他脸上。失落的时候会耷拉着耳朵,高兴的时候则会用力地摇尾巴,看到蜂蜜就激动不已。
“变蜂蜜变蜂蜜!把它变成蜂蜜吧舞月!”水凌溟内心激动的声音不知何时在她耳畔响起。风舞月正无奈地笑了一下,怎么一想到他就联想到蜂蜜了。然而这瞬间却灵光一闪,与此同时她手上那个银紫色蝴蝶印记也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呵,是凌溟感觉到她不妙所以在保佑她么?
风舞月于是抬起右手,熟稔至极地运转起玄门五感幻术。都给我变成蜂蜜吧!脑海中闪过这一句话,那原本就是用幻术制成的无极图竟然被这小小的五感幻术驱动。以幻制幻,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到的,然而当施展出幻术时,整个无极图似有似无的形态顿时彻底幻化为琥珀色甜香的蜂蜜!
无会演化为有,正如同当初红沙茉莉说的,“虚无是造物的领域”;制止无与有的演化无异于螳臂当车,但要引导无向有演化的方向,却是四两拨千斤!
当一想通了这点,舞月也顾不得周围到处都是粘稠烦人的蜂蜜,赶紧趁热打铁,用幻术催动无极图,将连通现实世界的大门打开。练习掌控无极图一以来,她可是第一次有这样的进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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