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舞月当时一愣,不知道是彻底吓傻了,还是碍于面子没好意思丢下他一个人走。记得法尊师傅都是已经渡了一大劫俩小劫,渡劫什么的应该没那么恐怖吧,说不定就是走走形式走走过场什么的就完了吧。
寸辉完全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舞月这一犹豫可就真的走不了了,他心急之下也只有什么准备都没做,还要带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渡劫了。他迅速抽出那件钩镰“无伤”,用真元催动,但却极其工巧地拆散组装,眨眼间变为一件紫光闪闪的轻甲。舞月刚感慨这像鲁班锁一样的精巧,他却果断将轻甲打入风舞月体内。“穿上!躲在我后面!”舞月全身都泛着紫光的轻甲立即显现出来,然后被他拉到后面。舞月这才意识到——别人三百年一次的小劫,难道她穿个睡衣就准备上阵!?
黑色的云像涌乱的食人鸦,将大地的狂潮全都席卷到了天上。四面云涌,八方雷动;云旗雷鼓,如天帝行兵。风过天地肃杀,千雪凋零。
舞月显然有些被吓怕了,躲在他背后还想心存侥幸,怯生生地想:真的假的?光吓唬人的吧?
寸辉冷峻的侧脸棱角分明,凝重而严肃。他本该盘坐下来运功的,却直耸耸地站着,因为风舞月就在背后。而此刻,日晷峰脚下的凶祲已经像黑雾一样吞没上来。
这个时候水凌溟还在河水下的礁石间取寄生藻。本就很不安分的睡贝壳一下子变得更加嘈杂起来,他也瞬间感到不妙。在这极北眠山,雨都不曾下过的,那些云分明就是天劫云。他迅速想到了舞月,如果寸辉这时候渡劫,她该不会就在旁边吧?
糟了!他腿一蹬,箭一样冲上水面。几只睡贝壳还在后面喊——喂,打雷了,还上去干嘛?
抬头看这天色,光是云涌,却不见电闪,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样子他们是在日晷峰下那个隔元阵里头渡劫的。而且光看这阵势,凶相一直藏在云中不显露,该不会是静合提到过的、那个魔门雷劫中最为古怪的劫,“有”?
“有”!?有什么?风舞月莫名其妙地听寸辉道出这个没由来的字,心里头疑惑。再举头看时,却一下子怔住了:怎么光听见雷响,却不见电闪呢?
那雾气像乌鸦的羽毛将他们彻底包围,她泡在这来自魔界的凶祲当中,全身都开始感觉到一种气脉运行不畅的酸胀乏力,让人怎么都觉得不舒服,坐立不得。寸辉倒是如鱼得水;日晷主凶,日晷峰下是来自魔界源源不断的凶祲,是玄门中人的恶煞,是佛门中人的魔障,却是魔门中人的沃土。所以寸辉才将唯一的护甲给了她,他要用这魔界凶祲来渡劫。
劫来,不过一念之间,像怎么都捉不到的狐狸尾巴。舞月再强大的精神之力也难捕捉到这一念之间、如鲶鱼滑走的动静。凶祲惊开,寸辉的身形便如同那一瞬间定格了一样,舞月分明看到他十根指头共同颤了一下,之后才是滚滚如大河咆哮开的雷声。寸辉乌紫的血自胸中梗出,然后他整个人便像山一样倒塌下来。
风舞月在此刻脑中一片空白,她全然不知,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雷劫分明还在天上,到底又是什么东西袭击了他?3秒钟回神,她才尖叫一声,感觉过去帮他,然后就在这一瞬间,凶祲再一次被震开——她总算明白是什么东西了。
雷电!无形的雷电如同鳗蛇一般穿过了她的身体,身体便像牛油被火线洞穿了一样,痛倒刻骨铭心。舞月总以为雷劫什么的,就应该像辉泪大姐的“圣光制裁”那样用尽力气猛劲轰,却始料未及,这道劫完全细如念起手中飞出的针线,快如缘灭的鬼步“魍行”。直到那一丝看不见的闪电从身体里抽离,便仿佛从布偶身上抽断一根缝合线,伤痛于是绽裂,像要撕裂灵魂一般!
她双手死死抠住自己胸口,想要疯了一般挖出那塞在胸腔里如毒蒺藜一样的东西。最终难以忍受地尖叫起来,那被凶祲阻断的真元于是也疯狂地开始运转,顿时如江水奔涌。游离在体外的精神之力开始急速凝聚,张开无穷尽的镜子。
水凌溟顾不得化身为狐,四足狂奔。等到达日晷峰下时,那隔元阵的界限已经尤为明显。罩在阵内的黑气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寸辉和舞月都被击趴下了,从峰下面涌出的黑气还源源不断地流入寸辉体内,舞月则一次一次地试着将空气结成镜子来保护,却不知被什么东西又一次次地打碎。
水凌溟见势不好,赶紧冲进去用治愈巫术。然而刚一踏进这隔元阵,便是一股灼辣的感觉像长蛇一样迅速穿过身体,他的身体立即发出沸水的嘶鸣。才一道雷便已经难以支撑跪倒在地。
那无形的闪电并不是击完就消失,而是如同诡异的蛇,在整个轰击的范围游走。这样一遍一遍叠加,那闪电击穿身体的痛楚便一次比一次来得更频繁和猛烈。风舞月有轻甲和镜子的保护,却依旧难以承受那样剧烈的雷击,身体的承受似乎已经达到极限,好像再用点劲那根生命的弦便会顷刻间绷断。水凌溟和寸辉同样自顾不暇。
“有”不愧是传说最为独特的雷劫。它能首先便不留余地地将所有试图协助渡劫的人全部击倒,令彼此分离,自顾不暇,然后才开始对肉体和精神的制裁。这才是真正考验承受的时刻,因为相互都无法借力,完全只能靠自己。
风舞月的镜子是用精神之力凝结的,每一次被击碎,便是对意志的一次强力冲击。精神伤得多了,她都快要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已经昏厥。
水凌溟身体是没有受到任何保护的,完全只有靠灵兮不死的力量撑着;就是因为不死,所以他才更容易生不如死。尤其是当眼睁睁看着舞月已经快要撑到极限了,自己却无能为力,没有哪种肉体上的伤痛比这更令人绝望的了。
寸辉一面咬紧牙关却使不出半点真元来抵抗,一面又对他们感到十分的抱歉。本来这事与他们无关的,却没想反而将他们拖累。随着凶祲不断地涌入,他破碎的衣服外面渐渐显出一件黑色的盔甲,最大限度地减少伤害。法王的离火黑莲就在手中,他却一直捏着没用;不是没有用处,而是这样密集的雷击根本连运转真元的空隙都没有,就更别提催动法器了。
风舞月破碎的镜屑飞扬在空中,将四道看不见的轨迹清晰地摹刻出来,如同飞逝的流星般。然后看着它变成五道、六道、七道、八道……闪电像连珠箭,相互叫嚣着穿过身体,好像每一下都再也承受不住。
风舞月最先坚持不住,成堆成堆的镜子在一瞬之间被打得粉碎,她的精神也同样涣散。凌溟两人立即慌了神,寸辉什么都不顾了,催动起离火黑莲为她吊命。可哪想到真元刚一运转出去,八道闪电便一同穿透了命门,他全身凶祲所化的护甲连同原本的衣服都在此刻被粉碎。八道闪电的致命一击,加真元反噬,寸辉纵使有三百年的修为亦足够在这瞬间筋脉寸断!
水凌溟这下也什么不想了,运起治愈领域便准备将他们的伤势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可惜他忘了真元一运行,破绽便露了出来。这一次是九道闪电的交汇,从头劈到尾,将他一身还在换毛的皮毛都烧成了焦炭。
小池的兽性似乎已经气得牙根发痒了,令他的身体重新燃起青色的鬼火,像青色太阳一般炽烈。暗之妖兽浴火而出,踏开的火焰撕裂了风,像肆意张开的九尾愤怒而起。
九道闪电在镜子碎屑中蛇行而至,然而萧韩氏的九尾却在电光石火之间,将九道看不见不敢摸的闪电生生裹挟住了!
漆黑的天劫云仿佛因此吓得失色的脸,滚滚云走,却是逡巡彷徨。萧韩氏抬起前肢,狐狸的形态化为半人半狐的水凌溟,九道闪电于是被猛力扔了回去。同时,青色的火焰在他手中化为七尺长箭,一丈高的弓;他瞬间双手搭箭,九尾开弓。
……
外谧海,梅飘万烟,万形谷。东林秀国东南是被内谧海包围的海岸;内谧海之南,是由碧云天程、神姥梦居、青黛蒙纱、琵琶并朝、梅飘万烟五仙山围住的外谧海。存在于东林秀国传说中的海外五仙山,当然不都是仙人的居所,就比如梅飘万烟的万形谷,这里是兽族万兽王居住的地方。
幽幽深谷,中央却是一座高大的山丘,名为“兽林堂”。兽林堂上,围着九系柱,将这片兽族的神圣之地与外界隔离。这里古木成阴,却尽都如同灌木一般;当然,那是跟中间那棵圣木叹主相比。毋庸置疑的,无论仙神魔妖人各界都知道,这棵圣木叹主是世上最高的树,高一千一百一十仞,几乎连接到天了。兽族传说,它是能与造物主相连通的圣树。
多么宏伟的树,多么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方!这里可是兽族除了九圣地以外最为神圣的地方,万兽王的居所。九系柱四千年才得以打开一次,以迎接新一任的兽王,圣木叹主也将显现造物主的神迹来展现这位兽族伟大母亲的恩赐。各式各样的兽类纷纷抛弃了往日弱肉强食的你争我夺,团簇着新一任的兽王进入这圣地。
自从四千年前的兽王为了摆脱仙界渊成帝的囚禁,抛弃了对造物主的信仰化身为九目王,被仙界合力诛杀,兽族群龙无首已经整整四千年了。而它——新一任的兽王,百兽贺来,混沌的洪荒遗兽——四千年来也一直殚精竭虑,几近摇尾乞怜地依次获得了兽族九始祖的认可,此刻终于如愿以偿!
九系柱的结界一打开,那些如圣徒一般守护这圣地的古木便一个个擦肩而过,仿佛熟络地向它打招呼。兽族拥护者们鱼贯而入,紧随其后。转过最后的几棵古木,圣木叹主便像静静等待了千年的老人,枝桠间洒下的阳光柔和而慈祥。它忍不住八腿飞奔,欣喜若狂。然后——那照耀在树干上的阳光仿佛在树干上细细刻画出一个影子,于是明晃晃地显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它的心顿时像被泼了一桶凉水。“谁!谁在那里!!”它上前去厉声问道。好像是为了显示出自己的高贵一般,它故意用了人类的语言。
女人莞尔一笑,好像还并未生气:“百兽贺来,看来近些年过得不错嘛。居然连我都忘了!”
女人随口一句话,落在它心底里却冷不丁升起了无穷的惧意,它的态度一下就软了下去,禁不住退了几步。身后的拥护者们见状,都慌了神似的。不知所措。它拼命地想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软弱一点,试着上前一步质问道:“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呵呵。废物!”女人的态度似乎也不再变得友好。圣木叹主的树枝上猛然跃下一只金色的大猫,它灵巧而优雅地落到比女人略低一点的位置。女人似笑非笑地对大猫讲:“被你们送到我面前的兽王,便是这种层次?”
猫也谦卑地伏下了头。
百兽贺来见到那突然出现的大猫,顿时吓得肝胆俱裂,这个它是认识的。“王……王权之主!”
一听说兽族九始祖之一的王权之主竟然现身于此,拥护者们纷纷吓得“扑通”“扑通”全部趴在地上。九始祖已经是兽族内最高的存在了,甚至凌驾于兽王之上,而兽族之中,能够训斥九始祖的还能有谁呢?
百兽贺来料想到此,已是万念俱灰,都不知是自己磕下来的,还是一个趔趄摔下来的。头重重地撞在地上,声音颤抖得像在哭号:“无……无……无上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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