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惇皇子到了帝都以后,红氏一族出面干涉。因为之前的一切都是玉氏一族一手做的,红氏一族唯恐玉氏一族与玉栋国有暗中勾结;玉氏一族别无他法,只好将质子(就是为惇皇子)交给红氏一族看守。
可惜这一切都太正式了,对于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便是一个永远也想象不到的天极。所谓的高贵身份,只是平白多了很多条条款款,让一切都好像神像前的烛一样,一天天地更换,不变的依旧是那单调晃眼的烛光。
直到七岁生日那天,因为是生日,所以莫名地觉得开心,所以破例躲到主子(指红娘。红氏一族称巫主祭司为“主子”)的祭台下偷看,笑那古板得迂腐。只是这一次看到的,却是一个和我一般大的男孩坐在主子的脚下扯她的衣裳。还有一个白胡子垂到地上的老头,他不是帝国的人——帝国的男人,不可以直着腰和主子说话。老头说,皇子不是囚徒,所以一切都不能太委屈;皇子年纪还小,得有人陪他玩……我只顾好奇地听,不发觉那男孩已经爬到香案上,摔下来,打翻了贡品。一个桃子正好滚到我头上,然后就被他们发现了。主子的眼皮抖了一下,那个老头却说,没关系,就她吧。我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有了一个玩伴了。
他确实是一个相当差的玩伴。先前只是图好玩,久了才发现,他连街上的痞子都不如!毫无礼节,不讲道理。我曾不止一次地告诫他:要叫我“红染大人”;见到我要行礼;不可以大声对我说话;不可以走在我前面;不可以直视我除非我叫他看着我的眼睛……然后他将我按在地上,指着我说:“你给我行礼还差不多!”
“下贱东西!”我上去一把将他扑倒。“你说什么!”他也火了。我上去咬他的脸,他便踢我的腰,扭打在一起,直到嬷嬷将我们拉开。一个被抓得遍体鳞伤,一个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主子将他关进了十层月一塔,因为嬷嬷求情,主子没怎么处罚我。那些老头留下来保护他的男人自然不乐意,于是主子就施法将他们全部扔进了狼山。
从此月一塔就成了他一个人的地方。我不觉得他有多可怜,我整天做的事无非就是起床、吃饭、学巫术、闲逛、睡觉。似乎我比较喜欢闲逛,但也不过每天重复走过的路而已。在这十里神迹瞎走,我将十层月一塔楼上楼下跑八圈也是一样的效果。甚至,如此大一座月一塔归了他,我觉得他或许还有些幸福。终于有一天,我进去找他去,不过是想分享一下一个人有这么大一个地方的满足感。那一定很有趣。
但我却见他哭了。一个人坐在塔顶窗前的铃铛下,望着外面无边茫茫的荒漠,一边哇哇地哭,一边用手把眼泪鼻涕揩在窗沿上。本来是想跟他说月一塔其实有多好玩的,见他这样,只得用我哭时嬷嬷那一套了。我一手将他搂在怀里,一手轻拍他的头说:“噢,不哭不哭,姐姐在呢。丫头要乖乖……”他哭得更欢了,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要“父皇母后”。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知道我哭的时候,嬷嬷拿两块供桌上的蜜糖(红氏一族人常用狼山特有的由散花蜂采集的沙茉莉蜜供神。沙茉莉蜜极易结晶,红氏一族人就将它稍微加工为固体糖块,也叫“蜜糖”)就好了。好在我说来找他时,嬷嬷就多给了我两块。全给他了,他便一边吃,一边哭,一边说要“父皇母后”。
“不要哭了!那‘什么黄什么厚’的,什么东西嘛?你跟我说,我去主子那儿拿就是了!”实在受不了他这要死要活的样子,现在才知道原来嬷嬷照顾我是多么的不容易。但我知道主子那里什么样的东西都有,无非就是被主子抓到然后晾在祭台下的桃树上一天,总会拿到的。
他却傻了,仿佛不相信主子那儿有这么神奇。我正想跟他吹嘘,他却说:“你没有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念起来有点拗口啊。“什么东西哦?”在我的印象里,主子那里好像没有这个东西欸。不过没关系,主子什么都有,仔细找一找的话,爸爸妈妈也一定会有的!
他倒是不哭了,用看怪物的眼神打量我。“那个就是……”“好啦好啦!”我直接打断他。我实在没心情去纠结这些,说去主子那里拿只是因为他哭;他现在不哭了,我倒也省得被主子骂。然后就和他聊上了天。七八岁的孩子,又能聊些什么呢?无非便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我们却侃得津津有味。
他说他父皇很厉害,能一箭射死一头花獐子;我说切,我主子用一根拇指就能捻死一只玄狼。他说,你叫那个坏女人“主子”?我说,不准叫她“坏女人”!他说,他家里人都对他很好,会有很多人陪他玩,一个院子里嘻嘻哈哈的;我说,整个十里神迹只有我们这些小孩子可以笑,其他人都跟木头似的,就嬷嬷对我好,会给我做沙茉莉香包。他说,家里对他最好的是表姐和月姐姐(就是风舞月),后来月姐姐不在了,表姐没事就喜欢一个人去一座烧得黑乎乎的大屋子,里面有一个老大的鱼塘,池边有一棵老大的樱桃树,一到春天就挂满红樱桃;我说,我从没出过十里神迹,只知道整个十里神迹是我们住的地方,都不知道这里有多大……
他说他想家了。我说,你家里有十里神迹好吗?他说他家里有很多人可以陪他玩。我说,人多就一定好玩吗?他肯定地点头说,嗯,人多可以放风筝!
我回去问嬷嬷,才知道“风筝”就是可以在天上飞的纸。嬷嬷笑呵呵地回忆起她像我这么大时在十里神迹偷偷放风筝的事,本就不满眼鬓的皱纹,笑得像回忆那样深刻。嬷嬷捻大了灯芯,一边讲着,一边从灯火中抽出四根金色小棍,又抓了把朱砂判花瓣洒在神像下的水钵里,轻轻揭开带花瓣一层薄薄的水面,糊在小棍拼接的骨架上,成散花芍药图。“嬷嬷,你说过有线的。”
“不怕,嬷嬷有头发。”她笑吟吟地梳下斑白稀疏的头发,拈起一根白晶晶的,轻轻捻,越捻越长,在地上盘了一圈又一圈。“嬷嬷,够了够了!”我拍手笑道,看着她扯断头发,收了巫法。“拿起吧,囡囡。”嬷嬷笑得眼睛眯起来像脸上的沟壑。
主子说是将他关在月一塔,其实并没有人看守。十里神迹的人,没多少会这么无所事事的。我便大摇大摆地拽他出来,去狼山脚下的小平地放风筝。洁净的沙地长着雪白的小小的沙茉莉,氤氲着醉人的甜香。
没有风,我就哼起上次嬷嬷教我的圣歌,然后风徐徐地,也能撩动刘海了。“哈,你比我们那里司众老头还厉害!去了我家,我让你当司众好不好?”他一边说,一边跑,牵起风筝奔跑向北,带起风筝上的花瓣纷飞。我们在飘满花瓣的微风中跑,圣歌轻扬,载着水一样小小的风筝上升。一路花瓣纷纷扬扬,洒落下我们的年少不知愁。
……
红染讲着,将油灯昏黄的光,也变得柔软。
风舞月思索中偶然听到凌溟喉咙里轻微的声音,他依然很难受。不经意间,他那只深紫色的左眼已经逐渐变成了亮丽的玫瑰紫色,鲜艳得吓人!那只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的眼睛里,白色的蝴蝶已经渐渐有了活力,扑腾着翅膀在他左眼里不安地飞舞。
“凌溟。你的眼睛……没什么事吧?”看着他一直捂住胸口喘息,两只色泽不一的眼睛十分吓人。
红染脸色慢慢沉重,带着歉意关切道:“应该是灵兮的力量开始苏醒,伴着痛苦才能苏醒啊。”
感觉到了大家的关心,水凌溟也稍微振作了些。
“阴灵能带来力量也能带来痛苦,这就是‘被创与灭选中’?”风舞月不解道。
“我不清楚。创什么重要的都没告诉我。但我只知道,你身上也有一只阴灵!”红染说。
风舞月本来在帮水凌溟运功减轻痛苦,听到这话有点惊讶:“我??”
“对,你们一行四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只阴灵,这是创以前告诉我的。但我不知道你那是什么阴灵,又有着怎样的能力。”红染一边说,一边也将手轻轻抬起,手边那盏油灯中的红芍也随之飘浮起来,放出红色的光华,为水凌溟减轻痛苦。“阴灵灵兮的能力,是永生不死的生命。但相对而言的,也将获得比常人更多百倍的痛苦。”
司花圣女的修为自然跟初出茅庐的舞月全然云泥之别,使得水凌溟立即感觉轻松了不少。舞月也可以稍微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看那盏油灯中的芍药花。“欸,这花,不像是凡品啊。”
“红氏一族司花圣女守护的圣花,半岁彩轩,五十年一开的红芍。当年我和他逃出十里神迹的时候,顺便将圣花藏在了这盏灯里。”红染讲着,思绪再度陷入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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