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寞华,寂寞芳华;花开无声,花落无痕,悄然无人晓。这世上真的有不依靠真元施展的法术,那就是“寞华针”的辛夷坞,因为“寞华针”是凡人之躯;是以修真者所能拥有的一切,换这令魔门为之震惊的一招,代价是不足百年的生命,会老,会死,如花开花落。
风舞月从走神中惊醒,饮歌被湘夫人夺去了,但还拽在干尸手里;山毛榉的气息却已融入这死寂的村子。辛夷手中那根线,绣出了漫天紫色玉兰花瓣,寂寞落朱颜。舞月的视线刚刚好,看到的正好是时间静止的那一刻,落花无人觉察,是因为快得无人觉察。难怪当年念起如此快的飞针,还有不动法身,对战一个凡人却依旧败了。
辛夷的动作已经有些生疏了,愣了一愣,才迅速将丝线缠在手指,猛力一扯。那是用一根线绣出的漫天落花,被这丝线牵引,积雪一样凋谢在湘夫人身上。消逝得如此之快,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刹那消逝、不为人晓的花,如曾经美丽的一瞬,回忆像潮水般迅速退去。
湘夫人凝脂般的皮肤通体被轻轻绷破了,筋脉尽断。隐藏在花瓣中的那根针,在消逝的一刹,穿过了她全身的筋脉,将真元都打散了。湘夫人忽然感觉全身都像被掏空了似的,无力地栽倒下来。
——这个再平凡不过的农村女人辛夷,竟是隐闺阁背负盛名与传奇的“七针”之一,寞华针!?
舞月心想,这恐怕是这次最令人震撼的消息了,这个再怎么看也依旧毫不出色的女人,曾经只用了这一招,断送了念起成为“七针”之一的路。
辛夷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做过了,所以一招使出,身体便也难以支撑似的有些瘫软。山梆子完全被吓得怔住了,直到辛夷好像快倒下了,才慌忙跑上去扶住。“老妈……”山梆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曾经一直只知道跟老爹打冷战的老妈居然这么厉害!
“寞华针”三字在脑海里一炸开,始畀等人纷纷肃然起敬,却依旧忍不住打量今天以前那个不怎么引人注目的辛夷。唯独水凌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想拼命挣扎起来,可是,哪怕是能把平时的力气使上十分之一也已经足够了,但却连这也办不到,因为他实在是太饿了,饿昏头了。一条银白色、如同冰雕一般的小蛇从他身体里钻出来,精明的小眼睛盯着他,像是有些调侃嘲讽,他无力地撇了它一眼,那条蛇就表现得有些无奈了。
忽然间,风舞月右肩膀传来一阵痛,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饮歌!她完全没有料到饮歌竟会在这时候偷袭她。她强运真元想要摆脱饮歌的吸血,干尸却偏偏在这时,劈手夺过了她手中的痴心石,逃之夭夭。
这期间电光石火,水凌溟身上那条银蛇将尾巴一抖,好像将什么东西甩了出去。
这下突生变故,令所有人都一顿惊醒。风舞月本想追去,可肩上的伤一阵发痛,让她使不得“飞天”。而就在饮歌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吸走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忽然在舞月心头响起,那样轻得好像仅仅踩在心头才感觉得到的脚步——舞月猛地一回头,赫然看见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和一头比他还高的母豹乍现在他们人群当中!
那怪异的少年身上没有穿任何衣服,仅仅披着一些香草遮掩。他将湘夫人抱到豹子背上,离他最近的雷有雨连忙抡起“春雷”劈去。然而“春雷”轰鸣,那少年却如幻影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那头母豹还有重伤的湘夫人。
那是巫门易地千里的巫术,同“飞天”齐名。
“……山鬼……”水凌溟最后用尽力气提醒他们,便昏了过去。
——山鬼,山神山鬼!那少年就是跟湘夫人同属“九歌”之一的山神山鬼?舞月见到了“九歌”当中的第二位神明,看上去年纪却居然和他们一般大;可惜给他救走了湘夫人。
今天的太阳终于平稳地升上空中,和煦而清爽。好像经过了十分漫长的一夜,阳光都变得无比珍稀和亲近可人。风舞月却再也无法整理自己那繁杂而混乱的思绪。
始畀和瓦棱禅师去照顾水凌溟了,那小子居然是饿昏了!栾子吟觉得挺好笑的,不过心里总算踏实了一点。
舞月去看过山毛榉了。虽然湘夫人在那样的情况下,已经完全不能发挥实力了,可是要杀一个凡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山毛榉虽然还剩最后一口气,却已命如残烛。山梆子在旁边涕泪横流地直叫“老爹”,山毛榉无奈又好笑地斥道:“你这臭小子。老爹,老爹!有那么老吗?不准叫了,还有,也不准叫‘老妈’!”他这么说,山梆子就憋着眼泪也不哭了。不过他是再没力气照山梆子头上来一下了。
辛夷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到现在都还是;哪怕是噎住之前已经流过的眼泪,也还是装作一副冷淡的表情。山毛榉硬撑着一口气,也笑着拿她没办法:“当初丈母娘教你的针线活,怎么又拿出来伤人了?”
辛夷冷冷地回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却是问:“你是要留这里,还是跟我们走?”
山毛榉笑了:“当时跟媳妇走了。往后的日子……”话到这里忽然停住了,他脸慢慢沉了下去。突然间,这个山野汉子,竟然一下子哭了!手里将辛夷的手攥得紧紧的。
“老爹……”山梆子见他哭,自己也一下放声哭出来。
唯有辛夷没哭,将另一只手放到他手上,声音还是那样冷:“往后我做针线活,还养得活咱们娘俩。”山毛榉一个劲地点头,可是泪水还是止不住,只有将她的手攥得更紧,更紧,好像用了全部的力气。
辛夷始终没哭,直到他彻底咽了气,才一下子趴在他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之后舞月他们找到了掬云谗、念起和缘灭的尸体。念起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似的,成了一具干尸,掬云谗却是中了剧毒。这个用始畀的话说,就是“一辈子都活得很窝囊的古巫术大师”,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想最后把修为都给了水凌溟,不过舞月想她可以理解这个将古巫术看做最崇高、可以什么都不顾了的人。缘灭的尸体像是被豺狗啃过似的,已经糟蹋得不成样子了,骨肉狼藉的腐臭味令人作呕,很难想象这曾经是一个多么美丽妖娆的女子。当然,更难以想象这会水凌溟啃的!
当时,舞月、子吟、辉泪将目光全定在水凌溟身上,他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可是这可不仅仅是做错事那么简单,这完全就是豺狼野兽的行径,让他们怎么样和眼前这个高大帅气又温和的男生相联系?水凌溟饿的时候会吃人,会把人撕咬成这副惨不忍睹的模样。这本身就已经令他们身为同伴的心难以承受了。
风舞月想了一想,叹了口气就说算了。栾子吟当即表示难以理解,风舞月立即反问道:“那你还想怎样?凌溟他肯定也不想这样的。既然大家都是同伴,有什么不能相互包容的呢?”更何况他之前无数次那样拼了命去救她,她相信他是不会伤害他们的。另外,他可是水凝最疼爱的亲弟弟呀!
辉泪大姐也立马表态:“书呆子,爷不准你欺负水水。再敢挑水水的刺——找抽的吧你!”
好吧好吧,子吟君只能妥协了,倒不是阳大锤婆的恐吓,而是大小姐一言九鼎,谁叫他唯独怕的人就是风大小姐呢?不过,水凌溟这小子倒真是越看越不正常了。
始畀他们一起帮忙,将山毛榉火化了。瓦棱禅师修为都已经废尽了,所以有些力不从心,在旁边歇歇脚,拿点针线再把衣服上破了的地方缝起来。舞月眼看着这个和尚的针线居然也不差,瓦棱禅师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淡笑道:“处处为禅,处处皆修行。针线织绣,莫不如此。可惜念起不懂,因地里妄种嗔念,终得苦果。”
“可您的修行……”她忽然想起了辛夷。辛夷后来告诉他们,她其实只是“寞华针”传人,当年的“寞华针”已经被念起杀害了,他们一家只有辛夷逃了出来,被山毛榉救了。“寞华针”的修行,是一边修行,一边自毁修行;修到最后的辛夷坞,一身修为又去了,重新变为凡人。
瓦棱禅师笑了:“花刚刚破苞的时候就已经在凋零了,人刚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在死亡了。修行也莫过如此。喜悲一轮回,修行一轮回,生死一轮回,皆是如此。”
“可……”舞月好像又有些迷惑了。
“那我问施主,你看寺庙之中,佛为何低眉垂目?”
“俯瞰众生疾苦?”舞月道。
瓦棱禅师摇头,“人在轮回里,世间多纷难。除不尽疾苦,低眉不忍观。”
舞月一时语塞。禅师却笑:“苦与不苦又是一轮回了。佛除得了自身苦,因为佛手有五指;世间人莫不如此。其实人靠自己的手,便成得了菩提,渡得了彼岸,只是纠结在这轮回之中罢了。”
舞月心中释然,连同死而复生的彷徨和迷惑也一并消除。人在轮回里,哪能皆如意?失落忧愁时,摊开五指,命在手中;五阴炽盛时,勿忘——随时,随机,随性,随缘。
忽然间感觉,心里那行囊充实了些东西。就像今天清晨,虽然有人离我们而去,但今天的阳光很好,油菜都开了。这种悲喜交加的心情,才是天地自然赐予我们人最好的礼物!
收拾收拾准备出发。辛夷母子由瓦棱禅师和无量护送,雷有雨准备回佛门梵摩宫,始畀则只能孤身追饮歌。水凌溟拿出了一根极细的蛛丝给始畀,那蛛丝的方向竟然牵向饮歌的方向。这是巫术神奇的蛊,“千里追魂散”;水凌溟在饮歌逃走之时,将这只蜘蛛弹在了干尸身上,靠蛛丝就可以指引行踪了。
始畀高兴得恨不得亲他一口。而舞月他们,因为御江城无人居住,只能从城北绕过去了。一切准备就绪,向着眠山出发吧!
……
黄昏。御江城。诗芯拨了拨长篙,将小船停靠在御江岸边,刚才渡了最后一个人过江,所以今天有点晚了。月亮还没有出来,可天上那颗红色的星星已经高高挂在正当空了。
诗芯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穿过街巷,熟络地跟过路的大叔大婶打招呼。回到家时,果然还有一群八九岁的男孩在院里墙边,翻着疏疏密密的首乌捉蛐蛐。在一棵蜡梅树下也翻着石头捉蛐蛐的红衣小女孩见到她回来了,就立马停止了玩耍,懂事地把手洗了,将锅里热着的饭菜都端出来。“诗姐姐,安姐姐今天出去了,好像晚上也不回来。”
“这样啊。”诗芯吃了一块鱼糕,“这个糖放少了。”
“额,红糖用完了。隔壁阿虎叔叔家也没借到。”小女孩有点失落,“不过安姐姐走之前说,她会带红糖回来的。”
“没事,这个味道不错!”诗芯称赞了一下,小女孩像比抓到蛐蛐还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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