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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岺蜿蜒曲折的背阳山沟里，露水仍挂在草尖，映射出阳光的缤纷色彩，静谧无声的山沟，偶尔几只山蚱蜢扑扑的飞过。隐约有一线人影匍匐在草丛，悄悄的朝山顶，歌声传来的方向蠕动，动作缓慢而诡异。草丛中，乱蓬蓬的头发掩住了她的面目，只是那有些浑浊的眼神中，燃烧着疯狂的火苗。
歌舞表演结束后，接着又在山腰的一块平地上，举行了班级之间的拔河比赛，小胖子刘兴倒是好好的露了翻脸，有他坐镇，明显比其他班要高出一筹，在喧闹的助威呐喊声中，57班毫无悬念的拿了个第一名。拔河比赛一结束，整个野外活动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只是离集合下山回家还有段休息时间，同学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同是矿区子弟，班级界限都不是很明显，许多不是一个班级却熟识的同学，借着难得的机会交谈，其实无非都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却是兴奋的叽叽喳喳，甚至连一些老师也不能免俗，这大概就是以后八卦消息来源的雏形吧。
尤小雨嘴里含着根草梗，有些无聊的半躺着靠在一块露出半截的石碑旁，虽然崴着的脚踝好了很多，红肿也消退不少，常老师还是要他别参加活动了。现在画本也弄丢了，只能静静的坐着，听着山风刮过山林，眺望山脚下一层层绿色的波浪推过，发出沙沙的声响，恍如涛声。
“今天的事，害你摔伤了脚，连班级活动都参加不了。。。。我当时也是觉得你画的挺好，所以过来看看。。。”轻柔细腻的声音，很是好听，一个纤瘦修长的身影来到尤小雨的身旁，对着有些刺眼的阳光，尤小雨微眯着眼抬起了头，是孟依然，她身边不远处还站着仿佛正在眺望山下风景，默不作声的李湘芸，刚才是她的歌声唤起了尤小雨的种种回忆，那俏丽身影是那么熟悉，现在她却有些冷然而陌生的看着远处。
孟依然看到尤小雨整个活动始终都坐在山顶，虽说当时自己也吓得要命，总是有些愧疚，想抽空来道歉，小女孩的矜持却始终放不下，只得拖着好朋友李湘芸，说是带她见一个挺有趣的同学，结果面对尤小雨，刚说两句，脸颊便悄然的晕上一抹淡淡的桃红，只用穿着雪白的网球鞋的小脚，不停的蹭着草皮，一些话临到嘴边，还是不知怎么开口。
盯着半低着头，有些害羞得支支吾吾的孟依然，尤小雨不禁也有些窘迫，挠着头勉强笑了笑“没事的，你看，我不是挺好吗？再说要怪也不能怪你啊，只怪我太大意了。。。”说着，小男孩赶忙支起身来，使劲的在原地大跳了两下，不想还是触动了伤着的筋骨，酸麻难忍，尤小雨痛得吸了口冷气，虽然还是笑着，嘴却歪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很是滑稽，怪异的模样，让没有准备的孟依然骇然的捂上了嘴。
瞧着尤小雨咬牙呲嘴的窘样，一旁装作看风景的李湘芸噗嗤笑了一声，偏着头瞧着这两个有些犯傻的人。
孟依然是李湘芸小学一起练舞多年的同班同学，虽然骨子里也有些傲气，但性格宽和大方，为人也是单纯，少了很多同龄小女孩的算计和小心眼，尽管升到了初中后，不是和李湘芸一个班了，孟依然却不知怎么，迷上了绘画，少了很多在一起的时间，两人的友谊却从没有因此中断，反而两人越是无话不谈，其中许多是轻易不对外人说，懵懂的小女孩心思。
“从这里坐看山下的景色，还真不觉得是我们的家乡有这么漂亮，你说呢？未来的大画家”瞅着这尴尬的气氛，李湘芸拿出块白净的手帕，搽了搽一块倒在地上的石碑，斜坐了下来，只是不知道她讥讽的未来大画家，是说的谁。
孟依然听着李湘芸的玩笑，虽然仍是有些害羞，心情却放松了许多。她也从口袋里掏出手绢，轻轻的铺在草皮上，环抱双膝的坐了下来，托着有些婴儿肥的鹅蛋脸“你脚还是没怎么好。。。还是先坐下吧，班上的同学们，包括我对你还真是有些好奇呢”孟依然觉得这个小男孩，也不是有些人说的那么难说话，甚至还发现挺有些意思“好奇什么？我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吧。。。又不是格吾能变身成克赛。。。”尤小雨有些惊讶孟依然的直白，一边揉着脚踝，一边呐呐的说着，左脚踝麻麻的不是很舒服，也顺势伸着腿坐了下来。
“你刚来才多久，就和班上的大个子刘兴打了一架，打成那个样子，还打成了好朋友，画画能画得这么好，课间休息也常见你疯玩，却在期中考试里考了第一名，要知道成绩出来，我们有多意外，赵逸民当时脸都白了，他平常可傲气得很，说话指使人的派头也挺招人厌恶的，这次你给他的冲击可不小，我觉得蛮解恨的。。。特别是你英语竟然考了个满分,有几个同学甚至说你是···”憋了老久的疑问终于一口气说了出来，孟依然闪着漂亮漆黑的杏眼，俊俏的眉毛扬了起来，她觉得这样说话很畅快。眨着眼睛又想了想，终是没有忍住。
“他们都说你是怪物”
“怪物？”尤小雨皱了皱眉头，他有些生气，接着又迷惑，似乎觉得这个词是不是听错了，他抬头看了看身边小女孩的神情，一种好奇中的兴奋，却没有任何恶意，便也释然了。
“我不是怪物···没你们想的那么离奇。这次考试的题目，我上个学期在原来学校恰巧做过。。。至于英语满分，倒是不好怎么说了，我每年放假便到美国的舅舅家去，我爸爸太忙，没时间照顾我。我妈妈留下的许多书也都是英文版的，看得多了，也就多懂了一些”尤小雨坦诚的解释，本来苍白的脸却有些泛红。
“你妈妈？你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竟然有许多英文书”听到尤小雨谈及了他的母亲，孟依然有些惊讶尤小雨的直白，刚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八卦罢了，甚至都是言语中都没有太多顾忌的问话。
“我妈妈十几年前去世了，那时我还小，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常听我爸爸说，她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她很爱我”尤小雨停了半晌，还是缓缓的说出口，这是他一生的遗憾，常令他在梦里流泪与不舍。
“对不起啊，我不该问的。。。”孟依然愧疚的看着尤小雨，失去了母爱的体会，是她不曾经历过的，也是她不敢想象的，从尤小雨那纯净而明亮的眼中，看到那露出的哀伤，追忆与孤寂，让单纯而善良的小姑娘涌出股莫名的心酸，却没有注意到坐在一旁的李湘芸身形有些僵硬。
气氛变得有些沉郁，三个人各有各的心思，默默的坐着，几只松鼠在一棵大松树上飞跃着，好似林中的精灵，跳着欢快的舞步。一只松鼠忽然窜到离尤小雨侧背后不远处，一面破败许久长满了蔓藤的断壁上，好整以暇的梳理着尾上的绒毛。它顽皮的姿态，立刻吸引了孟依然的视线，这可是一副难得的好构图，小姑娘的情绪多是这样，来得快也去得快。她悄悄的从书包里摸出小画本，用炭笔轻轻的，迅速的在纸上勾划着轮廓，也琢磨调整着画面构图，对画面的取舍把握，孟依然虽不像尤小雨那么信手拈来般的轻松，扎实的基本功却让她能够很从容的将景象的细节体现无余。
几笔下去，小松鼠和断壁周围的景象大致给勾绘了出来，孟依然感觉还是挺满意的，剩下的就是调整了，速写的主要作用就是锻炼画者的短时间手眼配合。拿回家删选再创造，就是一幅不错的素材。
孟依然有些得意的，准备给身旁，好像有些失神的李湘芸看看，忽然觉得画面中，断壁的另一边，有团草堆似乎不是那么自然，形状怪异得很。孟依然有些惊讶了，她断不会画出那么怪的形状，疑惑的看了看断壁，相同位置果然有那么个草堆，这个草堆不大，仔细一看颜色还与周围的草色不同，大小形状又好像是个人头，“人头？！”孟依然眨了眨眼，伸长了脖子，接着又揉了揉，“啊，有鬼啊！”小姑娘惊骇的张嘴大叫了起来。
尤小雨刚正偷偷看着李湘芸，从当初的身影，到今天的歌声，对他有种特别的吸引力，不同于一般异性间的吸引，只是一种久违的亲切而熟悉的感觉，使这个瘦瘦的，平常在异性面前有些腼腆的少年，第一次有种想倾诉的欲望。又怕因为当初的恶作剧，过于鲁莽，将造成更大误会。正寻思着怎么开口，却给孟依然和李湘芸惊恐的叫声吓得毛孔直立，反射性的跳了起来。
在任何突如其来的危险面前，男孩子总是比女孩子镇定得多，女孩子也会天然的，寻找到可以依靠的男孩子背后，男孩子也总是会奋不顾身的直面着危险，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这次尤小雨觉得背后的两个小姑娘有些大题小做了，可她们现在的表情和刚那喊叫的分贝，让人觉得是山林中跑出来只老虎，或者大白天见到了鬼。眼前这个人，也可以说是个鬼，只是这个鬼已经疯了，她只是个可怜的疯婆子。
疯婆子傻笑着，跨着蹒跚的鸭步，口中却含着那净是泥砂的手指，喃喃的不知说些什么，那双浑浊的眼睛却死盯着尤小雨背后的两个小姑娘，举动中倒是看不出恶意。
疯婆子其实在矿区还是有很多人认识的，她已经疯了多年，只因她走路很像只垂迈的鸭子，人又疯疯癫癫，有些好事的闲人戏谑的称她“疯鸭婆”。至于她以前叫什么，什么事疯的，却是没几人知道，也很少有人去问了。有时茶余饭后，矿区偶有老人谈及，却是几个版本，最可信的一个版本，是她原名叫何雅连，解放前丈夫因在与矿区老资本家的冲突中给活活打死，从那以后，她便信上了菩萨，整年的吃斋烧香，也许是心还不够诚，唯一依靠的儿子却在十多年前的离奇的矿难中丧生，媳妇也改嫁，一连串的事故都压在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
还算是菩萨有灵，留下个名叫变儿的孙女，才十多岁的年纪便懂事得紧，会念书不说，每每放学回家，变儿学着大人的样子，提着个簸箕和小镐，去邻近的矿山中捡些散落在地上的矿石，帮着补贴些家用。没有想到的是，变儿一天傍晚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只是过了几天，矿区治安队的人在仙人岺山沟的一处草丛里找到了变儿的簸箕和小镐，报告当地派出所立案侦查了几次，也没有得出结论，成了悬案。案子成了悬案，积累了多年的人生悲苦和对孙女的挂念，却让何雅连疯了，这么多年她只在仙人岺附近找寻着孙女，尽管什么也找不到，只是让何雅连成了疯鸭婆。
很明显，疯鸭婆把两个小姑娘当成了她寻找了多年的孙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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