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宣灵走后我一个人待在小客栈,客栈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我每日抱着白兔在客栈走来走去,给旱金红莲一日浇三道水,最后这株奇花涝死了。
把地窖的干粮换着法来烹饪,除了正常的一日三餐还加上了下午茶和宵夜。甚至还翻出了针线裁制衣裳,各种红色的布匹在我手中混搭,最后做成了一件深绛浅红的拼色衣服。
我变得如此勤快,找各种事情做,最初几日还以为是失去了亓宣灵这个小二,凡事只得老板事必躬亲。
然而日子久了才发现,我让自己忙起来,只是让自己不要太有空去想到那个人。
我给旱金红莲浇水时会想到他从西绝峰取花归来递予我时的清朗笑容。
我做饭时会想到他切菜的迅疾手法和潇洒身姿。
我缝衣裳时会想到他捡起一块红绸在我身上一比挑着眉说:“你穿这个好看。”
甚至连我抱着白兔在客栈溜达时耳边都会不断响起他有点娘的声音。
然而想一个人,就像星星之火,在你想不到的地方静静燃烧着。
到了夜晚,我无事可做,沐着月色独自坐在大厅正中的桌旁,一个人慢慢饮着一小杯女儿红,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他离开那日的场景,他画着自己的画像说假如我想他,可以打开来看看。
他铺开宣纸,满蘸墨汁,沉腕挥毫间神情专注,我在一旁磕着瓜子道:“你不用画了,我不会想你的。”
他笑了一下:“娘子,你真是一点都不了解自己。”
我吞下一口酒,已有些许醉意,摇晃起身去取那幅画,在烛火下慢慢展开,画中的他侠客打扮,肩上斜扛着一柄剑,面上有种淡淡的笑意。
他画得极好,画中人仿佛就站在我面前,我踩着桌子小心翼翼地将此画在中堂高高挂起,寻出香炉摆在画像下,插上两柱香。
后一寻思不对,好像是拜死人才会插香,赶紧撤了香炉。
我对着画像上的亓宣灵饮酒,画中的他意气飞扬,看得出他下笔时含了一些情感,可能画里的人才是他想成为的人,当一个闯荡江湖的侠客。
可他为什么不去实现他的理想,而是在这边陲小客栈当个跑堂的?虽朝夕相处,但我好像也不是很了解他。
我在客栈等了三个月,随着时日消逝,我的身体也在消褪,亓宣灵离开时,只有手有些变淡,而现在半边身子已经全部变淡,日光下如同一团有轮廓的淡淡烟雾。
青面汉子果真没有骗我,他是一个诚实的死人,照此速度下去,看样子活不过几个月了。
亓宣灵走时跟我说:“等着我,我很快便回来。”
可他一直没有回来,我只有不到几个月的时间,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既然他不回来,那我就去找他。
等我找到亓宣灵,如果他再叫我“娘子”,我也不去纠正了。
我离开客栈的这天天气很好,怀抱着与亓宣灵重逢的憧憬,按着他离开的方向往东行去。
离得最近的是陈留国,脚力好五日可到,赶路途中西风大起,身体变淡后,整个人也变轻,在大风中我半边身子飘浮着,借着风力大踏步前行,御风而行的速度挺快,三日后,便到了陈留国。
陈留地处边陲,城池虽小却也是个重镇,最出名的是一对相貌凶煞的八千斤镇关铜狮,左右伏地镇守城门,在日光下金光熠熠。
至于这么一个小城为什么要摆这么夸张的装饰品,实在是因为此地戾气太重。国与国交战陈留是必争之地,陈留的君主景博自身尚武,平日里爱好看人打架,有战事时就组织打架打得好的人去打仗。
景博的口头禅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人不犯我,我亦犯人。”
陈留就是一个打架天天有,打仗三六九的地方。普通人一般不待在这儿,你去买一把青菜,若讨价还价惹烦了卖茶大妈,她都能立刻从扁担里拔把刀出来砍死你。
我在路途上一直担心找不到亓宣灵,天大地大,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更何况那人还用的假名,更何况我还不知道他的假名是什么。
可在进入陈留的那一刻,一切担心都烟消云散了,满城挂着的亓宣灵的金色画像差点晃瞎我的双眼,这是什么情况?
我心惊胆战地看着那些无处不在的画像,城墙上糊着,摊贩在卖,酒馆茶楼都挂着还在下面烧着香摆着贡品,他成仙了吗?
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最后决定去一家酒楼吃点东西顺便打探下情况。
我理了理衣袖,拢好变淡的左手,入酒楼挑了一个角落坐下,小二端来一壶酒,我扔出碎银子,和气问道:“请问小二哥我一进城便看到四处挂着一个人的画像,那是何人啊?”
小二深吸一口气,一脸敬服道:“那是个牛人啊!”
只说了一句便被掌柜叫过去端菜,我看着小二忙碌的身影,想着逮着有空时再问两句,谁知他只是一味忙碌分身乏术,脚后跟都快踢到后脑勺了。
我又想起亓宣灵,在生意最好的时段,他也能瞬间生火,切菜,做饭,上酒,闲庭信步地辗转于各桌,游刃有余地还能浇花,喂兔子,缝衣裳,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姑娘是想打听宣灵儿的消息么?”
紫色的轻衫一拂,一股隐隐甜香飘来,我抬眼循音看去,一位紫衣男子已悠悠坐到身旁,一柄紫金手杖撑住额头,面目清俊,风姿若仙,让我一见就心头一颤,偏又说不出是为什么。
紫衣男子看到我的神色,微微一笑:“在下苏蒙。”
我在心中暗自比较了一下苏蒙和亓宣灵,认为就姿色这一项,亓宣灵还是略胜一筹,苏蒙有点娘,还是亓宣灵看起来硬气些。
不知为何苏蒙神色微微一滞,紫金手杖仍撑在额角,看向我的眼神却带了丝幽怨,我想我太失礼了,一见美男就忘了做自我介绍。
立刻道:“苏公子有礼,奴家红娘子,在关外开一家小客栈,你刚才提到了一个人叫宣灵儿?”
“就是他诺。”苏蒙的紫金手杖往墙上一指,是那张遍布全城的肖像画。
亓宣灵走前说过要取个假名字,方便做坏事,难道宣灵儿是他的假名?这名字取得也太类似了吧!真的好没有想象力。
我一手抚额一手给苏蒙倒酒,故事又开始了,不过这次的故事涉及了亓宣灵,心情着实很不同。
前面说过陈留国君主景博是个尚武之人,打架为其平生最大爱好,为了打出风格,打出档次,景博广发英雄帖,诚邀江湖各大帮派在陈留设置总部,每三年举办一次武魁大会,选出打架打得最好的人,封为武魁首。
最近这次的武魁首爆了个冷门,由一个无门无派的少年夺得,江湖中人不大服气认为是一时失手,整日送来帖子邀打架,少年倒也一一接下了,打架前会先给对方看一幅男子画像,问一句可知道紫木,这样打赢很多次架之后,名气越来越大,吸引了四面八方的能人异士前来单挑。
直到几月前,他从一个乌桑术士那儿问到了答案便离开了陈留,虽然人已离开,但在陈留这方地上已经声名赫赫,景博下旨批量生产其画像,四处张贴,意在鼓舞大家向武魁首宣灵儿学习,发愤图强,练好武艺,保家卫国,壮大陈留。
往往国家政策是一回事,民间解读又是另外一回事,做生意的认为武魁首画像可招财,是以店家喜在财位贡一个,普通民户认为武魁首能避邪挡灾,是以大门上也贴一个。
这一届的武魁首宣灵儿由于丰神俊朗,打架打得尤其潇洒,成了很多春闺的梦里人,是以闺阁里也会私藏一两份,所以今年的武魁首画像,非常地畅销。
苏蒙停下来,喝了口酒,捡起一粒花生米扔进我张大的嘴里:“红姑娘那么惊讶,可是认识此人?”
我缓过神来,合上了嘴,咀嚼着含糊说道:“这家伙欠了我的钱,我要找他还债,没看出来他还是个人才。”做出自己既认识亓宣灵又跟他不很熟的样子。
苏蒙点点头没有再深问,我顿时很佩服自己,觉得自己不仅反应快,演技也好,苏蒙的紫金手杖支着头,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
我殷切地给苏蒙加了半碗酒,陪着笑问:“苏公子可知宣灵儿目前在哪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追到天边也要他还我的本金,加利息。”
苏蒙转着酒盏道:“既然如此,红姑娘是得去趟天边了,他去了乌桑国。”看着我茫然望向他的眼神,苏蒙摇了摇头,用手指蘸了酒在桌面开始画图。
“你从关外来,关外在这里”他在桌子上点了一点。
“陈留在这里”他在第一个点不远处又点了一下,然后划出一道横跨桌面的长线,最后停了一下圈了一个圈“这是青浦”。
然后又画出一些波浪“这是极乐海”,最后他在波浪中点了一个小点
“这是乌桑,乌桑在最东边,要乘船渡海方可抵达。”
我感受了一下横贯桌面的遥远距离:“路上一般要走多久?”
“快则三个月,慢的话得半年。”
我想了下,如果半年后才到乌桑,怕还没见到亓宣灵便已散做尘土,在三个月赶到,兴许还能剩下一颗头同他聊几句。可怎么才能早点赶到了?
我忧愁地皱起了眉头,苏蒙放下了撑在额角的紫金手杖淡淡道:“如若红姑娘愿意,可与苏某一道同行去乌桑,在下对路线比较熟悉,想来三个月即可抵达。”
我看着苏蒙那一张善惹桃花的脸,脸上写满了“纨绔公子不可信赖”的字样,但一想到自己时日无多,只能点头答应。
我和苏蒙各骑一匹马往青浦方向去,看着苏蒙一副细皮嫩肉公子哥的样子,暗里担心他懒怠延误行程,琢磨着如果苏蒙走得慢就扔下他,自己先行,我实在没功夫陪着他慢悠悠地游山玩水。
然而连赶五日路之后,我终于承认人不可貌相这句话。
每日卯时,苏蒙就把我拽起来赶路,中间打个尖歇息下,继续赶路直到子夜,好几次我在马背上睡着差点摔下来,央求他可不可以不赶夜路,让人睡个囫囵觉。
他手指转着紫金手杖将明月一指:“你不觉得星夜赶路很浪漫吗?”
“浪漫个鬼,我快要累死了。”
他眉头微微一皱,置若罔闻地策马前行,我欲哭无泪苟延残喘地跟在后面,为什么一个公子哥儿会是个疯狂的暴走爱好者,赶路赶得比我这个将死之人还急,真是不可理喻。
这样急行两个多月终于到了青浦,抵达青浦时我已经练出了在马背上睡觉不掉下来的绝学。苏蒙买到当日出海去乌桑的船票,我随着他上了船,当坐在船上看着自己慢慢离开中原大陆时,觉得有些恍然,那种感觉就好像做梦一样。;
(https://www.biquya.cc/id38879/2072988.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