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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满茅草的小路蜿蜒悬崖峭壁上,往下看,是那深不见底的深渊。夏天充足的阳光和雨水让草茂密,树林茂盛,树叶遮盖小路,成了绵延不绝的长亭。
俗话说,一山还比一山高,确实是这样,这里的山一座比一座大,一座比一座高,从来没有人敢断定哪一座山最大或最高。人们也都习以为常,无心考虑这种无聊的问题。
一个山岭接着一个山岭,一个山坳接着一个山坳,飞鸟孤寂,偶尔发出一声悲鸣,让这荒山野岭更添几分寂静。山中野花,自开自落,幸运的得以从一片翠绿中探出头来,成为那绵延的绿色中唯一的差异色彩。
在那些洼地上,禾苗在享受微风的吹徐,承受夏日灼热的阳光;山岭上,一片连一片的苞米地,风吹过,苞米叶子发出沙沙声响。偶尔有一弯清泉从山涧倾泻而下,那水被风吹散,变成毛毛细雨,让这孤寂的山间现出道道小彩虹,增添了几分寒冷的幽美。
一群背着书包的孩子唱着歌谣:九尖坡,九尖坡,九十九个弯弯,九十九首山歌,走不完的弯弯,唱不了的山歌……孩子们的歌谣打破了山里的宁静,也让这深山老林多了几分生气。这条路是九尖坡通往市集最近的一条,它也是九尖坡通向外部世界的最近的通道。
梁玉福多么渴望有一天家乡能够有一条像模像样的路通向最近的市集,那样人们就不需要肩挑马驮,那些很快就会烂掉的蔬菜也能够尽快送到市集,孩子们上学也不用像走在悬崖上那样让老人们不放心。他曾提议要修路,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对,而且每一次反对的人都比支持的人多。
那些反对者认为,修路是政府的事情,除非政府出钱,他们出力,否则别提修路,反正从老祖宗以来都是走这样的路,他们习惯了。那些支持者认为,要修路才能致富,不修路做什么都不方便。梁玉福是九尖坡的队长,这个职位虽然不是国家编制,但是国家最底层管理的一员。
梁玉福赶着马走在那些学生后面,听着他们无忧无虑唱着歌谣,他心里也挺舒畅。他原本也想唱首歌谣,可作为队长,他必须在乡里人面前保持威严稳重,所以,他那刚要张开的嘴巴又合拢上了。
今天去集市上碾米,一路上,梁玉福都在想着修路的事情,他想,回家之后再召集村民开会,看看能不能将修路的事情最终定下来。
回到家,梁玉福把马拴在门前的木桩上,准备下马垛子,大儿子梁乾看见梁玉福回到家,立即放下手中的碗跑来帮父亲下马垛子。
“爹,今天回来这么早啊?”梁乾看着满头大汗的梁玉福,说到。
梁玉福抹抹额头上犹如雨下的汗珠子,说:“不早了,你们都放学了,我才到家。”梁玉福一边说一边解开绑马垛子的麻绳。
看那环过来绕过去的麻绳,梁乾心想自己怎么也不可能学会绑马垛子。
梁玉福已经把麻绳解开,看着儿子愣愣站着,梁玉福说:“吃胀了?愣着干嘛?”
梁乾回过神来,赶紧抱住一边的口袋,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把口袋搬到家。
梁玉福的心情顿时开朗了不少,心想,儿子长大了不少,不过几年就可以当大活儿了。他笑了下说:“狗日的,没白养你,能做事情了嘛!”
梁乾自信地笑了笑,端碗继续吃饭,在这炎热的夏日里吃冷酸汤泡白米饭既能解渴又能解饿,梁乾没下课就想着这碗酸汤泡白米饭了。
梁玉福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小儿子梁坤,问梁乾到:“你胞弟呢?”
梁乾光顾着吃饭,半天才回答到:“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放下书包饭都不吃。”
“准是怕做家务,狗日的,饿死活该,干脆晚上也不要回来吃饭了。”梁玉福说罢吐了口唾沫。
梁乾看着马满头大汗,东西全部下了,可马鞍没有下下来。梁乾不知道父亲取了哪儿,放下手中的碗,准备把马鞍从马背上下下来,让马儿也清凉清凉。
梁玉福从茅房出来,看见梁乾要把马鞍从马背上下下来,吓了一跳,大呼到:“憨包,吃饱了没事做?不要动。”
梁乾愣住了,过了一会儿说:“我看马热得难受,我想把马鞍放下来,让它凉快点。”
“哈儿,你那是要它的命,这样做不得,会让它生病。要等它凉快下来,才能把马鞍下下来。”梁玉福向来都很认真教育梁乾,他喜欢梁乾的敦厚老实,他相信,未来的家产只有在梁乾的手上才可靠。
晚饭过后,梁玉福开始走家窜户,一家一家通知开会的时间,回到家已经凌晨两点多钟了。见到梁玉福,村民们都表示欢迎,听到说开会,大家也都表示乐意参加。
到了开会那天晚上,每一户人家要派一个代表到梁玉福家共商修路的事情。又几户人家没有派代表来,梁玉福派大儿子梁乾去催了几次也都没来。这在梁玉福的预料之中,有几户人家总是那样,大会小会从来都不参加,只要结果出来,他们会跟着大家共同的决议去做。
有些人家大会小会都积极参与,会上也表现得非常积极,可商议落实后,做事情却拖拖拉拉,梁玉福最讨厌这类人家。
梁玉福的媳妇唐秀珍和他一起从隔壁几户人家借来桌椅板凳,仍然不够坐,有些人只好站在。会议没开始之前,底下一片喧闹。梁玉福说:“大家安静一下,我们的会议马上就开始了。那些不来的随便他们来不了,总之大家都要少数服从多数,我们这里来的已经是村里的多数,不来的也就几户人家。到时候决议出来了,我亲自去通知他们。”
唐秀珍一一给在座的斟茶。
梁玉福接着说:“今天喊大家来,大家也都晓得我们要商量的事情了,我也一一到各家各户去讲过这件事情。所以,多的我就不说了,大家看看,这个路到底是修还是不不修。你们看我们那些娃娃上学实在太辛苦了,走那么远,关键很特别危险。我想我们把路修宽一点,娃娃们上学方便,我们赶场也方便,卖米卖苞谷卖葱姜大蒜也方便。还有啊,我们买点东西回家也方便嘛。”
唐秀珍的父亲唐九华,也就是梁玉福的丈人第一个发言,说:“这个路肯定得修,大家说是不是?”
王宝贵坐在角落里说:“谁都希望有条好路走,走活路,就要大套,走死路,才窄咔咔。但是修路要钱,要劳力,不是我们说想修路就修路的。玉福哥心里也应该明白,不用我们大家多说的。”
梁老九说:“八哥,要不是你,我们村子至今还点煤油灯哩,如今,娃娃有电视机看,懂得外面的世界。要我说啊,不仅要让娃娃能够通过电视看见外面的世界,作为长辈,我们还要让他们有条好路走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总之,我支持你,八哥。”
众人拥挤在梁玉福家里,汗液的味道钻到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梁坤已经受不了,早早跑到外面去玩了。只有梁乾还坐在梁玉福身边,安静地听大家议论纷纷。
李大柱说:“依我看,没有什么好讨论的。修路这件事情都讨论几十年了,也没有个结果,不是梁老八你提出来的,有人早就提出来了,我们这个寨子不团结已经是事实,所以,我是看你们大家的意见,如果大家愿意修,你们出钱,我李大柱分文不少,你们出力,我李大柱也不会少出一天工。”
梁高成这时候从外面醉醺醺地回来了,看到那么多人聚在他家里,他便破口大骂开来:“狗日的,你们聚众闹事?老子这个家不是你们商量的地方,给我滚出去。”
梁高成是梁玉福的父亲,性情乖张,嗜酒,酒后常常骂人,整个村子里的人几乎都被他骂过,年纪大到即将进入棺材的老人,年龄小到孩子女人肚子里的婴儿,只要不小心得罪他都会被他骂个遍。梁玉福见父亲酒后归来,心里非常焦急,事情可不好办了,他父亲一定会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
唐九华见状,立即出门扶住亲家,“高成,”梁高成仿佛没有听到唐九华叫他,唐九华摇晃梁高成的肩膀,说:“高成,你听没听见我?听见没?”
梁高成屁股啪地墩在地上,“狗日的,梁玉福,杂种,你不是老子亲养亲生,你也用不着找那么多人来整我,你们在商量啥子大秘密,啊?你用不着找你爹你妈商量来整我,我是离死不远了,你整死我,你也不得好死,枪大炮吹的……”
“亲家,亲家,是我,我是九华,你听到我不?”唐九华拉着墩在地上的梁高成。梁高成置若罔顾,依然高深骂着他的儿子梁玉福。
张发奎最讨厌梁高成了,在这个村,他张发奎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尤其是前几年他帮一个煤老板做管工,赚了不少钱,他还常常自称是这个村子里最富有的人。村子里的老小也猜不到张发奎到底有多少钱。张发奎跟梁玉福算是好哥们,常在一块儿打牌。梁高成最讨厌儿子梁玉福赌钱,他年轻时赌钱输得倾家荡产过,于是他定了个家风——严禁赌博。
梁玉福仿佛跟他父亲过不去,父亲最不喜欢他赌钱,可他偏偏喜欢赌钱,虽然十赌九输,可他还是一有机会就会上桌。他们父子俩的关系早就已经破裂,平时梁高成不喝酒,还比较正常的时候,他们表面上是父子,只要梁高成一喝醉,他们简直成为了敌人。
张发奎经常被梁高成骂,都是被梁玉福拖累的,梁高成骂张发奎是“招魂鬼”,只要放个屁,梁玉福都会跟着走。张发奎最痛恨的不是这些,他最痛恨的是梁高成诅咒他妻子生不出孩子。今晚开会,张发奎原本是不想来的,他讨厌见到梁高成,他是支持修路的,他早就想买辆车来开了。听到梁高成骂骂咧咧,张发奎心里就来气。他说:“我看玉福家老头唱戏不知那会儿才结束,这样吧,今晚的会议就到此结束?”
梁玉福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说:“对不起大家,你们也晓得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实在对不起大家,大晚上叫你们来开会,像发奎说的,今天就先结束。下次如果开会,就去发奎家。修路这件事情我们还是要落实下来才行。”
说罢,大家各自回家去了,临走,几乎没有人搭理梁高成。梁高成喝醉酒就跟疯子没什么差别,骂人特别难听。梁高成嘴巴里那些污秽的东西除了人和畜生的生殖器就是别人的祖宗,还有就是那些他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小道消息以及他那混乱的逻辑对这些小道消息的胡编乱改。他已经臭名远扬,在这个村子里已经被人唾弃,远处的人多少为了撑门面,会给他点面子。
作为亲家,唐九华留下来劝梁高成,他对依然骂得起劲的梁高成说:“亲家,人家都走了,你就不要骂了。”
梁高成说:“你是谁?”
“是我啊亲家,我是九华!”
梁高成从地上站起来,颤微微的,几乎都站不稳,但还是比手画脚,摆出架势,他骂到:“我管你是九华十华,个个都走了,就是你不走,你是不是要跟梁玉福那狗杂种合起来整我,你们想整死我是不是?”梁高成踉跄几步,指着唐九华继续说到:“梁玉福这个狗杂种想要我命已经很久了,你到底是九华还是九个?你们有九个人?九个哦,十个我也不放在眼里,我梁高成不是吓长大的。”
唐九华还要劝亲家梁高成,梁玉福实在听不下父亲那些话,他过去跟丈人唐九华说:“爹,他喝醉了,你不要管他,到家头来喝点茶,一会儿工夫他酒醒了就好了,管不了那么多,人要死来,哪个都阻拦不了。我看着老家伙就像他自己讲的一样,离死不远了。”
梁高成突然眼睛一亮,放出寒冷的光芒,他揪住梁玉福的领口,唾沫横飞地骂到:“我以为你这个死杂种不承认,你看你不是承认了,你们要把我整死,把我往死里整。你们越想整死我,我就越不死,你们死了我也不会死。老子梁高成是个祸害,祸害,祸害,活万代,你们晓得没,我要活万代,想整死我,没那么容易……”
梁玉福拉着老丈人进了家,留梁高成在外面骂。他家住在村子里最高的地方,梁玉福的声音特别洪亮,骂声传遍整个村子。有些人常常头晚上被骂,第二天会找上门来。作为队长,有这样的父亲,梁玉福几乎在乡邻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他的很多建议都会被他们一笑而过,瞧不起他。
梁高成在外面骂到:“梁玉福,死杂种,老子没生出你这个崽,你头几年拉电线,吃了寨邻好多钱,你自己心里有数。你现在想整路,你又想吃钱啊?老子偏不让你打小算盘,老子要砸烂你的小算盘。就凭你那点小九九,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哎,年纪大了,讲话不着数了。”唐九华感慨到。
“没惹他,哎,又不知道要骂几天才气醒了。”梁玉福说到。
“脑壳有问题,动不动就骂人。”梁乾老老实实地说到。
“小娃不要这么说老人。”梁玉福对儿子说到。
“不管老人怎么样,小娃都要尊敬,不要乱说话。”唐九华也教训了外孙。
梁乾不敢说话,连呼吸都变得细微。
“爹,你说这路到底是该不该修?”梁玉福问老丈人到。
“依我看,这路肯定是得修。有人说我们古老古代都走那条小路,说我们要修路的人只不过是偷懒。哎,你看到处都有大马路了,就我们这里没有,想想都不赶伴。那些修了路的地方,赶场到是摩托车夹起去,一下就回来,我们是走得脚都肿了,都还没回来。买点东西,也要挑得累死累活才到家。你组织年轻人挖路,不仅是我们的福分,也是下一辈的福分。女婿,这件事情我一定支持你的。”唐九华说完呷了一口茶。这茶泡在一只黑黑的大水壶里,倒在碗里看起来像黑色的汤汁,特别苦,梁乾根本就不敢喝这种茶。
梁玉福说:“爹啊,这个事情也是我想到的,真的,我们没条大套的路,出去太不方便了,小娃上学也不方便。有些人不赞同修路并不是他们不想有条大路走,他们总认为我组织他们修路是贪钱。外头那台广播天天唱我组织拉电线吃了百姓好多钱,哎,我吃苦受累不说,还要被人冤枉,心都凉了。”
唐九华一边圈旱烟一边说:“你能吃多少钱嘛,嗯?首先我们讲,做人啊,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又没吃啥子钱,就让他们张嘴巴说去,嘴巴长在他们身上,你掌控不了的。你没吃钱,你不怕他们讲。他们应该感谢你,没得你,我们寨子还在点煤油灯,那时候我们哪里见过电视机?寨子里你们这帮年轻人,个个都称能得很,但是有哪个能像你一样带领大家做出点事?依我说,你没吃钱不说,就算你吃钱也是应该的,哪个当官的不吃点钱,要是当官不吃钱,哪个还愿意当官?”说罢,他把旱烟圈放进烟斗,掏出火柴点着烟,吧嗒抽起来。整个家烟雾缭绕,梁乾受不了旱烟的劲儿,连连咳了几声。
梁玉福说:“别人讲我怎么样我多无所谓,就是我自己的亲爹讲我,我真的很难受。”
“哎,你爹人老了,你将就他点,到我们这把年纪,没几年好活了,他要怎样,你就由他性子算了。老来的人就跟两三岁的小娃差不多,都是不懂事的。”唐九华劝解女婿到。
离开梁玉福家那天晚上,张发奎以打牌的名义叫了几个哥们去他家。张发奎是寨子里出了名的老千,他确实厉害,不管是帮煤老板做管工,还是赌钱,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许多人其实不敢跟他赌钱。张发奎聚齐了他那些牌友,当然,将梁玉福排除在外了。他说:“今天晚上叫大家打牌,当然是有事情要和大家一起商量。”
李二八笑着说:“老奎,你今晚上是要把我们给吃了?”
张大柱也笑了说:“老奎哥,我人不聪明,但是我晓得今晚上你替梁玉福请我们吃夜宵,肯定也是煮他那道菜!”
张大权用一粒麻将啪地敲了下桌子,说:“梁高成简直不是人养出来的,骂人太他妈难听了。”
张发奎说:“大权,没必要把梁高成扯进来。我今天邀你们来呢,主要讨论修路的事情。就像大柱说的一样,我继续炒梁玉福那道菜,但不管怎样,你们还是先尝尝,再发表你们的看法。依我看,梁玉福拉电线这件事情吃没吃钱,大家都心里有数,只不过他到底吃了多少钱,我们大家都不清楚。你们也看得见,拉成电线的第二年,梁玉福家盖了新房子。我就不相信梁玉福一分钱都没吃。妈的,今天我的话讲在这里,我不怕你们任何人去告诉梁玉福。”
李二八说:“说个屁,我们又不是跟他关系好得很。我也觉得梁玉福肯定吃了钱的,他又不是傻子。拉电线的时候,今天跑左家,明天跑右家,要是没有油水,哪个愿意当摆囊?我认为他现在积极组织大家修路,肯定也是有油水,要不得他那么积极整哪样?依我看,让他梁玉福把我们当傻瓜看,以为他吃了钱我们不晓得,还不如我们来组织,让他一点机会都没有。”
张大柱鼓掌,说:“李二八,平时看你屁都不放,今晚上你说话怎么让人那么爽快,就像放了一槽子的屁,特别舒服。”张大柱对张发奎说:“发奎哥,我觉得李二八讲的有道理,他妈的梁玉福无非是前几年拉电线尝到甜头了,所以现在才那么积极,搞得像饿狗抢屎,我们就来个一扫而空,让他来个扑地吹灰!”
张发奎笑着说:“李二八说的固然没错,可是张大柱,你的比喻好像有问题,你这个一扫而空是用扫把还是用嘴巴?”说罢,在座的各位都哈哈大笑起来。张发奎接着说到:“拉电线的时候,梁玉福不过是仗着他二舅在供电局,他自己狗屁不通,还跟人家供电局的人一起爬电杆拉电线,他还以为他二舅能将他送到供电局去端铁饭碗!现在还不是跟我们一样握犁把儿?我觉得我们都比他厉害点。这几年混得不好,他又开始打群众的主意了,又想从搭伙费里拿油水。哼!有我张发奎在,就不让他梁玉福嚣张。”
在座的都说:“发奎,我们都支持你。”
张大柱说:“发奎哥,只要你承头,我们跟你一起干,反正就是不能便宜梁玉福。”
张大权说:“对,就是不能便宜梁玉福。”
商议时,张发奎让媳妇儿煮夜宵。张发奎偷偷交代媳妇,如果大家支持他,就请大家吃狗肉,如果大家不支持,就随便端点酸汤打发大家了事。商议的结果让张发奎非常满意,有那么多人支持他,他就能跟梁玉福对着干。
在张发奎那边已经达成协议时,梁玉福这边却还要面度他那酒鬼父亲的折磨。
喝过两壶茶,唐九华年纪大,已经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唐九华喜欢窜门唠嗑,屁股一沾上凳子就难得起来,他话不多,到哪家去都是打发时间。
梁玉福看见丈人已经睁不开眼,说:“爹,你要不要回去睡觉?”
唐九华眼角爬了一大坨眼屎,两眼布满泪水,说:“瞌睡爬来了,人一点精神都没有。行嘛,我回去睡觉了,你爹还在门口,我们去劝下他,把他哄来睡觉了,我再回去。”
“不了,我爹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不到酒醒,任何人的账他都不买,他喜欢骂人就让他在门口骂饱骂腻,天亮了就好了。”梁玉福一脸苦恼地说。
唐九华将烟袋装进口袋说:“话不是这么说,还是劝下他。你不去,我去。”
梁玉福无奈,只好跟在丈人屁股后面,出门来劝说孩子骂骂咧咧的梁高成。
“高成哥,不骂了,整个寨子都睡觉了,你也睡觉去。”唐九华一边拉扯墩在地上的梁高成,一边说到。
梁高成眼睛死死盯着唐九华,“你是哪个?你是不是梁玉福那个狗杂种请来整我的?你们是不是要杀死我?哼,打屁都不粘腿,我不怕。我这把年纪死也死得了,你们整死我,国家还有牢房安排给你们。”
唐九华一脸无奈,说:“亲家,我是九华,你咋成这样咯?我们都这把年纪了,还骂这些话做哪样?晚上还是有点冷,你赶紧去睡觉。”
梁高成怒目圆睁,骂到:“睡觉?等老子睡着就醒不来了,你们半夜好杀死我?”
梁玉福一旁看着,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自己会施法,把他爹梁高成变成哑巴。他跟唐九华说:“爹,你不要管他了,他喝醉了从来不认人,不管你是谁,都会骂一通。你还是先回家去睡觉,我来处理他。”
唐九华说:“恩,我看样子也那你爹没办法咯,你自己想办法把他哄回家睡觉去,他都骂一晚上了,嗓子都哑了。老人家跟小娃差不多,要哄,不要跟他硬,你越硬他越不听。”
梁玉福点点头。送走岳丈后,梁玉福跟梁高成说:“爹,睡觉去了。”
梁高成的嘴唇干裂,嘴角满是白色的唾沫,听见梁玉福的声音,他把嗓门提到最高,骂到:“梁玉福,狗杂种,你找人来整老子,要把老子整死,老子偏不死,我要气死你,你死了老子也不会死。”
梁玉福说:“谁要整死你?分文不值的家伙,整死你有什么用?”说罢,转身回屋睡觉去了。可梁玉福怎么都睡不着,梁高成的声音实在太洪亮了,他一会儿嘀嘀咕咕,一会儿高声谩骂,真叫人受不了。
半夜,梁高成可能是冷了,想要回屋睡觉,门明明没有锁,他却用锄头把门砸开,还骂梁玉福不让他进屋。砸门的声音吵醒了全家人,梁乾和梁坤把房间的灯开了起来,两兄弟在嘀嘀咕咕聊天。
梁坤说:“狗日的,不得了,又要修门了。”
梁乾说:“你讲什么?他是你公公,不能骂,得罪老祖宗的。”
梁坤说:“得罪老祖宗的是他。”
梁乾说:“不管他怎么样,他毕竟是老辈子,我们小辈子都不能骂。”
梁坤说:“妈的,老人生后代是来骂的吗?如果是这样,老子宁愿他们不生我。”
梁乾捂住梁坤的嘴巴,说:“这种不敬的话不要说行不行?”
梁老太太开腔了,她忍了一整晚,梁高成砸门让她非常心疼,她夺过梁高成手中的锄头,骂到:“死骚狗,你在哪里骚回来,来家发骚疯?你骂一家老小一晚上了,没有谁应你,崽也劝你睡觉你不睡,不得了,还把门也砸开了。”
梁高成骂到:“老骚货,老嫖客,老嫖婆,关你屁事?我跟你是离婚了的,寨子上个个都晓得,我去哪里吃去哪里喝都不管你屁事。你妈害死你爹,你也想害死我,喊你崽找人来整我……”
梁老太太生气地给梁高成一巴掌,骂到:“你这张嘴巴就是臭,比粪坑还臭,你爹死得早,你妈嫁千个万个,都没把你教育好。”
梁高成和梁老太太很早之前就已经离婚了,可他们还是住在一起,在大家眼里,他们的离婚书只不过是一纸空文。梁高成每次喝醉,都会到家里撒酒疯,梁老太太脾气也很大,尤其看不得丈夫喝醉。两人吵架的内容总是不堪入耳,相互揭露各自家庭的“丑闻”,相互爆料对方性生活的短处,这让已经都有了妻儿的梁玉福在众人面前一点儿脸都没有。就算如今他是带领九尖坡拉电线的队长,让黑暗的九尖坡获得了光明,可他依然摆脱不了他那破碎而又丑陋家庭的影响。
梁老太太加入了梁高成的独角戏,开启了一场壮烈的二人转,他俩扭打在一起。梁玉福听见家里碗筷被两个老人打翻的声音,立即翻轱辘从床上爬起来。
唐秀珍拉住丈夫说:“老人家吵架,你不要管。”
“不是吵架,他们已经打起来了,打伤了我要付医药费,打死了也要我埋,我去阻止下。”梁玉福说。
梁玉福看见梁高成双手掐住母亲的脖子,母亲的眼睛几乎要爆出眼眶。
梁高成咬牙切齿地说:“老子掐死你,看你还和你那野种合伙找人来整我。”
梁玉福见势不妙,再晚一点,梁老太太就可能一命呜呼,于是他赶紧去拉开梁高成,他怎么也拉不开。梁老太太已经伸出舌头,梁玉福着急了,用力踢了梁高成一脚。
梁高成意外地松开了掐着梁老太太的手,回头看看袭击他的竟然是梁玉福,随即扑向梁玉福。
梁玉福说:“你打不过我,你只好欺负我娘。我现在不跟你斗,我看我娘怎么样。”
梁高成骂到:“三十多年前,你踢我那一脚,我就想到我老来会有今天,早知道我就捏死你这个野种。”说着,梁高成就大声哭起来,“野种,死杂种,你打老子,你是老子这根鸡巴屙出来的,养你出来,你是来打老子的,天啊,我做什么孽啊?”
梁玉福赶紧去看母亲,梁老太太眼睛泛白,但还有气息。
梁高成一边哭一边骂,直到天亮了才安静下来。梁老太太在儿媳妇的照料下起死回生,没多少大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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