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富,事情办妥了吗?”
门内,左飞动了动朝下的头,咧开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容满满地看向孙大富。
此刻,左飞正双脚离地,全身倒立在空中,仅靠两只手臂支撑,豆大的汗珠正从他结实的胸膛上凝聚成滴,顺着胸肌的纹理流向脖颈,鼓起的肱二头肌因为承受整个体重而变得热红如火。
孙大富见怪不怪,他侧着身子绕过左飞,一屁股坐倒在后者身后的一张破草席上,气喘吁吁地歇了几口气,拿出藏在袖口里的五十两银票,在左飞面前摇晃了几下,笑呵呵道:“全办妥了,按左大哥教我说的,朱老板一听之后脸都变了,当场自己往上提价,一口气提到了五百两,还送了五十两定金,痛快的拦不住。”
顿了一下,孙大富笑脸上忽的闪过格外不爽的颜色,仰头看着漏洞的屋顶上新升起的璀璨星辰,用半惋惜半埋怨的口气道:“我去过你哥哥家了,把五百两全给了他。”
“那就好,有了这五百两,哥哥不但能把欠的债的还清,还能修葺一番老房子,过上一年不愁吃穿的好日子。”左飞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抬起一只手,身子微微摇晃了几下后,他顺利地摆出了单手倒立的姿势。
“左大哥,你别怪我多嘴,我觉得你不该把钱给你哥哥。”
孙大富翻了翻眼皮,小眼睛闪动着气愤的光芒,道:“虽然你哥哥资助你在帝守阁的十年花销,但家里债台高筑可不是因为这个,是他为了给自己讨媳妇借下高利贷搞出来的,怨不得你,更不应该把你赶出家门。”
左飞笑了笑,无所谓道:“他没有赶我,我们只是兄弟分家,各住一边罢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怎么会一点儿兄弟情分也不念,绝情到不愿多分你一张厚棉被?难道他不知道分家那天正在下雪?还有他那个老婆,整一个泼妇,骂起人来凶悍毒舌,邻里四方全都怕她,一见着银子,两眼就放光,拿到钱就攥在手里,比劫匪还不顾规矩。”孙大富一想起左松夫妇和那五百两银子,真是越说越恼,气不打一处来。
凡是懂点事理的人都知道,如果有人给你送礼,一定要返礼,至少给跑腿的人一点碎银打赏,这叫见者有份。
左松夫妇做人太贪,一点儿规矩也不讲。
左飞叹了一口气,换另一只手柱地,替哥哥辩解,道:“他们是穷怕了,哪里顾得上什么礼数规矩?”
“但是,他们对你绝情却是千真万确。”
孙大富实在气不过,想着白花花的五百两银子一下子送给两个白眼狼,他的心像是被捅了三刀,血汩汩的喷溅,怒道:“左大哥,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我去给你哥哥送钱的时候,从来没告诉他们这钱是你送的。”
孙大富唾沫横飞,把半月来心里埋藏的话一股脑儿的吐了出来,此刻他多爱那五百两一分,就多憎恶左松夫妇三尺。
“我告诉他们小两口,这钱是你在帝守阁的师兄弟给你寄来的慰问金,烦请他们转交给你。我足足送了三次,可他们一次也没来看过你,做哥哥的对弟弟绝情到这份上,简直是天理难容。”
左飞面色一变,缓缓地放下下半身,席地而坐,目光里浮现出深深而尖锐的伤心之色。
数月前,左家人带着残废的左飞,回到了三岔村家穷四壁的老家。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左飞残废的消息早已传遍乡里,许多人闻讯赶来,像看猴子一般的围观左家人。
有人叹息,有人冷笑,更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多地肆意造谣。
没有什么比天才的陨落更令人惋惜,同样,也没有什么比天才的凋零更让人快乐。
“听说左飞不务正业,吃喝嫖赌,在妓院为了一个婊--子跟人打架,从楼梯上摔下来,这才残废的。”
“是这样吗?我怎么听说左飞是在偷人家老婆的时候,被事主抓住,活活打残的?”
……
催人发狂的各种流言深深地羞辱了左家人的自尊。
半个月后,左飞提出了分家。
左飞无法为这个家做贡献,也不想连累父母,更因无法忍受哥嫂的日渐增加的冷漠。
不出意料,哥嫂二话没说,在村外不远处的鬼愁河畔,搭建了一间像是开玩笑般的茅草屋,给他作为新家用。
兄弟分家那天,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飘落而下,冻的人心寒血冷。
左飞躺在厚厚的草堆上,望着茅屋内一口生锈的破锅,半袋米糠,瑟瑟发抖。
半夜,父母终究心软,把他们用的薄被送过来,二老止不住的流眼泪,恨骂自己无用,无力照顾好他。
“我不怪哥哥,小时候,他对我是极好的。”左飞一点儿怨言也没有,“现在,他只是帮不了我罢了。”
后来,因这张薄被,二老被厉害的嫂嫂骂得体无完肤,要不是左松拦住,二老恐怕也要扫地出门。
从那天起,二老只能偷偷的前来看望左飞,替他洗洗补补衣裳,但一旦被嫂子发现,定然又是一顿痛骂。
家有恶媳,二老年迈,全靠看她的脸色过日子,到了年底,嫂子突然传出喜讯,过门两年多,她终于怀上了左家的骨肉,脾气略有转好,二老也喜极而泣,一心一意照顾她,看望左飞的次数也渐渐减少。
听闻左飞被赶出家门,许多人为他抱不平,但也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谈,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可怜的是,左飞连一片瓦也没有。
十年前,左飞被帝守阁选中,一夜间名震乡里,何等荣耀。
多少八竿子打不着干系的人自称是左家祖辈上的远房亲戚,带着女儿踏破家门要与左飞定亲事,而今落魄之后,竟然没有一人到左家慰问看望。
凛冬到来那几天,天格外的寒冷。
隔壁村的富裕人家老赵,宅心仁厚,偶然路过河边,见到左飞实在凄惨,于心不忍,便派儿子给他送了一袋米和一张厚被褥。
正是靠这次帮助,左飞才堪堪熬过了残酷的冬天。
受人之恩,心有所思,左飞猛地想起,大好人老赵当年也到他家提过亲,依稀记得,老赵的女儿非常可爱,看他的目光火热的能把寒冰融化。
初春的一天,左飞看到一位年轻妇人抱着孩子在河边玩耍,不知为何,他一眼就认出她是老赵的女儿,她那双眼依旧那么明亮,模样还保留着儿童时的可爱之美。
只不过,那妇人看到他时,目光仅仅是怔了怔,露出几分不屑和厌恶之色,再也不见当年的火热。
左飞苦笑一下,爬到河边,看着水里的倒影,蓬头垢面,胡须凌乱,形如丑陋乞丐,心里莫名的苦涩起来,难怪她认不出自己,就连他也认不出自己。
不过,就算她认出了自己,又会怎么看待他呢?
左飞把脸洗干净,在抬头去看她,她却抱着孩子早已远去了。
最初救下孙大富,左飞本没打算收留他,他自顾不暇,又如何照顾一个饭量极大的胖子。
可是,那一天,漫天碎雪飘零,大雪深到膝盖,离开一天的孙大富突然又跑回来,脸颊和手上冻伤累累,青紫的皮肤格外吓人,嘿嘿地冲他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熟鸡蛋递给他。
“左大哥,你吃。”从这一句话开始,左飞多了一个弟弟。
很快,左飞便意识到,如果两人分开,他们都无法熬过这个冬天,唯有睡在一起温暖彼此,才能都活下去。
为了生存,二人决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下鬼愁河捕鱼。
左飞所在的上游河段,水流较下游缓和,水性好的人下河潜水完全没问题。
糟的是,孙大富不会游泳,他们也没有捕鱼的工具。
不过,历经帝守阁铁血试炼的左飞,能在各种残酷的环境下生存,纵然下半身残废,依靠上肢,他照样能畅游无阻。
不过,人在深水里想要追上鱼,简直是天方夜谭。
改变的命运的一刻,正是出现在他爬进河里的那一瞬间。
经历了整个寒冬,正如万物复苏般,某个奇迹也已在他的体内的生根发芽,一入水,便开始迫不及待的展示它的神奇。
往事浮现心头,半响无语。
忽的,左飞把头转向门外,目光中的迷蒙尽数消散,变为深深的冷杀之意,他低低地喝了一句:“大富,你被人跟踪了。”
“怎么可能?一路上我小心翼翼,还饶了那么多路。”
孙大富肥大的屁股徒然一震,像是坐在一团火上似的焦躁不安起来,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他手脚并用地爬到门前,透着门缝看出去。
“左大哥,外面有好多人,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孙大富的一张大方脸霎时变得惨白如纸,脑袋里不禁回想起往日被人狠揍的情景。
夜黑无月,星辰稀朗,滔滔不息的鬼愁河泛着冷冷的乌光,不知何时,十几把火把高高举起在门外,熊熊火光照落下来,为起伏不定的浪涛染上了一层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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