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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开白布，尸体已经不像相片中的那样浮肿，整片的皮肤像是脱水了一般干瘪皱起，皮肉翻飞的脸上却是神态安详，尸体双手置于胸口，皮肤自双腿间开始如敲碎的蛋壳般龟裂，一直蔓延至小腹。
“尸气成鬼，浊气成妖。尸体尽快烧了吧。”说完把白布盖回，双手合在一起做了几个手势，最后往空虚一挥退出停尸房。
“案还没结，怎么能烧！”大个子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气息仍很虚弱。
常四爷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表说道：“你自己进去看，找东西把嘴撬开，别用手直接去碰。”说完塞了串桃木坠子给白术仁：“你陪他去。”
大个子不信鬼神，自然也不怕尸体，站稳身子大步走进去，捏起白布一掀，找了把手术剪子就去撬尸体的嘴，白术仁站在后面依旧面带笑容，那双脚的指甲似乎比他昨日看到的又长长了些。
嗙啷，不锈钢剪子从大个子手中掉落，只见大个子一脸的震惊盯着尸体的嘴直哆嗦。
尸体的嘴已经被撬开来，半张开的嘴巴里一副白森森的牙齿冒着寒光，不寻常的是那四颗虎牙，不知何止已经长成两厘米左右的獠牙，尖利的牙齿仿佛野兽一般，仿佛下一秒这尸体就会扑上来咬人。
白术仁眉毛一挑，心想果然是尸变了。正要将大个子拉出去，谁想那大个子胆儿也跟着大，居然把脑袋凑上去，来个近距离观察。
大个子看到那獠牙被吓了一大跳，但又好奇，怀疑那是真还是假，于是便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去看牙齿，正看着，突然感到阴风扑面，接着就看到尸体双眼倏地一下睁开来，皮肉翻卷的脸眼看就要贴了上来，大个子尖叫着向后倒去，直到被人拖出停尸间都还没回过神。
下午两点，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餐馆里的人只有寥寥几桌，大多都是来喝下午茶的。
白术心捧着一碗小馄饨一脸满足，吃几口又拿起筷子向一旁的誉为春卷伸去。
常四爷夹着一只小汤包也吃得一脸惬意，白术仁喝着茶，笑着看着对面一脸菜色的大个子，招招手对服务员说道：“有豆腐花吗，来一碗。”
抿了一口茶，满意地看到大个子一副快要呕吐的嘴脸。
“亏得你没碰到，她只是被你吹了口阳气。”常四爷瞟他一眼。
“果然是尸变了吗？”白术仁说道。
常四爷放下筷子，擦擦嘴：“恐怕没那么简单。尸变还好，就算变了也能一把火烧了，就怕是妖化了。”
“妖化？”
“嗯，那地上的脚印子你也看见了，原本我以为只是被胎怨上身，毕竟她做了那么多次人流，可左脚六根指头不太正常，怕是已经妖化了。那赵淑兰生前心理已经有些扭曲，从她多次进行整容手术，一味地追求皮相就可以看得出，实属病态，像赵淑兰这种几近极端的行为最容易心生魔障。所谓浊气成妖，人极端的欲念也是能形成浊气，赵淑兰这样的人最容易聚浊气而生妖，从她尸身的皮肤就能看出她生前已经有变异的倾向，但是麻烦的是那只鬼胎，鬼胎被妖气所缠就变成了妖胎，妖胎，亏得你一样就看出了不对劲，知道要封门，可惜了，还是让它跑了，啧，麻烦啊，我们得去找这期间见过尸体的人。”常四爷说完，又提起筷子伸向笼里最后一个小汤包，“还有那具尸体，最好在七天内烧了。”
服务员这时正好把豆腐花端上来，白花花的块状凝固体晶莹水润，冒着白烟也不知是冰冻的还是热腾的，旁边还摆着一碗红艳艳的酱汁。
白术仁舀了一勺酱汁撒在豆腐花上，红艳艳的酱汁配上白花花的豆腐，又用勺子嗒嗒嗒捣碎，来来回回地搅拌，眼神却斜到了一旁大个子的脸上，只见那大个子原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刷地一下绿了，喉结滚动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夺门而出。
“我、我去联系赵桂芬小姐！”
白术仁笑眯眯地将豆腐花搅拌好，放到妹妹面前，这小妮子刚才起眼神就没离开过这碗豆腐花。
赵桂芬跟她姐姐在长相上找不到相似点，赵淑兰是美丽妖艳的张扬，而赵桂芬则是清丽可人的含蓄。
而仔细地去看，却能在赵桂芬的眼中找到一丝不一样的妩媚。
大个子像赵桂芬说明了来意，并没有把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说出来，只是告知尸体不宜久存，该取证的都已经取完，征求她的意见是否能尽快活化。赵桂芬听完后扑倒在身边的男人身上嘤嘤嘤地哭了起来，那男人正是陪同赵桂芬一起来的她的男朋友，名叫陈晨。陈式集团是当地有名的房地产开发商，而陈晨又是陈家独子。
陈晨将女友抱在怀中轻声安抚，大个子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好意思啊陈先生，因为案子有疑点，不得不把您一起叫来。”
陈晨不仅是陈家的小开，赵桂芬的男朋友，他还是赵桂芬的姐姐赵淑兰的前男友。
姐妹侍奉一夫？姐姐不要了的妹妹接着？白术仁不禁莞尔。
“没事，就算你们没有叫我，我也会一起来的。”陈晨不算得帅气，但是五官柔和，气质文雅，此时正一脸温柔：“桂芬她查出有了身孕，我不放心她一个人。”
常四爷听到这，目光不由得转向赵桂芬的小腹，随后朝白术仁使了个眼色。
“赵小姐，我也是个中医大夫，不嫌弃的话我替你把个脉如何。”白术仁笑得一脸无害，眼眸中满满的真挚。
赵桂芬从男友怀中爬起来，看了看男友，陈晨笑着点点头，她才将手伸到白术仁面前，白医生笑眯眯地将手指搭上她细白的手腕，赵桂芬看着自己的手腕，眼光不由得一暗，白皙的手腕跟那两个手指一比，就像被撤了聚光灯，蒸干了水分一般瞬间黯淡无光。
一旁的常四爷双眼却看着陈晨，没有错过陈晨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直到白术仁收回手指说“不到两个月，脉象来看还挺稳的。”脸上的表情瞬间一松，仿佛舒了口气般。
“两个月？据我们调查，陈先生跟死者是不久前才分的手吧？”大个子眉头一皱，脸上立马爬满了怀疑。
“姐姐，姐姐就是知道我跟晨是真心相爱，所以才，才向晨提出分手，希望我们两个好好在一起，不关晨的事，是我告诉姐姐我喜欢晨，求她让我们在一起的！姐姐是同意我们了的，而且姐姐还跟我说，她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喜欢的人！”赵桂芬声嘶力竭，像护犊的母鸡一般护在陈晨身前，“我们没有害姐姐，真的！”
大个子看着又哭起来的赵桂芬有些不知所措，手都不懂该往哪放。陈晨没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劲地安慰怀中的女人。
“陈家不对劲。”常四爷身子一半陷在柔软的布沙发中，手中拿着一沓资料不停地翻看。他没有选择住宾馆，而是随白术仁回了他的小公寓，他说宾馆乱七八糟的东西多，睡觉不舒服。白医生的单人小公寓两房两厅，一间主卧一间书房，书房的小沙发随时能拉长变成床。
“这心丫头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啊，这么快就查了这么一大堆东西出来。”他们回到公寓时，白术心已经将陈家的家底翻了出来，通过传真机传给了他们。陈家家底，上上下下躺在坟墓下的还在肚子里的，养过几条狗死了几只猫，就差家里有多少只小强没数全了。
“陈家历代积的阴德与陈家的家世对不上，生辰八字除了祖爷那辈以后都没有几个富贵的，你看他们家祖坟的位置，如果下面再埋些别的东西的话，那就是截了整座山全部坟头的风水。”
“您是说……截运？”白术仁用毛巾擦拭着还在滴水的头发，拿起遥控器将空调调高了一度。
“嗯，截运道，拦截了整座山的灵运于一身，怪不得身家那么殷实，想想我们常家祖祖辈辈世代积德几百年才有今天，不过最近常家有下滑的趋势，怕是那埋在地下的东西要消耗殆尽了吧，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那赵家的两姐妹也是造孽。”说完把手中的资料往桌上一放，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合上眼。
白术仁笑道：“四爷您睡我房间吧。”
沙发上的人摆摆手：“这儿舒服，等我回去也让人定做一套这样的垫子放茶铺里，省得乐侄子老嫌弃茶铺的桌椅磕人，啊对了，帮我订票，早上把事结了下午走。”
白术仁点点头，拿了一床毛巾毯子搁在沙发边上转身回了房间。
第二天常四爷帮着将尸体火化后，又将停尸间跟白家的美容院“消毒”了一番便走了。走前那大个子忍不住问道：“就、就这么结了？凶手呢？该、该不会是鬼吧？”
常四爷呵呵一笑：“又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鬼？要害人也是人害人，鬼还巴不得离你远远的。你们看好那对小情侣还有陈家就行了，等着，别急。”
果然如四爷所料，三个月后，这桩诡异的案子结了。
赵桂芬因流产大出血，在送去医院的途中死亡，而陈晨在看到从女友下体流出来的东西后彻底疯了，在他的疯言疯语中，警方得知他将赵淑兰杀害的作案全部过程。
陈晨与赵氏姐妹之间根本就不存在爱情，陈家开始走下坡路，而此时陈晨又无意间得知赵淑兰有了新的猎艳目标，愤怒之下不知用什么方法引来小鬼附在赵淑兰的肚子里，而不久之后赵淑兰向陈晨提出分手，理由是妹妹也喜欢他，要他好好对待妹妹。陈晨表面上答应，却心存恨意，这个自己一直用大把金钱养着的女人居然对自己说扔就扔，于是趁赵桂芬出差时将赵淑兰杀害，赵淑兰在被陈晨从体内将小鬼引出后便死亡，陈晨在引小鬼时发现她私处有一层薄膜，这个女人为了引诱别人居然去做了处女膜修复，顿时心头恨意难消，掏出挂在钥匙扣上的小刀将那张脸上还未拆的线纷纷挑开，并将尸体泡进了水中。
不久之后陈家被爆出工程偷工减料，偷税漏税，私下行贿等罪行，陈氏企业如同一幢被爆破了的大楼，一夕之间，灰飞烟灭。
白术仁将结果通过电话告诉了常四爷，最后问道：“当初为什么您不救赵桂芬一命？”
“陈晨将小鬼引上她身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救了，也亏得她肚子里的小鬼不会降世，不然我都得亲自动手。”
“怪不得我把脉时感觉会那么奇怪，孕脉是有，却一点生气都没有，您怎么知道她不会生下那小鬼？”
“忘了陈家的运道了？看到赵淑兰的尸体时我就知道了，赵淑兰的下身那么惨，却一脸的安详，陈晨分明是在养小鬼，将小鬼引入女人子宫的那一刻起，九九八十一天后引出，再封进特质的棺材里，然后埋入祖坟，替换掉那已经消耗殆尽的截运物，想以此方法来再聚运气。鬼本就由尸气聚成，小鬼本就因在世上存活时短怨气坡重，再被放入子宫中又未满时日就被迫引出那自是怨气更加深重，陈家想以此怨气召集附近所有的尸魂，想以此将附近邻山的运全部聚来，这种方法是另一种意义的养尸棺，靠搏运气，成了，则又是几代人的富贵荣华，若不成，自身必将被立刻反噬。但是陈晨万万没想到的是赵淑兰已经妖化的本性，引入她体内的小鬼也沾上了妖气，所以这养尸棺是注定成不了的，也亏得那小鬼八十一天后必定会被引出，所以那妖鬼也无法成型。”
“陈家这下是真完了，其实若是没出这意外，养尸棺成了，那么陈家富贵几代，往后世世代代有将要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来还债。”
白术仁回到美容院，正值中午休息时间，卢眉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啃得起劲，他走过去问：“看什么呢。”
卢眉把封面一翻，《聊斋志异》。
他将书拿过来，正好看到这样一句话：异史氏曰：愚哉世人！明明妖也而以为美。迷哉愚人！明明忠也而以为妄。然爱人之色而渔之，妻亦将食人之唾而甘之矣。天道好还，但愚而迷者不悟耳。哀哉！
故事标题——画皮。
忘了说赵桂芬肚子里滑出的那个东西——是一张人的脸皮，艳丽妖娆的五官，美得不可方物，正是赵淑兰死前最后希望整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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