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叔家的女儿比我小两岁,也就是我的堂妹。
十几年前她来我家住,晚上洗脚的时候,我妈让她先洗,因为冬天烧水很麻烦,所以我就在她洗过的盆里洗脚。
虽然那时候很不情愿,但我还是这么做了。
最可气的就是家里还剩两节甘蔗,我妈把好的那节给了她,我自己吃有点烂的那一节。
这点破事儿我至今还记得,可以见得小时候心胸有多么狭隘。
现在回头想想这事儿,换做是谁都会这么做。如果我去老叔家里,他们两口子也会好东西都可着我先来,这可以叫做待客之道,也可以叫做谦让和尊重。
但是小孩子就不能理解这个问题,尤其是我们那一批一家一个的独生子女,巴不得自己爸妈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自己,哪怕剩下的坏掉,也不能送给别的孩子。
我们家彩色电视机买得很早,所以那时候我坐在家里看电视,窗户外面就会出现很多探着小脑袋偷看的小孩儿。
每次我都很生气,后来干脆把电视关掉,等他们走了我再看。
想想真是蠢,不光他们没看到,我自己也没看想看的节目。
很小的时候,在我们心里就有了小小的自私,伴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小自私会跟着我们一点点长大。
我妈说,“那是你还没结婚,没成家立业,一旦到了那时候,你就不是一个人在活着,你是为了几个人在活着,你要是自私了,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家庭能对一个人改变这么大吗?
我爸有一阵子没出去打工,所以我妈就有了时间收拾屋子,自然看店的工作就落在我爸身上。
有一天一个在外面念大学的远方亲戚家的孩子,来我家买东西,拿起东西就问我爸,“哎,你们家这个卖多少钱?”
我爸说,“我们家这个东西卖五块钱。”
为了这事儿,我爸不痛快了好几天,他说,“这孩子是不是在外面念书念傻了,连我都不认识了,还跟我哎,我是谁,应该管我叫啥不知道吗?”
村子里的人,走在外面见了人,无论是亲戚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只要是看着脸熟,都会说句话,这似乎成了习惯,没人会问为什么。
我妈告诉我,“屯子里亲戚辈分很乱,论的也不一样,你要是实在记不住,就说一句在这待着呢或者吃了没,都行,就是别不说话,让人知道了觉着你这孩子书都白念了。”
在我爸妈眼里,念书不仅是学知识上大学,还有懂得人情世故、知书达理。其实学校里根本就没有这一门课,但我爸妈却把这个当成了念大学人的唯一标准。
上大学那阵子,有一段时间我在县城打工,我这个人是个路痴,方向感差得要命,几乎每次坐公交去县城都能做错,要么就是走错路,说出来可笑。
“问路是门学问”,这句话是我妈说的。
每次我找不到打工地点,我就问扫大街的大妈大爷们,他们会仔仔细细指给你看,有的甚至带上你走上一段路,把你带到转外的路口还要嘱咐你半天才放心。
那段时间我跟县城里扫大街的大妈大爷们混得很熟,现在看见扫大街的大爷大妈们还是有一种亲切感。
高中的语文老师是个穿着讲究、谈吐不俗的女人,看起来就像是女王,很有气场,一度成为我们班长同学妈妈们模仿的对象。
有一次上课,她跟我们说,“每次去上厕所,我看见扫厕所的大姐我都要跟他们说一声你好,这只是一件小事,但是能让人家感觉你尊重她们,上纲上线来说,这叫做劳动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是我认为应该说是对每个人的修养是一种体现。有一回扫厕所的大姐在抬垃圾箱,我伸手想要帮着抬一把,那个大姐非说不用,怕把我身上的衣服弄脏了,我说没事,脏了就去洗,然后我俩聊了一会,我才知道她看着比我老,但是比我小上好几岁。孩子们,衣服脏了能洗,心脏了可不能洗。”
我妈虽然是个农村妇女,没有文化,但是从来没骂过人,唯一一次跟人争吵,还是劝架。
那时候我家小卖店后面放了几张麻将桌,两个妇女因为一点小事吵起来,怎么拉都拉不开,我妈急了,上去一手拽住一个,“你俩要打架就出去打,别在我们家打,这是砸你们二姐(我妈排行老二,村里人辈分大的叫我妈小儿,辈分小的就叫二姐)的场子是不是?因为这点事值吗?”
我妈一直以温柔著称,那是大家第一次看见剑拔弩张的我妈,顿时那俩人安静下来。
“我是脾气好,但是来咱家这么闹腾,就是给你妈脸色看,再说了,因为小事儿根本不值当,做买卖也好,在外做人办事也好,和气最重要。”我妈事后这么跟我说。
和气,两个简单的字,一个做起来十分难得的词。
因为当时我画画还算突出,小学班主任帮我画一张去参加区里的比赛,当时真的可以说什么都不懂,照着我们家的门帘花了一张“鸳鸯戏水”。
我对自己的作品相当满意,本来以为老师会好好夸我一通,没想到老师看了就给撕掉了,“你这叫什么画,出去都给我丢人。”
回了家我连哭带闹,我妈不知道什么事儿,气势汹汹去找班主任算账。
本来以为我妈要去找老师打架,没想到我妈跟老师聊了一个多小时,高高兴兴回来,还给我解释了“鸳鸯戏水”不适合小孩子画。
我妈说,“我不可能找你们老师打架,老师都是为了你好,即便有错,也是学生的错,你们老师的为人我知道,光是村子里的大学生就教出去了二十来个,那是咱们村子的大功臣。”
谦虚、包容和理解,几个人一辈子都在潜心修行的品德。虽然我爸妈不是圣人,但在他们身上我学到了我足够用的良好品德。
我妈有时候夸我,跟我说,“在你身上,我和你爸看到了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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