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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生活是从读高中开始的。那时候我离开小山村、离开镇子,独自一人在陌生而向往的城市求学,开始了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

  

  我读的高中算不上是这个城市最好的高中,也算不上是最坏的高中,这所学校的学生大半来自城市,小部分来自周边的县城和村庄。

  

  读高中的时候曾经一度时间我很讨厌这所学校,毕业之后我的想法就在渐渐改变,我会向人自地说,我那届还考了一个清华大学物理系的学生呢。往往都是这样,在经历过了、离开之后才会明白曾经的美好,身在其中,迷住了眼睛。

  

  刚来到市里,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新鲜的,甚至包括马路。我们镇子上也有马路,但是却没有这么多的车辆来来往往,更不会在它的两旁有整洁的林荫路。

  

  刚开始我妈给我定的生活费标准是每个月六百块钱,高一那年,我很爱学习,一下子从普通班考到了重点班。每天教室到寝室、寝室到教室两点一线,基本上除了吃饭没有什么开销,我也乐在其中。

  

  时间长了,我这个还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孩子变得不安分起来。这一点在生活费上就能体现出来,每个月一千块钱。那个时候我学会了逛街,学会了买衣服打扮自己。虽然商场橱窗中那些标价三位数甚至四位数的时装跟我无缘,但是我还会咱好几个月的钱买一件六七百块的羽绒服、一双五六百块钱的运动鞋。其实那个时候我有一点小小的虚荣心,我看到城市中的孩子,他们身上的衣服几乎都是几百块钱一件,甚至于后来我在文科班上的一个同学,一件短袖就要几千块,这是我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儿。我不想穿那么好的衣服,但是最起码,穿在我身上的衣服不让我看起来与他们那么格格不入就好。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我一点点跟学习走得越来越远。

  

  我们家有个远亲恰巧在我就读的高中当老师,所以在高三的时候,我爸在送了他好几扇排骨之后,他开始帮助我,请各科老师给我适当的开一点“小灶”。

  

  好几个月,我在牙缝中醒悟五百多块钱,买了个新款式的mp5,我在班级里看电影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教导主任发现,把mp5交到我这位亲戚手里,在我的一再央求之下,那位亲戚答应我不告诉家里人,我才放心。

  

  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很长一段时间我提不起精神。正赶上我爸妈之间出了点问题,所以我的成绩稳稳定定地下滑。

  

  青春有时候就是那么调皮,以至于你根本就不能在应该抓住他的时候抓住他。

  

  高三那一年,不怎么能听进去课的我,开始尝试写小说,白天和黑夜的大把时间也都用在这上面,没有考虑对与错。抽烟也是那个时候学会的,起初只是为了好玩,单纯的好玩。

  

  就是这样顺顺利利地,高考结束后我被一所名不见经传的专科院校录取。

  

  这一刻,我有点后悔。但是我这个人总是想得很开,前因后果,我自己没付出那么多,自然也不会得到那么好。努力了多少,我心里是最有数的。我有时候在想,最起码我跟那些整天单纯浪费时间的比起来,最起码我还完成了一部小说,这多多少少也算是种收获吧。

  

  还好,村子里无论是专科还是本科,我们都称作“大学”。这在办升学宴的时候,我爸妈没有丢多少脸面。

  

  大学临去之前,我妈有一天晚上一边给我收拾行李一边跟我说,“儿子,其实你在学校啥样儿,我跟你爸都知道,只是不想说你,毕竟你大了,也成年了,什么事儿的好与坏,你自己会衡量,不用我和你爸说很多,可能就算说你了,你也不能听,我和你爸都在你这个时候过来过。我俩一合计,你也没犯啥大错误,也不是原则性的事儿,就随你吧,只要你开心就好。你都说了,读大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上不了大学也不能死,怎么活着都是活着,我和你爸是真不想让你那么累,承受那么多。”

  

  是啊,不想让我承受那么多。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可是这句话在我爸妈心里想了多久才能想通。我现在很后悔,并不是因为没有好好学习活着没有考好学,我是后悔我那一点小聪明,居然在爸妈那里薄得连一张窗户纸都不如。他们在尽可能程度地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换着位置思考,多么难得。

  

  三年高中,我走进了城市,学会了生活,感受了异样的世界,学会了臭美。三年下来,我的体重少了五十斤,变成了一个一米八五的瘦子。每次回家我爸妈看着越来越瘦的我,都想着法给我做好吃的,我爱吃红烧肉,他们就不厌其烦地给我做红烧肉,选最新鲜的猪五花肉、砂锅小火慢炖一小天,再站在大门前等我回来。他们不知道,其实我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帅,才故意不吃饭减肥。

  

  现在想想,先别说对不起我爸妈,我就连那一盆盆红烧肉都对不起。

  

  现在我总在想,其实我大学所在的城市,距离我家所在的城市只有110多公里,往返一次只需要七个小时。周五下午基本没课,我可以周五下午坐车回家、周日下午再坐车回学校,可是大学三年,我却很少这么做。

  

  我爸妈心里也知道根本不用那么多时间,他们一边在电话里口是心非说着,“你要是嫌麻烦就别来回折腾,还浪费钱。”,一边在家里天天盼着我回来。

  

  前几天看了一篇文章,说的是大山深处,一个盲人母亲带着五个孩子生活,小儿子离家千里当兵,可是每年都要在部队立功争取探亲假。原因说出来让人心痛,她母亲每天摸着墙壁,在上面用指甲划一道,过年痕迹就深一点。她说,“母亲就是这样每天数着日子等我回来的,我的心在滴血。”

  

  母亲一共来这个城市看过我两次。

  

  第一次是快入冬的时候,我妈给我带来了我特制的棉被。因我的身高超标,市面上卖的被子,我盖了不是脚出来就是肩膀出来,而且我妈感觉买的被子都不保暖。自己买最好的棉花,最好的布料,一遍遍浆洗,我的棉被打上包,体积比我妈还要大很多。

  

  当我看见站在学校大门口的我妈时,我瞬间感觉,眼前这个中年女人是我妈么?她为什么头发那么干枯?她为什么身体那么臃肿?她为什么一直站在那里无助地张望?

  

  那天接过被子,我没敢叫出一声“妈”,我感觉我不配说这个柔软而伟大的名词。

  

  大二暑假,因为我在外面做兼职,跟一个同学和租了一间出租房。

  

  有一天突然接到我妈电话,告诉我现在就在这个城市的车站,问我住的地方在什么位置,她来看看我。

  

  “我的妈呀,你来怎么不早告诉我一声,我现在没在出租房里。”电话的这一边,我和朋友在外地古城游玩。

  

  “啊,没事,我就是看看你,顺道给你带点吃的。你要是不在,那我给你放你学校吧,等你回来再拿回去。”我妈回答。

  

  语气中,我听到了我妈明显的失落。

  

  “那你放在我们楼下那家小超市吧,我总去那里买东西。”

  

  “行,完事我就回去,你不用惦记,我来没给你打电话就是怕你惦记。”母亲挂上了电话。

  

  这是唯一一次我妈先挂上电话。我总感觉我妈看过那个故事,就是说后挂断电话的人,会听到电话中的忙音,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刚开始给家里打电话,我都坚持我妈先挂电话,可是坚持来坚持去,每次都是我先挂断。

  

  就连母子之间也变得这么谦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游玩回来,起到楼下小卖店取回我妈带来的吃的。打开包裹我一看,天呐,这哪是顺便带来的啊,满满两大包东西,里边好几罐八宝粥,一大包带皮花生,一堆小蛋糕,三十多个熟鸡蛋,小盒子里装着干木耳,还有好多我小时候爱吃的小食品,我妈差不多都要把家里厨房搬来了。

  

  爷爷有三个儿子,四个孙子,我是唯一一个念大学的。

  

  我二大爷至今还说,“大侄子,你就是咱们家的前顷地一棵苗”。这句话刚开始听了感觉很光荣,到了现在,光是想想就感觉压力很大,我何德何能让你们把整个家族的兴衰都放在我的肩膀上。

  

  还好我离开了村子,还好我不在他们身边生活,还好我从来不会说出我有多困难,在这个偌大的城市,我感觉自己还不如宇宙中的一粒微尘。

  

  我爸说,“不管你学习到底有没有用,你也得学,那些知识装在脑子里,想啥事儿的角度都跟我们不一样,见到的东西和接触的人也跟我们不样。书本里有的东西,我们在村子里一辈子也不会见到。”

  

  我爸妈不懂二次函数,不会用英语说hello,更不明白什么是万有引力定律,但是他们渴望知识,喜欢知识,想让我拥有知识,想让我改变人生。

  

  这么多年供我上学读书,占到了家里百分之八十的开销。从小到大,我在学校的时间比在家里的时间多,我爸妈一直在坚持,咬着牙也要让我读完书。二十年,没说过辛苦,没喊过劳累,这就是积了大德。

  

  佛说,“父母之恩,无边无量,虽千百劫,犹不能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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