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都市言情 > > 一分钱不能掰开花

?我妈这边亲戚,加上我爸这边亲戚,我的个子是最高的,一米八五。

  

  就算是在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里边,我这个子也很够用。每次出门上街,我看的都是路人的头顶。所以每次回村子里,人们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大概都是,“这大个子长得,真高,有一米九了吧,咋长得呢?。”

  

  “吃得好,上食。”我每次都这么回答。

  

  我妈认为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小时候每天都给我洗澡。

  

  在我家里有这么一件古董,一个生铝的大洗衣盆。现在城市里面,洗衣盆本来就少见,生铝做的洗衣盆可能就更少见。你要问我啥是生铝,我也只能说是青蓝色的一种金属,分量很重,但是质量超级好,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用不坏。现在市面上根本就找不到这种材质的洗衣盆。

  

  在我满月之后,我妈征用了姥姥家里的这个洗衣盆,给我洗澡。每天都洗,然后用一张毛巾被把我包好放在炕上,洗得舒舒服服的我,很快就能睡着。我妈双手是从小就积攒的冻疮,我不知道冬天涨的通红的双手,蘸着温水给我洗澡,是一种怎样刺骨的痛痒,我不敢想象。

  

  当时我妈不知道听了谁的话,说是小孩子常洗澡能促进血液循环,身体好,个子长得高。我妈听了这话,为了能让我长得高,不像他们这么矮,于是一咬牙把这个习惯坚持了足足十年。一直到把我放在盆里面,脑袋和小腿都漏在外面,我妈怎么也抱不动我上炕,那张粉红色的毛巾被分么也裹不住我的时候,我妈才不给我洗澡了。

  

  我爸认为这是惯着我,说了我妈很多次,可是她一直坚持着,无论春秋冬夏,水永远都是那个温度,从来没有变过。

  

  我妈说,“你现在这么高的个子,这么白的皮肤,跟小时候洗澡都有关系。”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有没有科学依据,不置可否。

  

  “这个盆要是能跟着你一块长大,那你就一直能在这个盆里洗澡了。”我妈当时这么说。

  

  后来这个见证了我们家一段历史的“宝盆”,被我爸借丢了,我妈为此心疼了好久。而那张毛巾被,早就烂掉了,变成了一堆破烂的粉白色线头。

  

  我刚生下来不久,我妈的奶水就不足了,因为家里根本就没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可以给我妈吃。我爸骑着洋车子赶了三十几里路,在镇子上买了一把“蛋清挂面”,还买了一只钢化塑料碗。我看过这只碗,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印在碗边,碗底画着兔子在乌龟身上吃萝卜。时隔十几年,颜色还是没有退却,当时东西的质量真是顶呱呱啊,至于那个传说中的蛋清挂面,我是没缘再见了。

  

  我妈把挂面煮熟,不对,是煮烂,就像面糊一样烂,然后用嘴吹成我可以接受的温度,一点点喂给我吃。我就是靠着我妈不足的奶水,还有放在塑料碗里煮成面糊状的挂面,度过了艰难的幼儿时期。那时候,跟我同一批出生的孩子都是细脖子大脑袋,有些长大了也还是细脖子大脑袋,唯独我又白又胖,就像气吹了一样,一路疯长。

  

  可是我不知道,那时候家里根本就没钱,巴不得一分钱掰成八瓣儿再拿出去花,每次爸妈攒够了一块二毛钱,我爸就赶紧其上洋车子去镇上买来挂面。

  

  所以挂面对我们一家人是有很多特殊情感的,以至于每次吃挂面的时候,我妈都要把这件事说上一次。每次这个时候,我爸都会拦下我妈,“这些八百年的破事儿,你说干啥。”现在餐桌上没有饭时候才拿来糊弄的挂面,在二十多年前,伴随我一路成长,成了我幼儿时期必不可少的重要食物,想来可悲。

  

  我妈说,“这都是小事儿,那时候也能吃上水果。你姥姥家山上每年都下苹果,除了卖钱的大个儿的,剩下的小的就拿来每家分几框,除了放在住人的屋子,放在哪里这些苹果都能冻得跟冰坨子一样。那时候咱家炕上只有炕席,生你的时候正好过年,炕烧得热乎,把冻苹果放在炕上,一会儿就能吃,又酸又甜。”

  

  那个时候家家都是这样,没有我姥姥那代人的吃糠咽菜,但是顿顿苞米面饼子是正常的。他们的胃,从粗粮吃到了细粮,从苦辣吃到了香甜。时代变了,岁月变了,唯一不变的,就是时间还在一天一天流淌,爸妈的时间也在村子里一天天流走。说起过去,他们就像是在脑子里看起了电影,一幕幕异常清晰,我只是在这些他们乐意说出来的事情里拼凑出那时生活的样貌。

  

  我跟我妈说“一分钱掰成八瓣儿拿出去花”这句话。

  

  我妈说,“在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试过了,根本就掰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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