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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里,我家已是门庭若市。自从鞋厂生意做稳了之后,家里就有亲戚陆陆续续到厂里上班,说是帮忙。我和我妈赤手空拳打天下的时候没见谁来帮过忙。爸爸喜欢听歌唱歌,家里装上了VCD和音响。卡拉天天OK,永远OK,《牡丹之歌》,《北国之春》,《敢问路在何方》...我冷眼看着爸爸这种声色犬马的生活,悲叹:朗朗乾坤,竟然容不下我一副耳机!
我实在不想在家呆着,跟我爸妈说想出去转转。他们不再把我看成一个势单力薄的小姑娘,没怎么纠结就同意了。
打着旅游的幌子,我去了上海,那是我能想到的唯一有把握能找到那块表的地方。我找不到任何人可以帮我,陪我,所以我一个人背着满满一袋子钱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来到了上海。现在想来还有些后怕,人也好,行李也好,都是劫匪的下酒好菜。能够毛发无损的行走江湖,莫不归功于那飞蛾扑火的顽强斗志!
在琳琅满目的奢侈品商店里我心惊胆战。这世界太不公平!一个人手上可有可无的装饰品就抵过另一个人或好多人的全部身家。为了一块二两重的金属块子,我几乎耗尽这几年所有的精力?我不就是莫泊桑的《项链》里可悲的玛蒂尔德吗?青春蹉跎,一声叹息。
我比玛蒂尔德还可悲,她毕竟买到了一模一样的项链,而我跑遍上海滩都没找到记忆中那块金色链子的男士表。最后,为了我可怜的尊严,我买了一块标价六万,模样相近的表。付钱的时候我悲壮极了,也豪迈极了:多少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我却一一沓子一沓子从不起眼的背包里拿出来。这可是满满一卡车鞋子啊!店员一定会被我惊讶到!然后讨好我!我做好了被奉承的准备。可我看到的是公式化的笑容,和彬彬有礼的“谢谢惠顾!”然后越过我,说,“下一位,请!”
我一个人去了外滩,第一次看到课本上描述的长江入海前的最后一条分支。课本上没有写这里有个情人墙。走过情人墙,痴情男女们在这里谈着花式恋爱,拥抱,亲吻,摆造型,如入无人之境。我一个人在闷热潮湿的空气中漫无目的的闲逛,很煞风景,一点都不浪漫。天上有飞机飞过,我思绪万千:杜鸿阳,你回来了吗?我准备好了。
返程,在D市转车,我逗留了两天。我们四人,贾芸,陈文非,沈磊,我,又聚到一起。为了庆祝贾芸正式升为本科生,庆祝沈磊找到了一份好工作,我们去游乐园坐过山车,去湖边打水仗,去唱卡拉OK,做了所有组团谈恋爱的情侣都会一起做的事。在我压抑的青春记忆里,每一次放松都是和他们一起。很多年后每每翻看那时的照片,我还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卡拉OK厅里,陈文非拿着话筒清唱了一首自己编的歌,“冷风吹惊了月下的花蕊,弄碎了梦里的眼泪,阳光伸出抚摸的手,等待你睁开紧闭的双眸。孩童在林中欢笑,小鸟在树梢嬉闹,沉睡的花朵,美丽的季节你就要错掉...”
真好听,真好听!没想到陈文非还有这般才情,我讪讪的鼓掌,抵制着理解歌词的冲动。贾芸抢过话筒,大声说,“文非文非我爱你,我要把梓培嫁给你。”沈磊也瞎起劲,喊着,“嫁给他嫁给他。”贾芸把话筒递到我嘴边,凛冽的说,“给个准话!嫁是不嫁?”
这是组团来逼婚来了。我的意志力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包里那块表给了我巨大的力量。我讪讪的笑着,“学业为重!学业为重!”
回家后没几天,陈文非果然如他所说到我的小城来找我了。我们一起回到高中学校,走过操场走过教学楼走过篮球场。传说人死了之后第七天会重走一遍人生之路,专业术语叫“捡脚印”。算算,那一天距我们唱歌那天刚好七天。也许陈文非是回来捡脚印的,埋葬的是友情还是爱情?
送他走时,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原本以为可以在他回来之前赢得你的心。有那么几次,我几乎感应到你在向我靠近。可是你又收回去了。我知道你在等他回来做个了结。”
我愣愣的听着。
“我真心劝你一句,你即使找到了他,你们也是没有可能在一起的。你的生活还要继续。你必须从往事中走出来。”
我凄惶的点点头,“我明白。”
“等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以后,我们可以从零开始吗?”
“文非,我不想委屈你。”
“可是,我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委屈你自己。答应我,不管你得到的答案是什么,不要恨我。给我一个让你幸福的机会,好不好?”
我愕然抬头。陈文非,你果真有事瞒着我!
“你...”
他已经转身上了即将开动的汽车。
等到我找到杜鸿阳之后,一切皆会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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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新学期开始了。我已经积攒了足够的力量来面对九月可能出现的一切可能性。
我的鞋店继续营业。只是我不再像之前那样急功近利了。
开学第一周,我怀揣着那块手表,来到了D大校园。
跟理工大一样,D大校园里满是穿着军装的新生,表情娇嫩,脚步铿锵,让人忍俊不禁。新生总觉得自己是全校的焦点,受全民保护。等到了大二就知道了,那通体的绿色在校园窜来窜去里真是让人厌烦。青春苦短,何必呢?
这一次我径直来到了经管学院。几经周折,我找到了经管学院大四各专业的课程表。上面标着大四公共课的时间和地点。
下午3点半,在经管楼2楼的阶梯教室有一堂职业规划课,这是所有专业一起上的大课。根据我的经验,公共课的新学期第一课肯定会点名,绝大部分学生都会去。即使这第一节课,杜鸿阳不去上课,至少从老师的点名中,我能知道他到底在哪个班。
我提前了二十分钟进了那个教室,把后面的门从里面插上了插销,然后在最后一排坐下来,戴上耳机,埋头赶写辅导员催交的暑期社会实践报告。
十分钟后,开始有学生进教室来了。我继续埋头装作很认真的样子。阶梯教室有个好处,坐得高看得远,低着头也可将进出的人尽收眼底。
随着进教室的人越来越多,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紧张得胃都快痉挛了。我死死盯着进来的每一个人每一张脸,一直到教室里的座位逐个填满。
可是我没看到他。就像无数次在梦里一样,明明下一秒他就要出现,可是就是没有。我瘫软下来,似乎心跳也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现在只有最后一个希望了。点名。
如我所料,铃声响后,老师开始点名。我的心又开始狂跳,四肢发软。杜鸿阳杜鸿阳杜鸿阳…可是老师把一百三十六个人的名字都念完了,我居然没有听到杜鸿阳三个字!
我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筋疲力竭。为什么?
他明明考进来的。就是这个年级。为什么没有他的名字!
老师在黑板上放幻灯片,我在脑海中放电影。一连串的为什么和怎么办环绕不散。
下课时,我鼓起勇气坐到跟我隔了一个空位的同学,“哎,同学,我能向你打听个人吗?”
那个男生跟比尔盖茨有几分神似,旁边放了一摞书,最上面那本叫《泡沫经济》,真是高精尖,不负他那张长成世界首富的脸。他扶着眼镜看了我一眼,“你说,什么事?”
“你们经管院有没有一个叫杜鸿阳的学生?大四的,男生。”
“没有。”他摇摇头。
“你再仔细想想,你们年级全部同学你都认识吗?”
“当然了,一起三年了,肯定都认识。”
我黯然了。不过我还是不死心。
“你们去年到国外当交换生的,今年刚回来的,叫什么名字?”
“有好几个呢?”
“男生!”
“男生有三个,陈启杰,郑凯,孙博,没有叫杜鸿阳的。”
“哦,谢谢了…”我彻底失望了。收拾包包从后门撤退。教室外的阳台上一群男生在那儿立着,聊天抽烟。我瞟了一眼。再也感应不到他了。
是哪一环没扣上?
闷闷不乐的下楼。跟一个低头打电话的男生擦肩而过,似曾相识。我走下楼梯,又猛的追回去。可那男生进教室去了,背影刚好从视线里消失。我苦笑一下,产生幻觉了。那个教室没有叫杜鸿阳的人。难不成还会为了躲你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梅梓培改名换姓!
我行尸走肉般回自己学校。
可是,陈文非明明告诉我他考进这个学校了啊!
难道他在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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