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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开始了,我们又回到了隔着人墙心心相印的日子。那段时间我走路都是飘的,性格开朗顾盼生姿,贾芸啧啧惊叹这爱情的力量,就是能让女人脱胎换骨。
更神奇的是老师家长都视早恋如猛虎,我的成绩却以长势喜人。看到贾芸灰不溜秋的成绩我得出一个结论:早恋不会影响学习,伪早恋才会影响学习。当心心相印的两个人有了共同奋斗的目标是能激发出惊人的潜力的。我没想过要为中华崛起而读书,我心目中的终极目标就是考上D大,和杜鸿阳在一起。
在我们俩共同奋斗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杜鸿阳的高考逐渐接近。
5月底我们家发生了一件大事。一天晚上放学后,我到家时爸妈和我哥神情严肃的在客厅坐着。我打开门吓了一跳,心鼓乱捶:难道被发现了?我的日记本?手表?不会,我藏得很隐蔽的啊…
在我妈开口之前我已经脑补了一万种可能性,但是没猜到第一万零一种。
等我坐下来,我妈开始发言,“最近我们家算是比较顺利。念生开始实习了,拿工资了,梓培成绩也上升了。”
我松了口气,不是审判我。
“我和你爸商量了很长时间了,做了一个决定…”
难道二老要离婚?前段时间老停他们因为钱的事情争吵,就我爸那种吝啬劲,哪个女人也受不了。
“你们兄妹俩现在不需要我操太多心了,所以我跟你们爸爸提了件事,经过认真讨论,他终于同意了…”
“不行,我不同意!我不允许你们离婚!”我急切的吼了出来。刚刚尝到爱情滋味的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对结发夫妻分道扬镳,即使不是我的父母我也不愿意。
妈妈愣了一下,跟爸爸对视一眼,“谁说我们要离婚!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什么结婚离婚冲口就来,能不能稳重一点?”
我哥幸灾乐祸的看往别处。我气得要死,真希望他们做的决定是把我哥轰出家门。
我妈不失时机的教育完我以后继续说到,“我现在上班的制鞋厂正在改制,从集体制改为个人承包制…”
第一次从生活中听到课本词汇,我一时比较新鲜,忍不住问到,“然后呢?”
“我想承包下来!”
原来我妈是要下海!
一个被男人逼得去做生意的女人是魄力还是心酸?对于贫穷,女人总是比男人感受更直观。男人有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可以停止奋斗,而女人每天要在有限的预算中精打细算出柴米油盐一日三餐,菜场里的每一次斤斤计较,卖废品时的每一次据理力争都挑战着女人的优雅和温柔,尊严何在!
我那时候还打不清父母之间的官司,只关心这事对我有什么影响,对我的初恋有什么影响。心下一算,生意成功意味着我们家就要奔小康,做生意意味着我妈不再有那么多时间对我明侦暗查,实在太好了!所以我当即表忠心:妈妈,你放手去干!女儿我一百个支持!我的学习啥的你都不要担心,我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学习。你说吧,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尽管吩咐。
爸爸在旁边严肃的点了点头。我哥白了我一眼。
“承包厂子需要五万块钱,我们家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所以最近我和你爸要忙着凑这笔钱。家里的开销也会比较紧张...当然...你们的生活费是不会少的,但零花钱就得停一段时间…”
这个,呃,真金白银,我有点舍不得了,本来就不多,再停发,我在学校怎么混啊…可是为了妈妈的创业梦想,我愿意!
对我的支持妈妈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那个年头,我父亲的工资是每月六百左右,算是不少。我妈妈在鞋厂打样车间干活,一月不到四百。就算不吃不喝也要五年时间才能存下五万。鉴于我父母都是从农村奋斗出来的,亲戚比我们条件更差,所以凑齐这五万谈何容易。况且万一生意没有做好砸进去了我们又得赤贫多少年才能还清债务!
所以现在想来我还是佩服我妈能有这样的魄力,更欣赏我爸能陪妻子风雨同舟的情义。
“明天我们俩要去外地找一些老关系筹钱,”妈妈看看爸爸,“所以不在家…”
“几天?”我哥抢着问了我想问的问题。
“顺利的话一两天,最多三五天吧…你们俩都不在家吃饭,这个问题不大。但是梓培晚上回家晚,念生最好能去接一下。家里电话线不通,我今天已经报修了,说这两天就能通。我门会打电话回来的,你们晚上可不许回家太晚!”
我暗自窃喜,居然还有这等好事,人走了,遥控器也失灵了!
“哎呀,你们就放心吧,我都这么大了,别瞎操心了,”我给妈妈吃定心丸。
“就她那胆子,你再借她两个胆她也不敢晚回来的!”我哥插了一句。
这颗定心丸是加强版的。虽然他说话的语气和态度都是鄙视我的,我居然还很感激他。
爸妈不在家他可以肆无忌惮的鄙视我了。不过近来我竟越来越不在乎他对我的态度了。
第二天,我第一时间就把这个爆炸性新闻告诉了贾芸。贾芸也莫名其妙的跟着高兴。中午,她又心急嘴快的告诉了杜鸿阳。
杜鸿阳跟我对了个眼神,我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晚上放学后他送我回家。
一个晚自习都心神不宁,终于盼到铃声响,我背着已经收拾好的书包第一个出了教室门。之前找了个借口给铭蕾,她也就没跟上来。
我一个人最先来到车棚,一个颀长的身影已经在那里等候。补习班的管理就是松一些,毕竟他们是全校最有紧迫感的一群人,就是老师用鞭子抽着让他们不学他们也不会不学。今晚,就算给亲爱的杜鸿阳放松一下吧,偶尔一下,不伤元气,我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
我们选择了后校门比较隐秘的一条路线,中间会穿过一条少人走的巷子。巷子两头各有一个游戏厅和台球厅,绝对的是非之地,若不是杜鸿阳陪着我,我是怎么也不敢走那条路的。
杜鸿阳帮我推着自行车,我在他一侧幸福的跟着。他把我的手塞进了他的胳膊,我掺着他的胳膊低着头往前走,时而一个狂奔的自行车呼啸而过,我也不敢抬头。
巷子没有路灯,两边的老式居民楼投射出些微灯光,照得路面隐约可见。我们说着走着,一步一停,我恨不得这路永远走不完。可是这毕竟只是短短两百米的巷子,很快就到头了。在巷子那头我们又停了下来,那是游戏厅门口。我们在聊什么呢当时?对了,好像在说宗教,莫名其妙聊到这八杆子打不着的话题上,杜鸿阳说世界上因宗教冲突而死的人比两次世界大战死掉的人还要多…我对这个话题一无所知,根本插不上话,只能崇拜的听他说。
突然游戏厅里传了吵闹声,似乎瞬间就上升到了动手,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几个人先后从里面跑了出来。杜鸿阳赶紧拉着我和自行车往墙边靠了靠。几个人跑在前面,后面追出来几个人,手里拿着棍子追。我惊住了,虽然听说这周围治安不好,但这么近距离遇到打群架还是第一次。打群架的人从我们身边狂奔而过,我们根本不敢停留,推车快速离开,往前几步就到大街上了,那里一片光明。
然而就在我们离光明还差一步的时候背后的脚步声又密集起来,刚才追人的人调转方向朝我们跑过来,先前逃命的人接应上了台球厅赶来支援的同伙,反守为攻,一片喊杀。
巷子很窄,我和杜鸿阳来不及避让,被冲翻在地,自行车压在我们身上。我尖叫一声,大腿钻心的疼。杜鸿阳大惊,迅速爬起来扶我,我忍着疼努力站起来。这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后面追上来的人可能是巷子外街灯晃花了眼没看清人,一棍子朝杜鸿阳脑袋夯过来。“不要!”我尖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推到在地,但我自己没有躲过去。只觉得脑袋一声闷响,天旋地转,很快意识就模糊了。
好像听见喊声,感觉被人背了起来,一路颠簸,头上腿上都湿漉漉的。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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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醒过来时,看到挂着的点滴瓶,雪白的墙,和微微发光的玻璃窗。
“我是在哪里?”我头疼欲裂,喉咙干涩,问了问题也没有人回答我。
杜鸿阳呢?他怎么样了?我试图坐起来看看周围的环境,想弄明白是不是在医院,还有,现在是什么时间。
可是我旁边一个人也没有。我伸手摸摸头,上面缠着纱布,一碰就疼,腿上也疼,也缠着纱布。我确定我是在医院,是杜鸿阳把我送来的吗?他现在人在哪儿?
我心急如焚,却又不能动弹,只能干等来一个人告诉我事情经过。窗帘外的光越来越亮,看来是天亮了,我在这儿昏睡了一夜!
我度秒如年,终于听到门吱嘎的响了一声。是贾芸,天哪,我最亲爱的亲人啊!我挣扎着想坐起来,贾芸放下手里的塑料袋子冲上来摁下我,“不要乱动!快躺着!”
我已经激动起来,“快告诉我,怎么回事,杜鸿阳呢?他受伤了吗?他马上要高考了,不能出事啊!”
“你别急,先躺好听我跟你说。”
我一刻不能等,手用力抓住贾芸的袖子,脑袋又是一阵剧痛,忍不住哼了一声。
“你看嘛,不要乱动不要激动!你头上都破了,缝了七针,幸好没有脑震荡,还有左腿,扎进去那么大根铁钉子,上面全是锈,要是扎到动脉你命都难保了。”
“杜鸿阳呢?他受伤了吗?”
“他胳膊被划了一刀…”
“严重吗?左手右手?”
“右手…”
“啊!那怎么办!他怎么考试?”
“他姐姐已经连夜赶过来把他接走了。”
“那他…还会回来吗?”我觉得自己连累了他,心里悲伤极了,眼泪汩汩的往外冒。
贾芸赶紧给我擦眼泪,安慰我说,“他说让你好好养伤,他高考完就回来看你。还有,他说对不起没保护好你。”
一阵疼痛从心底袭来,压过了身体的疼痛,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培子,培子,你没事吧?”贾芸吓得一阵低喊。
我睁开眼,“那你是怎么来的?谁告诉你的?”
“你哥找了个人来告诉我的,当时宿舍都要关门了,我吓都吓死了,我到了医院你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躺着,我一夜都没敢合眼!”
“那,我哥呢?”
“你哥筹钱去了。我们现在在急诊室,医生让住院,交三千押金。我们把钱全凑上了还不到一千。气死我了,杜鸿阳姐姐来了连个照面都不打就走了。她完全可以支援一下的。”
“她弟弟是来复习准备考试的,现在手都伤了,都怪我。她姐姐肯定很生气。”
“那杜鸿阳也可以求求她啊,救命的事情,太无情了。”
“现在几点了?”我强忍着心酸转移话题。
“七点过了。来吃点晚饭吧,我买了小笼包…”
“学校那边怎么办?班主任知道了吗?”
“我哪敢让班主任知道啊!现在走一步是一步。问起来了就说你骑车回家,刚好到那里就被打群架的误伤了。反正杜鸿阳的事是不会让他知道的。”
我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行了,别担心了,吃点东西吧…”
“等一下,那我哥知道杜鸿阳了吗?”
“知道,差一点把他打一顿。不过看他也受伤了就说以后再跟他算账。”
我不敢想象当时的场景,只能开始思考怎么收拾这一摊子事,“贾芸…”
“嗯…”
“能不能帮我个忙…”
“当然能了…”
“你能不能说服我哥,让他帮忙撒谎。我爸妈回来了我们得统一口径。”
“这个就不要你担心啦,我已经吩咐过了。”
…………
十点左右,我哥终于出现了。一脸的疲惫和厌烦。我又感激他,又恨自己落在了他的手里。
他一言不发,和医生一起把我推到了住院部外科区。医生说要住两个星期。我绝望的想象着爸妈回来之后的暴风骤雨。贾芸回学校去请假去了,我哥在病房陪着,就是不说话。
我眼泪一个劲的往外渗,好容易稳下来后轻轻说了些谢谢。
我哥哼都不哼一声。
我又继续跟他说话,“你在哪儿找来的钱?”
他沉默了一会,硬生生的说了句,“你别管!”
我只好不再说话。
很快,班主任跟贾芸一起赶到了医院,焦急万分,我又感动得泪流不止。班主任一阵劝慰,说要向学校反应这事,要加强学校周边的治安管理。我只能庆幸当时我们已经快拐出巷子了,完全可以欺骗他们我是一个人在街上被冲翻的。
作为弱势群体,清白比真相更为重要。
下午,陈文非赶到了医院。他满脸焦急,尽可能轻柔的撩开我的头发,看到纱布上渗出的血丝心疼极了,“还疼吗?”
“有点…”
“好可怜的宝宝…”
“真肉麻…”
“杜鸿阳呢?”
“你不知道吗?他姐把他接回去了,他手也受伤了,被刀划的。”
“那他也不能走啊!这事责任都在他身上,他倒跑了!”陈文非异常的激愤,跟他平时很不一样。
“不是的。他在这里好多事情就说不清了,我不想被我爸妈发现…”
“你让他走的?”
我只能默认了。
“那他就能放心的走了?”
“他说他会回来的。”
“你怎么这么笨!”
……
爸妈回来时我已经在医院躺了两天,全靠班主任的妻子每天给我送来汤饭。我对班主任的好感飙升,无以为报,等出院后拼命苦读吧。
我爸妈惊得魂飞魄散,见我能吃能喝才放下心来。我爸转而责怪我哥,怪他放学没去接我,我哥一声不吭转身就走,之后再也没有来过医院。为这事,我愧疚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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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星期后我拆线出院了。
事情在贾芸的斡旋下没有人发现真相。
回到家后,我第一次感觉我那个堆着瓶瓶罐罐的房间如此温馨,酸菜味也如此亲切。我爱我家!
晚上,等家里安静下来,我把我的抽屉抽了下来。杜鸿阳走了,但是我都没来得及把表给他呀!
我把手伸到隔间去摸表。
无论我怎么摸找,那!表!不!见!了!
我明明放在里面的呀!家里来小偷了?我扫视四周,一点翻乱的痕迹都没有。难道是妈妈拿走了,天哪,我再一摸,日记本还在,她干嘛把表拿走把更有力的证据--日记本--留下?
是我哥!肯定是!他撞见过我拉抽屉的?
我轻手轻脚来到我哥房间,他窝在床上看武侠小说。
“哎,我问你一件事情…”我有些犹豫。
“表是我拿走的!”
“啊!你为什么拿走?现在在哪儿?那个不是我的,我得还人家…”
“我卖掉了!”
我像给人打了一闷棍,脑袋嗡嗡作响,“为什么?”
“为了救你!你以为住院的钱哪来的?我上哪儿弄两千块钱去!”
“可是…我…我怎么跟人家交代…这么多钱…那个表值多少钱…”
“不知道。老板给我面子才收下的,给了两千。”
……
爸妈开始忙承包鞋厂的事。我惶恐不安的盼着杜鸿阳回来。无数次梦见他回来问我要手表,我无言以对。
可是杜鸿阳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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