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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石广老汉下葬没多久,一群曾在城里闹翻天的红卫兵造反派,以掀起上山下乡新高潮的名义,声势浩大,源源不断地来到太阳庙大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他们背着军人一样的行囊,高举着红旗,吼唱着高昂的革命歌曲,从全国各地被以自觉自愿的姿态“流放”而来。本地众多的同龄人,也被席卷到这股浪潮之中。这些所谓的知识青年,一般都由县里送到公社,再由公社的领导送到了大队,又被大队的领导安排到了各个小队。他们表面上洋溢着热烈气色,骨子里仍然留存着造反有理,造反才是对毛泽*思想最大的捍卫,造反才是夺权和表现自我的最好手段。只是他们所面对的是曾经靠造反夺权上台的老一茬造反派,和这样的对手进行斗争,谈何容易。但这些娃娃们自有套路,他们学着当年的革命经验,先从发动群众开始。这些年轻人提出的新颖口号,和极具鼓动力的宣传,让太阳庙的老百姓见识到了最新的阶级斗争形式,并感染了一份新鲜的刺激。而被摆放在阶级斗争最前沿的角色,便是已经被批斗的连骨头都没有了的一些反革命分子和地主阶级的衣钵传人。
由此,耿家又一次成了当地两派表演的筹码,一会儿被这一派所拥有,拉去狠批猛斗,文武双攻。一会儿又被另一派控制,极尽所能,争奇斗狠。这一派抛出了要把阶级敌人的灵魂拷问出来,放到太阳底下曝晒。另一派则扬言要通过消灭阶级敌人的肉体,来达到消灭其思想的目的。这种花样翻新的竞争终于有一天,演变出了一场在陕坝当地轰动一时的大事件。
那一天,西北风向着河套大地上长吹而来,如秋水一般流过了漫漫田野,洗刷着由绿变黄的万千植物。天空中飘着阴晴不定的云气,没有多少热量的太阳,时不时吐出几缕冷淡的光亮。后半晌的时候,从大队部走出来二十多名知青,他们手拿镐头、铁锹和几个箩框,来到了耿福地和耿光亮的墓前。这些人绕着两堆坟丘嘻嘻哈哈转了一圈,又滴滴咕咕议论了一通,其中一个大块头的年轻人先行动手,甩开膀子一镐头下去,耿光亮的水泥墓碑外露部分,便被打成了两截。跟着在众人一片叫好声中,许多的锹头同时开挖两座坟土,扬起一片土尘来。
已经重操旧业的耿六,这时正巧在附近放羊。他看见一帮知青站在自家人墓堆前,初时以为不过是路过看一看,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提了放羊铲子就往坟滩赶。在过一道水渠时,耿六腿脚不灵活,猛地跌了一跤,沾了一身渠底的粘泥。等他气喘吁吁跑过来,气急败坏喊话说:“你们这是做甚了,咋能随随便便乱挖别人家的坟?赶紧都给我住手。”知青们闻声都停了手,扭颈看着这个胆敢阻挠革命行动的老汉。有人被他滑稽的样子逗笑了,也有人认出了已经从富农滑到了地主的耿六,对众人调侃说:“不出所料,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来了,正好让他看一看坟里面这三个罪恶深重的家伙,现在睡得怎么样。”耿六喘息着,就发现两个已经被摊平的坟堆,各自的一角深挖下去一个湿土坑。现场的一切,毫无疑问证明了这帮人有意而为的动机。
耿六怒气冲冲地往二哥二嫂的坟上一站,扫视着这些个年轻的知青娃娃,嘴巴抖动,半天说不出话来。领头的青年命令说:“老地主,我们是来彻底肃清耿家的这三个历史罪人的流毒,把尸体挖出来进行最彻底的清算。你赶紧给我们让开,不要阻挡我们的革命行动。”耿六盯着说话的知青,怒火中烧,结巴说:“人,人,人都死了多少年了,还哪来的命。你,你,你们这是狗屁革命行动。是,是,是欺人太甚。”众人一下子愣住了。安静过后,有人喊叫说:“打这个老地主,竟然敢骂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一位大块头年轻人平端着镐头,往耿六胸前一顶,只一推,就把他杵得后退了三、四步。领头的知青手一挥,响亮地说:“大家继续挖。不要理会这个老地主。等挖出尸骨来,正好让这个老家伙帮咱们背回去。”众人又动手了。耿六浑身哆嗦,哀求说:“革命青年,你们不能挖人家的祖坟呀,这是造孽呀!会遭报应的呀!”大块头青年大笑说:“报应个球,我们今天就是来报应这三个死了的王八蛋。他们以为一死就百了吗?没门!”一个女青年赞成说:“说得对,我们就是一切剥削阶级滔天罪恶的报应人。”
埋在土中的墓碑被挖出来了,大个青年双手一提,故意在耿六面前高举起来,咚的一声摔成了两截。耿六本能后退了两步,哭丧着脸无可奈何地说:“娃娃们,我求求你们了,不要再挖了。他们有罪,可死了多少年了,挖开来也只有一些骨头。没用的。”领头的知青冷冷地说:“谁说没用,我们要得就是他们的骨头。”有人接口说:“我要用他们的骷髅头当尿盆用。”另有人开玩笑说:“你敢,就不怕他们张开嘴巴,把你的小鸡*咬下来。”女青年抗议说:“不许说下流话。难道你们忘了刚才开会说得话吗?大家要严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眼看着坟坑越挖越大越深,有人喊叫说:“我挖到棺才板子了。”有人说:“唉呀,好臭的味道。我受不了了。你们谁下来替我一会,让我好换口气。”有人提议说:“还是先歇一会,让这臭味散一散再挖吧。”有人骂说:“他妈的,真是遗臭万年。”坑中的人把工具留下,都纷纷爬了出来,往上风头处坐下来歇息。有个坏小子,看见面如灰土的耿六,恶作剧地命令说:“老地主,过去站在你们家先人坟边上,闻一闻他们有多臭。等不臭的时候,告诉我们。”耿六泥胎一般没有动,结果被两个青年一左一右推到了耿福地的坟坑边上。
耿六呼吸到了坟中散出的臭味,如被一种透明的液体包裹着,压迫着,窒息着。这臭味通过他的呼吸,进入了体内,深入到了血液里,变成了另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非物质东西。臭味不臭了,臭味里有了二哥生前所有的影像。耿六两腿一软跪倒在了湿润的坟土上,嘴一撇呜呜呜连哭带喊地叫着:“二哥,二哥,二哥呀!六弟我无能哟,没办法保护你们的安宁。我对不住你哟,二哥,二哥。”边哭边双手如小孩玩耍一般,把湿土往坑里一把把抛撒。
耿六越哭越悲,越抛撒越愤怒,只觉得身体冰冷,腹腔内有股子热气乌云一般汹涌。他嘎然止住了呜咽和低诉,猛地站了起来,左顾右盼找到了一把插在土里的铁锹,提起来发疯般把刚挖出的坟土往坑里填埋。一开始,知青娃娃听耿六哭诉,看他抛土的样子觉得很可笑,互相挤眉弄眼,嘻嘻哈哈,转瞬就被他的举动给惹翻了,震怒了。一帮人纷纷跑了过来,要抢下耿六手里的锹头,要制止他的疯狂举动。耿六被几个年轻人控制住了,只是不松开手中的铁锹,拼着一股劲在坟坑边挣扎,还没忘了用双脚往坑中蹬土。他的挣扎是徒劳的,他被掀倒在地,锹头自伤了右腿,又拍伤了脸面,割伤了胳膊。黑红的血涌了出来,几个年轻人被搞得气急败坏,手忙脚乱,面对鲜血还是愣怔了一下。耿六借了这短暂的机会,身子如蛇一样往前一蠕,又一滚翻进了墓坑。坑中横七竖八的镐头和锹把,减弱了他下跌的力度,也硌伤了他的肋骨和肌肉,胸口处一阵钻心的疼痛,差点令他昏死过去。
耿家坟地上的这番闹轰轰的情景,被远处收玉米的太阳庙村社员望见了,纷纷扔下手里的活,跑过来看热闹。跑在最前面的是耿光祖,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出事了,所以越跑越快,过耿六曾跌倒的那道水渠时,几乎是凌空一个飞跃就跨了过去。越跑越近,耿光祖也就越来越明白坟地上发生了什么,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一片杂乱的声息中,有一个熟悉而又吵哑的嗓音,一边悲惨的唉哟,一边顽固地骂着不堪入耳的话。耿光祖的心脏燃起一团火,奔跑产生的热量,转变为满头满脸的汗,头发都跟着奓了起来。
坟地上,由于耿六的踢腾和搅扰,挖乱了的坟堆坟坑乱七八糟,十几个知青围住了被从坟坑中拉出来的耿六,正你一脚,他一脚的踢着。耿六身上衣服由于连撕带皱,又被血和泥土所污染,整个人就像个泥猴一般,卷曲着身子窝在人圈中,痛苦不堪捂着胸口,嘴里还在骂着脏话。奔跑而来的耿光祖,冲开了围着的一道人圈,冲着两个刚刚踢过耿六的知青,“啪、啪”就是两记耳光。围着的知青受了惊,哗地散了开来。耿光祖蹲下身子,颤颤地抱住耿六叫了声:“爹,爹,你这是咋了么?咋会搞成这个样子。他们对你咋了啊?”耿六闭着的眼睛睁开了,唉呀地叫了一声:“儿啊,儿啊,你终于来了,这些小王八蛋们要挖你二爹的坟啊。他们还往死了打我,你今天要是耿家的后,你就给我往死了打这些王八蛋们啊。”话没说完,耿六就被自己的几声咳嗽噎住了。耿光祖扶起老爹的脊背,眼看着他“噗”地咳出了一口血来。
耿六咳出来的血,染红了耿光祖的双眼。他正准备往起站,后脑勺上挨了平拍的一锹。这一锹的力度不小,打得耿光祖眼冒金星,脑子里一片嗡嗡声,像飞起了一群蜜蜂。紧跟着他肩膀上又挨了一棍子。疼痛让耿光祖的意识如空中响了一声霹雳,忽喇喇地清析起来。他用右臂护住了自己的头,左手慢慢放下老爹,身子巧妙地一转,回头瞅了一眼两个偷袭自己的知青。其中一个正是刚才挨过自己耳光的家伙。耿光祖从小学就的武功,这一刻从潜意识里被激发出来,就地一个扫膛腿,让两个知青一左一右被撂翻在地,跟着一个鲤鱼翻身,人已经站了起来,愤怒地扫视了一圈。倒地的两个知青被人拉了起来,众人都不约而同往后撤了身子,只有那个大个子手提一把镐头没有动,一脸阴黑,随时准备往起抡打。一向冷静的耿光祖今天也发疯了,往一边的空地上跑了过去。知青们以为他害怕了,呼啦啦又跟着围了过来。他们不知道,耿光祖其实担心动起手来,怕伤着躺在脚边,已经毫无自卫能力的老爹。
知青们仗着人多,手里又都拿着家伙,加上领头知青放了话,说这一家子地主今天是要造反了,敢对知识青年下手。革命青年大家一起动手,坚决把反动派的嚣张气焰打下去。众人一哇声地喊打,那位大个子最先冲上来,抡起镐头就砸。耿光祖身子一闪一挪,躲开了镐头的蛮力。落地的铁镐头,整个没进了沙土里,大个子费了劲才拔出来。如此之狠的出手,让先还有点压抑的耿光祖的疯劲彻底释放出来了,他躲闪着打向自己的锹、镐和棍子,腰上还是挨了横扫过来的一锹。这把锹头旋即被耿光祖夺到了手里,一伸一展,抢到了锹把子,舞棍一般绕身一扫,挡开了近处打来的东西,跟着往外围一搠一扫,就听见几声“唉哟”的惨叫。
耿光祖的又一搠,正中了大个子知青的大腿。锹头铲进肉体约有一寸多深,没有停留就抽出来变成了横扫。又有两个知青的大腿处被锹刃割开了口子。见血的知青也都发疯起来,大个子瘸了腿,镐头胡乱挥动,判命一般往前冲。重新围上来的众知青也是一片恶相。耿光祖心里产生了一念理性的恐惧,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后果太可怕了。他的手脚便慢了下来,只有招架没有还手地开始退却。无奈年轻人紧逼不放,躲闪中耿光祖的腿上挨了重重的一下。
一边呻呤的耿六,看出了耿光祖的心态,着急地喊叫说:“光祖呀,你不要愣了,今天这个事躲不过去了,是鱼死网破,鱼死网破啊。”他的话虽然喑哑,却激起了身边的两个女知青的仇恨,其中一个指着耿六骂:“这个老地主真不是个东西。还鱼死网破呢。我真想一脚踢死你。”另一个手里拿把锹,不敢直接下手,却铲了一锹头沙土,往躺着不能动弹的耿六头上抛了上去。
听到了老爹的话,耿光祖招架中扫了一眼过去,偏偏就看到了女知青抛沙土的一幕,手里的锹头顿时带出了力气。围攻的知青镐头和锹头乱挥,耿光祖的肚子上挨了一家伙,火辣辣的流开了血。一不做二不休,他大喊了一声,不退反进,锹头如大刀一般使了起来,把一帮年轻人逼得直往后退,就有鲜血飞溅,断指乱飞。刚才还气焰万丈的一群年轻人,顿时慌乱了手脚,落荒散了开来。被打爬在地的也都惊恐万状地挪动着身子,唯恐发狂的耿光祖再下恶手。
耿光祖没有追,他把锹头往地上一跺,目光如剑扫视一圈,才发现村里的社员不知何时来到了现场,一张张熟悉的脸上,全都是傻呆呆的表情。这时,一嗓子女人尖锐的叫声,在社员群中响了起来,那是被吓呆了的耿姣姣在瘫软前发出的。
这一场恶战只持续了十多分钟,跑开的知青没敢再围回来,他们和村里的社员,扶起了七、八个伤者,送回大队部去了。很快,闻讯赶到的大队支书,紧急指派了几辆骡马拉的胶车,把受伤的知青全部送到了公社医院。
耿光祖虽然浑身是血,伤得却并不严重,他瞥了一眼瘫坐在边上的姣姣,转身来到了耿六身边,探下手要抱他起来。耿六“哼哼”着,“你先不要管我,我要看着你把两座坟给填起来。”耿光祖凄惨地说:“爹,现在哪能顾了这事呀!我还是先送你回家。你都吐血了,他们到底伤了你哪里?”耿六倔强地说:“我死不了的。你还是先给我埋坟。这坟要是填不起来,我就死在这里不回去。”耿光祖拗不转老爹的意志,只能拿了一把锹头,开始填埋挖开的坟坑。
耿姣姣缓过了神,也拿起工具干了起来。
西斜的太阳从一片乱云的后面亮出惨淡的脸庞,原来劲吹的西北风,似乎也小了许多,空落落的田野变得特别的宁静。没过多久,耿家的老老少少都跑了过来,他们有的护理耿六,能使力的都加入了填坟的劳动中。再后来耿光德也领着全家人从一队赶了过来。在众人的努力下,两座被挖开的坟丘又堆了起来,断了的墓碑用土拥埋在了原位。
看着两座新添起来的坟丘,虚弱不堪的耿六断断续续说:“二哥,二嫂,光亮,我们活着的人无能,让外人打扰你们了。现在好了,你们好好地继续安息吧。你们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活在世上的全家人平安吧。”勉强说完,人又开始带血的咳嗽。耿光祖的大儿耿远昭,从家里扛来了一块木头板子,众人劝着耿六,把他平放在了板子上。躺在板子上的耿六还不肯走,他指挥着耿家在场的所有人,在坟前跪下了一片。
当天晚上,耿六被送到公社卫生院,检查出断了一根肋骨,胸腔内大出血。大夫解开他的脏衣服时,看到了背上烙着的“翠花山奴”四个字,虽然不太清晰,但却确定无疑。神志还算清楚的耿六,听见人们的议论时,没忘了夸夸其谈大声喊冤:“我们耿家祖上几代都是种地的农民,只不过在解放前犯了点错误,政府就硬是给我们戴了个地主帽子。我们冤啊!就说我这背上的字吧,你们知道吗,解放前的奴就是奴隶,那是比长工还苦的人,没有自由,连命都是地主老财的。我们每天在地主的园子里干活,逃又逃不出来,只能背着这个印迹,天天受牛马不如的苦。”人们发现了他脚上的断指,这更激起了耿六一吐为快的“冤屈”。他嘴里带着血丝说:“那是我实在受不了地主老财的压迫了,就想着法子往出跑,结果却没跑成功,被抓回后原是要剁了我的手和腿的,后来他们蛇毒之心,怕我失去劳动能力,不能给他们创造财富了,所以就让人把我的两个脚大拇指生生地给剁了下来,扔给了看家护院的一条大黑狗。当时我疼得死去活来,眼见那大黑狗把我的两个大脚指叼到了嘴里,嘎嘣嘎嘣就跟吃大豆一样给咬得吃了,我又急又疼,发疯一样破口大骂着就昏了过去……。”
耿六没有耐过麻药的作用,话也没有影响大夫的手术刀。他昏迷中被紧急救治,那根断了的肋骨被取了出来,又清洗了腔内的淤血,人又大难不死地活了过来。
耿光祖没有再能回太阳庙的家里,直接被公社的民兵五花大绑绑走了,第二天就转押到了陕坝县城,没有经过任何审讯和调查,直接下了大牢。那些个断胳膊伤腿掉手指的知青,从公社医院转回了他们各自下乡前的城市,都以身体伤残的名义留城了。这事被捅到了地区的报纸上,只是报导的内容多有扭曲,正面树起的是革命样板式的知青形象,反面打倒的是不甘灭亡,疯狂反扑和报复的阶级敌人耿姓地主一家。
太阳庙的知识青年,和耿家却因此名声大噪,一个正面,一个反面,一段时间成了当地人津津乐道之事。最突出的人物是耿光祖。他原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武功,被人们夸大的有点传奇。都说他在解放前受过国民党军统职业杀手的训练。这档子事也让当地陈词滥调的阶级斗争,有了新鲜内容,进而激发了更多知识青年,串联来到太阳庙三队,在耿家坟地上转悠和积累仇恨,最后在如火如荼的阶级憎恶的燃烧之下,把两座坟彻底挖了个底朝天。
这一回,没有了耿六出头露面,耿姓家人全都躲避在家里,谁也没到现场去。躺在医院里的耿六,家人瞒着没有告诉他。后来有知青出于一种报复心理,特意到耿六的病床前,把十几张挖坟和摊拣尸骨的照片摆在他的眼前。耿六哭了,老泪纵横,呜呜咽咽,嘟嘟哝哝,伤心的两天没有吃饭。在六奶奶苦口婆心的劝导下,他才无可奈何地认了耿家历史上,这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倒霉又荒唐的灾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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