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土魂 > 生与死: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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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光亮这一走,就走入了大后套和平解放的大舞台上,只是他没能顺应潮流,先还和共产党接触,说同意和平交接权力和武装,但事到临头,却又突然反水,坑埋了自己队伍中的十几个据说是共,党的支持者,然后连夜拉起队伍,带着能带走的全部家当,和二老婆郑仙娇躲进了连绵的阴山山脉。加入他队伍的,还有几股曾在大后套杀人如麻的大小土匪。这些人一致拥护耿光亮,成立了什么反,共救国阵线联盟西北司令部,与已经退到台湾去的国民党仍然在名份上保持着联系,等待反攻,大陆机会的到来,再进行政权争夺的反扑。共产党政权刚刚成立,兵力调度上还有很多鞭长莫及之处,耿光亮的队伍在阴山中盘踞,利用旧日积累下来的资本,依靠一些蒙旗王爷和外蒙势力的支持,虽在严冬季节,仍然完好无损保存着力量。

  大变故的消息,两个多月后才传回太阳庙,耿家老老小小着急自不待言。耿候氏又开始心惊肉跳,身体发麻,渐渐的走路不稳,和上一回完全不一样,真的半身不遂起来。耿福地让耿光德和耿光祖两个人,装扮成走亲戚的农民,衣服下藏了那把耿六带回来的手枪,各自骑了一头毛驴,驮了点粮食往镇上去探听消息。

  两个人初到镇上时,不敢贸然,因为所见人物气氛与过去迥然不同,最为明显的要算是镇政府门前值勤站岗的解放军战士,站姿端正,刺刀出鞘,全身上下一色的绿黄色服装和帽子。这是耿光德头一次看到共产党的队伍形象,他知道“天”确实是已经变了,自己的兄弟已经不是这块土地上的主人了。耿光祖看见一队衣着不整,但热情高涨的人群,押着几个鼻青脸肿的人,顺街往这边过来。他拉了一下耿光德的衣服,两人忙忙拐进了一条小街道,然后七拐八绕来到了老乡胡广平家。

  胡广平看见他们有点紧张,又是掩门,又是左顾右盼,好象提防着什么。到了屋里后,人才自然起来,互相问候了几句,便转到两人迫切想了解的问询上。胡广平知道两人还没有吃饭,吩咐老婆去煮一锅热面条,这才开口介绍起了镇上的大事,和关于耿光亮的众多消息。

  按胡广平的话说,陕坝镇已经解放,是共产党的天下了。解放军的一个团就驻守在耿光亮腾出的营地里,还有许多共产党的干部,都正在耿家原来的大院里集训学习。又说共产党是穷人的组织,现在的镇上,穷人都笑开了颜,富人则是人心慌慌,终日提心吊胆,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情。而关于耿光亮的那些传言,有许多都很真实,只是最新最准确的消息,却少而又小。

  听了胡广平的这些话,耿光祖自告奋勇,说要去找自己的一个同学问情况。耿光德早就害怕了,连连反对说问不问都一样,还是回家再说。胡广平赞同耿光德的意见,说你们还是先回去,让家里人做好准备,说不定过上几天,这股解放的风就要刮到农村去了。

  兄弟俩在胡家窝了一晚上,把驴驮的粮都留给了这位老乡亲,天不亮就动身往回赶。一路上乱沙飞扬,寒风刮面,所过之处的几个村子里,乡民处处关门闭户,难得见到人影。两人心绪不宁,归心如箭,与这一切结合在一块,那情那景别提有多落魄。在路过大峁梁圪卜村的时候,几只野狗追了他们足足有二里多路,两头驴子也有点恐慌,四蹄迈动起来比走骡还快。

  快要到太阳庙了,不知从何处晃悠出来几个人影,看上去鬼鬼祟祟。耿光德因为经了那年的土匪之难,心里一时紧张,悄声问耿光祖说:“怕是遇上坏人了,咱们咋办?”耿光祖初生的牛犊不怕虎,胆气十足地说:“怕甚,这都快到家里了,不行咱们就骑驴快快往回跑就是了。”耿光德说:“怕就怕有枪?那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一句话点醒了耿光祖,急急说:“咱们不也带着家伙吗!哥你怎么忘了。”耿光德忙从腰间的包中一摸,心里一阵轻松。他把枪拿出来先鼓捣了一下,就递给了耿光祖说:“还是你拿上吧,我这手一着急就抖得拿不住了。”耿光祖连枪带子弹接过来,几下就上了膛,开了保险,手指扣在板机上。他的这一手都是跟耿六学会的。耿光德小声说:“枪不能亮出来,最好藏在衣襟底下。”耿光祖照做了,兄弟俩在驴身上,慢慢悠悠晃荡着往前走,想着只要对方一动手,自己就开火。谁知那几个原来抱着膀子在一块走的人,见两人直直过来,反而紧张地拐向了一边的野滩去了。

  回到家里,耿福地见过了两人,眼里充着血色,神情显得很激动。耿光德要给老爹汇报,耿六说:“算了,你们还是先去吃点饭,然后再说吧。”耿光祖把枪交还了耿六,说了刚才的事,坐在炕头正抹眼泪的耿候氏,语言含混不清地说:“再不要让娃们往外走了,瞧瞧有多危险。”耿福地听说了那几个人的样子,心中有数说:“那几个人是光亮派来的。他们也是刚刚离开咱们家。你们遇上了,幸亏没事,要是误会开了枪,那还了得。再说这几个人也太大胆了,大白亮天还走大路,要是碰上外人可咋办?”耿光祖明白了什么,回自己的屋里去换衣服。耿光德喝了一口水,说开了此行的所见所闻。

  耿福地和耿六刚看了儿子的信,听了那几个人介绍的消息,再听耿光德的说法,两方面一对证,对耿光亮当下的安危是心里踏实了,可对新政府会如何处理自己这样的家庭,形势会如何发展,反而心里没了底。耿光德说:“我胡叔说,让咱们最好还是把家里的东西,能烧的都烧了,不能烧的也都藏个地方。还说,要你们小心村里的佃户和长工,说共产党最会煽动这种人闹事了。”一句话让耿福地和耿六面面相觑。耿光德不知道,这主意也是耿光亮书信中所说的意思。

  接下来的日子里,耿家的人很少外出,但到了夜深人静,便开始把一些值钱的东西,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村外埋大灰驴的那块沙土地上,新挖了几个大坑窖了进去。干这营生只是耿福地、耿六、耿光德和耿光祖四个人,家中的下人通通的都被借口支使开了。与此同时,耿家的人暗中观察着太阳庙村的动静,探听着远近周围的消息,各种风声也就一天紧似一天,直到石朝阳领着工作组,和十几个背枪拿刀的民兵,出现在了太阳庙村子里,解放运动才真正在后套的农村大地上展开了。穷人们如冬日荒原上的野草,似乎一夜之间就都随风而倒,成了解放的最大受益者和依靠的对象。耿家的人窝在两处院子里,村子里的佃农和长工,白天活跃在野外,用长长的绳子丈量田亩,晚上组织在一起又是宣传政策,又是开会布置工作。

  闹腾了十几日后,石朝阳领着几个代表人物走进了耿家的院子,和耿福地在一间屋子里,交谈了好长时间。时令已经是初春,当几个人走出那屋子,站在院子里被太阳一照,一个个神情激动,面色通红。耿福地却迟迟没有走出那间屋子,耿六看见几个人走了,才溜进屋里。他见二哥眉头紧锁,一脸阴黑,一时心里难受,也没问什么,陪着默默地一直坐到天黑。

  按照石朝阳几个人的要求和说明,耿家在太阳庙村周围的田地,除了留下了一小部分外,都无偿地分给了原来的佃户和长工。而这些佃户和长工也不再是替耿家种地的人了,他们成了新政权的主人,成了土地的所有者。同时,耿家成群的大小牲畜,成堆的劳动工具,也都如田亩一样要分给种地的农户人家使用。

  耿福地一直一言不发听着几个人说话,目光中充满了一种难以言传的心酸。直到几个人交待完备,问他有什么意见时,耿福地才张开了紧咬的嘴巴,拉着唾沫形成的白色丝线说:“人民政府不管要我干什么,我都没意见,但我自己开垦出来的那些地,请求你们不要给我拿走,把它们留下来让我们一家人种吧。那是我们自己用汗水一锹一锹挖出来的。”这话引发了几个人的不同意见,其中的一个女,干部说:“你是怎么发家致富当上大地主,我们心里都很清楚。知道种地你也是一把好手,但新中国的土地政策我们刚才也都对你宣讲了,这一点上你不能执迷不悟。”耿福地坚持说:“我只希望留下自己开的地,其它全给你们都行。等到秋天有了收成,我除了留够自己家的口粮外,余下的粮也全交给你们。”为此,双方发生了意见冲突,后来石朝阳打圆场说:“毕竟你们家已经交出了许多的东西,表现的也还算积极,至于这一个要求,我们要向上级汇报,如果批准,村里不会为难你们的。”耿福地道了谢。

  石朝阳几个人没想到在大后套暴发了的鼎鼎有名的大地主,这么容易就交出了土地和家当,一个个都有点意外的惊喜。

  天全黑了,星星爬出了天幕,耿光祖来黑屋里叫两个长辈吃晚饭。耿福地没有动,耿六便招呼说:“让把饭端过来吧。我们这里还有事要商量。”耿光祖应了一声,不一会儿端了饭菜盘子送了进来。兄弟俩先是不言不语闷着吃,耿福地的筷子随了心思渐渐慢了,他歪了头有几分疑问地说:“六子,咱们家所有的田亩都让人家给拿走了?”耿六嘴里嚼着饭说:“我刚才在外面听见了。拿走就拿走吧。这天下都变成姓共的了,咱们家那点东西算个啥。”耿福地又不说话了,耿六咽了嘴里的饭,压低声音开导二哥说:“咱们只要留得人都在,就不怕来日方长。再说,亮子还在外面呢,要是真有个反复,地还是咱们家的,那又跑不了。”耿福地摇了摇头说:“难了。”跟着介绍了与石朝阳一伙谈判的情况,以及自己提出的要求,和对方的答复。耿六说:“这才难了,我听人说共产党做事,那都是很绝对的。上面要是不同意,咱们咋办?总不能硬撑吧?”耿福地放下了碗筷,抿着嘴,长出了一口气说:“我一辈子不做亏心事,就爱开垦点荒地,种点粮食。他们要是连这点余地都不给我,那我也坚决不干。”耿六嘴皮子动了动,没再吱声。耿福地催耿六吃快点,说一会儿咱们全家坐在一起,他有话要说。

  这是耿福地独自有生以来头一次招集家庭会议。全家老老小小算下来有十四口之多,全都哑雀无声地坐在大屋里的炕头和椅凳上。耿候氏拥裹着棉被子,斜躺在炕头的后旯旮,嘴里嘘嘘地喘着呼吸。耿福地盘腿坐在炕中央的低腿小方桌前,手里拿着那管长长的水烟袋,眼睛微微地眯成一条缝,在吐出的烟气背后,细细地看着家中的老小。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长孙耿牛牛的圆脸蛋上,想这个小东西将来会是咋样的一个人物呢?再看二媳妇焦巧珍抱着的孩子,他又想起了招摇在外,终究也怕翻不了天的儿子耿光亮……。

  一口烟呛了耿福地的气管,他连连的咳嗽了几声后,才从妄想中醒了过来,目光威严地扫视了一遍神态各异的家人,嗓子有点沙哑地说:“今天,新政府来人了,咱们家的地和物人家说都要拿走。也就是说,从今以后,咱们家的什么老爷,什么少爷、少奶奶就什么都不是了。从今以后,咱们的地得自己种,饭得自己做,衣得自己缝。我认为这是件好事情,你们说呢?”看见家人一个个无动于衷地听着,悲伤像水一样淹过了耿福地的身体,这时的他如再不继续说话,怕会忍不住就哭了。“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我告诉你们,自古说‘财富一人,德佑三代’,耿家老先人积下的德行,在这六、七年里,让咱们家的三代人都享受够了。现在先人的德散尽了,全家人的日子又都要靠自己来努力了。从明天开始,除了巧珍在家侍候你妈和孩子以外,其他的人都跟我下地去劳动。”说到这里,耿福地长时间无语地看着,全家人仍然无语地坐着,直到焦巧珍怀里的孩子,不知何故,突然放出一嗓子尖锐的哭声,才算打破了沉重的沉默。一家人这才开始了低声的说道。

  散了全家会议,耿福地把家里所有看家护院做饭看娃娃的仆人,全都召集到了一间大屋子里,开了一个简短的会。他一如跟自家人说道一样,先说了一些对新政府成立的良好认识,认为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说新政府强调人人平等,劳动光荣,这也是一种新的文明,新生的事物,作为老百姓,大家都应该积极响应。然后,他诚恳地表示,如果耿家在过去让大家受苦了,由他代表全家表示歉意。他说从今天往后,耿家所有的人都要自食其力了,大家也都各回各家去生活吧。至于在家里这段时间的工钱问题,会散后,都按照往日的约定,各人从账房那里领取三个月的钱粮。最后,耿福地表示,如果还有需要别的东西的人,只要耿家能提供的,大家也只管拿去。

  这样的内容一宣布,下人中也是长时间的沉默,直到耿福地挥手说散了吧,才有喂牲畜和看门烧水的两个老佣人,拉着哭腔说:“掌柜的,我们这些年一直在家里效劳,不说功劳也有苦劳。现在好端端的,就打发我们离开,我们无儿无女,你让我们去哪安身去?我们不要结算工钱,也不要走人,就还让我们继续留在府上干活吧。”一句话让耿福地一晚上压抑的泪水,象开了闸一样汹涌而出。他哽咽着说:“人都是有感情的,我也舍不得你们离开。但形势就是这样的,从明天开始,我们一家人都要下地去劳动了,从此后跟大家一样,再没有什么老爷下人的说法了。如果你们中有谁真生活有困难,到时候只管跟我来说,只要我耿福地有口吃的,就不会让你们饿着的。”老佣人中的一个突然哭了,引得众人一片的抽泣。一边的耿六也两眼湿润起来。

  第二天一早,耿家的老老少少都带着劳动工具,在耿福地的带领下下地了。他们来到了自己家当初一锹一镐开出来的那百十亩土地上,这引来村里许多人的目光和窃语。石朝阳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事,他披了衣裳蹲在村外的一堆沙土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没多时,村里的几个干部都悄无声息地聚在了他的周围,只是谁也不说话。还是那个叫温月的女人先开了口,“咱们昨天才跟他们说了要地的事,他们今天就都下地劳动了,这是什么意思?”几个人看着石朝阳,你一言我一语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有人提议说:“不行,这地在还没有政策分配以前,谁也不能先占有住。咱们得派民兵把这事先管住才对。”石朝阳站立起来,拍了拍屁股,冷笑了一声说:“肯下地劳动了,说明思想转变的够快的嘛。让他们干去,咱们的事还是咱们说了算。”温月也是一脸不屑地说:“就是吗!现在才想起下地劳动了,迟了,迟了。”说着,几个人随着石朝阳往村里去,边走边听着工作安排,不时还回过头来,看一眼远处的田野里,正煞有介事挥锹抡镢的耿家人。

  这一切,耿福地都瞄进了眼里,在他的认识里,劳动的人就是劳动人民。自己领着全家下地劳动,一可以先入为主,用行动占有这片自己开出来的田地;二也顺应新政府的倡导,自觉自愿,主动加入了对他们来说一知半解的劳动人民的行列。

  耿福地良好的愿望,耿家的人的命运,并没有因为下地劳动,这个对他们来说再幸福不过的举动而顺理成章,反而以此为开始,逐步向不可预料的方面发展。不久,耿福地还没等到石朝阳就自己的要求有个答复,就被新政府派来的人给押走了,说是让他进城去接受思想改造,配合政府的土地革命运动的实施。同时带走的,还有耿家收在一个大柜子里、那些原本属于翟家、后来又进行过全面登记、并重新颁发打印的所有地契。

  那一天,耿家的老老少少哭成了一堆,他们谁也不知道耿福地的后路会如何。耿六有点激动,想阻止来人的要求,反被两个村里的民兵关进了一间屋子里。耿候氏已经行动困难了,但脑子还算精明。她在没有家人看护的情况下,独自从炕上连爬带滚下了地,又爬过了家门槛,扭曲了身子,蠕动着来到了院子里,老泪纵横地揪住了来押人的头头,没等说出哀求的话,人就软倒在了地上,早已泣不成声。耿光德和老婆护着自己的四个孩子,大气也不敢出。倒是耿光祖扶起了二妈,双手愤愤地握成了拳头。耿福地被捆绑时还问了几句,挣扎了几下,后来便满口答应要跟着政府走。面对老伴的哭泣,他心酸不已,又不能说什么,只好大声安顿在场的所有家人,不要为自己担心,说用不了几天他就会回来的。耿候氏的泣不成声没能阻止什么,押解的一名解放军喝令,反绑了双手的耿福地被两个民兵押着立即动身了。

  出大门的时候,耿福地想跟大儿耿光德说两句话,却见他抖抖索索,不敢上前,不由摇头长叹了口气,悲呛地上路了。

  耿福地被带走,耿家老少侧被限定在自家的院子里,谁也不允许外出相送。村子里涌过来许多看热闹的人,拉溜出长长的一片。大家看着这个村里乃至全县的首富被推上了一辆马车,在几个骑马背枪的军人和民兵押护下,就要离开太阳庙了。太阳庙的村人们都一片沉默地看着,一些上年纪的老人们的脸膛上,明显流露出了不解的惶惑。

  坐在车上颠簸而行的耿福地,发现众多昔日毕恭毕敬的老乡亲,他们的面孔何以会在短短的时间里,都变得如此的陌生起来。他伤感地闭上了眼睛,直到远离了太阳庙村,才重新睁了开来。回望当年由自己带头开辟,如今已是一百多户人家的大村落,这里边几成是自己的功劳,几成又是儿子耿光亮的原因,分析它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耿福地把视线定格在了那两处房顶上红瓦醒目,墙体又高又整齐,明显别于村里他人,有着不俗气魄的自家新修的院落。心里念念地想,这就是自己离乡背井,从几千里的口里来到口外,用了十几年时间才辛苦挣下的一份家业,它们属于一份功绩呢?还是一份罪名?按新政府的意思,它们是不是也会被剥夺了去呢?自己此行能否安然归来?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想法呢?难道说真有什么不测的命运在等着自己?

  耿福地的心思乱了,他想找个人说两句话,发现押解的军人和民兵中,只有赶车的年轻后生,曾是自家在别处庄院里的一个佃户的儿子。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却咂出一丝苦咸的味道。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咬破了嘴皮,只是一直噙着没有疼痛的感觉罢了。这时,路边柳树上几只喜鹊“嘎、嘎、嘎”的叫声,让耿福地有了一点点的安慰,他相信自己一定会回来的,因为太阳庙是自己用汗水建设起来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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