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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耿光亮乘着天黑人少,把翟少爷拉到了一处僻静角落,威胁说:“小子,留你一条命是让你看老子怎么发家的,可不是留下你当少爷的。你要是还想活着,以后就不要到老宅院子周围转悠,一但让我发现了,弄死你比弄死个蚂蚁还简单。”家庭巨变,身体大残的翟少爷,精气神和心智远不及当初那般了,他在黑暗中抖抖索索,大气也没敢出。
接下来的一年里,耿福地不仅帮着儿子把接手的家业算了个底朝天,还用去年的收成又置买了许多的土地,以至于四处购买新地成了他的一大嗜好。耿光亮对此不然,还是坚持那套土地挣钱太慢的理论,他自身似乎还有着不为耿福地所了解的来钱路子。耿福地则认为,土地在大后套这个地方永远都是根本,只要有土地就能生成万物,就不会愁吃愁穿,也不会出大风险。
光买地不亲自种地,让耿福地多年形成的劳动习惯,一时难以摆脱掉。他一没事干,就到近处的庄园里跟佃农们一起劳动。耿光亮知道了,回来对老爹大发了一通脾气。耿福地没办法,只好在大宅院里开出两亩见方的菜地,亲自料理侍弄,减缓了一些身子骨的不适,却总觉这样的小营生不过瘾。于是,在夏日收割的季节,耿福地如过去一般骑了驴,领了老伴和七、八个使唤丫头保镖,回到了太阳庙新盖的房子里住了一个多月。每天亲自领着一帮子长工,在地里晒太阳,流大汗,痛快的浑身好不精神。也就在这时,耿光亮派人来接了,说回家有重要事情要老爹出面应酬。
耿福地恋恋不舍离开了太阳庙,回到镇子上的家里,才知道儿子耿光亮说下了对象。这是个大喜讯,而且女方是当地豪绅的千金。全家人一时都围绕着这档子事忙开了。耿福地在收拾头脸时,从一块大镜子里,看见自己让太阳晒得焦红的脸膛,和多年形成的受苦人的体态,不由的有点谙然神伤,再怎么设法都无法掩饰。耿光亮知道后,毫不含糊地说:“爹,这亲事可不是咱们家高攀啊,你们是我的父母,根本用不着打扮什么,就那么朴朴实实才不会让人小瞧。”耿福地听了,心里一热,为儿子的这份骨气,和儿不歉母丑的态度而心慰。等见过亲家,行走完纳聘之礼,商定了婚礼日期,耿福地才渐渐明白,儿子原来对这门婚并不热衷,只是随随便便地任由女方的父母做主安排罢了。耿福地满腹疑问责问儿子。耿光亮不以为然,“爹,你儿子的这桩婚姻,本来就是一笔买卖。等将来我还清了人情之后,再娶几房真正的媳妇回来,让她们好好侍候你们,给你们生一堆后代儿孙。”耿福地和耿候氏大眼瞪小眼,半天没明白过来。耿福地只能就话论话批评说:“光亮,爹给你说,这婚姻大事可不能儿戏,随便说说还可以,真要是那么个,老子我可真不认你这个儿子了。”耿光亮怪笑一声说:“爹,你再不认,还能把我是你儿子这个事实给抹了不成。再说,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们老耿家着想的啊!”
其实,耿光亮结的这们亲事,女方家正是当地哥老会的掌舵人物焦万成。此人是耿光亮人生起步阶段最大的靠山,也是帮着耿家获得翟家产业的真正幕后推手。也正因此,当初耿光亮才允诺下这门只看到利益,根本没看上人的婚姻。耿福地老俩口不知道这点,把这档子婚姻当作宝贝儿子人生的第一大要事看待,礼数全都按照老荒地旧有的习俗,新房新铺新盖新配头,花花样样准备了个十足。耿光亮对这一切全然不当回事,我行我素地忙着耿福地永远也搞不明白的工作和事业。
这一天,下人送进来一幅帖子,说是有个叫龚世雄的老乡请求拜见老爷。耿福地刚刚睡起午觉,正在院子树阴凉下闲坐着,对这个人名字想了半天找不到印象。不一会儿,下人领着一位手提黑色挎包,头戴礼帽,身着长衫,文质彬彬先生模样的人进来,一脸微笑地跟耿福地打招呼。口音却没有半点老家的味道。耿福地疑惑地说:“你这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啊?你要是找我儿子,他现在可不在家,你只能到单位去找他了。”来人又一笑,“我姓龚,有个亲戚郭东山就住在太阳庙村相邻的沙圪蛋村,说起来你可能知道,是他让我来拜见老先生的。”耿福地这才明白,所谓的老乡原来是这么回事,心里不觉一笑,当时就让了座,叫丫环上了茶。
这个龚世雄是陕坝当地人,不过一直在外就学,是去年刚从北平回来的大学生。他上耿府是因为一个同学,从北平来看望自己,结果在镇上被保安大队抓了起来,关进了大牢,至今有一个多月了,生死都不知道。龚世雄希望耿福地能跟耿大队长说个情,把自己同学放了,让他早点回北平去。耿福地先还边听边点头,后来身子就僵住了。龚世雄看在眼里,瞟了一眼旁边的小丫头,拿起放在一边的黑包,往桌上一放一推说:“耿老先生,这份大人情,我同学的父母也知道比较为难,特意让我奉上一点薄礼,表示谢意的。”这是耿福地一生中头一次经历这种事,他的心狂跳着,脸堂胀,红发烧,从椅子上往起一站说:“话我可以跟我儿子说,但这些东西我是说成什么都不能收的,你还是还给人家吧。”龚世雄见状,也站了起来说:“耿老先生不要为难,这只是人家家人的一点小意思,不多,也就五百大洋钱。”耿福地有点急,辩解说:“我不是说多少的事,我是说乡里乡亲,帮这点忙是应该的。只是我不知道这事的深浅,怕给你解决不了,还耽误了你们的事。”龚世雄明白了眼前的老人,与其在衙门里的儿子,有着本质的不同,便一改口气说:“耿老先生,您的正直晚生佩服,我掏心窝说句话,现在这世道乱得很,日本鬼子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咱们陕坝虽然地处偏僻,但……。但现在的社会就这么一股风气,没有钱哪能办成事呢。何况让您老帮的这个忙,关乎着一个人的生死存亡的大事呢。”
龚世雄和耿福地言来语去,显得非常诚心,桌上的黑包也被两人推来让去坚持了半天。耿福地万般无奈答应帮忙。龚世难千恩万谢走了。耿福地在家里坐卧不宁,等着耿光亮回来。耿光亮却偏偏一晚上都没有回来。耿福地一个人拿着那个黑包,沉甸甸不知如何处理,更大的心事则为自己能不能帮上这个忙而焦虑。他的这种反常表现引起了耿候氏的注意,老夫妻俩叨叨了半晚上,谁也没有个把握。
耿光亮回到家里时,已是第三天的中午,耿福地把儿子叫到自己的住处,提着那个黑包把来龙去脉学说了一遍。耿光亮的眉头皱起来了,一声不吭地把包往炕头上一扔,甩开了包口子,漏出的大洋满炕滚动。耿候氏正好回屋来,还以为父子俩又生气了,忙不迭小声嚷嚷说:“你们父子俩又咋了,有话慢慢往清楚说了哇。”耿福地知道儿子为难,还想问点什么,又难以开口。耿光亮往一把太师椅上一坐,反驳老娘说:“妈,你不知道情况就不要瞎嚷嚷,我又没跟爹吵架。”转而对耿福地说:“爹,这事怪我没跟你们打招呼,你儿子我现在的这个营生,可是个又有权力,又危险的差事,搞好了咱们家业那是锦上添花,搞不好这得来的家产都敢保不住呢。”耿福地心里一惊,战兢兢说:“咋了,有什么事发生了?要是这样,这件事就当爹啥也没跟你说过一样。这钱我让人给他们退回去就是了。”耿光亮冷笑一声说:“到手的钱凭什么退回去,只是这么点钱就想买一条命,哪那么便宜。”耿福地长出了口气,小心翼翼问这个人犯了什么事?耿光亮往起一站,把耿候氏刚刚收拢扎好的黑钱袋子掂了掂说:“现在这个社会,好人和坏人已经不是分辩人的标准了。这是国家大事,说了你们也不知道。这钱,完了给我哥,让他在太阳庙留下用去。”
从那天开始,耿福地发现在自家大院的周围,常有一些个便衣便帽的人遛来遛去,他们对每一个上门来的客人,都流露出警惕的眼光。对此,耿光亮的解释是最近土匪闹得厉害,为了家里的安全,他请了一些个看家护院的人。这样一来,家里的来客自然就少了,那个叫龚世雄的人也再没有露面,至于那件事情耿光亮绝口没谈。耿福地心里嘀咕,自古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光亮他要了钱肯定会做出安排的。耿福地这么想完全是自我安慰,因为过了不久之后,耿家大院门口又发生了一件事情,让耿福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那天早晨,家人开了院门,看见门外不远处的一棵老柳树上,吊着一个女死人,舌头黑紫,长长地耷拉在胸前,披散的头发在晨风中像丝线一样飘舞。开门的家人一嗓子急叫,喊来了更多的人,也叫醒了晨睡的耿光亮。他披了衣服在一帮人簇拥下,到树下看了一眼就转身往回走,随口吩咐几个家人尽快收尸埋了。耿福地也闻声出来了,问耿光亮咋回事,得到的答复是不知哪来的疯子,吊死了。耿福地不相信,说这人想死也不能到人家院门口上吊吧!耿光亮不耐烦地胡乱应付了老爹两句,就洗脸更衣到任上去了。
挂着一份心事,耿福地问了几个下人,都说不知道原因。后来,他还是无意走过两个正在啦话的老年家人,才知道死在门口的这个女人,是因为丈夫失踪了,人精神错乱,见天往保安大队里去胡闹,没有结果,想不开,最后来这里吊死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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